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回這樣默契合拍,就像認識了多年的好友
他擡頭注視周禮,目光如星辰灼灼,顯然已知了答案。
而周禮也不負所望,微笑道:“不會。”
向安啄了下他臉頰,開心地笑了:“我也不會。”
天色快暗盡時,江曉筝電話打來,說一定想見向安一面。挂掉電話,周禮遞來一把傘,向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接過。
他決定跟自己和解。
推開門,外面雨水已經積起了水坑,院子裏到處被淋了個透,濕漉漉地泛着光。曲離坐在屋檐下那把廢棄的咖啡椅上,隔壁花店挂在院牆上的吊蘭探個頭過來,引來雨水滴濕了他半個肩膀。
見向安出門,連忙站起身。
向安把傘遞給曲離,說:“你回去吧,別白費勁了。”
曲離說:“向安,我們聊一聊?”
這時向安已經克制了情緒,整個人透着股被邪教洗腦式的釋然,他耐心地勸解曲離:“你回去吧,別再執迷不悟,跟我有什麽瓜葛了。”
曲離不聽,繼續說:“以前是我不對,可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給我個機會,我們別再錯過好嗎?”
“不是你本意?”
向安重複這句話。
他現在是真搞不清曲離腦子裏都塞着些什麽東西了。
“曲離,是你說,不會再給我機會,是你挂斷我的電話,無視我的消息,是你忙不疊地要掙脫我,現在都過去多久了,你怎麽才想起來否認,說那些不是你本意?”
向安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但他能清楚地看到曲離百口莫辯的慌張,他急急地上前來,想要握住向安的肩膀,卻被不近人情地避開。
Advertisement
曲離動作滞了半秒,依舊舔着臉解釋:“我去找過你。想通之後,我立刻去找你,可是你離開河寧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涪安也沒有,我很後悔,向安,我很後悔跟你吵架,很後悔讓你傷心,後悔在你伸手挽留我時沒有抱緊你!”
“你在演苦情戲嗎?”向安不為所動,甚至冷笑了,“一句後悔,就想把我曾承受的痛苦全都抹殺?”
“曲離,我來問問你,”
他知道周禮一定在店裏關注着自己,很想能表現得冷靜而淡定,可越說越激動,越說越不能控制。
“你說找過我,是什麽時候?”
“當我痛苦不能自抑時,當我抱着你送的圍巾哭得死去活來時,你在哪裏?”
“你決絕地甩開我的手,你不接電話不回信息,切斷聯系,你說了那麽傷人的話,可我呀,還是不願意放棄你,”
“我搭末班火車,在你家門外站了一夜想見你一面,你在哪裏呢?”
“你那時跟誰在寧夏攝影,尋找你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像是屋檐遮陽蓬壞了,透下一滴雨,正砸在向安眼皮上,砸得他眼睛一痛,滾出顆淚來。又被面無表情抹去。
他想,果然不該出來,就知道會鬧這麽一場。
曲離慌亂地辯解:“什麽寧夏?我從沒去過寧夏!我不知道你來找過我!向安——向安你聽我解釋……”
“這都不重要。”向安說,“重要的是,那天我一個人茫然地走過錦城街道,看着陌生人來來往往,想大哭一場,卻怎麽也流不出淚來,”
“我突然發現,曲離你,對我來說什麽也不是,”
“曾經我以為我的生活沒了你就會一片灰暗,我會無所适從活不下去,可是,十年了對吧?”
害怕算錯似的,他又掰着指頭數了一遍,确定道,“對,是十年了,這十年之間,沒有你,我過得很不錯。”
“謝謝你們,曾教會我成長,以一種殘酷的方式。”
他深深彎下腰,朝着面色如土的曲離,鄭重而疏離地鞠上一躬,把傘留下,回身招呼周禮。
不一會兒,周禮從書店出來,撐開一把大黑傘,攬着向安的肩,兩個人出了院子,漸漸消失在雨中。
整個過程,曲離仿佛失線木偶一般,傻傻旁觀。他沒有任何立場言語,也沒有任何權利動作。
直到世界只剩下他自己,漫天的雨點打在蓬布上、磚牆上,他茫然地向遠處望去,視線卻不知道落在哪處。
“對不起,我錯了。”
有人喃喃自語。
可能也和他一樣,失了魂魄吧?
