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這樣默契合拍,就像認識了多年的好友

這樣才能出頭?”

“可這不就是圈子裏的規則嗎!怎麽別人可以,我就不行?”

向安看了她一眼,失望地搖搖頭。

她好像覺察到了他目光裏的失望,不知怎的突然語塞,緩緩低下頭。

“要是有別的選擇,誰願意做這種事。”

她把水杯放在桌上,留下這句話走了。

此後到拍攝結束兩人也再沒見過。

片子上映,一如預料票房慘淡,罵聲一片,好多人都說這電影是五毛特效連票價也值不上,真是多年的情懷都喂了狗!

可唯有一點,影片末尾部分,當青紅兩派對戰終止,天地之間到處橫亘着人與魔獸的屍首,山海之內瓊樓玉宇萬年基業都化為塵埃時,給了一個小妖特寫,從蒼茫大地之前默默回首,那眼神裏流露出無可比拟的悲哀,極抓人心。

原著裏面并沒有,但電影中新增了這個片段,将整個故事推向了一種更深沉的浩大。可以說是這部爛片唯一的亮點。

而這個亮點,自然是向安賦予江曉筝的。

她因此得到了許多關注,也獲得了更好的邀約機會。

對此,江曉筝十分感激,默默地記在心裏。

後來有天,就那麽巧,兩個人無意中進了同家蛋糕店選小蛋糕,認出來,還是她先打招呼,不好意思地跟向安道歉,要請他吃午餐賠罪。向安很輕松地應邀了。

兩人在桌上閑聊,有一搭沒一搭的,氣氛輕松愉快。

向安問江曉筝是哪裏畢業的,她答是哪裏哪裏,三流院校,不怎麽好。

Advertisement

向安笑笑說:“我大學沒畢業呢,你比我混得好多了。”

江曉筝顯得很驚訝:“怎麽可能?!”

向安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當年的情況,上哪所大學,學什麽專業,後來又因為某些原因退學了。

當然,只是大概說說,也并不是一五一十啥都抖了出來。他又沒喝酒。

“真沒想到。”江曉筝小聲感嘆。

“是啊,我也沒想到,轉眼年就過去了。”向安聳聳肩,“自己都覺得不真實。”

“那天我莽撞地闖進您房間,說那些話,您一定覺得很可笑吧,其實現在我自己想想都覺得挺可笑的,”她縮縮脖子說,“不過好在您沒有計較,我還真是好運,哈哈。”

“年輕挺好的,還懂得為自己争辯,有拼命想要得到的東西,我很羨慕你。”

江曉筝夾菜的手不停,連連搖頭:“別別,別羨慕我,年輕有啥用,對于一事無成的人來說,年輕只是無能的借口罷了,”

“我可不想做個廢物,逃也來不及呢,您還羨慕我。”

“誰說你廢物了?給你的機會不是把握得很好嗎,只不過一瞬的鏡頭,抓住了多少人的心,要是這樣都廢物了,還讓別人怎麽活?”

她立刻笑起來:“真的?”

向安點點頭肯定道:“真的,騙你幹什麽。”想想又添一句,“別自怨自艾,你很優秀。”

“哎喲,您誇我都不好意思了。”果真不好意思了,耳根紅紅的,趕緊又塞了一口菜掩飾,“優秀,優秀,您也優秀,我也優秀,咱們一起優秀!”

這個小孩可真有意思,雖然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相處起來卻一點兒也不拘束。

向安很少結識新朋友,跟江曉筝坐在一起吃飯卻體會到了久違的開心。

“最近工作安排怎麽樣?”他随口一問,“找你的片子多了吧?”

“是呀,接到一些不認識的電話,之前我去一部戲試鏡被刷了,昨天那導演居然讓助理給我打電話,說新戲有個角色,問我感不感興趣,把我驚喜壞了都!”

她神情裏難掩激動,眉飛色舞地描述如何跟電話那頭的人你來我往聊天,喝了一口水,接着說,“我以前根本想都不敢想,居然還能有這天!”

