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送一個臍橙,這個進度還滿意嗎? (11)

死了,你知道嗎,我真的好疼啊——

滴答,biubiu~

扭動掙紮中,一個長方形兩端帶按鍵的掌游機從他衣襟裏滑了出來,大概是不小心壓到了開機鍵,中間局促的屏幕亮起色澤暗淡的光,緩緩浮現出一幀粗糙的登錄界面。

蕭坦即将失控的意識倏地被這陣熟悉的音調扯了一下,強忍着刀砍斧鑿的劇痛,摸過機器抱在懷裏。

那個時候真好啊,只有他和安忍兩個人。

不知是不是安忍的安魂咒唱得太難聽讓他産生了抗藥性,原本身上的兩道咒鎖漸漸增加到了五道,安忍不得不引了自己的心頭血幫他壓制魔性。

蕭坦猶記得他第一次吮血,尖利的犬齒刺破對方側頸柔嫩的皮膚,那是他嘗過最醇美的酒,沾了一滴便停不下來。

安忍被他死死壓在地上,蒼白的皮膚逐漸滲出冷汗,咬緊的下颌細碎顫抖,血色一點點從臉上褪去……蕭坦幾乎快要以為安忍即将變成和他一樣的東西,那也很好啊,再好不過!

他逐漸清明的理智告訴他,事實不是他想要的結局,安忍恐怕快要給他吸幹血弄死了。

以身飼虎,以血飼魔,安忍你這個大傻瓜,大、傻、瓜!也許下一次,下一次我就殺死你了。

與七月初七生辰之人的血能滋長血璃珠不同,安忍注入靈力的心頭血可助他消抵魔性,只是太慢了,可能耗到安忍陽壽用盡也未必能夠度化他。

淚珠順着蕭坦的臉頰簌簌滾落,安忍從背後抱起他,擡手扳過他的臉,指尖擦去他唇角的血漬。

冰涼的腕帶着那股致命的腥甜送到蕭坦嘴邊,躍動的脈搏跳在他唇上。

“我不!”蕭坦倔強地扭開臉,一個溺水之人肺都要憋炸了,偏偏不肯伸手去拉垂到眼前的救生圈。

“混蛋!”安忍再次強行掰過他的臉,大力捏開他咬緊的颌骨,用力攥拳,一道血線從手腕流下,澆在蕭坦的嘴裏。

咳咳咳,蕭坦嗆着了,咳出許多血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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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來找你了對麽?怎麽,要你把我交出去?”蕭坦仰在地上,用袖子抹嘴。

安忍倚在牆邊垂眼看他,居然沒像之前那樣假裝沒聽見,“他們除不了你,只能将你送回原來的地方。”

“回去就回去,”蕭坦無所謂道,“再過幾百年,幾千年,誰知道呢……那時沒人管得了我。到時候我回來找你,給你洗頭發,你別剃禿頭,一點兒不好看。”

安忍抓了抓一頭黑發,“你要回去做大魔頭,那我這些年豈不是白忙了,萬一千百年後我沒死還得對付你的升級版。”

“那時候你想我死很容易,我随便修個什麽心法爆了丹就死了——”

“蕭坦,”安忍打斷他,“我有辦法的,你根本不知道你爸爸我有多強。”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不屑和不要臉的笑聲混在一起。

***

“孔小青快來看!”

客卧的門咕咚被掀開,穿堂風将桌面上一幹薄紙嘩啦啦掃到地上,其中一張飄進翻着薄霧的風水輪擺件裏,陶盆裏的兩條金魚登時肚皮朝上挺了屍。

孔宣:“……”阿彌陀佛!“怎麽了?”

