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離開場還有二十分鐘,綠谷到了電影院,遠遠就看到爆豪站在指定的地方,渾身上下依舊比穿着T恤休閑褲的他不知道張揚了多少,應該說是大都市來的年輕人都是如此,還是玩樂隊的青年都喜好這種打扮,綠谷聽到周圍傳來的低低評論,苦笑着,擡起手揮了揮,算是和那人打了個招呼。
見了面後,爆豪慣例責備他來得太遲,綠谷熟練地将它們過濾,從背包裏拿出兩張電影票,遞了一張給對方。
“小勝,看完之後電影票要還給我哦。”
綠谷提醒他,爆豪先是有點兒難以置信,随後低頭看了眼角落上标有“限定特典版”的票面,最後随口應了一聲。
然後進了電影院,首映日來觀看的本大多是演員粉絲,可今天偏偏又是周末,加上想随便看場電影的路人,大廳裏人來人往,通向好幾個影廳的檢票通道已經排起了長隊。綠谷眼尖發現隊伍中有人拿着歐爾麥特相關的周邊,再掃一圈,發現大廳角落的确設有物販區,于是抛下不知道該站在哪裏,只是單純對擁擠環境感到不爽的爆豪,徑直去了目的地。
給他們閑逛的時間不多,最後紙袋提在手中,裏面裝着角色海報和金屬鑰匙扣,統統都是歐爾麥特飾演的角色。綠谷拎着它,來到隊伍末尾,廣播裏播送電影開始檢票的信息,他又想起沒準備飲料和爆米花,打算擠出隊伍,爆豪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人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不用買那種甜到死又只會增加脂肪的東西。”
被拉着手腕,綠谷清楚感覺出那人手心正發着燙,alpha雙眼直視前方,絲毫不覺自己動作有何不對勁。
但這樣牽着,在旁人眼中會很像關系很好的人吧。綠谷盯着爆豪套着黑色襯衫的後背,印上了白色的尖角惡魔,猙獰着臉,剛好又是三角眼,思維發散開來想,像極了衣服主人生氣發怒的樣子。
“噗。”
綠谷忍不住笑了,爆豪聽到後趕緊回頭,終于發覺自己還拉着對方的手,用力甩下,再對他兇狠道:“笑屁啊!喂廢久,你是不是在我背後做了什麽!”
綠谷不回答他,笑過後保持嘴角上揚,老老實實站在人身後。綠谷看着爆豪脫下外套,檢查無誤後又穿回去,再在自己眼前做出“再亂來就揍扁你”的惡人表情。
“唔啊!電影本身也好,歐爾麥特的演出也好,太棒了!”
兩個小時多的電影結束後,兩個人跟着離開的人流出了電影院,視覺聽覺包括精神都得到了充分的享受,好像還沉浸在電影創造的刺激世界中,耳朵邊上似還回蕩着歐爾麥特所飾演主角的決定性臺詞——不用害怕,因為我來了!配合上演員本身相當有磁性的嗓音,綠谷不禁贊嘆道,臉頰泛着滿足過後的粉紅。
“超人社會,英雄職業,無個性英雄……雖然主線有點老套,但這種劇情本身拍好了就會引起相當大的共鳴啊。”
“廢久。”
“歐爾麥特的演技精湛,動作戲也堪稱完美,在練習場和敵人打鬥的那段居然沒找替身……”
“喂!”
