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蛤.蟆僧(六)
“我也是……”绮羅先是一愣,撓了撓腦袋,忽然哈哈笑起來,“我知道了,大概是我們分了幹糧給他們,所以給間‘上房’讓我們睡吧。”
“有……道理?”遲悟思量了一番,覺得這的确是在情理之中。
兩個都不怎麽有腦子的人根本就沒去想為什麽羅漢沒能受到如此待遇。
“不管了不管了,我都要困死了,趕緊睡覺趕緊睡覺。”绮羅再也顧不上了麽多了,直挺挺地撲到了禪床裏面了,挺屍一般,再多動一下都不願意。遲悟則跪在床沿邊,先越過绮羅将禪房的窗戶放了下來,然後才躺了下來。
兩個人折騰了一天,的确是有些乏了。和衣而卧,阖眼睡去。
到了半夜的時候,绮羅覺得有些口渴。
她在黃泉海裏的石室裏住了七年,那指甲蓋大小的地方早已經摸得熟絡了,即便是閉上眼都能哪對哪。所以即便是出了那不見天日的牢獄,一時間也沒能改了之前的習慣。
她還在半夢半醒之間,便習慣性地摸向床頭,動作之間忽然覺得自己肩頭有什麽東西,睜眼一看,一個人正撐在自己上方。她還沒來及出聲,便被一把捂住了嘴。
月光經過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的過濾,顯得更加的晦暗不明,朦胧的瀉在遲悟半邊臉孔和一頭烏發之上,倒像是覆上了一層輕紗一般。
绮羅:“……”
绮羅:夢、夢游?
遲悟挪開了手,只留了一根食指,輕輕地壓在她唇上,他望着她,眼睛裏含着些微的光亮。
绮羅立時便明白了:噤聲。
夜半三更,四下裏一片安靜,所以僅有的那些微人聲便顯得極其的明顯。
是從屋子的拐角傳來的,準确的說,是從房門那裏傳來的。
一只極細的竹管從門的縫隙裏被插了進來,不一會兒,便有袅袅娜娜的白煙從裏面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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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便沒了聲息。
約摸過了一刻左右的時間,才又有了動靜。“吱扭”一聲輕響,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杜二并着一個高個的瘦竹竿和一個矮個的土行孫蹑手蹑腳地進了房間裏來。那土行孫一般的矮個子腳步輕輕地走在最前面,摸到了床邊來。
他朝床上一看,只看見床上的兩人面對面地側卧着,绮羅枕在遲悟的胳臂上,睡得正熟。兩人的呼吸聲平穩均勻。
矮個子伸出手戳了戳遲悟,沒有一點反應,绮羅也是一樣。
“成了,睡死過去了。”他回頭悄聲地道。
“這迷藥的藥勁兒真是沒得說。”高個兒上前了兩步,在他們身上狠狠地推了一把,兩人都沒什麽反應,“瞧瞧這對狗男女,睡得跟死了一樣。”
高個兒似乎還是有些擔心:“那個女人,看起來不像是等閑之輩,不知道這藥能撐多久。”
“放心好了,這藥神來殺神,佛來殺佛。”杜二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因為他刻意的壓低,顯得更加的嘶啞難聽,“再怎麽厲害,只要是肉體凡胎,都得着道,你們又不是沒見識過。”
“更何況,你們覺得她真的有本事?”杜二冷聲笑道,“可去他的吧,都是江湖術士的假把式,老子我見得多了。若她真的有本事,還能看不出這山裏有鬼,還能誤闖進來?”
那高個原本還想說,若是這女人真的有本事,說不定能把這山裏面的怪象給破了,聽到杜二這麽說,覺得甚是有道理。就問到:“那現在怎麽辦,動手把他們搬出去?”
“睡在外面的那個大塊頭怎麽辦?”矮個兒道,“他跟他們是一夥的,肯定得一起處理掉。”
“不急,我起來的時候他呼嚕打得震天響,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他塊頭太大了,這邊這兩個人我們一人一個都能搬出去,可那個,非得有兩個人一起才可能弄得出去。”杜二壓低了聲音,“一趟肯定不行,不如先把這兩個處理掉,剩下的那個回頭再來弄。”
那一高一矮兩個人似乎對杜二很是順從,聽他這麽一說,當即便着手準備去扛人了。搬起遲悟的身體的時候,杜二倒還沒做什麽,可等那稍微矮些的把绮羅給扛下來的,杜二上前去狠狠地在她身上掐了一把:“臭娘們兒。”
他顯然還是對今個兒晚上發生的事情懷恨在心,绮羅叫他丢了多少面子,他現在心裏就有多不痛快。不想到還好,一想到就覺得火星子直冒,忍不住地咬牙切齒。
他心中越想越氣,直接從矮個兒手裏面把人給搶了過來,直接上手去撕扯她的衣服了。
绮羅:“!!!”
绮羅此刻正在房梁上,原本就想安安靜靜地做個梁上君子,可看到這裏,不想做君子了,想直接殺下來做個殺神!
