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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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話。

我蹑手蹑腳地跟在雲雀身後,一路老老實實踏着地面走讓我有些不習慣。他似乎有些累了,步伐邁得比平常還要慢。雨幕裏的身影挺拔清瘦。

我想我剛剛應該是出現幻覺了。

雲雀怎麽會看得到我呢?肯定是自己出幻覺了,肯定是的……我咬着指甲猶豫半天,最終試探性地開口:

“那個……你會生病的,一直在雨裏面的話……”

我在後面支支吾吾,他停下腳步,朝我這邊看過來,很快就皺起眉:“你走路沒有聲音?”

我猛地往身後看去,在确定我身後确實沒有半個人影後,近乎狂喜地上前湊近他。

他沉默着看着我癫狂的模樣,提着雙拐的手頓了頓,然後轉頭繼續走。

轉瞬間又陷入死寂。

不對——說點什麽啊……

我絞盡腦汁拼命尋找話題,一邊還胡亂踢着路邊的石子,小石子全都蹦噠蹦噠地跳到雲雀腳邊。

“你在挑釁我?”

他清冷的聲音傳來,原本就盛滿不悅的灰藍眼眸裏抹上一層厚重的涼意。

嗷嗷嗷,感動得說不出話來QAQ

雲雀居然真的看得到我……

“啧。”雲雀盯着我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咂了一下舌。大概只是把我當瘋子,沒有興趣理會我,拿出鑰匙準備開門。

诶?這麽快就到家啦?

回過神發覺已經到了熟悉的門口,我一臉興奮地湊在雲雀旁邊等着他開門。

他握在門把上的手頓住。

“怎麽了?門鎖壞了嗎?”

下一秒一把近在咫尺的浮萍拐向我抽來。

我反射性一躲,他彎起嘴角,似乎只是想吓吓我,慢慢收走了拐子。

“你想做什麽?”他打量着我,略帶疲憊的戲谑聲音對我下一個定論,“草食動物?”

啊啊啊——

這家夥這樣對女孩子——難怪我的曲奇餅越來越少!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我讪讪收回湊近他的身子,撓着腦袋實話實說。

“這裏是我的家。”

“也是我的呀……”看到他陰沉的臉色,到嘴邊的話被我咽回去,“那什麽……我是,額……啊!我是代替上川先生來做飯的。”

他深灰疲倦的眼掃過我,我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現在不需要。”

“诶,可你那麽多天都……”

沒有再聽我廢話,雲雀推開門,站在門口愣了幾秒。

我湊上前看了看,屋裏的地面漫上了一層積水,廚房裏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和浴室裏的水聲融合在一起,在空無一人的屋內演奏着異常詭異的曲調。

一旁的人很快擰起了眉。

我默默打了個寒顫。

“把這裏收拾幹淨。”他收回放在門把上的手,踏着薄薄的積水走進去,漫出一圈圈層次分明的漣漪。“還有。”

他轉過臉看了眼呆若木雞的我,臉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表情。

“這星期的晚飯只準備一份。”

我蛋疼。

******

雲雀吩咐完任務後去浴室裏洗了個澡,然後就打着哈欠跑到房間裏去睡覺。留下苦逼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收拾完屋裏的狼藉後,我對着冰箱裏僅剩的洋蔥生姜發呆。

雲雀吃了我做的飯後,絕壁會發瘋的。

考慮到他剛才淋了雨,我決定先煮可樂姜湯。

平常閑着無聊在家裏看電視,看見可樂姜湯能防治感冒。但是我沒有喝過可樂,那東西只在電視廣告裏出現過。

唉,不知道雲雀撒麻喝不喝這東西。

我嘆口氣,兩手空空地穿過大門,跑到外面去找可樂。

沒飄出多遠就看見紅色的自動販賣機伫立在角落,我蹲在它面前把手伸進去半天,只能摳到冰冷的金屬。

嗷嗷嗷!分我一瓶會死哦。

狠狠地踹上機器一腳,我只差跪在地上叫嚣。

“咦——什麽聲音……”一旁有人穿過我,嗫嚅的聲音哆哆嗦嗦。

來人是個撐着傘的少年,身着我看得有點熟悉的校服,一頭蓬松的深棕色頭發掩藏在傘面下,讓我無法看清他的臉。

“下雨天喝什麽可樂啊……那些學長。”少年嘆着氣把傘夾在肩上,歪着腦袋把口袋裏的幾枚硬幣投進去,按了幾下按鈕後又舉起傘。

“Reborn知道我還個樣子後一定會殺了我的……”