“你在畫畫?”龍淵見他提着毛筆,筆尖沾着紅墨。

孔宣匆匆将那些符撿了團在一起,一攥手,上面的符文随着一縷白煙化為烏有。“練字,新的日程表剛發給你了。”

小助理最近神神秘秘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寫寫畫畫,小黃書也不看了,有時還會忘記做飯。

“不是那個,過來給你看個東西。”

龍淵過去攬他的肩将人往外帶,他摸得清小助理可以接受什麽程度的親近,這個動作安全。大概是害怕被那個吧,怕是正常的,要慢慢來,水到渠成。

龍淵指着電腦屏幕,“看!孔雀!為什麽鳳凰蛋裏能孵出來一只白孔雀?!”這山海傳奇也太傳奇了吧。

孔宣心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也是從鳳凰蛋裏孵出來的啊,總不能因為別人羽毛特別美就不把他當鳳族吧。

孔宣揉了揉酸脹的鼻子,原來人類的感冒是這種滋味,一點不好受。

“怎麽了?是不是被我傳染了?”龍淵染了感冒,不過這次自愈速度快得離奇,他記得小時候保姆說過,感冒傳給別人之後自己就好了。“你要不要試試再傳回來?”

“不是說一周就好了嗎?”孔宣憋氣憋得眼圈有點紅,楚楚可憐的。

孔雀明王就算給丢到病毒實驗室裏也不會被傳染,這感冒根本是他主動從龍淵身上撿過來的,那小崽子前幾天健身時為了秀肌肉不肯穿衣服凍着了。

“還有種方法能緩解鼻塞,”龍淵跑去廚房翻箱倒櫃,“你看到阿姨新買的那支芥末了沒?塗一點在鼻子下面……”

孔宣:幸好扔得早!

☆、036

“書是我哥讓你找的?”金鵬一手提着個袋子,一手在紙盒裏亂翻,金剛降魔印的四十九種畫法,簡筆法印大全,張天師教你如何畫符……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英令從他手裏接過血袋,小心地封進乾坤囊。

“當成消遣看一看也沒壞處,說不定可以激發靈感……神脈被封應該很別扭吧,就好像一個壯漢突然哪天拎塊板磚都喘,多受打擊。有些符篆不受靈力限制,用得恰當是種彌補。”

金鵬拍了拍手上的灰,“等我把那個叮人的小兔崽子揪出來,看他還有什麽借口留在這兒,到時候通知上天庭抓回去也好,打暈了扛回去也好,怎麽都要把他送回去。”

“你比局座還着急,殿下不急就你急。”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霧靈山雖然……”金鵬漫長的反射弧終于迸出一絲火花,“诶?你說誰是太監!反了你了——”

英令提着乾坤囊左躲右閃,“別別別,別破壞重要道具,這可是臨終關懷醫院好容易淘來的一百零三歲老大爺的血。”時效有限,就算給血魔建了契,生魂也未必能活到血契發作的那天。

半個小時後,對,你沒看錯,就是半個小時,快槍手金鵬倚在床頭翻他破破爛爛的小賬本。鳥類就這尿性,半個小時還是大戰三百回合的累計時長。

英令标本一樣貼在床墊子上爬不起來,“誘捕的事兒,你不打算跟咱哥打個招呼嗎?”

“不打。”打了他指定要摻和。

“我覺得說一聲比較好,畢竟多個人多成把握。”

“什麽意思?”金鵬拿眼橫他,“你是覺得你老公我不行?起來飛兩圈試試,走兩步也行——”

英令鹹魚似的連個身都懶得翻,渾身上下只能翻動白眼。

“我聽張局說,陽明山下那些魔丹痕檢的結果也出來了……說不定真的和安忍有關。他弑魔倒也沒什麽,萬一和七七案扯上關系……”

“一個吸血都要挑日子的小毛孩子,就算帶上他爸爸一起來,祖爺爺我也照樣收拾他!”

金鵬拱了半身不遂的英令一腳,給他看平板上山海傳奇的私聊消息,“倆腦袋的小蚺蛇約咱刷野,媳婦兒,上。”

***

“……你們這些熊孩子,讓我說你們什麽好!”釋不相拎着根“不求人”戳進跨欄背心撓幾下,再抽出來用木爪對着三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比比劃劃,“大雨天的往山上跑,知道有多危險不?你們老師家長沒講過?大樹底下避雨不怕遭雷劈?!”

