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

正值十五,滿月當空。

酒吞斜倚在樹幹上歇息,忽而興致突起,挖出一壇陳釀,打算獨酌幾杯。不料他才斟上一盞,芬芳馥郁的酒香便惹來饞蟲一只樂颠颠地喚他道,“酒吞童子,我的摯友啊!終于讓吾尋到你了!”

“……怎麽老是你?”貪杯之欲落空,酒吞挑起眼角橫着他,“本大爺說過多少次,能陪伴我的只有這酒和月亮。”

茨木嘿嘿一笑,自顧自的坐在他身旁,甚至還跟變戲法似的從他那只空蕩蕩的袖管裏摸出酒杯,遞到酒吞鼻子底下,擺明了要讨酒喝。

“不給。”酒吞板起臉,态度堅決。

比胡攪蠻纏茨木可不會輸給任何人,而且他早就在酒吞這兒練就了一顆金剛不壞之心,哪怕他說什麽都不會氣餒,今個兒也不出意外,茨木不依不饒地把酒杯湊得更近了一些,豎起一根指頭搖晃着笑道,“吾友今天怎如此小氣?就一杯。”

酒吞才懶得理這賴皮,只不着痕跡地往旁側挪了幾寸,悠然自得地小酌起來。茨木見他果真沒有與自己分享的意思,便氣惱地瞪了他一會兒,努力表達胸中憤懑,可酒吞還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他也就只得洩了氣,垂下頭把小盞當做酒吞撥弄解恨。

哪料那廂酒吞根本沒有專心飲酒,他明面上輕嗅杯中醇香,餘光卻一直落在茨木身上,完全将他那副委屈相盡收眼底——茨木眼眸燦金,羽睫又有點過長,于是垂眉低目時就薄影下澈,蓋得眼底恍有波光轉動,倒真像只的小奶狗,正眼巴巴地瞅着骨頭嗚咽不停呢。

如此想象直逗得酒吞幾欲發笑,他不由得擡手遮了遮臉,才勉強藏好略微上勾的唇角,轉而清清喉嚨道,“咳,茨木童子,想讨本大爺的酒喝也不是不行。”

茨木聞言,瞬間擡起頭來瞪大眼睛望着他,歡欣鼓舞道,“真的嗎摯友!”

月色朦胧,落在那雙眼裏竟是明亮至極,酒吞一時間看得出神,半晌方扭過頭,不太自在地說:“你可別忘了,往日裏陪本大爺共飲的女妖……”酒吞拖長調子,他當然知道茨木不是女妖,縱然“羅生門之鬼”豔名在外,但那也是用于戲耍人類的伎倆,茨木本身并無半點女氣,自然也不會婀娜多姿的媚态。但他暗自打定主意要作弄茨木,便将話往更令人難以适從的方向講了去,“都得先舞上一曲,得了本大爺歡心才是,你雖不是女妖,卻也該表演一番吧。”

言罷酒吞轉過頭,好整以暇地靜待白發大妖出糗,誰知茨木竟贊同地點了點頭,口中稱贊道,“吾友說的有理,這神酒的确不可白喝,吾應當有所表示才對——摯友且稍等片刻,吾馬上就來。”

酒吞深知茨木的确有點瘋癫,總能坦坦蕩蕩地脫口而出些驚世駭俗之詞,卻怎麽樣也沒猜到落得如此境地他還一樣将自己奉為圭臬,頗有點酒吞說的都是無上真言的架勢,甚至立馬站起身來,似乎要去梳妝打扮,彩衣娛親。

蠢東西,他暗自咒罵,女妖尚且會同本大爺撒嬌讨饒,你卻連服個軟都不懂。

不管酒吞有多怨氣沖天,茨木仍是兀自幻出一陣白煙,隐匿其中不知鼓搗起了何種妖法。總之待那煙霧散盡後,出落在酒吞面前的便是一美貌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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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莞爾一笑,福身沖他施了一禮,“鬼王大人,您看妾身如何?”

酒吞只好擡起頭,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量起羅生門鬼之真容——茨木本來蓬松的白發化作滿頭濃密青絲,虛虛上绾成髻,鬓角卻垂落二三縷,堪堪平添幾分妩媚;五官亦是刻意改得精致秀美許多,若不定晴細看,實難尋出與本尊的相似之處,更別說是一眼看破了——他這幅模樣,那還有半點像人人談及色變的妖魔,反倒是個惹人欲親其芳澤的小娘。

“本大爺看你茨木童子這變化之術,比那坊間口耳相傳的畫皮豔女還要有過之無不及,真可謂爐火純青,至臻化境。”酒吞挪開視線,斟上第二杯酒,“也難過凡夫俗子前仆後繼地助你修為精進呢。”

女子皺了皺眉,語調嬌嗔道,“摯友何出此言?吾化為女子只是一時興起想戲耍幾個不長眼的,并未行那陰陽滋補之事。”

聞言,他不由蹙眉瞥了一眼那雙素白柔荑,為了掩蓋真身,茨木将鬼手變作如蔥十指,可酒吞始終記得右邊是空蕩蕩的。

這令他心髒忽得緊縮一息,莫名不舒服得很,于是他冷哼道,“是啊,的确玩得挺開心,這不開心到連右手都弄丢了嗎?”