“不過結局來看肯定是有第二部 了,第一本劇本這麽好,希望續集還能有歐爾麥特的戲份啊——”
叫了幾次也沒能得到反應,爆豪咬牙切齒,背後重重踢了一腳綠谷的右小腿肚:“趕緊停止你那蠢得要死的評論!在心裏念也不會嗎,死宅一樣的反應丢臉死了。”
“抱、抱歉!”綠谷下意識捂住嘴巴,以前都是一個人來看,現如今他一下子竟忘了,身邊還一顆随時會被引爆的炸彈。
綠谷揉揉被踢痛的右腿,電影看完了,他當然有接下來的計劃。
“小、小勝待會兒有想去的地方嗎?”他直起身,爆豪張大嘴巴打着呵欠,不耐煩地搖搖頭。
“沒有。”
“那我可以去買點東西嗎?”綠谷說,“本來是昨天去的,可是超市裏——”
“不準再提昨天的事!”對方打斷他的解釋,看起來相當不願意回想那段發生不久的黑歷史。
“小勝想回家的話也可以哦,我們本來就只約了一場電影……”
“閉嘴啦!”爆豪大聲喝住他,“有要去的地方就趕緊去,老子又不是無償陪着你——晚上請我吃飯,味道不好的話……”
紅眼睛鎖定在綠谷手提的紙袋上,爆豪揚起一側唇角,笑容實在無法令人安心:“我就把你買的東西扔掉。”
——三分鐘沒吃完,我會把它扔掉。
綠谷愣了楞,眨眨眼睛,用相當笨拙的表情回答了爆豪的“要挾”,理所應當換回alpha的又一頓大喝。
“你原來在用那種東西嗎?”
數小時後,居酒屋內,冷不防被問了一句,綠谷順着對方的視線,也側過臉看了一眼和電影紙袋并排放置的另一個小袋子。只印了商标的簡單設計,裏面裝的東西也不多,是他在來這裏前,和爆豪一起在商場某店面裏買的。
“嗯……一直吧。”
綠谷摸了一下袋子裏的玻璃小瓶,端詳裏面黃綠色的清亮液體,在什麽都講究天然的時代,信息素這種主觀判斷氣味的東西,也在需求下漸漸變成了可買到的商品。雖說不是真正的信息素,但融合了香水師對它們理解的液體,總是比過去那些一味追求氣味的香水多了不少內涵。
旁人也許只把這些小瓶液體,當作某天想改變心情的小裝飾,然對綠谷來說,它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選擇有些年代的老牌子,固定購買其中一種系列——男性也可以使用,氣味不會太過張揚,有點點偏向抹茶,但系列之中又根據濃度進行了若幹種劃分,他選擇了最濃的一款,掩耳盜鈴般,越是沒有的東西,就越是想要得到。
“不用的話,就會被人發現嘛。”他把小噴瓶放回去,服務員剛好為他們送來酒水前菜,滿滿的一大杯啤酒,綠谷仰頭便喝了小半,完事還用手背擦擦嘴巴,“——好喝!果然好久沒喝酒了!”
爆豪看着對方豪邁的飲酒方式,自己倒不會去模仿,按照習慣的速度和分量,咽了一口。
喝了點酒,膽量也漸漸上來了。
“話說我還沒問過呢,小勝是alpha對吧?”
爆豪白了他一眼,蠢問題實在沒有一一回答的必要。
綠谷夾了點涼菜進嘴裏,自然而然問:“那找到omega結番了嗎?”
對方似乎沒想到會被問這種私人問題,爆豪放下啤酒杯,拳頭握緊,剛想越過桌子狠狠敲敢越軌調查自己私生活的綠谷,omega又自顧自地聳聳肩膀,苦笑着喝完了開桌十分鐘內的第一杯啤酒。
“沒有人能受得了小勝的性格吧,噗。”
爆豪對他忍笑的反應咬牙切齒,綠谷喊住路過的服務員,要求再加一杯啤酒,順便催了遲遲未上的好幾道下酒菜。
“我看你是嫌活得太了,廢久——”
綠谷無視那人的威脅,晃着空酒杯,忽然道:“能找到一生的番……我也想找到啊。”
“不是已經騙到一個了嗎?”
爆豪很快回答,綠谷歪頭看他,不明白對方話中的含義。
爆豪似乎發覺自己說漏了什麽,忽然從座位上蹦起來,伸長右手手臂,猛地抓上了綠谷的頭,手指用力扣進那墨綠色的卷曲短發裏。
Alpha咬着牙齒,五指捏住omega腦袋,一字一句道:“你他媽果然是在套我的話!”
“不是!誤會啊小勝!”綠谷低着頭,揮手掙紮着。
然而抵抗久了,被人越過桌子摁住腦袋的男人忽然醒悟——騙到一個……這是在說轟君的事情嗎?爆豪為什麽知道自己和轟君的事情?