仨孩子梗着脖子往後躲,生怕給沾染了生化武器的癢癢撓誤傷。

“請雨仙兒?哈!你們學校不教唯物主義的?咳咳——”大概意識到這種話有點兒自絕活路,釋不相生生将舌頭轉了個一百八十度角,“有零花錢不如來我這兒燒燒香聽聽經,又治愈又減壓,不比你們求那什麽雨仙兒強?雨仙兒那麽厲害怎麽還讓你們大半夜困這半山腰上沒來救人?愛瘋X沒信號?看看我這山寨機都是滿格!”

三只落湯雞不吭聲,覺得跟這位被時代和社會雙重遺棄的神棍老大爺無話可說,只等着接到電話的家長們趕來接人然後各自回家挨罵。

接到釋住持的電話,家長們來得飛快,冒着瓢潑大雨打仗似的将自家崽兒領走了,好話說了兩卡車,就是沒一個想起來物質感謝的,反倒讓釋住持損失了三瓶營養塊錢和一包榛果夾心!

“雨、仙兒?”

安忍蹭了釋不相的智能手機聯網搜關鍵詞,開機就是一幀閃瞎人眼的二次元大波美少女鎖屏壁紙,神佛退避那種。

釋不相點了根兒煙,“我才也掃過兩眼,好像最近在小青年兒堆裏玩得挺火的,這幫狗屁倒竈的熊孩子就愛玩花樣,頭幾年是什麽筷子仙碟仙,然後又是三國殺狼人殺,這又換湯不換藥地玩回來了……”

安忍滑着手機屏往上翻,越看眉心的紋路越深。

的确挺火的,大中小學甚至年輕白領都有玩這個的,不少帖子都在安利這玩意有多靈,玩法和攻略一搜一大堆。

跟碟仙那種預測占蔔類的游戲不同,“雨仙兒”是用來發願的。

玩家心中必須有個強烈的願望,越具體越好,比如期末考試想進前十名或者三個月內瘦身二十斤,然後要挑選一個雨夜,在默想心願的同時盡最大誠意将請雨仙兒的咒語念三遍,發願地點選得越僻靜成功率越大。

這大概也是那三個熊孩子半夜往山上跑的原因,形式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你想好了?”釋不相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安忍的表情隐在濃夜裏模糊不清,略微點點頭,“或許早該這樣,順天應命也不是壞事兒。”

“既然決定了就別想太多,早點睡吧。”

安忍起身,椅子上的一片什麽東西給他帶到地上,撿起來看是張字條,可能是剛剛坐過這張椅子的學生落下的,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四五行不懂什麽意思的字母文。

“英語課小抄兒?”釋不相湊過來看,洋文他們看不懂,只能根據漢語拼音發音随便嘟囔了兩句。

這下意識念叨的幾句剛出口,二人的臉色俱是一變。

“看好門。”安忍二話不說,轉身沖進雨幕往下山的方向追了出去。

同一時間,陽明山北麓,距離茍全勝案發現場不遠的一處高坡上,英令将注有七七生辰之人鮮血的乾坤囊擠破。

今晚偏北風,這裏是上風口,血腥氣可以一直往南飄,同時落地的血液又被雨水沖着往北坡流,算得上污染範圍最大的一種投放方式。

金鵬提着他的神武“貫日”背山而立,表情硬似金剛,“不怕猜錯坐标,就怕他不敢來。”

“貫日”是一條赤金長棍,以鳳凰真火熔龍骨鑄成,金鵬輕易不拿出來,足見此刻他志在必得的心情,簡直恨不得一把揪出血魔将對方搗成番茄醬。

“你老公我偵查了這麽久,大方向不會錯的。”英令撒完血,展翅升上半空,鷹眼俯視整個陽明山方圓十幾公裏的區域。

***

“大師來得還真不慢嘛!”