“這樣就滿足了呀?”向安笑笑,跟看小孩子似的看她。

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面對江曉筝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寵溺神色,就跟爸爸看女兒,哥哥看妹妹一樣,希望她永遠這樣開心快樂,無憂無慮。

“那真是可惜了。”向安裝模作樣地嘆道。

“啊?怎麽了?”江曉筝立刻收了興奮,打起注意來。

“我這裏本來有一個好角色,想問你有沒有興趣。”

“好角色?”

“對。正談着,預計下半年開機吧,”說了一半,他又撇撇嘴,“可惜看樣子,你之後應該都沒什麽檔期嘛。”

“怎麽會!當然有啊!”

為了表示誠意,她連手上筷子也放下,“您說您說,只要您需要我,我都能搞得定!”

“哈哈。”向安忍不住笑起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憑着多吃的幾年飯,這樣來為難一個小姑娘,有點過意不去。

“逗你的。”決定放過她,“不過說真的,有好的角色一定第一時間考慮你。”

“真的?!”

江曉筝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人,立刻又控制不住激動起來,“那咱們說定了!只要您找我,不管我在幹什麽都統統推掉,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向安也很開心:

“嗯,說定了。”

他們這“說定了”并不像別人一樣只是客套客套,作為不會有“下次來往”的托辭,而是真的說定了。

因為不久之後,向安真的帶着一部戲找到了江曉筝,并且在此後的幾年裏,他創作的青春小說只要翻拍電視劇,禦用女主角一定是她。

所有人都不理解,為什麽向安偏偏對這麽一個無名無姓的八線小明星青睐有加,就連周禮也猜不出她有什麽特別之處。

于是娛樂雜志一窩蜂地亂寫,在他們筆下,江曉筝不過就是一個幸運的花瓶,空有副好面孔,是個靠抱大腿上位的金絲雀。

她并不在乎,向安也不在乎。

任外人怎麽寫,兩個人我行我素清清白白心知肚明。

啊不,也不算……那麽地清白啦。

頭部戲拍攝期間,因為和向安的親近,有段時間江曉筝的确想歪了。

向安對她可謂是照顧有加,甚至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她自然把這種特殊待遇當成了追求,以為他真的看上了自己。

産生了這樣的錯覺,依照江曉筝那種直來直去的性格,當然不會選擇暧暧昧昧的給自己添堵。

她沖到向安房間,開門見山甩話:

“向大,您是不是看上我了?”

“啊?……”向安又是一臉懵。

“他們都說你是看上我了才對我那麽好,其實我也覺得,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遇着您之後,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幸運得過分了!”

向安讓她逗笑了:“傻了吧你,外面人亂講你也信?”

“可是,您要沒看上我,怎麽上回我要潛那副導您那麽着急的?”

見向安沒動靜,她幹脆自顧自地一拉衣服,露出半個肩頭,“您對我好我記在心裏,要您真有那方面意思,我也認了!”

“嘿!”向安吓了一跳,呵斥她,“快穿上!哪有女孩子家沒皮沒臉硬要推銷自己的。”

……

江曉筝愣了一下,把衣服拉上:“那……”

向安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

他緩緩說:“雖然聽起來有點像借口哈,但我真……我真不喜歡女生。”

“哈?”

“上回你見到那個高高的,跟我差不多大的,周先生,你還記得吧?”

見她點頭,向安舒了口氣,“他是我男朋友。”

“這麽說,之前的報道沒錯,您真是?……”江曉筝驚訝極了。

“嗯。”向安點點頭,明确表态,“目前戀愛中。”

“卧槽!”

江曉筝淩亂了,趕緊把衣服整理好,一想到自己剛剛的種種傻缺行徑,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去。

“沒關系的,你別放在心上。”向安安慰她。

這件事就這麽化解了,後來江曉筝郁悶了幾天,遇到向安不自然地就想躲,但随着拍攝進程,也很快就抛到了腦後,兩個人的相處又恢複如常。

向安到了也沒告訴她,為什麽偏偏跟她合眼緣,為什麽那麽多人眼巴巴望着,他偏偏選擇了她這樣一個無名小演員來捧。

是歸結于幸運嗎?