沒有空暇聽少年的嘀咕,我專心盯着從機器裏面滾出來的好幾瓶可樂,伸手把它們抱起來。

“納尼——”估計是看到憑空升起的飲料被吓到,少年慌慌張張地擡起傘面,小兔子一樣受驚的深棕眼眸不可置信地盯着我這邊。

“抱歉。”我拿着可樂瓶的手揮了揮,快速地飄到前面去。

“我的可樂——”他叫着追上來,“Reborn!你又再玩什麽?!”

然後——

啪嗒——

他摔在了雨裏。

額,原本想夾着尾巴快點飄走的我聽見那慘痛的聲音後停了下來。

“你沒事吧?”我飄到他面前,想把他扶起來。

“好痛、痛、痛——”他摸着被撞到的鼻子吃痛地站起來,原本幹淨的面龐沾上了些污水,柔軟的棕發耷拉下來,看起來有些可憐。

看到在他面前揮舞的可樂瓶後他立馬彈開,有些後怕地開口“Reborn……今天我們不玩可不可以……”

反正他也聽不見我說話,我只好又抱着飲料飄走。

“诶诶诶,可樂——”他在後面叫。

看着他瘦弱單薄的身影,我只好停下來,從裏面抽出一瓶,把其餘的一股腦地向他抛過去。

“嘿!接着!”

咔嚓——

鼻梁骨斷裂的聲音。

我分明記得我是往他旁邊投的。

這個人……

好衰。

******

回去煮完姜湯的時候,雲雀已經起來了

天色已經幾近傍晚,差不多到了晚餐時間的雲雀看見那碗可樂姜湯後皺起了眉。

“那什麽……您淋了雨,得喝點這個來防感冒。”

他靜靜地瞥我一眼,端起姜湯喝了一口。

“好喝嗎?好喝嗎?”

我湊上去。

可樂的味道我還沒嘗過呢。

他一臉不愉快,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晚餐?”

哦,晚餐。

還有這麽一回事。

我擡手揉揉太陽穴,有些為難地開口:

“額……我不太擅長做這個,可能有點難以下咽……”

“哇哦?”他放下杯子,清脆的碰撞聲帶着危險的氣息在房屋裏迅速蔓延膨脹,“難以下咽?你說你來給我做飯吃?”

“這個……”我撓撓腦袋,有些心虛地移開與他對視的眼睛。“恭彌你晚上吃點姜湯不行麽?我可以去幫你買方便面……”

“恭彌?”他重複着自己的名字從椅子上起身,手上的拐子在衣袖裏淌着凜冽的寒光,灰藍色的眼仿佛在下一刻能将人吞沒,“你到底是誰?”

我哪裏知道我是誰……

啪嗒——

身後傳來包裝袋落地的聲音。

雲雀轉過頭,一身西服的上川先生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走進來,看見雲雀後顯然一驚——

“抱歉,因為門開着,我就進來了。沒想到您已經回家了,今天下雨路上耽擱了一會,我現在就給您準備晚餐。”

他說話的時候,雲雀身旁的我早就在雲雀殺氣爆棚前先飄到了樓上去。

那個男人我當然認得,就是每天給雲雀做完飯後默默走掉的廚師,他在做飯的時候我還常常偷吃掉不少食材。現在正牌來了,我也只能躲了。

不對——

為什麽好不容易雲雀看得到我,我還要躲?

我忿忿不平地在雲雀床上打滾,滾累了之後又爬起來把他的床單理好。

我躺在床上看着幹淨的天花板,心情前所未有的暢快。

現在他看得見我,聽得見我。

我在他眼裏确确實實地存在着——

真好。

真好。

*******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下都沒什麽動靜。耐不住性子的我飄到樓下去,客廳裏燈火通明,雲雀坐在沙發上,像往常一樣在筆記本上查着什麽資料。

我蹑手蹑腳地飄到他身後,偷偷地瞟了眼他查的內容。看到了我久違的“妖鬼”、屍骨”……

嗷嗷嗷,該死的雲雀什麽時候這麽迷信了?!

