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綠谷被冰凍裏燃燒的火焰奪去氧氣，掐住喉嚨的黑影倏地收緊，透過毛孔慢慢堵住通道。他試着張了張嘴，竟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到了最後，連聽到的聲音都是冷的，他也已經無法呼吸了。
“我……我不會……”
終于在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下找到一絲緩和的空間，綠谷勉強開口，被酒精灼燒至幹燥的兩片嘴唇蠕動，但除了否認，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語來表達一團亂麻的思緒。
然轟焦凍并不在意他唯唯諾諾的态度，近乎冰冷的談吐間，他上擡雙眼，越過綠谷輕輕顫抖的肩膀，視線如針刺般，全部紮在了站在綠谷身後的另一名alpha身上。
Alpha的競争性在兩人之間展露無疑，兩股信息素劇烈碰撞，夾在其中的綠谷嗅到了，但他來不及給誰轟解釋背後alpha的事情，爆豪一把甩開綠谷的身體，将他推向了公寓大門的位置。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拿了東西趕緊滾下來。”
綠谷怔了一下，點頭說是後，他仍放不下似乎在為了什麽暗暗較勁的兩人，爆豪見狀，又喝了一遍，吓得omega趕緊小跑離開。
而等綠谷徹底消失在兩人視野能夠夠到的範圍，金發的alpha收回了前一秒還留在臉上的不耐煩，擡起右手掩住口鼻，故意用對方能聽到的分貝，低低罵道：“……好臭。”
“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轟焦凍不理會那人的挑釁，沉下眼睛問。明明是疑問，卻因命令口吻而有了十足的壓迫感。
然而對方也不是輕易服軟的角色：“……哈，我有什麽義務回答垃圾alpha的問題。”
被侮辱了也不為所動，轟臉色依舊波瀾不驚，但越發渾濁的眼底，徹底暴露出平靜外表下愈燃愈旺的躁動：“前輩……我們是——”
“情侶嗎？那家夥是你的馬子？……少在這裏開玩笑了！”爆豪打斷他的話，揪緊眉頭，“只是來追求什麽狗屁命運的大情聖，就別嘴巴上說得好聽了——滾回去！趕緊離廢物omega遠點！”
轟面露疑惑，一藍一灰的雙眼混着不解與震驚，緊盯似是目的達到，揚起頭，露出徹底的嘲笑表情的爆豪。
“廢久那家夥啊，從性別分化開始就沒有信息素。”爆豪用力道，“雖然不知道那個垃圾是用什麽話把你這種傻子騙得團團轉——記清楚了，他是不可能和哪個alpha結番的。”
“……你呢。”
“哈？”
“現在為什麽會和他在一起。”轟轉頭看了一眼亮着光的公寓樓，眼底火焰似乎熄滅了一些，“你也是alpha吧，你們是朋友嗎？”
爆豪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反駁：“鬼才和廢久是朋友！”
“那就不要擋我的路。”
“那你要過去接受一個不會散發信息素的廢物omega嗎。”
爆豪往前走，距離拉近了，故意用肩膀撞上轟的，完事後雙手上擡墊在腦後，折回一些，露出一些的紅眼睛裏裝滿了不屑。
轟低頭道：“我不知……”
“還不知道？……滾回去，抱着奶瓶想吧。”
本不打算進去，可情勢驅動下，爆豪不得不踏入了綠谷居住的公寓大門。
忽然停了下來，右腳踩在軌道門的內側，他壓低聲音道：“不準再給那家夥壓力了，垃圾半邊混蛋。”
爆豪來到綠谷的出租房間前，大門還敞開着，裏面有光，走進去，綠谷剛好提着滿滿一袋子東西從廚房裏出來。
“小、小勝……”眨眨眼睛，綠谷局促問，“那個……你和轟君他……”