也算吧。可不全是。

我們都該知道,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也沒有那麽多毫無緣由的恰巧。

如果說向安是周禮的小烏龜,那麽,江曉筝就是他的。

他希望彌補的遺憾在遇到她那一刻忽然找到了呼吸的方向,在他一無所有時無力保護的,現在終于可以得到圓滿。

他要她開心,替某個懷着自卑和傷痛逝去的人,在世間陽光下快樂地生長起來,去過光彩奪目的生活,去盡情地擁抱每一天的清晨。

這些他不說,靜靜地積攢在心底下。

只在看到她燦爛地笑着時,也跟着愉快地揚起嘴角。

他讓她叫自己哥哥,每一次都開心地回答,跟聽到記憶裏那個熟悉的聲音一樣。

即使我們都知道,她不是她。

他的天空也因此明媚着。

☆、2017年漢平

最近幾天氣溫驟降,伴随着漢平著名的霧霾,壓得人情緒也黯淡。

在這黯淡之中,卻突然飛來了件喜事。

——顧筱然要結婚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向安正窩在書店隔層的藤椅裏看書,周禮推門大步跨進來,高興地揚揚手裏請柬。

“锵锵锵锵!看我拿到了什麽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

向安也極度配合,連忙扒着椅沿探出身子來。

“大紅的喜帖哦!”

“哇塞!誰要結婚了?帶我去,帶我去!”

“你猜猜?”周禮神秘地一笑,“一定能猜到。”

“好,我猜猜啊,你不許提醒!”

向安煞有介事地翻着白眼掐指算起來,“咱們倆都認識的人,不多。昨天呢,你接了家裏電話,眉飛色舞的很是開心。我還記得,顧筱然上個月回的國,所以……快結婚的就是……”

周禮滿眼期待着,用目光鼓勵他,“說出來”,“說出來”……

萬衆矚目的答案——

“就是你妹妹!”

“Bingo!”

兩個人抱作一團又蹦又跳,開心得像小孩。

“終于等到這天啦!”

周禮老淚縱橫。

“你說說這些小屁孩,一點都不讓我們省心!”

向安也是放聲大嚎,“我們這些做大人的,容易嘛!”

“走!挑禮服去!”

“走着!”

兩個人扔了書,手拉着手就往外晃,別提多樂了。

對了,有件事沒提。

大家也一定很好奇,顧筱然這麽多年空着,最後跟誰走到了一起?

說出來你們肯定都不信!

這個人咱們都認識,就是我們癡情絕倫,萬中無一的——

書記!

哈哈哈哈!

真是高興壞了!

想當年顧筱然去英國之後,書記長籲短嘆茶不思飯不想地挂念着,向安還勸他別那麽死腦筋,多睜眼看看周圍山花遍地的大好姑娘。

可書記聽不進去呀。你想想,他一根筋都軸這麽些年了,能被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給說動?

後來向安離了河寧,漸漸跟他們失去聯系,也不清楚他們之後的發展。

據說是書記的中二之魂強勢覺醒,化悲痛為力量,奮發圖強,鬥志昂揚,一路飛升,第二年緊随着顧筱然的腳步也去了英國。

過程很艱辛,一開始也并沒有在一起,只靠着聊天軟件斷斷續續聯系着。

但我們書記有決心有毅力呀,他不斷地努力,一點一點拉近兩人的距離,最後去到她所在的城市,整天在她面前晃啊晃。

你想想,顧筱然再強大她也是個女孩子,又是身處異國他鄉,難免會有脆弱想家的時候,而書記,就是在這些時候抓住機會趁虛而入,默默地照顧她,保護她,找一切借口做她的依靠。

就這樣……一步步地,成功追到女神!

你說勵志不勵志?

簡直可歌可泣啊我的神!

去年臘月消息透露出來,周禮給他倆感動得不要不要的,當即就認定了書記是鐵板釘釘的準妹夫。

如今,這準妹夫就要成親妹夫了,能不激動嗎?

婚禮那天,周禮忙上忙下地幫着張羅,向安跟小劉幾個在茶水間打牌,大學同學來了不少,湊了一屋子的熱鬧。

婚車從河寧北區開到南門,一溜新的奧迪寶馬,排長龍似的紮着婚禮絲帶,到了周家小別墅,書記下車,被人擁着起哄着上了樓,見到新娘,單膝下跪,滿臉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嫁給我吧!”

“嗯!”