我怪叫着撲上去,伸手關掉電源,抱走他的筆記本電腦躲到角落裏去。

他看着我突然的一系列娴熟動作,微微有些詫異,詫異過後緩緩站起身往我這邊走過來。

“你——”

他提着拐子咯上我的臉,神情微秒地看着那把穿過我身子的浮萍拐。然後收起拐子,一副明白了什麽的樣子看着縮在角落裏的我。

略帶侵略性的笑意突然出現在他臉上。

“這麽說,這麽多年——”

“你原來是這麽個東西。”

Chapter.05名字【小修】

Chapter.05

有些事情,記得就記得,忘記就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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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在家門口蹲了三天三夜的牆角。

雲雀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事情是這樣的——

在被雲雀認出來的那天,我因為他的一句話氣得直吐血——

沒錯,就是那句:“你原來是這麽個東西。”

聽完話後我心已碎,手抖着把電腦一扔,淚水崩騰着地飄到樓上去。

回到雲雀房間裏把剛才的事自然地忘得一幹二淨,像往常一樣抽出雲雀睡前看的書,趴在他的床上一頁一頁地翻。

那之後大約過了兩個小時,估計雲雀也累了,回到房間來睡覺。

我看得興起的時候聽到動靜,擡起腦袋瞥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像往常一樣翻個身,騰出他睡覺的位置,低下頭繼續看書。

“你敢上我的床?”

“啧,怎麽了嗎,又不是第一次……”我眼皮也不擡地嘀咕着,從床頭抽出另外一本書,那是雲雀常常看的一本書,我确定他已經看了很多遍,以前一直懷疑過這本書有連載功能,因為它常常更新。但是我看到書的名字就沒了興趣。

額,好像是叫《并盛町記事》……我瞄了眼封面,把它扔到雲雀的枕頭上,繼續埋頭苦幹。

诶,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雲雀剛剛在跟我說話?

我一個激靈爬起來,到現在我還是沒有适應雲雀已經看得到我的事實。

“你要睡覺了嗎?”我抱着書從床上站起來,神情忐忑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落在我踩在床墊上的腳板上,一言不發。

“等等等……”我連忙低下頭,匆匆找出剛剛看到的那一頁,手忙腳亂地折起一角。然後才放心地遞到他手邊。

他的目光又定格在書上被折了角的那頁。

霎時滿屋殺氣沖天。

然後——

嗯,我被趕出來了QAQ.

雲雀照常每天去上學,晚上回來。每次出去回來的時候都很自然地無視掉在牆角種蘑菇的我。

唉,世态炎涼。

我長嘆一口氣,蹲在門口盯着遠處便利店的兩個學生。

他們穿着我沒見過的軍綠色校服,那款式還挺符合我的審美,至少我覺得比雲雀的萬年白襯衫加黑外套好多了,看了好多年,眼睛都長繭了……

“犬,回去了,外面太熱,我要回去洗澡。”

“知道了!別催我……到底要哪種口味的……”

“不是要幫骸大人買晚餐嗎?”

“所以說我不是在挑麽?!”

“那是口香糖。”

帶着眼鏡的少年輕嘆一口氣,和另外那個臉上有條疤的少年一前一後地走出便利店。

真好呀,在這友(基)情綻放的夏季。

我擡起腦袋看了眼上方火辣的太陽,目送兩人并肩離開的背影滿眼淚花。

我養了十年的娃不認我這個媽……

氣、死、我、了!

沒有空暇去糾正剛才自己腦子裏奇怪的想法,我跳起來氣勢洶洶地往宅子裏的後院飄。

******

飄到宅子後的庭院,木質拉門大敞着,任由陽光一寸一寸地燃燒地板。身上還穿着校服的雲雀正逆着光,坐姿端正地書寫毛筆字。

看到這種情景我立馬就焉了,無聲無息地飄進去,坐在他對面發蠢。

高雅的情趣不敢鬧,不敢鬧……

不對——我應該氣勢洶洶地質問他為什麽要趕走我!

“雲雀!”

無視我。

“雲雀……”

不理我。

一想到今後有可能我會一直在家門口蹲牆角,我頓時氣勢十足:

“雲雀恭彌!你太過分了!”

