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們要結束了嗎？

即使全身僵硬，兩腳意外的還能活動，心裏有了答案以後，綠谷放下捏緊嘴唇的右手，不顧周圍人投來的好奇目光，在五光十色的人行道上奔跑起來。

就算想要快點離開，也并非沒有目的地到處亂跑，綠谷不認識這片的路，又想成濑小姐還在等她買飲料回去，握着手機，最終跑上了來時的天橋。在心跳劇烈的情況下，跑完天橋漫長的臺階似乎比平時更費勁，好不容易上了頂端，綠谷雙手撐着膝蓋，他低頭大口喘息，再回頭看，追逐他的alpha正在樓梯中段，低頭朝不小心撞倒的人道歉。

對方撞倒的是一位拎着幾個商場紙袋的女性，結伴還有一人，被撞倒後大大小小的紙袋散在地上，剛買不久的衣服掉出來被好心路人撿起歸還，轟見狀，又不得不朝他們道謝。

綠谷站的地方只能看到轟不停對周圍的陌生人道謝，聽不清講了什麽，似乎是在賠償落在地上的東西，alpha從口袋裏拿出錢包，兩位女性卻發覺對方面容英俊，于是掩着嘴巴，來回打量了那人好幾個回合。

這就是帥哥的煩惱嗎？

綠谷忍不住嘆氣，意識到轟是沒辦法追上自己後，他準備平靜地離開。

然對方看到他折過去的身體，忽然揚起聲音喊：“綠谷！”

本該邁開的雙腿停了下來，不止綠谷一人聽到呼喊，周圍人都在對聲音的中心投去目光。如果再不走就遲了，縱使心裏如此警告，綠谷仍是留在了原地，在被越靠越近時拉起連帽衛衣的衣襟，雙眼膽怯般轉向一邊，直到轟徹底靠近，迅速拉住他的一條手臂，為了防止誰再次逃跑。

“晚……晚上好。”

路人的視線也太刺眼了——現在誰都知道他是被帥氣alpha呼喚的人，綠谷瞬間頭皮發麻，母親愛看的晨間drama裏面應該很多這種橋段吧？他看過一次便興趣缺缺，哪知道自己也有成為主角的一天。

是說，他不想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聽到分手宣言。

“我——”

“我是來幫成濑跑腿的。”遠遠地還能看到被轟撞倒的兩位女性，正用異常火熱的視線盯着他們，綠谷搖頭，打斷了對方想說的話。

綠谷瞥了對方一眼，好像又回到了某個和平的時候，轟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而不是在他希望兩人有什麽視線交彙時，殘忍地拉開距離——似乎真的怕他再次逃跑，連握着綠谷上臂的右手都未曾松開一分。

“得買七罐果汁回去才行。”被注視着，有了勇氣的他又說，“不介意的話……轟君要和我一起去嗎？”

裝了七罐果汁的籃子沉甸甸的，準備去收銀臺前，綠谷随口問了一句你想喝什麽嗎，轟竟對他點點頭，拉開冷櫃的玻璃門，而櫃門關上後，男人手裏多了一紙盒牛奶，印着蠟筆繪制的奶牛君圖案，還是出乎意料的草莓口味。

這又是什麽暗示嗎？綠谷第一時間排除了愛好原因，無法想象那樣的人會想喝草莓牛奶，要說意料中的選擇，應該是檸檬汽水或者運動飲料？比較成年人、有比較符合冷酷帥哥的印象……

“這個不行嗎？”轟發覺他走神，還一直盯着手上的牛奶看，“很貴嗎？”

“不、不要小瞧社會人。”綠谷拿走那盒草莓牛奶，和籃子裏的飲料一起放在櫃臺上。收銀小哥旁觀他們的“拌嘴”，尤其是盯着被搶走牛奶後，發出了“哦”的一聲的男人，小哥忍不住彎起嘴唇。

“一共是2378日元，請問需要塑料袋嗎？”

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個塑料袋，綠谷提了一個，但他想提兩個，可另一個被主動伸手的alpha接下，他下意識客套說都給我吧，果不其然被一口回絕。