☆、2017漢平
江曉筝約在一家新開的火鍋店,穿過鬧鬧哄哄的前廳,順着回廊上二樓,周禮推開包間門,就見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啊呀!你們終于來了!”一見向安進門,趕緊嚎起來。
向安坐下,取笑道:“出什麽大事了,還非要見我們一面?”
“這個不急,先點菜先點菜!我等你倆都快餓死了!”說着,着急忙慌把菜單往周禮手裏一塞。
周禮熟練接過,很自然就安排起來。一邊看菜單,一邊随口說:“跟新出的報道有關吧?”
“哦?”向安來了興致,“什麽報道,說來聽聽?”
“就……就是,哎呀,就是,前段時間新戲啊……”
江曉筝難得一見地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向安正狐疑,周禮把勾好的菜單交給侍應生,坐下淡淡道:“看樣子咱們小白菜要讓哪家豬拱咯。”
輕飄飄地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于是江曉筝只好深吸一口氣,把一切都老實交代開。
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之前她接了部古裝輕喜劇,傻白甜女主的角兒,每天主要任務就是樂呵呵地跟帥氣男主到處逛吃逛吃,順便解決下智力底下的小兒科犯罪案件。
很輕松的戲,讨觀衆喜歡,又不費力氣,本來是誰接誰偷着樂的。
可壞就壞在太輕松了。
江曉筝一天到晚待在組裏,吃飽了沒事幹,閑着樂樂呵呵的到處晃,無聊了就去找男主打牌,美其名曰培養感情,結果沒想到,兩人居然真就這麽看對了眼。
一開始還很隐晦,漸漸的膽子大起來,暧昧氣息越來越濃厚,不管是拍攝期間,還是收工了回酒店,那男主是處處小心體貼,處處照顧她,周圍只要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他倆有鬼。
更要命的是,休假期間,他們兩人就約了一回去路邊攤吃燒烤,結果被狗仔拍到男主給她夾菜,一通誇張報道出來,她看了一眼爆出來的照片,自己捂着嘴一臉嬌羞,甜膩得快要開花的模樣,真想一頭撞死在牆角。
殺青那天,不負衆望,男主向她表白了。
她慌得一比,連聲說考慮考慮,夾着尾巴急匆匆就逃了回來。
向安笑道:“聽起來你也挺喜歡他呀,幹嘛要拒絕?”
周禮附和:“聽起來那小夥子還不錯,可以試試看。”
“這都不是重點啦!”
江曉筝臉都快爛成泥,苦惱道,“我倆現在這情況,根本就不适合談戀愛呀!”
又磨磨唧唧扯了一通,終于倒出她的煩惱。周禮只聽了個大概,便找出症結所在。
江曉筝家境不算好,能有機會進入娛樂圈,并混到今天的地步,已經是很不容易,她很珍惜自己已擁有的這一切。
人常說演員是吃青春飯的職業,今日輝煌不過昙花一現,她很害怕,如果自己哪步走錯了,就再也沒有如今的機會和運氣可以重來。
所以,這次表白對她來說并不僅僅只是次表白,它還很有可能是人生一次重要的轉折。
選擇接受,也許就意味着面對将會出現的,未知的風波,也許在觀衆面前,自己将不再僅僅代表自己本身,而是會同時作為某某的戀人存在,她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被讨厭,說不定也給對方造成不良影響。
要是因為談了場對普通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戀愛,而給兩個人事業和人生造成不小的打擊,那真是,太得不償失了。
“唉。”向安嘆氣,伸手在她腦袋上猛敲一記,“你個小孩子,整天想那麽多幹嘛!”
周禮撈起一塊肥牛,蘸了醬,放向安碗裏,也說:“不要考慮那麽複雜。”
江曉筝顧不上咽口水,煩惱道:“可!誰也說不準不是麽?”
“難道僅僅因為自己臆想的困難,你就要把所有向你表白的人推開?”向安說。
“何況這個還是你很喜歡的。”周禮說。
向安點點頭:“一百塊賭你會後悔。”
周禮随機附和:“太可惜了。”
“喂!你們倆!”江曉筝抗議,“是真的在給我支招嗎?還是夫唱婦随洗涮我呢!”