“哇哦。”正在低頭寫字的雲雀筆一頓,挑起眉頭,但卻沒有擡眼看我。“你膽子很大,草食動物。”

反正你也打不到我,我膽子當然可以大!

“我養你十年啦!”

“養?”他咬住這個字,但還是頭也不擡。

咳,好像有點過。

“我陪你十年啦!我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

“呵。”冷笑。

我頭皮一陣發麻,無心注意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給你做飯,給你洗衣服,收拾屋子!給你洗澡……”被他擡起的眼一吓,我下意識地改口:“額,這點好像沒有……”

“總之!你居然要趕我走!你看我軟萌又好捏!你到哪裏去找這麽好的東西!”

額,好像亂入了什麽……

啪嗒——

筆落的聲音。

雲雀擡起頭,毫無波瀾的狹長雙眼掃我一眼,然後擡手扯了扯衣領,下午的氣溫高得有點過頭。

“茶。”

他說。

“哦。”我應了一聲,收回剛剛我看似氣場強大的姿勢,不再多說什麽,立馬跑到客廳裏去泡茶。

總感覺不大對勁。

我一邊嘀咕着一邊泡茶。

十分鐘後。

我目光呆滞地盯着雲雀喝了幾口茶後,繼續寫着毛筆字的模樣。

不對勁的是這裏!!

“你聽我說話了嗎?我剛剛講到哪裏了……”

過了許久他擡起眼,我在裏面捕捉到了一種堪稱“嘲笑”的東西,雖然我确定他嘴角并不帶笑。

“幫我做飯?你是說你每天晚上偷偷吃掉的不明物體?”

“呵。”

“幫我洗衣服?每次我洗澡的時候不動聲色走進來的是你?”

“呵。”

“幫我收拾屋子?前兩天滿屋子的水是你放的?”

“呵。”

“幫我洗澡?你可以試試看。”

“呵。”

作者,夠了,你再冷笑試試看。

嗷嗷嗷!現在我就差抱着腦袋痛哭了。

人渣!

“怎麽,你不滿?”他揚起下巴,細碎的黑發遮住他的眼。

“嘤嘤嘤……你別說話了……”我蹲在角落裏種起蘑菇。

“……”

“名字。”

短暫的沉默後,他問道。

名字?我轉過腦袋,确定他在問我後又埋下了頭。

“嘤嘤嘤……你別問我了……”

“……”

他不耐煩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我快點回答他。

“想不起來了啦,那種鬼……”

很久都想不起來。那個原來擁有的東西只是短短存在了十六年,我死後便再也沒有人喊過。

包括我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們消失得太快,快得我沒辦法記住任何人的名字。

但他們都說,鬼魂的記憶是永恒的。

也想不起是誰說過,有些事情,記得就記得,忘記就忘記。

“弱小的草食動物。”等到雲雀寫完字後,他丢下這句話,像是沒有絲毫興趣地走了。

唉——

我長嘆着氣,趴在他寫字的小方桌上,百無聊賴地盯着拉門外的風景發呆。

幾近黃昏的時間,我的視線穿過庭院裏高挺的蒼郁樹木,落在被枝葉切割着的昏黃天空上。燦爛耀眼的落日餘晖穿過稀薄的雲層,透過我翠綠色的瞳孔,肆無忌憚地灑了一地。

日本人說,這個時候是“逢魔時刻”。所有的邪魅和幽魂都會在這時出現在天空。

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

大概像我這樣逗留在現世的幽魂,只有我一個。

我收回視線,懶懶地在桌上趴着,目光在雲雀剛才寫字的紙上晃蕩。

蒼勁有力的大字——

唯我獨尊。

啧,這二貨。

我翻個白眼,換個角度趴着,忽然注意到一旁突兀的兩個身材細小的字體。

——雲生

******

咩哈哈哈……哪個混蛋說雲雀是二貨來着。

我拎着雲雀前幾天失蹤回來換下的髒兮兮的校服,在浴室裏盡忠盡職地手洗起來。咦?你問我為什麽要手洗?

咩哈哈,給我取了名字的雲雀大好人當然要好生伺候着!