“我才想知道,小勝會問這種問題的原因……”雙手握着alpha的結實下臂,他好不容易在那人壓制下擡頭,“還有,為什麽昨天會來我家附近的超市——”
“都說了他媽的別提昨天的超市!”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端着啤酒,還有散着熱氣的烤鳥拼盤和一大份天婦羅,背後點單聲音不斷,女服務員用相當怪異的眼神旁觀他們争執的全過程,不知道該從哪裏插手才好。
“啧。”
爆豪重重坐回位置上,綠谷忙着回應服務員的上菜服務,菜擺完了,女性離開前還不忘再看了一眼兩人……綠谷瞬間明白,再用這種激烈的方式和爆豪吵鬧下去,影響到了其他客人,他們怕是要被請出店的。
綠谷眼神無奈,夾起一塊茄子,沾了醬油問:“所以小勝為什麽會知道我的事情……”
以為是小概率上的偶遇,其實不然,對方知道他住的地方,或者說特意去問了誰他現在住在哪裏,還清楚二十幾年沒有戀愛經歷的他,最近騙到一個alpha的事情——綠谷咀嚼着天婦羅的酥脆外衣,換做曾經的爆豪肯定會繼續嘴硬不回答,但現在,對方竟也會被他盯怕,猛地抓起新一杯啤酒,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
“兩周前開live的時候,有個大餅臉女人來休息室找過我。”托着腦袋,爆豪說話時并沒有直視綠谷,“毛巾和衣服看應該是我們的粉,然而到了後臺,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讓我火大的事情。”
“說她是你的高中同學,還知道我和你的關系。”
單憑大餅臉,綠谷還沒辦法确定女人的真實身份,可加上高中同學和知曉自己同爆豪關系的範圍,答案就很唯一了。
“是麗日同學……”綠谷真不知道,麗日禦茶子居然還有地下樂隊這麽個隐藏喜好。
“媽的,當着那群垃圾的面,劈頭蓋臉把我教訓一遍,內容還都是你……”不敢再越過桌子抓綠谷腦袋洩憤,爆豪用力咬碎嘴裏的甜蝦天婦羅,看起來像是在用牙齒對抗一根金黃色鋼筋般,“說廢物omega也有釣到alpha的一天,對方是你上班地方的上司……特意跑過來和我講,也只是要代替你找我炫耀——”
綠谷在他的怒視下飛快揮手:“我沒有過拜托那種事情!”
“我當然知道,混賬!”終于找到了沖勁,爆豪也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啤酒,“炫耀個頭啊!沒味道的omega騙了哪裏的傻子alpha和我有屁關系!”
“但是這和小勝你回來有什麽關——”
“哈?我回來要向誰報備。”他斜眼望着綠谷,“少在那裏自作多情了,區區一個廢久,還想被我惦記嗎。”
綠谷搖頭道:“不,我沒那麽想過。”
“那最好——”爆豪一口氣加了四五杯啤酒,正當綠谷忙着梳理出一條正确時間線時,alpha突然空拳砸向桌面,拉過綠谷注意力後,他挑起嘴角嘲諷:
“要我猜,你現在九成沒在做那家夥的馬子,對吧?”