向安攤手:“形勢現在很明了,我們是在扮演你人生導師的角色。”
周禮依舊專心致志撥拉火鍋:“其實我更願意提一些情感建議,所以你最好趕緊搞對象。”
“我……”
江曉筝左右各望他們一眼,找不到語言反駁,索性放棄,“吃飯,不跟你們扯了。”
向安聳聳肩。
過了半晌,周禮先打破靜局。他一邊往鍋裏煮江曉筝愛吃的菜,一邊拿出長輩慈愛的口吻,說:“這種事你本來也不必過分擔心,什麽階段做什麽事,你現在正是享受戀愛的大好年齡,不必壓抑自己,只管去放肆,”
頓了頓,又添一句,“哪怕真的要面對什麽,勇敢點,我跟你向安哥哥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靠靠向安,“對不對?”
向安點點頭,簡短卻堅定說:“嗯。”
“我——”江曉筝感動了,夾着塊裏脊肉不知該吃還是該放,嘴一癟作勢就要哭,向安趕緊給她打住。
飯局結束之前,幾個人舉杯,充滿儀式感地碰最後一口酒。
向安說:“該說的周禮都說了,我只希望你,做想做的事,愛喜歡的人,天真不死,快樂無尤。”
三只酒杯默契地相碰,江曉筝說:“好!”
然後散場,向安跟周禮撐同一把傘,相靠着消失在燈光昏昏的雨中。江曉筝目送他們走遠,想了想,掏出手機點開微信,鼓起勇氣給白貓頭像的人發去一條信息——
“不如,我們試試吧。”
發完,恍惚了半秒,趕緊又撤回。
這時對話框跳出一條消息:我都看到啦。[大笑]
一瞬間,江曉筝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緊張到手指微微發抖。
對方接着又發來一條:好。
只如同春風忽然吹過山灣,枝條抽出雪綠的葉芽,山澗沁出叮鈴的清泉,而她站在這風前,心上綻開一朵脆生生的花。
原來這就是愛情的感覺?
聽他說一個好,所有的緊張和不安統統都融化掉,所有的焦慮和不安統統都抛到腦後,整個人像浸到蜜裏了,連回複的表情包也帶着暈頭轉向的開心。
忍不住想抱着手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轉圈圈,想仰天長笑高歌一曲,怎麽辦啊,就是控制不住自動上揚的嘴角!
啊!原來這就是戀愛呀!
接下來的一個月,江曉筝跟所有剛談戀愛的小女生一樣,迅速跌入愛情甜膩膩的棉花糖裏,整天軟綿綿,輕飄飄的,頭腦發昏,智商降低,快樂得找不着北。
确定關系的第二天一大早,陸宇就來她家樓下等她,兩人第一次約會。
跟初高中生小孩兒偷偷談戀愛似的,江曉筝匆匆打扮一下,跑出樓道,一眼看見候在門外的高個兒小夥子。
驀地,她居然緊張了,趕緊收斂步伐,矜持地拉開門,打招呼。
陸宇莫名的也超緊張,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點頭尬笑。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往小區外走,穿過花園水塘的木地板,沿着階梯往下去,都跟剛認識一樣,空氣裏都彌漫着尴尬的生分。
正當江曉筝在心底吶喊“不對啊!”“這咋跟想象的談戀愛不一樣呢?”的時候,陸宇忽然朝她伸手,她腦子宕機,條件反射握上去。
陸宇一笑,說:“小心臺階。”
她懵懵的只知道點頭,花癡地想,他笑起來可真好看。
之後一整天,牽着她的手一直沒再松開。
後來過了很久,兩人提起這件事,陸宇還笑話她,“怎麽我一伸手你立馬就搭上來啦?小女生,一點兒也不知道矜持”,她一腳踹過去,“便宜你了不知道偷着樂,還臭得意啥呢”。
兩個人歡歡樂樂,恰好合拍,多好。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兩人從事的行業了,陸宇還好,剛出道不久,江曉筝卻已經主演過幾部熱劇,有了些知名度,走在街上會被人認出,帶來些小麻煩,所以生活中都不太敢随意出門。
他們也就沒法跟同齡小情侶一樣,電影院游樂場,挑熱鬧的地方約會。只能開車去市外,或者偷偷選安靜的餐廳吃飯,連看電影也得撿午夜場,兩個人坐在後排,趁着滅燈後的昏暗接一個面紅心跳的吻。
雖然這戀愛談起來有那麽點兒偷情的勁兒,他們卻也都樂在其中。
可惜江曉筝檔期排得太滿,上部戲殺青沒多久,兩人剛熱乎着還沒膩歪夠呢,轉頭她又得進組去磨下部劇。偏偏這還是部清宮戲,拍攝地離漢平離得還遠,你說說這,對于熱戀中的情侶來說是不是打擊?