傾盆雨幕中辟出一方詭異的結界,像個倒扣在地上的半球形大碗,碗口與高低起伏的地面接得嚴絲合縫,雨線砸在結界上濺出無數水花。

安忍緩步步入結界,顯然,這個結界是不排斥他的,或者也許就是專門為等着捉他設置好的甕。

說話的人發出雌雄二重唱般的桀桀怪笑,像個混音不良的雙聲道喇叭,他穿着一身蓮城某中學校服,正是剛剛三個迷路孩子當中矮小的那個男孩。

另外一男一女兩個學生,被這位“同學”一邊一個捏着脖子提在手裏,局面荒唐得違反科學定理,似乎他的手指輕輕一動便能戳破二人的頸動脈将他們扼斃當場。

六個大人待宰羔羊似的跪縮在一旁,有人已經見了紅受了傷,顯然是曾經試圖反抗被粗暴鎮壓過,又有肉票在對方手裏,格外驚恐憤怒卻不敢言。

“別急着動手,”那個詭異的聲音道,下巴朝女孩一點,“這個,七七生辰,八字至陰。”

女孩兒蚊子似的嘤嘤了兩聲,馬上被收緊的手指掐斷了聲線,親友團裏一位和女孩相貌肖似的中年女人掩面抽泣,她旁邊斷了一條胳膊的丈夫用僅剩的手臂警惕地護住她。

安忍幾欲擡起的腳步重新落回去,七月初七,八字至陰,只這八個字他就明白了對方的要挾。

如果這女孩兒的一腔鮮血灑在這陽明山附近的土地上,幾千毫升足以引爆蕭坦的魔性,讓血璃珠狂躁不息,屆時他既要對付眼前這東西,又要鎮壓蕭坦的魔性,分/身乏術,力所不及,很可能雞飛蛋打。

“何棟,你放了她,”另一個男孩掙紮,“我家裏我爸媽很有錢,你要多少都行,送你出境也行,你別傷害她。”

安忍斂眸,心念電轉中還是忍不住感慨了一下這位小青年的善良多情,眼前的架勢還看不出來麽,對方這哪兒是想綁票要錢,此何棟想必也已經不是他們認識的那位何棟了。

父母們又一陣哭喊,“兒砸你這是要幹什麽!”“對對,他說得對,你要什麽都行讓我把公司給你都行,千萬不要傷人——”“你是誰?!把我家何棟怎麽了啊!”

饒是夜深荒僻,這邊的哭喊聲也足以傳出幾裏地去,陽明山附近也并非沒有人跡,多少有那麽幾戶窮人住在山腳下的破磚房裏。

假何棟絲毫不擔心引來麻煩,任他們哭喊,好像這種噪音能夠引起他的舒适。

安忍飛快地估計了一番,這結界大概也有屏蔽功能,很好,引不來外人可以減少不必要的犧牲。

雖然不知假何棟什麽時候附的身,但至少那邪物在山裏活動沒有給他發現,這麽一想有些麻煩,恐怕這東西不簡單。

“怎麽才放人?”

假何棟依然桀桀地笑,五官扭曲,“很簡單啊。”

他将男孩掼在地上,單手抽出一把刀丢過去,“就用這個,割下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直到我滿意為止。”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哈哈哈哈,安忍,你不入地獄誰如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副本的關底來了~

☆、037

安忍臉色不變,“你認識我?那很好。那你應該知道,我這人有點兒聖母,但不是白癡。我把自己片成松鼠鳜魚,回頭你還是要他們死,我找誰評理去?”

“什麽?你在跟我講條件!”假何棟聲音劇顫,似乎很生氣,他指尖迸出一道火星,拖着尾焰噗地射入男孩腿骨,男孩發出凄厲慘叫,方才的英雄氣概給燎了個精光。

旁邊一雙父母登時急瘋了,母親劈手沖上來撿起刀子,“不要,不要傷我孩子,我,我來割,我來,割多少都行……”

“好啊好啊,”假何棟像個惡作劇的壞小孩,聲調亢奮地尖銳起來,“開始你的表演吧。”

結界內哭成一團,哀號震天。

割肉救子的母親在兩刀下去之後便痛暈過去,這讓假何棟十分掃興。

他繼而射出火流星燒着了女人的衣袖,殷殷期待地看着她被灼痛重新拉回這煉獄,露出一種稍微被愉悅的表情。

“你是阿修羅王羅睺的弟弟?”安忍方才一直冷眼旁觀這一切,仔細留意假何棟的一舉一動,“叫什麽來着,想不起來了,實在沒什麽名氣。一個阿修羅,淪落到奪舍這麽低級,不覺得丢臉麽?”