“……摯友。”茨木微惱,想了想又趕緊解釋說,“那次是吾大意了,而且之後也不再如此莽撞了啊。”

酒吞冷着臉回憶片刻,不得不承認他所言具實,只得就此作罷,轉而提醒說:“好吧,你這模樣也算可人,若是再能旋舞一曲,本大爺一時高興——說不定便會邀你共飲。”

“太好了!”茨木顯然高興極了,“吾這就跳。”

“等等……”酒吞又叫住他,很是疑惑,“你會?”

茨木理直氣壯地回答,“不會啊。”

“……”酒吞氣結,心中陡生出想将他丢出去的沖動。

但還沒得他把一腔怒火宣洩出來,茨木便提議說,“摯友,吾游歷塵世時偶遇佳節集會,見一藝人制傀偶牽絲而舞,其動作靈活,神态生動,不亞于生人,吾便想若是用妖法将吾與你那些侍妾舞女動作相連,不就也能跳舞了嗎?”

說完他眨眨眼,很是認真地望向酒吞,看起來非常想踐行此法。

酒吞太陽穴都快給他氣痛了,差點沒破口大罵你還真敢把自己和女妖相提并論,一杯酒而已至于嗎?

但他終究沒說出口,而是虎着臉吼道,“你給本大爺變回來,現在就變回來!”

“啊?”茨木一愣,“不跳舞嗎?”

“跳你個頭。”酒吞怒意更甚,“變回來,然後滾過來陪本大爺喝酒。”

一聽說要和酒吞一道喝酒茨木便什麽也顧不上了,連忙解開幻型術,沖過去猛灌上一盞,這才跟緩過勁來似的舒氣說,“呼…我朝思暮想地饞這神酒,如今可算是嘗到了。”

說完他不再牛飲,而改作小口輕呷,邊品嘗邊贊嘆道,“果真香氣濃烈,餘味回甘,只一滴便能感受到摯友醇厚的妖力,好酒,好酒啊!”

“啧。”

酒吞輕啧一聲,忽然回想起茨木年幼時也是眨巴着眼朝自己讨酒,他念及小妖體質尚弱,只敢拿食指蘸一點給他嘗味,結果茨木給烈酒辣得臉都皺成一團,一個勁兒地拼命吐舌哈氣,末了卻又贊揚說“吾友所造乃絕世仙釀也”,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小瘋子,他想。

說起來,今天怎麽會記起那麽多往昔瑣事?酒吞沉思片晌,最終認為應該怪月亮太圓加上茨木太吵。

“摯友我跟你說啊。”他剛下結論,就聽見罪魁禍首之二說,“我這次出去,在途中聽了個趣事!”

“哦?說來聽聽。”

要知道平日雖是茨木聒噪酒吞沉悶,但喝酒時總是會角色對換,由見多識廣的鬼王來講述妖鬼逸事,茨木則更傾向于充當一個傾聽者。因此這會兒茨木主動提出要分享趣聞,着實讓他頗感好奇。

茨木見他有意,便立馬繪聲繪色地描述:“相傳平安京數十裏外有一大湖,此湖水源非自河川灌入,卻是春日雪融積蓄所成,因而水至清至透,哪怕是八旬翁妪,亦能憑昏花老眼窺得湖底有魚。山清水秀,再納日月精魄,久而久之便在這湖中誕出一條龍來。

然此龍生性頑劣,絕非良善之輩,且自視身高,好戰異常,隔三岔五地惹是生非,挑釁周邊大妖。所幸它還算有些能耐,勝負作六四開,極少一敗塗地。可夜路有多了總要撞鬼——某日,它招惹到一萬年蛇妖頭上,那蛇妖老奸巨猾,稍使陰招二三,便令其遍體鱗傷;再注入奇毒,麻痹其身;随後即将惡龍棄于荒野,意欲令過路野獸将它活活分食。

惡龍動彈不能,自認命數将盡,只待魂歸陰曹,不料恰逢陰陽師某途經此地——那陰陽師并非安倍晴明似的大能者,此人鑽習陰陽遁術已逾十數載而無所成,平日裏除卻觀星占蔔推算明朝陰晴,就只能驅使幾個燈籠鬼為徹夜苦讀照明,可謂無用之極。

然愚者亦有所長——心善。

陰陽師見惡龍重傷,便為它尋來草藥,嚼碎了敷在傷處止血,待到結痂,又竭力把惡龍拖回了湖中方才離開。這厮連隔空挪物都不會呢!