那是當然,陸宇可心疼死了,車停在機場外就抱着江曉筝舍不得撒手,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兩人一步三回頭地告別,陸宇那眼睛戀戀不舍地直追着她沒入人群再也看不見,才不情不願收回視線,只恨不得随她一起飛了。
不到半個月,江曉筝覺得自己演着小宮女剛進入狀态呢,有天收工回酒店,樓梯轉角被人一個熊抱,陸宇頭埋她肩上,悶悶地撒嬌:“好想你呀。”
據說男人談了戀愛就會變孩子氣,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吧。
江曉筝整個人立刻淩亂了,拍戲再也找不回感覺,每天開工,臉上就知道挂着癡笑,哭戲怎麽也哭不出來,一個勁兒地道歉,卻又不吸取教訓,鏡頭一飄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傻樂。
每天只有收工最開心,飛奔着就回酒店了,打開門,一把就能撲陸宇懷裏。
兩個人窩在床上吃宵夜,靠在一塊兒刷手機,只要在一起,即使玩幼稚的“抽烏龜”撲克游戲,也能笑得前仰後合跌作一團。
江曉筝覺得,這就是她最快樂的日子。
而向安點開她發來的合照,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認識陸宇,再看他們兩顆頭靠在一起開心大笑,心頭一暖,也不自覺露出笑來。
這時他正在《流離》劇組定點的酒店,小窗外是窄江一條,對岸燈火熒熒,染黃了烏青色的天。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要學會跟自己和解
☆、2017漢平
向安以為他跟曲離算是有了了斷,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再有交集。可惜,這回他是真低估了曲離牛皮糖的勁兒。
真是,他萬萬沒想到,小十年沒見,曲離咵咵長的不只是年齡,還有比城牆還厚的臉皮。
上回被毫不留情一通怼,本來向安看他那樣子,還以為這事兒就到頭了,結果曲離不但沒死心,回家睡了一覺反而越挫越勇,更加積極地來蹲向安的點。
他也不打電話騷擾,但就是掐着時間,只要向安出門,不管去哪個地方,總能跟他撞上,跟閑着沒事蒼蠅似的,在他眼前晃啊晃,晃得他頭腦充血快要發狂。
怎麽以前就沒認識到,他是這麽個執着的人呢!
向安手裏的筆都快敲破了腦袋,被纏得沒法,只好投降,出去跟他見面。
上午十點半,不早不晚的時間,兩個人随便走進家咖啡廳,上了沿江的露臺。江風吹得心情舒暢,不由得讓向安态度都緩和了不少。
曲離不再磨磨唧唧地繞彎子,一上來就開始歷陳己罪。
“向安,我真的很抱歉,給你帶去了那麽大的傷害,”他說,“我知道不論今天說什麽,一切都早已經發生過,時間沒法回轉。”
向安挑挑眉,不置一詞,玩着手裏的咖啡小勺。
曲離又說:“對不起,我把你一個人丢在河寧,自己只會逃避,對不起,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沒有陪着你度過,對不起,我竟然讓你一個人面對我媽,我……”
“好了,都過去多久了,還提這些幹什麽。”向安打斷他,低着頭仍然玩勺子,看不清表情。
“不是,你聽我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媽會說出那些話,她怎麽能……”曲離欲言又止,握着拳頭的手微微顫抖,仿佛難以啓齒,“她怎麽能仗着……就欺負你……我竟然現在才知道,那時候你該有多傷心!”
“別說了,”向安淡淡止住他的情緒,“也不用裝得多心疼我,那些事,我早就不計較了。”
“你該計較!”曲離說,“當時我就在樓上!我從來沒有去過寧夏!”
向安終于擡頭看他。
“你的小說也是她騙了你!”