他的語氣在有意激怒對方,打算将仇恨值全部打包拉走,“也是,你這種貨色在阿修羅道混得就不怎麽樣,只知道頂着你哥的名聲幹些龌龊勾當,連個名字都不敢留——”

假何棟狂怒地甩開人質,那一瞬安忍拳峰收緊,知道自己賭對了。

多讀課外書還是有點好處,起碼知道阿修羅道有這麽一號人物,擅長飛流星镖放冷槍,嫉妒心強,醜人多作怪。當然長得醜也不能怪他,他們阿修羅道的顏值就這麽分裂,男的都醜。

仇恨拉完就只能正面剛了,安忍清楚旁邊這些個同類能躲好濺射傷就不錯了,沒人給他打輔助治療。

不配擁有姓名的假何棟憑空再生一雙手臂,四爪朝天,轟然将一潑火流星對着安忍洩憤似的發射過來,結界內的空氣燒得劈啪作響。

安忍翻掌揮出九環錫杖,帶起勁風将流星雨掃偏了一個角度,他腳下騰挪險險避過,不想亞麻衣襟給迸濺的火星子燎了個破洞。

新衣服,心疼,好氣。

他動作不停,順勢以法杖的長柄撞向假何棟,不能真撞,只能以灌注的靈力相擊,把阿修羅真身逼出來,否則真何棟同學恐怕要直接給挫骨揚灰。

四手阿修羅看準他投鼠忌器,更加有恃無恐,伸長一臂絞住法杖另三手同時攻向安忍的天靈、丹田和下盤。

雙拳難敵四手,這發育不全的八爪魚有點難纏,安忍矮身躲避頭頂的致命攻擊,飛腿格開撩/陰手,緊握的法杖迸出金光,“轟!”

光芒彙聚的法咒轟然炸裂,同時炸裂的還有假何棟的那條手臂,黑血随着腐肉濺飛,發育不全的八爪魚變成了殘疾八爪魚。

假何棟哀痛,攻向安忍腹部的一手也力道銳減,被他生生扛了下來。

兩個半大孩子被六位父母拖到角落,縮成一窩鹌鹑,這結界看不見摸不着,但就是鬼打牆一樣死活出不去,他們只能祈禱這場噩夢快些結束。

經常冒充自己大修羅王兄長招搖撞騙的阿修羅法力上也比大修羅王水了不少,又失一臂,之後的纏鬥漸漸顯出頹勢,他沒想到如今還有修為如此了得的人類。

假何棟慣常使手段耍陰招,三顆火流星脫手射向角落的人堆,安忍撲身去救,驅動法杖,“收!”疾馳的流星被他生生扭轉方向朝自己飛過來。

“去死吧!”假何棟一手化刀,寒刃揮出,在安忍背後炸成一道光弧。

安忍一記本壘打化解掉火流星的連環攻擊,只覺得身後一陣罡風,像是将他整個脊背都活剮了一遍,劇痛鋪天蓋地襲來。

安忍落地踉跄一步,單膝磕地,借着法杖支撐勉強沒有直接趴下。噗,一口鮮血噴出的同時,他覺得自己後脊被什麽浸透了。

血液急速流失對任何人類來講都是致命的,然後下一秒他便意識到,還有更要命的。

安忍——

結界之外爆出一聲怒喊,盡管那聲調已經扭曲了不知多少個八度,安忍還是立即辨出那是蕭坦的聲音。

蕭坦!安忍轉頭去看那女孩,不是她,擦破點兒油皮兒不至于把蕭坦引出來,這特麽到底什麽情況。

假何棟轉瞬又是一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攪屎棍惡念,手刀劈向女孩兒,明顯是要給她放血。