沒有起什麽争執吧——他本想這麽問，可是細想，作為轟生氣來源的自己不在，兩個人除了alpha天生的好鬥性外，好像也沒有什麽非要在一起吵架的理由，于是拉起尴尬的笑容，走到房門口，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了門外的爆豪。
爆豪并不接他裝好的東西，擠開綠谷擋在門口的身體，徑直進了房間。
“電車沒有了，我明天早上回去。”
“什麽？”綠谷下意識看了時間，這個點無論是開向哪裏的電車都還有，“電車的話……”
“再多說一個字就滾出去！”
“嗯、嗯。”綠谷趕緊點點頭，他醉意早就在遇上轟的剎那消散幹淨，趕緊把破天荒要留宿在這裏的爆豪請進來，卻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過去連和自己吸同一口空氣都會抱怨兩句的對方，今晚居然會想要住在自己租下的房子裏。
但準備關門的時候，綠谷想起上來前遇到的另一個alpha，他回頭，爆豪正一腳把他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抱枕踢開，明顯是在對什麽生氣着，加上轟焦凍也是alpha，綠谷實在不敢從爆豪嘴裏套出更多關于轟的消息。
從屋外的走廊是看不到門口情況的，綠谷遲疑片刻，套上室外鞋，準備出門看看。
“喂，要去哪裏。”
爆豪倚在牆邊，冷不防喊住他。
綠谷小聲回答：“我……轟君他……”
“剛才明明像個破爛複讀機，現在倒認為能說出更好的話了？”爆豪啧了一聲，繼續說，“見面的話，內疚感就會減輕嗎？”
像是被人迎頭敲了一棒，綠谷愣在原地，邁不動雙腳。
“被半邊混蛋說了‘只要是alpha誰都可以’的話，心裏難道一點都不要緊嗎？”
血淋淋的地方被劃出了更多的口子，綠谷順着爆豪的話，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些咄咄逼人，被冰結包裹的火焰燙得無法呼吸的他，連正眼看那人都做不到。
“心裏也多少明白吧，自己在那家夥眼裏已經變成了什麽定位。”
綠谷徹底停下了。
他當然清楚，都是他的錯。
什麽定位……都是他出于私心撒謊欺騙他人所應得的報應。
思考着，然後緩緩把敞開一半的房門拉緊，室外鞋重新回到了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一度飄忽着的心緒也是如此，緩緩落地，然後降到了幽深谷底。綠谷低着頭，額發蓋過雙眼，看不清表情，赤腳踏上玄關走了幾步，他沉默不語，也許專注于想什麽，也許什麽都看不到，擦過爆豪的肩膀後，拐彎走向了走廊的一端。
連晚安都沒能留給對方，綠谷進了房間，關上門，當晚再也沒踏出來過。
轟焦凍的視線漸漸暗了下去，逐漸變濃的黑夜，将通透的藍和沉穩的灰染上更晦暗的顏色，他站在半小時前伫立的地方。從各個地方回來的房客無不對他投向視線，有好奇的，也有敏感地嗅到了酸澀氣味的信息素、然後心生同情的，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轟的神色仍沒有一絲改變，仍舊平淡如水，卻也波瀾如濤。
從爆豪進去後，轟一直保持着相同的狀态，陌生的中年男人忽然靠近，拍拍他的肩膀，板着臉問年輕人站在這裏有什麽事——原來有住在這裏的人怕他心懷不軌，特意拜托公寓保安過來看看。
“不管是為了什麽，別站在這裏了，趕緊回去吧。”
趕緊回去吧——和半小時前聽到完全不一樣，客氣的“逐客令”，轟眨眨眼睛，偏過身體轉向中年男人。
他颔首，輕輕回答：“……好。”
中年男人又注視着面前高大帥氣的年輕小夥子，忽然嘆氣道：“唉……看你這模樣，也不太像最近在這塊活躍的跟蹤狂。肯定是感情糾紛吧，是被甩了？omega和別的alpha跑了？”
轟不假思索：“不是的。”
