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馱着一個差不多沒理智的醉鬼,爆豪慶幸這家夥即使喝醉了也知道公共場合不能亂來,回程電車上,綠谷也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門邊位置上,眼睛睜了一半,露出的墨綠色較正常更渾濁一些,垂在腹前的雙手無力地勾着紙袋的繩子。綠谷凝視車門窗外飛快流過的霓虹夜色,一言不發,倘若不是還會呼吸,太像一尊放着不動的雕塑。

下了車,出了站,車站總是連接了這附近最熱鬧的地方。而為了早上不那麽緊張,綠谷特意租了離公司不遠的公寓,附近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設施,大多都是一些到了時候便人去樓空的高層寫字樓,時間一到,好像是把一端的光明端到了另一邊,生活工作兩個開關交替打開,也挺像綠谷這五年來的寫照,枯燥乏味的兩點一線。

他們踩着路燈下的光亮,朝綠谷住的地方前進。綠谷喝了不少,即使電車上已經抹去了不少醉意,但男人低着頭搖晃走路的模樣,依舊會讓人擔心他随時會在什麽都沒有的路面上栽倒。

“轟君是我的後輩,但又是我的上司……是個很厲害的、又很努力的人。”

走在前面的爆豪轉過頭,比起是在對誰講述什麽,低下頭說話的綠谷,更像是不計較聽衆的自言自語。

“本來決定好,什麽都不做……就遠遠的看着,然後慢慢忘記——因為我是沒有信息素的omega,是個只有麻煩的發情期,卻不能給alpha帶來什麽的廢物omega……”

他不想再被誰疏遠了,不管是被踢翻的課桌,還是被扔進水池裏的文具,班級裏彌漫的黑色空氣,無形中扼上喉嚨、阻止他呼吸的一只手……

冷不防的,爆豪打斷他:“那時候是——”

“沒關系!我沒有責備小勝的意思!”綠谷拉高聲音,阻止對方說下去,“反正我對轟君做的……和小勝沒有任何關系……”

“不想被他讨厭,卻還是做了對他來說最過分事情的人是我……”

說話的同時繼續向前走,裹着酒氣的言語漸漸染了哭腔,于是爆豪又停了下來,看着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大男人,腦袋快要埋進懷裏,兩個手交替在臉頰上擦着,徹徹底底是一副可憐又無助的軟弱模樣。

爆豪看着他的雙眼微微睜大,片刻後挪開視線,離哭泣着的男人僅有短短一米距離,alpha卻收回了即将碰上那人外套的右手,顫抖着,和內心一樣掙紮着,它最終回到了口袋裏。

從頭到尾,都是神明在他身上犯下的錯誤——如果不是omega,如果是個普普通通的beta,他就不會被黑影扼上喉嚨,不會想要遮掩着度過二十多年的人生,不會如此執着于獲得某個人的真愛,不會想要和誰捆綁一輩子。他本該自由。

“……明明知道番對轟君的重要性,我還是利用了它。”

綠谷抹去了眼角的最後一滴淚水,終于意識到自己失态後,他露出帶着一絲羞赧的笑容,寬慰道:“反正已經真相大白,也道了歉……雖然不知道該怎麽彌補才好,但不管是被轟君厭惡,還是只有被回避的份……總而言之,一切都結束了。”

“這是那家夥對你說的嗎?”

綠谷歪頭,他不是很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說,那家夥說了很讨厭你、不想再看到你嗎!”

“沒有……但是啊——”

“沒有的話在這裏瞎哭什麽!老子才不想看到廢久醜到爆的哭臉!”爆豪用力對他說,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好幾步,“媽的,一個個都自說自話,大餅臉女人也好,廢物omega也好……”

綠谷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僅僅跟了上去,走在那人左後方的位置:“可是……番對轟君那麽重要,我又用番騙了他,被讨厭太正常不過了。”

爆豪繼續前進,抽空瞥了他一眼:“如果僅僅是為了番才和誰在一起的話,這種垃圾alpha還是趕緊扔掉吧。”

“轟君不是垃圾alpha!”

“閉嘴,區區一個廢物!”