安忍提了口氣暴起,再次揮出法杖,兩股氣流在空中猛撞,如同暗夜閃電。他背脊的傷口二度撕裂,更多的血湧出來,幾乎令他眼前發黑。

阿修羅的手刀給不輕不重地格了一下,沒能直接将女孩兒劈成兩半,卻也劃開了她小臂的血管,一股新鮮的七七生辰之人的血蜿蜒流出。

安忍:!!!

“還不入地獄嗎?”阿修羅獰笑。

安忍:“這裏不就是地獄嗎?”

留給他的時間應該不多,揍完反派還得回家打孩子,蕭坦發起瘋來也不是鬧着玩兒的。

安忍盤膝坐在地上,法杖插在身邊,他單手成揖,另一手緩緩撚動一串琉璃佛珠,口中輕念經咒,一個佛印自他胸前凝結,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假何棟眼睑抽搐,現出懼色,火流星自他餘下的三個掌心源源不斷地飛出,撞上第一波網狀鋪貼過來的佛印,有如落在結界上的雨滴,四散迸濺。

巨網兜頭襲來,何棟的身體如同被濾過的游魚,癱軟地滑落到地上。

另一面,丈餘高的阿修羅現出真身,血盆大口,三眼四手,斷肢上粘着黑血,被佛印灼傷的顏面身軀更加可怖。

這一印氣力竭盡,佛印未能束縛住阿修羅,反而被他一手刀劈裂。

安忍胸口巨震,又嘔出一口血來。

安忍凝神運氣,丹田處的舍利幾近燃燒,新的法印再次緩緩結出,生死成敗,就在這次了,他甚至預感到這一擊之後的靈海枯竭。

一命換九命,不虧吧,只是蕭坦怎麽辦……

氣力難繼之時,阿修羅的刀鋒已經撲面而來。

空中一道驚雷炸響。

嘩——

結界如雪片般四散炸裂,如瀑的暴雨兜頭澆了下來,很快撲滅了空氣中彌漫的火流星的焦糊味道,凜冽的水汽嗆進肺腑,讓人生出一種酣暢的快意。

安忍倏然擡眸,夜空中綻放出雪白蓮瓣,一柄麟白長鞭靈巧地纏上何棟的腳踝,将他拖到一邊的親友團當中,随即一個新的結界兜頭朝九人落下去,将他們暫時封成一顆大型琥珀。

孔雀明王從天而降,一腳踩碎了安忍吐血結出的這道佛印,讓他最後一股靈力重新灌回即将枯竭的靈海。

“人家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還有心慢慢織網。”

“你行你來!”

安忍撫胸一頓狂咳,登時意識到上次分別後對方并沒有真的相信他,把度魔這種事全部壓注在他身上,必然是用了什麽手段監視,才會在發生異狀後及時趕來。

“知道出事了還來這麽慢,差點給你拖死了。”

“孔宣?!”阿修羅大驚,手刀格擋銀河。

銀河絲毫不避,裹着鋒刃一道道纏繞盤桓,有如白練柔韌不斷。

阿修羅意識到自己以卵擊石引火燒身卻為時已晚,那長鞭如同明王真火的引信,瞬間被整個點燃。孔宣手腕一抖,白焰崩裂,将阿修羅化刀的手臂燒了個灰飛煙滅。

“這樣看上去順眼多了。”

阿修羅狂嘯,眼看劈頭又是一條銀河,飛身躲閃,嘁哩喀喳撞斷了幾十株合抱粗的老樹。他的碩大身軀在雨夜中忽隐忽現,幾步蹿出數百米,看樣子是要逃。

孔宣也不急着追,從衣裾間抽出一只孔雀翎長箭,搭在銀河化成的銀白弓弦之上,倏地一道飛星劃出,破開層層雨霧,不偏不倚地釘穿了阿修羅的頭顱,一擊斃命。

安忍帶傷将那些被結界裹住的人類拖到一處山岩下安頓,姿态不很協調地看向孔宣,“你這弄得跟塑封似的,悶久了會不會缺氧,骨折失血的該搶救搶救,趕緊想個辦法給人弄走,我動手的時候可一個都沒斷氣兒。”