曲離激動的,像恨不得要撕碎他們分開這十年,回到過去重新選擇一遍。
“當時,你投稿的那家雜志社,她是主編,篩稿的小編輯看中你的文,一層層通過,恰好卡在她手上終審,”
“是她扣下來,告訴我,只要跟你分開,她就會全力捧紅你,幫你實現你的夢想,否則就讓你懷玉無出投石無門!她說成熟的愛是相互成全,我……”
“好了,別說了。”向安說。
“可是!”
“別說了!”勺子狠狠砸在桌面上。
瞬間安靜下來。
露臺上沒有別人,桌椅空空蕩蕩,只有江風吹動頭發的輕響。
他無力地低聲說,“現在還提這些有什麽用呢?一切都過去了。如果你想要個原諒,我可以給啊,不論是你,還是葉阿姨,一句原諒而已。”
“不是這樣,”曲離急道,“不是這樣!”
“那你還想怎樣?”向安說,“你想回去嗎?回不去了!曲離你好好想想,真的都是她的錯嗎?如果當初你真的愛我,我們真的那麽相愛,那麽牢不可破,會因為別人幾句話,就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
曲離啞然。
半晌,他喃喃說:“你說得對,我一點兒也不冤枉,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一直都愛你,從前,高中,大學,到十年後的今天,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
“我們不可能了。”向安說。
曲離卻依然繼續:“我很後悔,不該吃醋跟你吵架,不該仗着你喜歡我,不顧後果地傷害你,才讓誤會有了可乘之機,”
“分手之後,我也好想見你,好想好想,可我太幼稚,太懦弱,只會假裝成熟地灌酒買醉逃避痛苦,那天,你來找我,我就在樓上,可是我醉了,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他顫抖的拳頭攥得死緊,極力忍耐,兩顆淚卻不受控地滑出來。
接着,宣洩似的,哭得滿臉慘淚。
曲離哭了。
三十來歲的大男人,居然當着向安的面哭得毫無形象,一抽一咽地還不停嘴,“我要是知道你來,我要是知道你愛我那麽深,我就該沖出去緊緊抱住你,什麽都不管,再也不放開你!”
“我這個找回你的計劃做得太長了,我沒有想到,怎麽居然會花十年這麽久,”
“為什麽我——”
“好了,”這回向安的語氣明顯柔軟了很多,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竟是以哄小孩式的口吻,遞過紙巾去,說,“別哭啦。”
大約是回憶作祟吧?
他想起以前跟曲離在一起,他也這樣哭過,因為一件很小的小事,兩個人拌了嘴,吵着吵着曲離停下了,嘴巴一癟,哭得一臉鼻涕眼淚,傷心地問他“你是不是不愛我?”。
那時他們都是青春飛揚的少年,在方寸天地裏小心翼翼地相愛,彼此便是世界。
那段美好,一直都封存在向安心底最深處。
而現在,面前大哭的曲離,像極了當初那個追着他去河寧,傻傻的只知道要愛他的大男孩。毫無預兆就觸及了他心上那塊柔軟。
一切都可以原諒。
是啊,他心上凝結的深重的冰塊融化了,終于放下恩怨。
他說:“別哭了曲離,我不怪你了。”
曲離抽泣着擡頭。
他又說:“那本書你這麽想要,就拿去吧,我不再為難你了。”
曲離像是看到了希望,趕緊胡亂擦了眼淚,抓住向安的手欣喜道:“我——”
可向安條件反射避開,神色又變冷:“我說了不可能,現在,周禮是我男朋友,我們在一起很久了,你也放下過去,早點走出來吧。”
一瞬間,曲離的手滞在半空,向安看見他眼裏的光倏爾黯淡下去,眉頭緊蹙似乎又要哭出來,但被狠狠壓抑住。
樣子很可憐,讓向安內疚自己說的話是不是太殘忍了點。
下一秒,曲離又硬生生扯出一個笑來:“我早該想到的。沒關系,我們做朋友吧?朋友也好,做朋友也好。”