惡龍倒是感激涕零,心道若非恩公相救,自己恐怕早已化作白骨,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唯能待傷好後變為女子前去報恩……”

“然後就愛上了那個廢物陰陽師,可陰陽師心有他屬,對麽?”酒吞擺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輕蔑道,“你又是看了哪個俗氣話本,拿這等老掉牙的故事來诓我?”

“摯友果然睿智超凡!”茨木不惱,反是贊揚道,“吾還未說完摯友便已道破續情!的确,惡龍對陰陽師情根深種,可那陰陽師卻一心仰慕一名貴族小姐,朝思暮想,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盡是伊人倩影……”

他說得起勁,酒吞不好敗其興致,只得耐着性子聽下去。

“但這貴族小姐自幼嬌生慣養,天真爛漫得一塌糊塗,她讀那《竹取物語》入了迷,對萬人求娶之橋段心馳神往,便央她爹娘,非說替她取來龍首之玉方為良配。衆求親者慕其家室顯赫,又畏其要求苛刻,一時間竟無人敢上門求娶。

陰陽師亦是如此,他一面思慕夢中神女,一面自知無能為力,坐立難安之下他竟茶不思飯不想,數日便落得憔悴不已。

惡龍聞訊,心道良機已至,若為恩公,在所不惜。如此一想,它便意圖剜下那玉贈予恩公。”

“但龍若沒了那塊玉,便會淪為蛇蟲,茍延殘喘于草莽之間,更有甚者因此喪命——好一個俗不可耐的癡情種遇上無情人。”酒吞輕嘆,所言卻沒有半分動容,反倒不屑的很。

“本該如此的。”茨木搖搖頭,“它下定決心,要自行剜下首玉,可就在它擡起爪子觸碰到玉的那一剎,惡龍反悔了——它怕死。”

酒吞先是一愣,接着仰天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怕死?”茨木為之所惑,不知何處引了摯友發笑,正要問,酒吞又說,“茨木童子,本大爺本以為這是你随口胡謅來敷衍我的,沒料聽到最後卻有那麽三分真啊?”

“摯友何出此言?”

“妖怪這種東西,最是自私自利,貪癡嗔恨惡欲占了十成十。”酒吞自得其樂地斟上第三杯,推到他面前說,“獨獨缺乏愛這一情,所以我才說真。”

“……摯友是說,惡龍不喜歡那陰陽師嗎?”茨木困惑依舊,“不對那陰陽師懷抱一腔真情嗎?”

“喜歡啊。”酒吞手一揮,沖天而指,示意他朝滿樹枯黃焦葉看去,“喜歡無異于這樹上的葉子,連月不得雨澤,便會凋零枯萎。妖怪的喜歡就更是薄涼,平日裏做得再濃情蜜意,大難臨頭了也會棄之敝履,更別提什麽為愛獻身了——情真?那是什麽狗屁東西?”

茨木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良久才低聲道,“吾友說得有理,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忘了說。”

“怎麽?”

“我明天要動身前往愛宕。”

4.

“茨木走之前你們真的就說了這些?”小白滿臉不敢相信,“完全不像發生口角的樣子?頂多不過稍有理念不合吧?”

酒吞不耐煩地點了點頭,一炷香前荒川丢下星點提示,說了句“吾言盡于此”便匆匆離去。他心中雖略有頭緒,卻一時難以推知出黑晴明究竟意欲何為,晴明那一幹又在旁邊大呼小叫地驚詫不已,非要問他茨木到底怎麽回事,這簡直逼得他額角青筋暴起,竭盡全力才壓制下滿腔怒火。

可問他又有何用?這根本就是一場始料未及的背叛,任憑他想破腦袋,竟也得不出半點線索。

茨木為什麽這樣做?酒吞幾乎想爆粗了,他倒也想問問呢。

最終還是小姑娘神樂心細,勸阻下叽喳不停的童女小白,又柔聲安慰說,“酒吞童子大人,有沒有可能茨木童子并非反叛,而是想借機探明黑晴明那邊的內況呢?”

“反間計?”酒吞深吸一口氣,擡手揉揉太陽穴道,“他從未和我提起過這事兒,我也不信以他那橫沖直撞的性格會去卧薪嘗膽,不可能,絕對不是這樣。”

“可是……”一旁的螢草怯生生道,“可…可是…茨木童子大人不是最喜歡酒吞童子大人了嗎,既然喜歡…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此言一出,跟過來的覺便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這搞得螢草更是怯卻了幾分,連忙磕磕巴巴地為自己辯解說,“這不是我亂編的…是…是那日茨木童子大人到晴明大人寮中時我親耳聽他說的!”