“這裏比保險箱還安全,等那些善後的抽空處理吧。”

九個人都睡着,他們的傷在結界中不會繼續惡化,外界也沒什麽能夠輕易傷得了他們,回頭異監局那些人大概還要給他們修改一些記憶,洗洗腦。

安忍反手捂着肩膀,忍痛抽了抽嘴角。

“謝了,我說上次的卦金。”

“你算得準,應得的。”

跨物種的口不對心居然也能如此問答如流,表面和諧。

“能讓孔雀明王拔毛也不容易。”安忍知道剛剛那一箭射出去的是孔雀明王的一支尾翎,盡管可再生,其實還是挺珍貴的。

他踉跄一下,扶着山岩往明光寺的方向走去,但願釋不相還hold得住蕭坦。

九重天鐵公雞明明是金翅大鵬鳥,摳門兒也帶連坐的?

孔宣嫌棄地抖掉長袍上的雨水和濕泥,不緊不慢跟在安忍身後,“期限快到了,你這模樣度得了誰?”

“我說過,出家人不打诳語。”安忍的面孔被疾雨刷盡血色,白無常似的,唯有一雙黑瞳依然炯炯,“或許到時候需要明王殿下幫個小忙。”

孔宣終于轉頭,正眼看他,“你想渡劫成佛?你覺得你現在這種狀況能受得住幾次天雷,魂飛魄散就能撒手不管了對嗎?”

“飛升成仙、立地成佛,都要抛卻皮囊、舍去一切。若說有什麽放不下的……”