“好,朋友。”向安低聲應了他。
“朋友!”曲離又重複一遍,笑起來。
臉上還皺着淚跡,像他們以前吵架之後,曲離哭完又殷勤地來哄他,一邊擦眼淚,一邊嘿嘿笑,那笑大半意味都是讨好。
這天他們和平地對坐,又談了一會兒,曲離平複心情,談笑有禮,又是三十歲成熟穩重的模樣,仿佛他們一直這樣友好,方才無人傷心地大哭過。
仿佛歲月從未闊別,十年的心結從未存在,他們一直如高中好友一般,時常相約一起吃飯喝酒,挑一個這樣晴朗的日子打發無聊的閑暇,講各自遇到的笑話。
竟然真有這一天。向安苦笑。
半個月後,一應手續辦理齊全,曲離給向安發來消息,說會盡快處理好各方面事務,争取秋天就能開機。
向安淡淡地回複:好。
向安本來跟周禮商量,要他再回來做自己的助理,可以幫忙處理不擅長的雜事,幫忙擋掉不擅長的交際。
雖然說是“前嫌不計,恢複邦交”了,可向安有時還是覺得難以面對曲離,在他面前不知如何自處。
他希望周禮能幫自己處理這些糟心的事。
可周禮嘴一撇,偏不。說自己守着書店樂得清閑,要做他身後默默無聞的男人,戰場叱咤風雲就交給別人去吧。
向安好無奈。
但好在周禮也并不是當真就不管不顧了,他時常也會陪向安一起出席活動,幫他料理一些棘手的問題,向安的小跟班由他一手□□,用着越發懂事貼心。
他不會刻意出現在大衆視野內,卻能默默把一切都安排得有理有條,讓向安順遂又安心。
向安開玩笑:“怎麽辦喲,我要是真離不開你了可怎麽得了!”
周禮聳聳肩:“那就不離開呗,多大點事兒啊。”
兩個人依偎在一塊兒,分享一支事後煙,向安笑笑,沒有接話,但動了動身子,朝周禮懷裏窩得更深了。
周禮也有背着他找過曲離,約了家不遠的小餐廳,不知道聊了些什麽,但向安猜想,他們倆都不是什麽自來熟的性格,也沒什麽舊可敘,估計這飯吃得夠煎熬。
找過之後有點效果,曲離不再有事沒事發消息過來騷擾向安約他出去吃飯,而是變得有所收斂,只在要事上聯系一下,順便再約個飯,這時向安就會找借口推脫掉。
又半個月,有天曲離打來電話,說選到了個絕佳的拍攝地,邀請向安一道去看看。向安本想又拒絕,“你們決定了就好”的話剛到嘴邊,曲離又堅持說:“你一定要來看看我們再拍板,真的,不騙你,這地方跟你書裏寫的簡直一模一樣!”
軟磨硬泡之下,沒辦法,只好去,就當出差了嘛。向安無言苦笑。
曲離說的地方是江南地區一個小縣城,青山依樓,綠水繞郭,城區裏半新不舊,一條窄江劈開兩岸,沿岸盡是些隐在柳樹下的小茶館。
倒是跟河寧有點像,但又比河寧更樸素,更清婉了點。
主要拍攝點就定在江岸邊的一所高中,跟校方商量過了,等确定下來就走審批流程。
一行人走在種滿梧桐的大道上,經過食堂、操場,曲離興致勃勃一一介紹,向安和周禮跟在後面認真聽,不時也會提出自己的想法。
末了,向安說:“其實你真不用這麽費心,萬一這書拍出來沒票房,你不是虧大了?”
“成片效果如何沒法預計,但我答應過,一定會盡全力拍好它!”曲離躊躇滿志。
向安說:“那也沒必要什麽都親力親為啊,你這樣上心,累出個好歹來,讓我情何以堪?”
話是開玩笑,曲離卻當關心來聽了,立刻說:“我知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別擔心。”
向安一頓,沒有接茬,而是看了看周禮,不動聲色停了兩步等他,自然地和他雙手交握。
這動作太明顯,原本就是故意做給大家看的,周禮明白,也很配合。曲離終于察覺到氣氛變化,于是不再說話了。
當晚向安和周禮住曲離安排的酒店,沿江,推開窗對岸城景一覽無餘。曲離很大方地包下了所有房間,讓他們想住哪間自己選擇。
也就是暗示,不必非住一起。
就是在這裏,向安收到了江曉筝傳來的照片,她跟陸宇頭靠着頭做鬼臉,笑得張牙舞爪,還配上一行文字:向大,怎麽樣,小陸帥吧?