正在喝着啤酒的綠谷他的話吓到,酒液流進氣道引起劇烈嗆咳,某種意義上,這是比承認還要更直接快速的回答。
爆豪下撇嘴唇道:“唔呃,真難看。”
“不、不是這樣的……”綠谷用手背擦幹嘴角,酒精在他體內發揮作用,臉頰看上去已有些微紅,“我——”
“廢物就是廢物,只能一輩子做個給別人添麻煩的omega。”
說出來是同過去并無大差距的話,可硬要說不同,alpha的口氣已不再像年輕氣盛時期那般嚣張,連句末的上揚都一并抹去,留下的只有時間流逝與心境改變所帶來的複雜與無奈。
拿下新上桌的幾杯啤酒,爆豪瞥了一眼因為一句話而迅速陷入沉默中的綠谷,觀察那人在言語下漸漸脫下防備的模樣。
綠谷垂下頭,視野裏是原木餐桌的桌面,擦得發亮,他能從其中看到自己……那個一直在逃避些什麽的自己。
他至今都記得,醫生說過的,母親說過的,大家說過的——
他們說,不會散發信息素,也不是什麽壞事。
“怎麽可能不是壞事……”綠谷停留在餐桌邊緣的雙手最終滑了下去,落在腿面上,輕輕地握成拳頭,“成為給別人添麻煩的omega什麽的,我也不想變成這樣……”
他想繼續說話,繼續發出聲音,然而苦楚堆積堵在嗓子口,面對爆豪一瞬間沉下去的紅色眼眸,綠谷忽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了。
爆豪意識到這點,立刻往他面前砸了一杯啤酒,命令道:“給我喝下去。”
綠谷也不拒絕,點點頭,握着玻璃杯的手柄,舉起,仰頭,動作一氣呵成。吞咽時喉結上下滑動,金黃色酒液很快全數入腹,有些從他嘴角漏出來,冰涼液體滑過下巴,鑽進衣服後身體忍不住哆嗦,卻也激不起更多的反應了。
“繼續。”
“嗯……”
第二杯過後,第三杯很快推到綠谷面前,玻璃杯換成了瓷質杯盞,內容則變成了度數更高的水酒。而爆豪依舊把酒壺和瓷杯往他跟前一放,看綠谷往小杯裏倒入透明酒水,明明有兩個杯子,爆豪卻一口不喝。
“喝完它們。”
“……好。”
兩小盞下去,大概是喝急了,揉揉正在瘋狂反酸的胃部,綠谷感到眼前一切正逐漸模糊,他以為是饑餓造成,馬上吃了點東西,卻還是看不太清爆豪的臉。
“醉了?”
綠谷聽到有人問他,恍然大悟,波浪鼓般落了一下頭:“嗯。”
“那就全在這裏說出來。”
“說……什麽?”
“你被那家夥甩了吧,還是因為沒有信息素的關系。”對座的爆豪托腮看他,說話時,卻又不太自然地轉向另一邊,“一方沒有信息素,alpha和omega就無法結下代表一輩子的番……這種破規則,我好幾年前就領悟到了。”
綠谷歪頭,臉頰通紅,雙眼渙散迷蒙:“小、小勝嗎……?”
“廢話。”即使知道對方已經醉下,話語觸到真心,alpha依舊慌張,“所、所以……哭屁啊,趕緊忘了那家夥,去找個能接受你是廢物omega的事實的倒黴鬼不就好——”
“……如果可以我也想啊!”
把瓷杯往桌上一砸,綠谷忽然大聲反駁道,腦袋往前一磕,額頭用力撞在了淺棕色的餐桌邊緣。
他酒量本就不算太好,經爆豪這麽一灌,理智漸漸被醉意取代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現在綠谷無論臉頰眼睛耳朵,臉上哪裏都是紅的,發着燙,酒氣已經慢慢從鼻息中溢出,他卻像上了瘾般,仍舊往小杯裏倒酒,濺到手上也不顧,倒滿了就往嘴裏灌。
酒精無法抹去痛苦,對座的alpha手裏似乎握着一柄剜刀,慢慢的、殘忍的挑去綠谷心中仍未結痂的傷疤。紅色液體汩汩從傷口淌出,進一步模糊了綠谷的視野,什麽人都有的居酒屋被他抛到腦後,即使把私心話說出來會被對方嘲笑也無所謂,于是男人什麽也不顧了,摸着泛紅的額頭,閉緊眼睛喊:
“但我那麽喜歡他,我那麽喜歡他啊小勝你這個說話不負責任的混蛋!!”
爆豪仿佛沒料到會迎來這麽一出真情告白,綠谷自爆的聲音又太大,別的客人不說,連見多了風浪的服務員,都忍不住停下來看着他們這邊。
“到底是誰說話不負責任……”
綠谷說完後又抱着桌上的啤酒大口大口灌,像是為下次的爆發添加燃料般,這股不詳感令爆豪趕緊拿出錢包,搶在來看情況的服務員問話前,用買單堵住對方的嘴巴。
綠谷揉着腦袋問:“我們還有菜……”
“你這家夥喝酒就夠飽了吧。”爆豪來到他跟前,用力把已經開始打酒嗝的omega拖出座位,“算我做錯了……廢物就是連酒量都那麽差勁的廢物……”
“喝酒……本來就不是好事……”
“再說話就殺了你。”
“小勝……好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