他話沒說完,一陣飓風卷過山頂,黑壓壓的積雨雲再次填滿本已清朗的夜空,那濃雲中隐隐泛着殷紅,一股血腥氣存在感十足地撲面而來,令人窒息。

安忍與孔宣對視一眼,神色劇變,全然不顧地向山巅奔去。

雷鳴之中,隐隐傳來少年絕望又憤懑的召喚,安忍!安、忍——

☆、038

所謂的“血雨腥風”也不過如此,眼前景象便是這句成語最字面意思的感官诠釋。

整個陽明山區域被籠罩在巨大的陰影和雨幕下,安忍卧房裏剛剛翻修過的地磚已經随着整個明光寺坍塌碎裂,唯餘巨大的佛像聳立在廢墟之中,雙眸微垂,面容慈悲。

瓢潑的雨霧中,一個黑衣少年被帽兜遮住大半張臉,略微佝偻着脊背站在佛像左手的禪定印中。

他雙拳緊握,單薄的身形在暴雨中微微顫抖,像是怒極,抑或哀極,被佛像的大手穩穩托着,又渺小得如同滄海一粟,荒漠一沙。

源源不斷的黑色霧氣自蕭坦周身爆出,以人耳難以辨識的頻率呼嘯嗥叫,四散亂竄,有如地獄陰風。

孔宣和安忍難得地無需溝通就打成了共識,這下麻煩大了。

蕭坦失控了,他腳踝手腕乃至脖頸上的咒鎖原因不明地失效了,于是放飛的不僅是血璃珠的魔性,還有其中被囚禁千年的十萬陰魂。

陽明山北麓的半空中,金鵬化為真身,将自己的雙翼最大限度展開,幾乎将山體環包了三分之二圈的一個優弧,萬丈金光迸射,以阻止企圖逃竄的黑影鬼兵。

鬼兵遭遇大鵬金翅鳥的金芒,一片片化為黑霧潰散,又一批批自蕭坦周身湧現。

同樣,英令雙手持劍左支右绌,來往穿梭舞得密不透風,卻實難再将戰線收攏半寸。

十萬陰兵源源不斷從黑霧中化成披甲執銳的戰士,雖然戰鬥力馬馬虎虎,勝在數量衆多。

這就好像在游戲中推塔,誰都知道一勞永逸的方式是炸掉蕭坦這個兵站碉堡,偏偏以少勝多沒那麽好操作,天秀也就只能勉強控制局面。

這倆人可是在張局面前指天發誓立過軍令狀的,絕不可能放任那些鬼兵逸散人間,這不只是神魔兩界的事務,搞不好冥界也要系統宕機。

“去他媽的!”金鵬用他和英令之間的靈犀術抱怨,“廟裏那個狗屁住持毛用不頂,如果安忍禿驢跟這小畜生是一夥兒的,咱倆恐怕今天要在這殉職加殉情了!”

“不可能。”英令咬牙切齒,“堅持一下,行動在張局那備過案,也許增援馬上就到。”“大鵬哥你這個鳥樣真的很酷,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愛你!”

嘔,孔宣有點後悔破譯了這兩個敗家玩意的音頻通話,以及,設置了外放。

安忍在聽見“禿驢”兩個字時,下意識擡手撸了把毫無造型可言的亂發,罵誰呢?

“明王殿下最好還是回避。”

孔宣眼梢一挑,“怕我替你管教孩子的話,最好自己先下手狠一點兒。”

他暗指剛剛如果安忍不是顧忌那個被上身的學生的安危,根本不必冒着丢命的危險去保所有人平安,這會兒他不是不知道安忍在提醒他作為一個七七生辰之人接近蕭坦的巨大風險,偏偏不要領他這份情。

換言之,他有危險說明安忍也沒有控制蕭坦十足的把握,真是那樣的話,危險的人可不止他一個。

二人沐雨出現在佛像面前,半空中的金鵬雙翅巨震,爆出金色火焰,而立于佛掌中的蕭坦,緩緩擡起頭來。

他雙瞳紅得滴血,臉卻慘白如紙,妖豔得可怖。

安忍,安忍……像是全憑本能的低喃,像是在努力記起一個即将淹沒在識海裏的名字。

安忍狠狠提起一口氣,目光不錯地回望蕭坦,繼而在佛像對面盤膝坐下,擺出一個與之相同的姿勢,左手禪定,右手觸地。

盡管佛像高居蓮座,安忍只是坐在坑窪的泥地上,二者之間卻存在着奇異的相似,從眉眼到軀脊近乎完美的複制。

安忍口中默念經咒,左手緩緩翻覆,那佛像的左手亦做出相同的姿勢。

蕭坦仿佛置身逐漸傾斜的崖壁,忽地一個不穩向下滑去,頭頂的佛掌如擎蓋般壓下來,不消片刻他将會被死死按進泥土裏,回到那個九環錫杖圈出的囚籠之中。

回家啊,回家吧,将軍帶我們回家吧——

陰風中,萬魂泣唱,萬箭穿心。

啊——

蕭坦爆出凄厲痛呼,在跌落佛掌的最後一瞬反手抓住了佛像左手微微勾起的尾指。

去死吧,我們一起死吧!

他的領口如藤蔓般鑽出一株株血色紋路,沿着脖頸往上爬,白皙的面孔瞬間被縱橫交錯的殷紅血管割裂成無數碎片。

那紋路交叉纏繞,毒蛇一般順着蕭坦的手臂爬上了佛像的尾指,像是遭遇了某種艱險的阻礙,血蔓沒能繼續順利地前進,而是步步為營一般在那小臂粗的尾指上一圈一圈細細密密地纏繞着,織手套似的眼看就要将那根手指裹成一個血紅的繭。

蕭坦緊握佛指的雙手爆出一股黑焰,轟然炸裂,泥胎金漆木屑剎那四散迸濺,佛像的尾指被齊根截斷。

對面的安忍左臂一顫,小指指根僅餘一個鮮血噴流的血洞。

蕭坦在漫天碎屑中跌落佛掌,輕靈的身形如同一縷黑霧在半空翻了個102B難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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