“如果還給你，你會馬上跑掉的吧。”

轟直言道，說完後含着贈送的淡粉色吸管，腮幫随吸吮的動作微微顫動着，綠谷忍不住咽了一下，但并非完全是被那人平靜時的模樣吸引，只是……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也許是無意識，轟一步步逼近：“……會像上次在公寓樓底下那樣嗎？”

公寓底下，那個晚上——身旁還是亮着光的便利店玻璃，他們買果汁時店內還有人，綠谷忍不住望向那邊，卻和從雜志中擡頭的年輕男性碰個正眼，于是快速把視線挪了回來，摸摸頭發。然而還是覺得不太妥當，又轉回去，竟發現對方還在關注這邊，綠谷只好朝不小心窺見自己的陌生人露出略帶尴尬的笑容。

拎着袋子，貼着手臂的轟視線來回移動，綠谷收起笑容後，alpha忽然将袋子和牛奶換了只手，位置也從綠谷的右邊換到了左邊，他不做任何解釋，一系列動作自然得仿佛接下來本就該這麽做。

綠谷答：“小勝只是和我從小長大的玩伴。”

“……嗯。”轟愣了愣，“這樣啊。”

“他知道我身上的事情……也說過很多次，我是不會散發信息素的廢物omega。”拐過街口，又看到那座來來回回上下好幾遍的人行天橋，“以前經常因為這個被小勝欺負——雖然現在也差不多，但心情上來說，我應該不會害怕小勝了。”

踏上天橋，破開較之前好像變稀疏一些的人群，綠谷一路上慢慢給轟講述那段不算美好的回憶：如何發現自己是omega，又是如何意識到自己身體上的缺陷，爆豪發現後的異常表現，他被同班同學孤立，高中為了從頭開始，不得不舍近求遠去別的學校讀書……一直到現在，為了不重蹈過去的覆轍，進了社會也在隐瞞自己信息素缺陷的秘密。

即使成年後會思考，大家其實對你的秘密并不感興趣，說出來也許并不會怎樣，可綠谷還是忘不了曾經被黑影包圍的日子，不想再回到那段時光，既然小小的努力就能辦到，他為何不去做。

天橋走了一半，綠谷發覺路上只有自己一個人講個不停，他鼓起勇氣再看了轟一次，已經沒有再被注視着了，異色雙眼裏裝滿了霓虹，一如他想象般，閃閃發亮的。

綠谷本來就不打算能從轟那裏得到什麽回答，倒不如說，他現在還能和轟在一起相安無事，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個奇跡。

只是再讓他一個人表現得不到回應的戲碼，這也太令人尴尬了。

綠谷想起見面之前不小心窺探到的場景，那位還坐在二人餐桌旁的女性，兩人為什麽會在一起共進晚餐，這即使在撞見的下一秒，他便從之前和成濑小姐的對話裏猜到七八分原因，心裏卻還是隐隐作痛起來，可表現出來的話，一定只會給誰帶來困擾吧。

“抱歉，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說個不停。”

“沒關系。”

綠谷對他拉起嘴角，又很快放下。和轟毫無關系的回憶說完，天橋卻還剩一小半，聽不到轟的反應，綠谷感到緊張的同時，又對接下來談話的方向迷茫起來。

轟早喝完了紙盒牛奶，空盒子在他手裏，依舊是完好的形狀。

綠谷說：“轟君，我差不多該回——”

“很煩躁。”

倏地，牛奶盒在手裏不斷變形，收緊右手的alpha停下來，注視着往前走了幾步的omega。

“轟君？”

“……一看到前輩的臉，就會想起之前的事情，接着……就沒辦法停止這種心情了。”轟別開視線，“番是什麽，omega和alpha到底又是什麽？——這些問題，我竟然一直都沒有好好思考過。”

轟擡高拎着塑料袋的手，慢慢放在左眼的傷疤處：“但不止如此。我明白，那家夥擁有我一直以來沒辦法确定的東西。”

“等……”

“前段時間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前輩沒有任何錯誤。”打斷綠谷的話，轟朝他的方向靠近一點，“我只是……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怎麽做才是正确的了。”