顧筱然笑開了花。

向安從來沒見她這樣笑過,燦爛又明媚,果然,嫁給愛情的人最幸福。

然後書記将顧筱然抱起,在衆人簇擁下領着車隊又往禮堂去。

神父證禮,長輩致辭,顧筱然在衆人注目中,穿着潔白無瑕的婚紗,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步一步,如同當年要擁抱他一樣,莊重地走向書記。

婚禮流程是很無聊的。

卻又讓人感到無比美好。

年紀大了愈發容易傷感,向安在角落席上偷偷抹去眼淚,他仿佛看到還是個少年模樣的書記,伏在臺燈下一筆一筆寫下心事,記錄自己是怎樣遠遠觀望那個最美好的她。

他仿佛看到夜星低垂的天空下,顧筱然帶着未幹的眼淚悲傷地問他:是不是所有的愛情,都如此讓人傷心?而他耐心地安慰:不是呀,一定會有那樣的感情,兩個人互相扶持,彼此貼心。

如今書記不再年少,蓄起了青色的胡茬,顧筱然也披上嫁衣,即将為人妻母,他們在人世的忙碌中抓住了彼此,幸運地擁有了幸福。真好。

因為她們兩個都,值得擁有這樣的美好。

夜裏躺在床頭,向安熄了煙,懶懶靠在周禮懷裏。

意味不明地嘆道:“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是啊,過得真快,轉眼我就要當舅舅了!”周禮喜滋滋的,“你說我們是不是得早些準備點小衣服小鞋啥的?可別到時候手忙腳亂的,給小家夥見面禮也沒有。”

“是該準備準備了。”向安說。

這時消息閃了一條,他伸手指點開,是助理發來明天的日程安排表。

回過神來,周禮還在說:“哎,你猜猜他會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我會有個小侄子還是小侄女兒啊?”

“瞧把你高興的,趕明兒咱們也生個。”

向安一笑,撲過去吻上他的臉。

周禮也随即住嘴,專心地摟着他親吻。

從眉眼至唇尖,周禮的吻很溫存,随時都會讓人有被捧在手心上呵護的感覺,這讓向安很享受。

向安是個困病纏身的人,而周禮是他的藥,雖不治根,卻能救命。

兩人默契地接吻,不知誰伸出手去關了燈。

他們在書店二樓的卧室裏,享受着城市明亮無際的夜空,寬大柔軟的床,以及不見頭尾的大好時光。

彼此相擁入懷,互相索取也互相給予,享受這一刻最融洽的共生關系。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早上十點,手機鈴歡快地響起來,向安迷迷糊糊地擡手掐掉,又迷瞪了會兒,起床揉着亂毛來到廚房側間。

桌上有周禮準備的早餐,兩疊雞蛋餅,一杯牛奶。

一邊吃,一邊随意浏覽手機消息,檢查今天行程。

前幾天助理跟他提過,有個新的影視公司要談合作,似乎看上了他那本《企贈我以流離》。

他皺了皺眉頭,這本他并不打算翻拍,甚至出書之後也沒想過再版。

對于他來說,這本書有特殊的意義,寫在他和周禮确定關系之前,即是作為和過去一切的告別儀式。

可助理說對方很有誠意,開出了極具誘惑的條件,并且聲稱一定會尊重作者,忠實原著,會好好考慮向安提出的一切要求。

人家都這麽說了,再冷着臉拒之門外似乎也過意不去,那就見見呗。

面談約在向安公司的七樓會議室,他到的時候,據說對方已經等候多時。向安疑惑地看看表,一點四十五,他還提前了十五分鐘。

不開心地撇嘴。

嘿!這人,成不成還是個問題呢,有必要這麽殷勤麽?

倒顯得他恃才傲物,怠慢人似的。

整了整衣冠,換了副春光明媚的笑臉,向安推開會議室的門,向各位座上人違心地賠笑道:“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畢竟和各個圈子打了這麽多年交道,雖然說不上圓滑唯諾,基本的公關禮儀他還是懂的。一臉的得體謙和挂在面前,誰也不給誰難堪對不對?

可惜,就他這還不夠火候的修煉,總得遇上破功的時候。

這不,頂着那張笑臉環顧一圈,目光在落到一人身上時,忽然僵住了。

這是第幾年了?