“你是我的小呀小雲雀,怎麽愛你都不嫌多……”

嘴裏一邊哼着歌,我把雲雀的校服外套從桶裏拎起來,伸手摸到裏面一塊硬梆梆的東西。

我把它從口袋裏摸出來,看清楚那東西的瞬間——

只感覺到我那不存在的骨頭嘎嘣嘎嘣地碎裂。

“雲雀恭彌!!”我連滾帶爬地從浴室裏跑出來,聲線顫抖地喊着他的名字。

坐在沙發上看書的雲雀被我這麽一吼,不悅地擡眼看過來。

“我……我我我我跟你有仇麽麽麽?”我怒指着他,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

“你想被咬殺麽?”對方看着我莫名其妙的反應也是怒火中燒。

“嗷嗷嗷!你說你做了什麽?!”我不顧形象地撲在他面前,雙手顫抖着把手裏的東西放在他眼前。

“啧。”他下意識地想要抽我,看到那根拐子穿過我的身子後不悅地皺眉,許久才把注意力放在我手中的東西上,然後才像想起什麽一樣拿起它,“去後山的時候撿的,你有意見?”

“不,我不是有意見……”

他不耐煩了,想要把手裏的東西扔到垃圾桶。

“嗷嗷嗷嗷!!”我立刻發狂般地鬼叫起來。

“……”

我猜他想罵人。

“你輕點,我、我求你。”我說話都帶起了顫音,只感覺全身上下好像無處不痛,“那個……你手上那個……”

他挑眉。

“是我的骨頭。”

他的臉上又露出那種我難以描述的微妙表情。

Chapter.06屍骨【小修】

Chapter.06

我可以強烈地感覺到,那屬于我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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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殺人夜。

腳邊傳來落葉被踩碎了的脆響,迅速蔓延整個寂靜黑夜。接連不斷的咋吱咋吱聲在一片寂寥中格外滲人,我一蹦一跳地踩得可歡騰。

“那什麽……恭彌……”我一邊俯身躲過淩亂伸出的樹枝,眼角偷瞄後邊模糊的高挑身影。

對方不予理睬。

“你有沒有帶棺材之類的?”

呵。

好吧。

“……那袋子之類的也好啊?盡量不要是透明的……”

“咩哈哈……哈,你能不能說點什麽QAQ”

“我心髒跳得好厲害,我怕怕……”

“等一下……輕點可以嗎?”

快點回答我呀……(/TДT)/

憋到後面我忍不住了,猛地扭過身子轉向身後一直慢慢走的雲雀;“雲雀SAMA!你饒了我行不行?我老人家孤苦伶仃就只剩那東西了,我怎麽可能招來什麽東西呢……你看我這麽善良,全世界絕無僅有,限量版啊親……呸!不是啊,就算是真的招來什麽了也不是我的錯吧……你用不着開館鞭屍啊……好吧,你當我沒說……最後一句,等下能不能輕點?”

我隐約聽見他青筋爆起的聲音,過了許久才聽見他憋出來的一句話:

“……閉嘴。”

呃……好吧……

如你所見,月黑風高殺人夜。

我和雲雀一起……來挖我的墳。

******

事情是這樣的。

雲雀消失前的那幾天,學校的兩個風紀委員失蹤,最後線索在後山。身為委員長的雲雀理所當然地扛起重任,到後山來偵查,但似乎碰到了些棘手的事,他掉進坑裏和我的屍骨相親相愛了三天。

嗷嗷嗷,關是想想孤男寡女共處一洞就讓人好羞澀……

誰讓你看到我身體了呢,負起責任來吧!就決定是你了!二雀!

嘛……雖然我是很想這麽說= =。

我小心翼翼地把前方錯綜淩亂瘋長的樹枝撥開,為身後的雲雀二神開道,他倒是一言不發,很自然地接受我的貼心服務,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走着。

我的骨頭……如果不是昨天看到它想起來之後,我都差點忘記了我屍骨的存在。五十多年前來到并盛町的時候,我把它埋在了後山。

我曾經從其他鬼魂那聽說過,像我這種在現世逗留的鬼,絕對不能屍骨無存。我謹遵教誨,每到達一個地方,就會找個隐蔽的地方把它藏好。所以至今為止,它都被我偷偷包養起來保養得萌萌噠!

我确信!沒有人會知道它的存在!