以為會被繼續逼近，可又在微妙處放棄了，綠谷僅微微睜大雙眼，像根發條般機械地轉動頭部。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話，轟忽然折身依靠起天橋欄杆，渾身散發出的信息素不小心被綠谷嗅到，混進alpha專屬氣息中是熟悉的酸澀，是那天在天臺聞到過的味道。

他不是不明白那人心情背後的理由，因為家庭因素而不斷與父親抗衡，為了不重蹈母親的覆轍而堅定自己必須和注定的omega結番——然而自己的出現，卻不小心把轟焦凍規劃好的一切都破壞了。

作為罪魁禍首的綠谷，現面對陷入苦惱，被迷霧遮蓋前進方向的轟焦凍……他知道，到底該怎麽辦才好，擁有這疑惑的絕不僅僅是轟焦凍一人。

原以為能夠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要插手對方的人生——可見了面，聽到轟聲音的下一秒，綠谷發覺，自己果然還是想當個無可救藥的“老好人”。

綠谷注視轟弓起的背影，又在轉向其他位置的時候眨了眨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現在的轟，好像和那晚在公寓樓底沒有太多區別，那人明明是個結實的大個子，可如今總讓誰覺得單薄無助。

……想讓他幸福，即使不是自己也好，不想在看到那人悲傷的背影了。

“剛才的女性，”綠谷湊過去，手撐在轟旁邊的欄杆上，“抱歉，之前成濑就有和我提過……是轟君的相親對象嗎？”

沒料到會聽到這麽一句，轟從欄杆中擡頭，但還是點了點。

“嗯。”

“這麽久了，部、不回去不要緊嗎？”偶然吃了螺絲，綠谷露出掩蓋窘迫的笑容，再手指搔搔臉頰。

轟則盯着他的小動作，無意識下臉龐越發柔和起來：“已經結束了，我們不适合。”

“但接下來，還會有更适合的吧？”

“……”轟突然陷入沉默，連最簡單的反應也忘了做。

一個月前的天臺上還會哭泣，現如今，卻能對着依舊沒有改變的事實懷抱最大程度的祝福。

人的成長，也許就是這麽回事吧。

“前輩——”

“轟君只要按照想做的去做就好了——”綠谷低頭笑道，“不管是找到番也好，還是和轟炎司先生對抗也好。”

綠谷說完後揚起腦袋，而視線的死角處，因為他的話的轟，眉頭皺在一塊，兩片薄唇抿緊，剛好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複雜表情。

……

“轟君的話，一定能找到的。”

++

記不太清是怎麽和轟焦凍在天橋分別的，但回了公園的綠谷手裏只有一個裝了三四罐果汁的塑料袋，在攤位上邊忙和朋友聊天，剛才還在談為什麽綠谷跑腿跑了那麽久的成濑小姐，遠遠地看到綠谷過來的身影，趕緊從賞花用的塑料墊上起來。

無論年紀還是閱歷都比綠谷多一些，成濑很快看出綠谷不對勁，但問了也只能得到後者“什麽事都沒有”的回答。綠谷對她搖搖頭，把不屬于自己的、內裏分文未動的錢包遞出去，見成濑小姐收下後，年輕男人擡手摸了摸頭發，忽然想起什麽道：

“我、我想起我還有點事沒做。”

綠谷在成濑的注視下，撿走了放在塑料墊上的淺黃色雙肩包，有人開口挽留他，綠谷又給所謂的“有點事”打了個很匆忙的補丁。而成濑讓他回到家打個電話給自己，綠谷态度誠懇地答應，可心裏明顯裝了有分量的事物，即使是公園裏的水泥平路，他還是在轉身的剎那打了個趔趄。

“他沒事吧……？”女性的朋友目送綠谷離開的背影，擔憂道。

“不要緊，我待會兒會打個電話問問的。”發問的人說到底只是自己的朋友，盡管擔心綠谷的情況，可心裏總對做事踏實的那個人抱有信任，成濑很快回到方才離開的塑料墊上，“剛才我們說到哪裏了，高中的松尾教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