“那就單相思？哎呀，這就更簡單了……”男人拍拍年輕人肩膀，語重心長說，“放棄吧，聽我一句啊，omega那麽多，找誰不是找？”
轟搖頭回答：“他和別人不一樣。”
“除了番，能有什麽不一樣！”男人信誓旦旦地對他說，而後忽然炫耀起來，“我和我的另一半就是這樣——不得不說，我看了那麽多夫婦，還真的沒有像我們一樣感情好到現在，結婚快三十年了，一次架都不吵的！”
轟焦凍垂下雙眼，忽然對接下來的談話喪失興趣，不明原因的，他并不想聽到有人朝他炫耀番到底有多好多好，即使那是他一直追求的事物。
因為母親的遭遇，他這麽多年都堅持着，只有找到了番，和番的對象戀愛，對自己和那個人才是最負責的行為——命運注定他們會在一起，沒有人能從中切斷這份聯系。
所以那晚在辦公室裏，看到喜歡的對象處在發情期間，且正以他為對象纾解時，他才會渾身燥熱，且下意識認為，自己也随對方一起進入了發情期。那人是他的番嗎？他太激動，理智丢失的速度遠遠超出想象，甚至來不及去向誰考證，借alpha對omega天生的壓制性，迅速将對方占為己有。
可在遲來的提問下，對方沒有立即否認——盡管還有一絲疑惑，但随後，“我是你的番”……他便只記得這個回答了。
被母親抛棄，被偏執的父親折磨，苦難之後的幸運來得太匆忙，好像連準備都做不好——是番就不要緊了，轟安心地想，他這麽喜歡那個人，對方看起來好像也不讨厭自己，什麽問題都不會有的，他們會永遠在一起，不會再重蹈誰的覆轍，不會再有潑向誰的熱水，也不會再有萦繞耳際的指揮。
現在想想，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是他的私念作祟。
所以得到了最惡的結果——沒有人是他的番，而他喜歡的人……并不能成為誰的番。
到頭來，堅持已久的事物不過是一出幾折反轉的戲碼。那麽抛棄曾經欺騙過自己的omega，繼續在茫茫人海中尋找番不就好了？
轟發現，堅持至今的事物不知何時籠上了一層薄紗，頑固得很，怎麽也撥不開，手探進去後，反倒是自己被迅速膨脹的陰影反噬，最終竟脫不了身——他好像，再也找不到番了。
而今天的結果，就是他必須用完整人生去擁抱的嗎？
他不知道。
“唉，就當我多嘴愛說話吧。”中年男人見他不回答，像意識到了什麽，無奈說：“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你現在趕緊回去，不然我就要打電話給附近巡查了。”
“哈哈哈哈……我以為是什麽大事！！！”
滿是人間煙火的街道上燈火通明，居酒屋內，切島銳兒郎握着啤酒杯，靠着爆豪勝己，兩個人一起坐在吧臺喝酒。他和爆豪是高中朋友，也在靜岡附近上班，加班剛結束，本來準備回家，上次見面還是新年參拜的好友，今晚忽然給他發消息找他喝酒，切島想都不想，立刻去了指定地點集合。
遠遠就能覺察那人周圍的低氣壓，切島作為爆豪的好友，是為數不多知道別扭好友內心想法的人，盡管不能确定，對方低氣壓的原因是不是和過去聽過的那個omega有關，但酒精總是最好的真話藥水，喝了酒，總是能知道幾分的。
而現在來看，他果然猜得沒錯。
“媽的，再笑就殺了你。”仰頭喝完杯子裏的啤酒，金發alpha臉頰微紅，“老子回來一趟，為什麽得為一個垃圾一個陰陽頭，做那種拐彎抹角的娘事……”
“因為你是個有男子氣概的好家夥啊。”
切島拍拍隔壁alpha的肩膀。
“是聽到綠谷和別人交往了，才趕回來的吧？”他收回手，揚起頭，又大笑了幾聲。
“哈？才不是啊講什麽屁話！”
“不過，爆豪你還喜歡他的話，其實趁機搶過來也沒什麽不對？”切島喝着啤酒，“表面裝惡人，實際是讓他們正視自己的心情……真男子漢，我感動得要哭了，爆豪！”
酒杯錘上桌面，爆豪立刻吼道：“鬼才喜歡那種哭起來要煩死人的廢物omega！”
“好的好的……”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