“到了。”雲雀那不冷不熱的聲音在後頭響起,我随即停住腳步,眼前漆黑一片,濃重夜色掩蓋住叢林的景象。身後的人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亮了前方一大片荒涼的土地。

土地明顯有被人翻動的痕跡,視線前邊被兩大塊突兀堆起的泥土堆擋住,四周淩亂地散落着些巨型的刨土工具。

我可以強烈地感覺到,那屬于我的氣味。

雲雀調了調燈照位置,正好照清前方躺在泥土坑邊白森森的一具白骨。

哎呦,瞧瞧這小可憐,又被挖墳又被淩/辱的,啧啧,真可憐……

可憐……

可憐啊……

嗷嗷嗷!那個小可憐可不就是我!!!

“你、你你快把燈關了!!”我反應過來後對着身後的雲雀鬼叫,雖然我一大把年紀了,但被一個小夥子這麽看光光實在是太羞恥了……

“哼。”雲雀看着我這副幾乎哭出來的模樣,扭過頭不理我。

“怎麽會……我明明把她藏得好好的……QAQ……”

“好好的?”雲雀難得地接過我的話,挑起他細長好看的眉,手電筒的燈光照向我身邊,露出一旁巨大石碑的臉。

額,這是什麽來着。

對了,當初埋骨頭的時候,我怕我以後移居的時候找不到它,特地做了個标記。想想還是怕不夠顯眼,又用紅漆給石碑刷了一遍。現在雖然紅漆褪了色,但在一堆枯黃的雜草堆裏實在顯眼。

“嗷嗷嗷——”再次被自己蠢哭了的我只能抱着我屍骨在黑夜裏鬼哭狼嚎。

雲雀:“……”

“你——”

“嗷嗷嗷——”

剛想發言的雲雀被我這聲絕佳的慘烈狼嚎驚得怔住,我眼睜睜地看着他提起了拐子又放下。

“恭彌——”

“恭彌——”

見我抱着我的屍骨在草地上打滾,嘴裏還不停叫喊着他的名字。雲雀捏着拐子的手莫名地抖了下,二話不說轉身準備走人。

“不是啊——你快點救我——有人啊,不是——有鬼啊!!!!雲雀恭彌!!!!”

雲雀:“……”

我是說真的。

現在我身上正壓着一個來路不明的家夥,在我上方重重地喘氣,對方的力氣很大,雙手把我扣得死死的。我感覺不到那人的體溫,但這是第一次看似有生命的東西觸碰我。一霎那的失神使得自己毫無防備,只好盯着落在眼角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掌震驚得無法開口。

“離開她。”那人的聲音裏包含着怒意。

在我瞳孔微縮的時候,他又重複着警告了我一句:

“離開她。馬上。”

******

我很冤。

被挖了墳,抛了屍,斷了骨。

現在還要被人威脅着離開自己僅存的屍骨。

我養大的……不對,我親眼看着長大的少年此刻正一動不動地站在我們遠處看我一個人演獨角戲。

媽蛋——我身上的這家夥,看來不是人啊。

難不成我果真招來什麽鬼玩意了麽。

“額……兄弟,有話好好說……”我扭動着他身下的身子試圖掙脫,又被他使力按住。

“你們來做什麽?”他按着我發話,語氣不容拒絕。

我的眼睛使勁往雲雀那邊瞟,不斷給他傳遞眼神,但似乎只是徒勞無功,“還能幹什麽……我們來回收骨頭啊。”

“該死——”那人爆了句粗口,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擡起按在我肩上的手,對我的右臉就是一拳。

……

……

好久沒被人打了。

我要說感覺萌萌噠麽……

“你們這些人,自己不會老實點呆着麽,為什麽要打擾她!肮髒的家夥——”

我吃痛地仰着臉龐,幾乎是一臉驚愕地聽他不停念叨着“肮髒的家夥”。

雲雀似乎被我剛剛打出來的慘叫引起了注意,把手電筒的光施舍過來,讓我漸漸看清那家夥的模樣。

頭頂稀疏枝丫間的落下的月光也相繼映出那人的面部輪廓,是個和雲雀差不多歲數的少年,褐發棕瞳,身材稍微有些清瘦,身上還穿着我沒見過的學校夏季制服。半邊臉龐還深藏在陰影裏,緊鎖的眉頭洶湧着對我的怒意。

“我說——我們只是來收回骨頭的……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激動……”我怯生生地開口想跟他談判。眼角瞥向角落裏面無表情的雲雀,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這孩子——