向安忽然有點記不清。

他愣在當場,神思恍惚,還以為是在夢裏。

面前的那個人,比以前更挺拔,更成熟,更豐神俊逸,他換了穿着,換了發型,愈發流露出迷人的魅力,可還是,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的眼睛,他的輪廓,依然深深刻在向安的記憶裏。

片刻,向安還陷在恍惚裏,這邊曲離已經站起身來,友好地伸出手:“很高興見到您,西風大大。”

遲疑半秒,向安也伸手過去,完成這友好的一握。神色恢複如常。

“您好。”他說。

曲離坐下,展開一個令人舒心的微笑,關切道:“多年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向安說:“這麽多年了,我真是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你跟我坐在一起,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談笑風生。”

他還是沒能好好控制自己,不自覺的話裏就夾槍帶棒了,“何必呢?”

曲離并不在意,低頭笑了笑:“說起來,我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朋友見面不是很正常嗎?”

“朋友?不好意思,我可能沒辦法忍受自己這麽虛僞,”向安毫不留情,“我們做不成朋友!”

“向安……”

“曲老板還是不要敘舊了,我們單刀直入,談公事吧。”

他快速翻閱助理提前準備的資料,手中轉着筆,強作輕松,口吻強勢,“據我所知,曲老板之前的公司主營進出口貿易的,怎麽突然想着往影視行業發展了呢?”

“您可能有些誤會,”曲離應對自如,“您說的是我爸負責的公司,事實上五年前我畢業以後,就在嘗試新的領域了,并不是一時興起。”

“五年?”向安笑笑,五年前他已經是暢銷書作家,而曲離才剛打拼事業麽?

神色不自覺輕蔑起來,“入行五年的影視公司,基礎未免太薄弱了點,您是哪裏來的自信,可以說服我把自己的心血交到你手上?”

“向安……”曲離無可奈何,“你先看看我們提供的資料和策劃,相信我,我們有這個實力可以拍好它,不會讓你失望。”

“我憑什麽相信你?”

向安緊緊攥住筆,死盯住曲離的眼睛。仿佛他們現在談的不是這次小小的合作,而是闊別十年的種種仇恨。

“你可以提任何要求,選角,定址,只要我們能做到,一切都按你的想法來,拍攝過程中你可以随時檢閱,随時毀約,你掌握所有主動權!”

曲離把一切都攤到桌面上來讓他檢視,滿眼期待地等他答複,“這樣可以嗎?”

而向安懊惱地避開他的視線。

他以前有想過,假如再次相遇,他會以怎樣的心情來面對曲離,是遺憾,是憤怒,還是不舍?

都不是,他告訴自己,曲離已經是過去式了。

既然已經過去,生活必然往前走,那麽就不該再有瓜葛。如果有一天他見到曲離,一定會像見了路邊任何一個人似的,不會有多餘的情緒,不悲不喜,雲淡風輕。

可是,根本就做不到雲淡風輕啊,靠!

時隔這麽多年,他無力地發現,曲離依然在他心裏占據着重要的地位,依然在他最脆弱的記憶裏叫嚣着,耀武揚威,輕易就可以卸下他的僞裝,突破他的所有防線。

曲離。單單是這兩個字,就代表了他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是他這輩子不願去回憶的卑微和後悔。

他簡直一刻也呆不下去,只想着落荒而逃。

“對不起,我不願冒這個風險。”他飛速齊整資料,扣了筆,站起身就要走。

作戲全套,走之前不得不再佯裝禮貌一番,“曲老板請自便。”

而曲離忙不疊叫住他:“向安!”

見他緩了腳步,又換比較溫和的語氣,“多年不見了,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吧?”

“沒必要!”向安拒絕得十分幹脆,“我很忙,不會有時間。”

“向安——”曲離很失落,也很委屈,“別那麽絕情吧?”

向安忽然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像不認識他。

“曲離,你把我當什麽了?”

“一顆可以随意吐掉,又撿了塞回嘴裏的糖?”

“還是一只開心了摸摸頭,不開心一腳踢開的狗?”

