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蛤.蟆僧(五)

一人喊出了聲,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只見佛殿拐角處的通道的簾子被掀了起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緩緩地走了出來。但見他穿着一身灰白的粗布僧衣,披了一件玄色的袈裟,手裏挽了一串佛珠,一顆一顆地按着。

他面目蒼老,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爬滿了的全是皺紋,一雙眼睛被厚重的眼皮蓋着,叫人幾乎看不見眼睛。兩道雪白的長眉壓在眉骨之上,然後從兩側垂了下來,直垂到脖頸處。

好一個白眉僧人,想必就是衆人口中的普慈大師了,绮羅心中暗道,自己好久都被見過眉毛這麽長的品種了。

啊呸,眉毛這麽長的老人家了。

那僧人一出來,所有人都恭敬地道:“大師。”

一聲聲的“大師”叫出口,此起彼伏,竟意外的一點都不顯得聒噪,所有人都微微地躬身低頭,十足的尊敬。

玲玲一看見那老和尚,眼睛便是一亮:“爺爺!你出來啦!”

她蹬着兩條小短腿颠颠地跑了過去,那老和尚便笑着彎下了腰,朝她招了招手。玲玲雙手一伸,差點把自己手裏面還沒吃完的糍粑怼進他鼻孔裏:“爺爺,你吃!”

那老僧看見這糍粑,也是一愣:“這……玲玲從哪裏拿來的呀?”

玲玲一回頭指向绮羅:“火柴精給的!”

火柴精本精熾绮羅:“……”

一旁的遲悟實在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羅漢也跟着笑得直不起腰,簡直要笑出眼淚了。

绮羅冷着一張臉看他們笑的花枝亂顫,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回到今天晚上說自己屬木頭的那個時刻,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錘爆自己的狗頭。

話自口中出,鍋從天上來。她熾绮羅勤勤懇懇地長了十九年都沒能翻起什麽大浪來,沒想到在今天晚上這短短幾個時辰的功夫裏……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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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特麽是個火柴精!

“大師,您吃!”一旁有人這才想起來,趕忙把自己手裏的食物奉上前去,一個人做了,就又第二個第三個人也上前,最後幾乎滿屋子的人都把食物往那和尚面前捧。

“我還不餓,你們吃吧。”那和尚朝衆人平擡雙手,示意衆人自己吃,然後轉身朝這邊走來。

绮羅等人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抱拳行了一禮,恭敬道:“大師。”

那老僧扶住了绮羅:“火施主,多禮了。”

绮羅默默地咽下了一口心頭血:“……”原來火柴精默認都是姓火的啊。

那老僧又轉向了其他兩人。

“遲悟見過大師。”遲悟微微笑着朝那和尚合手禮。

“我是羅漢,在此,額,見過大師!”羅漢也合手拜了三拜。

那老僧微笑着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衆位施主肯慷慨解囊,救衆人于危難,是大功德啊,老衲替他們謝過諸位了。”他說着便雙手合十,朝這邊拜了一拜。

绮羅趕忙扶住了他:“舉手之勞而已,算不上什麽功德。大師肯在絕境之中與衆人分糧,共生死患難,這才是大慈悲。”

那老僧聽了這話,忽然長嘆了一口氣:“唉,只可惜老衲修為不夠,只能解一時之困,拿出糧食來供殘喘,卻不能破了這迷陣異象,真正的救他們脫離苦海啊。現在雖說糧食還可以維持一段時間,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唉……”

他說罷又是一聲長嘆,把這屋裏面剛剛救回來的氣氛瞬間又給帶了下去。有人望着自己手裏面的食物,想着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出去,一時間都不敢多吃了。一個二個的,小心翼翼地把食物默默地揣進了懷裏。

绮羅聽罷,神情也微微肅了些,她道:“大師也莫要太過煩惱,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歸是能出去的。”

羅漢拿胳臂肘一碰遲悟:“你信不信,她現在心裏面念的肯定是‘大不了就放火燒山’。”

把這話聽在耳朵裏的绮羅:“……”

绮羅與那大師聊了一會,發現這老僧滿口的佛語,自己着實應付不來,便把遲悟給推上去頂包。

自己則躲到了一邊去,本想着打個瞌睡,卻被玲玲他娘拉到一旁去聊天了。

玲玲他娘是個極熱情的人,看着绮羅就覺得心生歡喜,拉着她的手眉開眼笑地同她說話。绮羅困得都快小雞啄米了,還沒見她有一點睡意。

玲玲他娘道:“姑娘長得真俊,若是我家玲兒以後也能出落成這副模樣,我肯定都不用愁她出嫁了。

“玲玲挺可愛的呀,以後肯定會是水靈靈的姑娘。”绮羅道。

玲玲他娘又道:“唉,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只希望能早些出去才好。我夫家去得早,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只希望她平平安安長大,嫁個好人家,我就死也瞑目了。”

她這麽說着,眼裏面似有微光閃過,看的绮羅心裏一揪。

玲玲他娘像是感覺到自己又要說這些傷心話了,趕緊剎住了車,換了個話題:“對了,姑娘怎麽會跑到這深山老林裏來了?”