綠谷也不曾想過自己是個不要命護短的性子,又可能是酒精放大了他的膽量。

爆豪嘲笑他:“什麽,你原來還對那種垃圾alpha戀戀不舍嗎?”

“兩天時間怎麽可能抹掉一個人的存在……”綠谷的聲音低了下去,眼底神色無奈,“如果轟君真的說了讨厭我,才會有徹底忘記的可能性吧。”

爆豪摳出話中重點:“啧,才是可能性啊……”

漸漸能看到綠谷居住的公寓大樓,大門兩邊的地燈亮起來,還是晚飯時間,沒什麽房客于其中來回。綠谷理了一下擦眼淚時弄亂的袖子,後面那些水酒酒勁上來得晚,一段不長不短的路走完,他頭開始一陣陣抽痛,以前還沒有一口氣喝那麽多的經驗,腳底一個趔趄,腦袋撞上前方爆豪的後背。

即使表情有上千萬個不樂意,爆豪還是伸手接住他即将落地的身體,綠谷揉揉腦袋,小聲道謝。綠谷繼續往前走,爆豪卻怕他再次用腦袋撞自己的後腰,一只手用力鉗住綠谷的手臂,配合走路搖搖晃晃的醉漢的腳步,兩人最終來到了公寓樓門口。

“拿了就趕緊下來。”爆豪指的是綠谷母親送來的蔬菜大米,他得完成任務,把那些很重的東西拎回家,“媽的,老太婆就只會麻煩別人跑腿。”

綠谷點點頭,頭還在脹痛,最輕松的辦法本是讓人上來拿,也好挑想吃的蔬菜,可對方執意不來,他也不好勉強也許算客人的爆豪。

綠谷往前走了一步,錯開兩人身體,心裏盤算着要不要把腌梅也一并送過去,可劈開夜色,緩慢站進地燈照亮範圍內的人,卻讓邁開的雙腿定在原地。綠谷睜大了眼睛。

見他停了下來,催促人快點動的金發alpha推了一下後背:“不要耽誤時間……”

綠谷本能般挪開視線,被對方直直看着,他好久才吐出話來。

“……轟君。”

距離五六米遠的地方,轟焦凍站在那裏,分別的兩天時間并不能讓男人有太多外表上的改變,依舊是紅白分色的柔軟短發,夜色下看不算明顯,卻又能清楚辨出它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渾濁的異色眼眸,左眼處傷疤仍存,雙眼下的青色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一些。

踩在地燈照亮的地方,那人明明身體高大又結實,可現在站在眼前,綠谷總感覺他單薄得可怕,也脆弱到不行。

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清楚他呆了多久,綠谷唯一明确的是,他還沒有完全的心理準備去面對轟焦凍。

他依舊想逃跑。

“今天和前輩有約會。”

熟悉的嗓音,較之前更低沉也更沙啞……是被怒火燒灼喉嚨,是被心髒被深深傷過的聲音。

“因為記得很清楚,沒辦法忘掉,所以一直在這裏等着前輩。”

綠谷對它幾乎沒有抵抗力,即使要逃跑,卻還愣愣地擡起頭。而對方何時來到自己跟前,他完全不知。

綠谷還記得,不久前的辦公室裏,alpha和自己厭惡的父親争鋒相對,又會為了那些刺痛自己的話而憤怒不堪。那時候的轟焦凍就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熱火,不斷向外散發熱量,逼人膽怯後退,可火焰終究是火焰,靠太近會被燙傷,但深入進去後,卻又可以發現,火焰的內心其實比想象中還要冰涼。

但現在的轟焦凍,即使也是一樣的感情,可總像一塊無法敲開的寒冰,憤怒的火焰被包裹其中,誰也觸碰不到,只是靜靜的燃燒着,好像不會有人将它熄滅……誰也無法破開那層冰凍了。

“綠谷前輩。”

他問。

“對于你來說,只要是alpha,就誰都可以嗎?”

冰涼灌進血液流遍全身……可還未結束。

“包括和他一起出去約會嗎?”

綠谷被冰凍裏燃燒的火焰奪去氧氣,掐住喉嚨的黑影倏地收緊,透過毛孔慢慢堵住通道。他試着張了張嘴,竟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到了最後,連聽到的聲音都是冷的,他也已經無法呼吸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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