向安用看女婿的眼光挑剔地打量了會兒,最後不得不承認:嗯,還不錯咯。
但這并不是他收到的唯一一條消息,緊跟着彈出的,是曲離的試探:你睡了嗎?
想了想,向安回:還沒。
曲離立刻說:有時間一起聊個天嗎?
半晌,向安的消息發過去:我在6012。
收到回複,曲離開心極了,他趕緊起身,對着鏡子整理了下衣領和頭發,覺得很不滿意,又翻箱倒櫃扯出件新襯衣換上,仔仔細細梳洗一番出門,走了兩步,又掉頭帶上提前準備好的紅酒,騷包地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他一手握住紅酒瓶,一手揣褲兜,強忍住心底的小雀躍,乘電梯上了六樓,轉過走廊拐角,一間一間找12號房。
☆、2017漢平
《流離》拍了一整個秋季,趕在早春制作過審,定于來年暑假上映。
這是以高中為背景的青春故事,主線講述兩個少年,一個叛逆張揚,一個平凡普通,在相遇之後,彼此一點一點相互改變的成長歷程。內中插入三則支線,不同章節敘述三組配角的不同人生,有笑有淚,從不同角度展現成長中的苦痛與歡樂,傷害與救贖。
電影并沒有單單将兩個主角擇出來大加渲染,而是在原著的基礎上稍加修改,給人物之間增加戲劇化的聯系,支線劇情融入主線中來,使情節沖突感更加強烈,劇情更有張力。
這樣的改編自然征得了向安的同意,雖然他當時連改後的劇本大綱也沒看,就着急說“好好好,你們看着辦就行”,打發人走了。也算是他同意過的咯。
周禮的離開使向安消沉了一段時間,即使他自己并不承認。
在他下意識的努力克制下,這種消沉并不流于表面,也就是在外人看來,他仍然舉止得體三觀板正,是個有文化有道德的優秀正常人。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發現,他可能有點反常了。
比如,他加班加點趕完了一部湊字數的狗血言情,開始接受一些莫名其妙的綜藝邀約,參加一些稀裏糊塗的飯局。
這些他平常最避之不及的事,如今做起來游刃有餘樂在其中。
也就是這個時候起,他的名聲崩壞了。
他把書店交給店員,不常回家,倒喜歡住外面酒店,時常被拍到跟些年輕藝人組局玩鬧,有一兩回,燈光昏暗的鏡頭中,八線小鮮肉扶着他進酒店的身影清晰可見。
他起初會解釋,據理力争,漸漸地皮了,我行我素任人閑話。
網上罵聲一片,有人各種深扒,又把之前周禮的事翻出來,有的沒的來回說道,最狠的是挖到十來年前的坑,于是在這個罪惡的連環故事中,曲離也榮幸地擁有了姓名。好在大家的關注點并沒有落到曲離身上,他只作為謠傳“苦戀三年,一朝被綠”的“無辜受害者”路過。
但江曉筝就很倒黴了。她站出來要維護向安,發言力挺“向大絕對潔身自好不會亂來!”,結果轉眼就被扒出之前沖到向安房間的照片。
“深夜促膝長談”的梗經娛樂報道一通亂玩,頓時釋放出強大的威力,痛擊她個措手不及,百口莫辯。
這也直接導致了她跟陸宇的第一次感情破裂。
畢竟初入演藝圈的小陸王子實在沒法接受,女朋友口中敬愛有加的“哥哥”,突然讓自己戴上綠帽,化身“接盤俠”。
這件事影響頗大,江曉筝所在的公司花了大力氣才公關下來,讓大衆轉移了視線。可陸宇沒法兒公關,他義正言辭提出分手,決心不再跟她來往。
江曉筝大受打擊,差點一蹶不振。
為了安慰向安,聽說這場風波後,小劉從錦城趕來,陪他住了一段時間。
小劉跟謝文俊從大學一路走到現在也非常不容易,先後經歷過三年之痛,五年之病,七年之癢,目前基本穩定和平。兩年前,他們以老謝家爸媽的名義領養了一個小女孩,開始過上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這回小劉正是帶着女兒一起來看望向安。小家夥才三歲,被小劉帶得一點兒也不認生,見面才不久,就小腿兒颠颠地跟着向安屁股後頭轉悠。倒是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