绮羅道:“我有點事情要辦,得到遠處去。途徑這裏。”

玲玲他娘又道:“你一個姑娘家,有什麽事要辦?即便要辦也該讓家裏的男丁來辦的,怎麽就自己跑出來了。對了,你家裏都有些什麽人吶?”

“額,什麽人?”绮羅想了想,随口編道:“唔,上頭還有個兄長,底下有個妹妹。”

“你一個姑娘家一個人到處跑,兄長也放心麽?”

绮羅想了想,尴尬地笑道:“哈,不放心,他最不放心我了,所以現在着人滿世界抓我呢,哈哈,哈哈哈。”

“抓你?”玲玲他娘一驚,“你莫非是從家裏逃出來的?”

“正是。”绮羅想也沒想地回答道。

玲玲他娘一下子愣住了:“你為什麽要……”她忽然望向了遲悟,恍然大悟地道:“莫非,是那位公子帶你逃出來的?”

“對,對,是他帶我逃出來的。”绮羅心道,這婦人莫非是個算卦的,怎麽一猜一個準。

“嚯!”那婦人一聲輕呼,以手掩口,一下子便現出了一副驚奇的樣子來。她看了看遲悟,臉上驚訝之色就更甚了,“這位小公子長得這麽俊,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沒想到辦起事情來手段這麽果決利落,我竟沒看出來。”

绮羅道:“是,可利落了,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他就跑到我家裏把我綁出來了,逃出來的時候差點把我家給砸了。”

雖然,這其中自己出力也不少……

“天哪!這……他竟然有這般的膽量?”玲玲他娘眼中驚奇之色更甚,看向遲悟的目光裏又更添了一層審視的意味。半晌,轉過頭來問到,“那你……也是自願的麽?”

“唔……自願的,自願的。”绮□□笑道,“那肯定得是自願的啊……”

雖說一開始并不是,但是毫無還手之力的被人綁票了這種事她能說得出口嘛?啊?打死也不能啊!

若說之前玲玲他娘眼裏面還只是驚奇的話,現在她的目光裏則又混入了一些其他的一些不知名的東西,簡直達到了……兩眼放光的程度,她猛地出聲:“好!很好!大娘我很欣賞你們啊!”

绮羅被她以這般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愣是被驚悚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啊?!啊!是嘛,啊哈哈哈哈哈!”

玲玲他娘又轉過頭去看向遲悟,绮羅便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少年此時正在與那普慈大師攀談,長身玉立,挺拔如松竹,談笑自如,倒也當真稱得上是風度翩翩了。那普慈和尚似是在與他論佛法,說話間神色頗有贊賞和驚異之色。

绮羅心道,這和尚肯定是被他極具欺騙性的外表和滿嘴的大道理給忽悠住了,實際上這家夥就在前兩天還在絞盡腦汁地想着怎麽在自己做壞事的小本本上面記上一筆呢。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的就是他了,绮羅心裏暗戳戳地評價着。

似乎是感覺到了這邊兩人的目光,遲悟和普慈都轉頭往這邊看過來,遲悟看見了绮羅,便朝她露出一個笑來,那笑容明朗,頗為晃眼,绮羅一愣,腦子還沒轉過來,就也下意識地朝他一笑。

再回過頭來時,就正好對上了玲玲他娘更加赤誠灼熱的眼神,她把這兩人相視一笑的場景盡數看在了眼裏,面上早已忍不住露出了遮不住的笑意來。她一拍大腿,笑了出來:“诶,我早該發現了的……這麽登對,良配啊。”

绮羅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得歡暢,只覺得一頭霧水。

她發現了啥,燈什麽,什麽呸,什麽鬼?

她感覺自己應該是太困了,聽玲玲他娘說話就跟聽天書似的,嗡嗡嗡嗡地鑽進耳朵,卻一個字兒都聽不懂。

不知道聊了多久,玲玲他娘也才來了困意,起來去替他們收拾地方歇息。

衆人難得的吃上一頓飯,抱着吃了這頓沒下頓,實在不行就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心态,各自都睡下了。

绮羅本來是打算往牆角一靠,糊弄過今晚的,卻被玲玲他娘拉到了另一個幹淨的房間裏去:“這房間是幹淨的,我都給你收拾好了,你今晚就睡這兒吧,別跟那群糙漢子睡一起。”

绮羅心裏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麽呢,就被玲玲他娘給推進來了。她在門口露出個頭來,對绮羅道:“放心,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們年輕人的心意,大娘懂得。只不過,這是佛門清淨之地,別做太過火的事情就行了。你們好好說說話。”

說完她朝绮羅露出了一個笑來,一臉‘我懂你’的表情。

绮羅:關鍵是,我不懂你啊……

房門被大娘“砰”的一聲輕響,帶起來了。绮羅一頭霧水地轉過身,卻看見房間裏面還站了一個人。

遲悟長身玉立立于窗邊,正朝她這邊望來。月光從窗口照了進來,傾瀉在少年的身上,映的那一雙眸子在黑暗中好似含着兩點寒星一般。

遲悟也是一臉哭笑不得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大娘非要我今晚在這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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