這些話尖銳又刺耳,曲離在他的目光下坐立難安卻又口不能言。

“如果你還沒有認清我們的關系,那我現在明确告訴你,”向安一字一句,冷漠地說道,“從十年前你選擇放棄我那刻起,我們之間的感情就煙消雲散,所以,沒有吃飯,沒有合作,請您曲老板以後見了我繞道走,否則別怪我不待見!”

多麽決絕的宣言!

像當頭一棒,狠狠敲曲離腦門上。

他目眩耳鳴,回過神來想追,向安卻走得一陣風似的,絲毫沒給他機會。

向安大步走出樓道,乘電梯轉進自己辦公室。

關上門後,握住自己微微發抖的手指。

太解氣了!

借着現在的身份說出那些話,絲毫不用考慮後果,決絕又潇灑!

仿佛有偷偷在背後練習過無數遍,仿佛他這麽多年的努力竟就是為了能有這天!

他被自己腦子裏這想法吓了一跳。

☆、2017漢平

向安整個人失了智,在店裏失控地走來走去,想翻翻書看,卻怎麽也靜不下心。

晚上跟周禮躺在一起,開一盞床頭小燈。他考慮片刻,還是決定不隐瞞。

“老周,”他悶悶地說,“我今天見了個人。”

“誰啊?”

周禮溫順地撫着他鬓邊耳發,一邊整理今天賬目。

“曲離。”

他感覺耳邊周禮的手明顯不動了,又着急解釋說,“不是私下,是他們公司來跟我們談合作,無意間碰到的,我事先不知情。”

“沒關系,”周禮說,“這事我知道。”

“你知道?”

“前幾天,他來店裏找過你,你不在。”

“!”

向安一骨碌爬起來,如臨大敵道,“他來找過我?什麽時候?你怎麽沒跟我提過?”

“向安,放輕松一點,不必要這麽緊張。”

周禮合上電腦,手指敲敲蓋子,無奈道,“二十號,我在整理新書,他推門進來,問你在嗎,就這麽簡單,”

“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不覺得這有什麽重要的,他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故人,你們合作與否,都對彼此沒有影響,不是嗎?”

“可……”

向安不死心,“他跟你說什麽了嗎?”

“沒,”周禮聳聳肩,“他抱着一捧花,進來買了本書,又走了。他有向我點點頭,卻并沒有招呼,看樣子是沒認出來吧。”

“他……算了。”向安甩甩頭,欲言又止。

周禮耐心地側過頭,等他說下去。

他只好說:“你說得對,沒必要為無關緊要的人煩惱。”

周禮笑笑,即使知道他這話違心,還是點頭附和:“對。”

“老周~”

“嗯哼?”

向安露出邪性的壞笑,湊到他嘴上,猝不及防啄了一下。

“我們嘿嘿吧?”

随手關了床燈,扔掉礙事的電腦,向安撲倒周禮,扯掉他的【】,熱情而賣力地擁吻。

周禮娴熟地回應。

這是他們确定關系兩年以來,向安第一次如此主動。

他不斷地去交握周禮的手指,在反複的【】中伸長脖子索吻。

忘情地扭動【】,企圖在周禮身上獲得更長久,也更猛烈的愉悅。

而周禮似乎明白他的心情,也不斷地更加用力地回應,

【】

——

向安從公司逃了兩天假,窩在家裏不出門。

他以為畢竟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了,自己躲在房間裏消化兩天,重新調整心情,這件事就能這麽過去。

可他還是低估了曲離對自己的影響力。

第二天中午,收到江曉筝傳來的簡訊,新戲殺青剛下飛機,約一起吃個飯。

向安簡單打理了下,跟周禮打個招呼,就往門外走。推門一擡眼,見到等在店外的曲離。

趕緊退回來,從裏鎖上門,大聲問周禮:“诶!老周!咱家歇業那牌子呢?”

“咋?”

“快挂出來!下午休息半天,不開門!”

周禮不明就裏,翻出牌子走過來,恰看見門外曲離轉身,瞬間了然,咧嘴一笑:“好。”

“你笑什麽?”