年紀輕輕就這樣死了。

這樣想着,我開始有些同情他來了,也就不再掙紮。

他看我停下反抗後稍愣一會,卻也不松手,只是也沒當初那麽激動,“你們不能帶走她。”

“為什麽——”我驚呼,被他狠狠地瞪過去。

“因為我愛她。”

我怔住。

“我愛她。”他松了手,從我身上下來,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嘴裏不停地重複着:

“她是我的。”

……

我被表白了……麽。

手電筒的光再次照過來,照清少年通紅的臉頰和耳根,他垂下眼睑,密長的睫毛投下的陰影在他蒼白的臉頰上跳躍。他低頭理了理淩亂的校服領口,好像有些慌亂。

呵呵呵……

少年你好重口。

視線望向我那滄桑的白骨,我突然感到有些悲傷。

“少年,愛什麽的可不是随便說說的……”

“你懂什麽!”聽見我的話後他又立刻打斷,“我愛她!我為她付出了我的生命!你們為什麽不能給她安寧!”

“額……我錯了,對不起……”被他一吼,我立馬氣勢就下去了。

等一下,他剛剛說什麽來着?

我猛地仰起頭看他,剛剛被他打的臉頰一抽一抽地疼,我僵硬着扯動嘴角:“你……該不會……”

“什麽?”他皺眉。

“你怎麽死的?!”我猛地跳起來,怒指着一臉莫名其妙的他。

******

少年在一個星期前還是一名普通中學生,嗯,普通中學生,他說的普通我有些懷疑。而且那也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事。

他說他的家離這裏很近,很小的時候每天都會到這個地方來,和我那鮮豔的紅漆墓碑一起。他說他每次傷心的時候,墓碑就能安撫他,給他力量。

嗯,好樣的,你繼續說。

平靜的日子不久前被打破,這幾年接二連三有盜墓者過來,把附近的墳挖得差不多,據說這兒有一具千年古屍。至于那千年古屍是不是我,我也不清楚,因為我好像沒有死這麽久……

于是,一個星期前,有人挖了我的墳,把我的屍骨運了出來,這逗逼一怒之下當場要和人家拼命,腳一打滑,摔到了坑裏——

死了。

之後幾天,他義不容辭地擔當起守護我的任務,任何靠近此地的人都被他吓走,那兩個風紀委員也是被他拐到洞裏去的。

卧槽,重點不是這個!你爹你娘白養你了!

“你要不要這樣坑爹坑娘啊?!”我氣得氣都喘不上來,抓着他的衣領一臉痛心猙獰。

“放開我!”他氣結,反手抓住我的雙手,“你到底想做什麽?如果你也想偷走她的話,想都別想!”

“偷?”我斜眼看着他緊緊扣住我的雙手,“我為什麽要偷?”

感覺到我突然轉變的語氣,他有些發愣,“你是誰?”

我猛地擡腳狠狠踹他,使力掙脫出先前被他固定住的雙手,逮住機會重重地把拳頭送到他的腹部上,等到他重心不穩跌下去的時候,再擡腳死死壓住他的胸口。

“我是你愛的人啊。混賬!老娘是本尊!”

他吃痛而扭在一起的臉看着我風雲變幻了一陣,然後用一種近乎狼嚎的鬼叫撕心裂肺地吼起來:“不可能!我愛的人不是這樣——”

你還是去死吧= =

我陰沉着臉一連踹他好幾腳,剛剛被打的右臉還在抽痛。

“唔唔——”他掙紮着開始向我投射草地邊的小石塊,細碎的石塊擦過我往我身後胡亂砸去。

“你煩不煩啊!沒事就給我回家好好學習啊混蛋!你做這種事會遭雷劈的知不知道?!”我想到他那逝去的青蔥歲月,一時痛心疾首地加大腳下的力道。

“唔唔……”他繼續亂抛小石塊。

“夠了。”許久沒有響起的冷冽聲音在身後突兀地響起。

我下意識地抖了下。

我忘了,這小鬼死了後沒有人看得到他,那麽在雲雀眼裏,從頭到尾是我一個人在發瘋。

“你的挑釁太無聊了,草食動物。”雲雀盯着腳邊零零散散撒落的碎石塊,臉上無悲無喜。

他清瘦挺拔的身形配着淡薄得沒有溫度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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