“切,我才沒有在懷疑你有沒有瞎編呢,我是說喜歡算什麽啊?!只有你這樣小孩子才會在意這種事情,幼稚!”覺惡聲惡氣地回嗆。

“嗚…才不是呢…”螢草瞬間委屈地紅了眼眶,一邊低聲啜泣一邊抱怨,“而且覺明明自己也是小孩子…”

“好了好了。”心知此事再議下去酒吞可能會發作,晴明連忙打圓場道,“不如我們先來讨論一下,荒川之主所言的為死屍附魂是什麽意思?”

“那個……”神樂扯扯他的衣袖,支吾說,“晴,晴明,既然死屍缺失魂魄,那是不是只要找來任何旁的靈魂,附着上去,便會更加強韌了呢?”

晴明皺眉思忖,“我不清楚,但不同的魂體,強度韌性都有天差地別,你想想,若是一個妖魔鬼怪的靈魂,與一個病人的靈魂,肯定是前者更強啊,所以應該不能随便附着吧?”

神樂點點頭,剛要與他再探讨下去,酒吞卻忽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道,“本大爺知道他要幹嘛了。”

“啊?”晴明一時錯愕,“什麽?”

“他要去冥界,找到封印十萬惡靈的魍魉之匣,将那些罪大惡極的魑魅魍魉盡數放出,再附着于已有的屍身上——當真妙計。”酒吞面色糟糕極了,轉頭瞪着晴明說,“安倍晴明,你守護王都不關我什麽事。但若是此計一成,不要說凡人,就連我麾下鬼族亦會遭受滅頂之災。”

晴明意識情況嚴重,立馬肅然道,“那我們必須阻止他才行。”

酒吞翻了個白眼,但危機之下他也懶得和晴明計較是否志同道合了,而是說,“只有趕在他之前拿到魍魉之匣才行,否則你以為那東西放在那兒,他人手衆多,你能攔住全部嗎?”

“所以要去冥界吧,晴明,鬼使黑和鬼使白會幫我們忙嗎?”神樂說。

“應該會。”晴明輕撫折扇,“現在我們就動身前往冥界吧。”

說罷他們一行人便要向外走,酒吞卻率先一步攔住說,“慢着,安倍晴明,虧你還是大陰陽師,做事前竟不收集情報,而是全靠直覺經驗辦事嗎?”

“你的意思是……”

“你可清楚,那魍魉之匣并非存放在閻魔與她的鬼差的轄地之內,而是塵封于陰陽交界的三途河對岸?若是死者度過此河,便會立即被河底萬千怨靈拖入水中,但魍魉之匣卻是生靈不可碰觸之物,同時,衆所周知死者亦難以返回凡間。”

“這……”晴明為難,“不就兩相矛盾了麽?要活着的人才能跨過那條河,卻要死了的人才能拿到匣子,但死了的人又沒法跨越陰陽把它帶回來?”

“正是如此。”酒吞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邪魔世代鎮守魍魉之匣,若是想取走匣子,必須先制服它才行。”

“我會盡力而為。”晴明神色毅然,半晌又蹙眉道,“可這生死兩難要如何克服?”

“晴明大人,不如就讓我……”聽完全程卻一直一言不發的童男整整衣冠,稚嫩小臉上寫滿了堅決。

可晴明還未答,童女便嚎啕大哭起來,“不可以!哥哥你不可以使用那個術!”

各式神争得不可開交,束手無措之下衆人竟是想不出兩全之策,聽了約莫半刻,酒吞實在忍無可忍,索性釋放瘴氣低吼道,“你們到底在磨叽什麽?!聽不懂本大爺的意思是嗎?克服生死很簡單,只要途中捉一亡靈帶上,最後讓它來打開就好;問題出在那只邪魔身上。”他瞪了一眼童男童女,“安倍晴明,你以為這種小不點便可對付得過來嗎?”

“我随行便可。”

“你莫不是忘了黑晴明的骷髅大軍?怎麽,難不成它們都瞎,看不見王都這塊香饽饽嗎?”

晴明語塞,良久才反應過來,“那你是說……?”

“本大爺親自去。”酒吞又換回了那股漫不經心的語調,“我能想到的法子,黑晴明必定也能想到,恐怕他此刻已派強将到冥界尋一鬼魂收好,啓程去奪魍魉之匣了。本大爺只是……想和他派的家夥,過上幾招,問個明白。”

“……你覺得他會派茨木童子去?”晴明恍然大悟。

酒吞沒答是,也沒答不是,只轉身出門,留下一句,“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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