向安愈發煩躁了,沒好氣地趕他,自個兒進裏間去窩藤椅裏面,随手薅了本書一通亂翻,怎麽看怎麽不順氣兒。

曲離在外扒着門拍:“向安!向安!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沒人搭理他。

此時此刻,向安極其後悔當初為嘛要裝個落地窗玻璃門,讓不想見的人蒼蠅一樣在自己眼前撲噠,真是自找罪受。他扔了書,索性趿拉鞋上二樓去。

中午周禮做了小米粥,兩人就着鹹菜湊合吃了點兒,又貓床上去了。不知過了多久,他伸長脖子望了望窗外暗下來的天空,問:“他走了沒?”

周禮說:“沒呢。”

向安垮下臉,有些犯愁地念叨:“你說他這為了本破書,至于麽,是不給簽還賴上我了怎麽的?”

“你當真覺得他只是為了你的書?”

“我……管他是為了什麽。”向安嘴硬道。

周禮一邊整理書單,一邊不甚在意說:“算了吧向安,都這麽多年了,一把年紀,有什麽放不下的?”

“你還要我怎麽放下?難道非要滿臉堆笑跟他握手言和舉杯互慶才算放下?非得把他要的給他才叫釋懷?”向安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還幫他說話!”

“可是你想想,真的不見他,不聽他,你就開心了嗎?”

周禮放下書單,從辦公桌後看向他,認真道,“你這些年不斷地趕稿,硬着頭皮湊影視化的堆,不就是為着有這一天見面嗎?”

向安忽然啞了。

可死盯着周禮的目光卻好像在倔強地反駁:“我沒有!”

周禮接着說,“我猜他放棄自己的舒适區,一意孤行嘗試現在這個領域,也是為了有天能跟你産生交集吧。”

“別把他說得那麽深情!”向安嘁笑,“老周你是不是忘記當初我是怎麽抓着你哭的了?”

“我不是要揭你的傷疤,向安,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別再揪着過去不放了。”

周禮的目光誠懇而真摯,落在向安眼裏,卻如同鏡子一般□□裸地映照出他的內心。

“我不想一看見他,過去就在腦子裏重演一遍,只求他放過我。”他不想再為了這個人跟周禮争執下去,一拉被子,龜縮進被窩裏。

過了半晌,豆大的雨點砸下來,砸得整個世界嘩嘩響。

被子裏的向安豎起耳朵,聽見周禮從桌前起身,腳步極輕地走過來,拍拍他肩膀說:“外面下雨啦。”

向安閉眼裝睡。

周禮又說:“他還沒走。”

向安依舊不回應。在心裏炸毛道:沒走就沒走呗!有屋檐有樹遮的,大夏天還能淋死他不成!

等了會兒,房間裏靜悄悄的。

周禮嘆了口氣,開門下樓去了。向安數着他的腳步聲,從陽臺,轉過隔間,踩着木制樓梯,一級一級往下,再逃避不下去,掀開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鞋也不穿,沖下樓去。

在廊道裏攔下周禮,氣道:“你要去跟他說什麽?”

“不說什麽,”周禮依舊好脾氣,“給他遞把傘。”

“你幹什麽非要給他好臉色?!”

向安崩了,多年練成的從容穩重全亂了套,他跟個鬧別扭的小女生一樣,第一次昏了頭找周禮的不痛快。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愛我?”他口不擇言,“所以才上趕子要把我推出去嗎?我們一起走過這麽多年了,你從來沒愛過我,對不對?你就是把我……”

他情緒激動,失望地胡言亂語,刺猬似的見人就紮,毫不考慮後果,眼看着那句最敏感的話就要出口,周禮上前一步,依然溫柔地安撫他: “我愛你,向安,正是因為我愛你,才不希望你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別像我,連放下的機會也沒有。”

周禮把他擁進懷裏,哄道,“去吧,好好把以前的誤會解釋清楚,不管怎麽樣,我會在這裏等你。”

“不對,”向安固執地小聲反駁,“我們情況不一樣。我跟曲離,我們的感情并不像你想象那麽深。”

“向安……”

“如果真的彼此相愛,又怎麽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分道揚镳,說到底,是因為我們都太自私,不肯服軟不肯低頭,為了自己放棄了對方。”

他接着說,“既然早已經決定放棄,現在就沒理由再回頭。”

“老周?”

“你說。”

“如果當初魏雨堂沒有出事,到今天他忽然回頭來找你,你會抛下我跟他去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