遲悟一把拽住了她,無聲地對她示意:那就是個傀儡而已。
绮羅也馬上以口型作答:傀儡也不行!
開什麽玩笑,姑奶□□發絲兒做成的傀儡,那也是姑奶奶身體的一部分!
更何況還頂着我的臉呢!
遲悟無奈笑了,下巴一揚示意她往下看,一邊兩指并攏,默念了什麽口訣。只看見那杜二剛把手伸到“绮羅”的皮膚上,立馬就跟被開水燙了似的,猛地拿開了手。
他估計被燙的夠嗆,卻偏偏不敢出聲,一聲本該如殺豬一般的慘叫愣生生地憋成了一聲老鼠叫,剩下的全讓他給吞回肚子裏面去了,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掉了。
绮羅在梁上看到了這一幕,這才稍稍的順心了一些,龇牙咧嘴地笑了,回頭伸出爪子來在遲悟頭上揉了揉,以示表揚。
那高個和矮個都被杜二這一下子給吓得不輕,矮個接住了“绮羅”的身體,一時間也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那杜二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試探着又在“绮羅”臉上碰了一下,這次倒沒發生什麽。
杜二擰着眉頭,“呸”了一聲:“他娘的,這娘們怎麽這麽邪性。你背着她吧,先走,到地方了我再好好收拾她。”
三個人扛着兩個傀儡,就又這麽原路出去了。绮羅和遲悟這才從梁上跳下來。
“呵,天殺的賤骨頭,老子給你東西吃,你倒好,反倒來咬我一口。”绮羅冷笑一聲,語氣陰沉,微眯的眸子裏盡是森冷,“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的東西,真是污了姑奶奶的眼。”
她越想越氣,就來找遲悟的茬兒:“你剛剛幹嘛要放走他們?這麽大費周章的,又是傀儡,又是上梁的,不如直接把他們仨都給抓了,洗洗刷刷剝皮煮湯,讓山裏面的野狗也有個口福。”
遲悟是個修佛又修道的,聽绮羅左一個扒皮,右一個喂狗的,一時間只覺得哭笑不得。他道:“如果不放走他們,怎麽知道他們要去哪呢?”
“我管他們去哪呢!”,绮羅立時就翻了一個白眼,正打算繼續放兩句狠話的,卻忽然頓住了。她微一擡頭,看向了遲悟:“怎麽,你覺得他們……有什麽問題嗎?”
遲悟看她似是也明白了些,就又點撥了兩句:“你可記得,今日曹寧跟我們說的,在村民搬到□□寺之前,有人接二連三失蹤的事件。”
“你是說……是他們!”绮羅立時便反應了過來遲悟的意思。
遲悟只是眸色深沉地望着她,未置予否。
人們常以為,吃人的只有精怪,卻不知,有的時候人餓起來,連骨頭都不會吐。
“現在還不好完全下定論,但要想知道真相,也不是什麽難事,不是麽。”遲悟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話不多言,當即追了出去。
夜間山路崎岖,林中霧氣又濃的吓人,一般人都不敢在這種陰森森的山間小路上走,更何況還是在村子裏面有東西作亂怪事頻出的這個節骨眼上。
如果不是前面走着的三個人都長了一顆狼心一粒狗肺,太過惡心人的話,绮羅說不定會挺欣賞他們包天的狗膽。
绮羅與遲悟随着這三人在這山林之中轉來又轉去,走了許久,原本都已經開始不耐煩了,绮羅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感受到了一陣極強的波動,讓她險些站立不穩,像是地震了一般!
“地動了?!”
绮羅大驚看向了遲悟,遲悟顯然也感受到了這動靜,她便又連忙看向了前面走着的杜二一行人。那三個人,卻好像什麽也沒感覺到似的。
“他們怎麽感覺不到?”绮羅詫異道。
“那只能說明,剛剛的動靜不是實物震動造成的,而是……靈的沖擊造成的。”遲悟淡道。
所謂術法,其實就是修行者通過體內力量的流轉,與靈産生強有力的共鳴,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修行的潛質。尋常的人大都沒有這樣的潛質,不能與外界的靈産生共鳴。
換句話說,他們感知不到這種異動。
現在,這整座山都陷在一個詭異的迷陣裏,這個時候,出現了強烈成這個樣子的異動……怎麽着都得去看看。
說不定就與這迷陣相關呢?
“咣——”
又是一次巨震,比上一次還要劇烈。之前绮羅被突如其來的動靜給震得一懵,還以為是地動,這次定下心來,反而将這動靜聽的更加的真切了一些。
倒是有點像撞鐘的聲音。
绮羅望向了那震動傳來的方向,又回過頭看看了看越走越遠的杜二三人,眉頭不禁皺起。
“算了,先辦要緊的事,先去探探那動靜是怎麽回事。”遲悟淡道,“這三個人,翻不起什麽大浪,回頭再說吧。”
“好。”绮羅點了點頭,兩個人話不多說,飛身掠起,朝那震源的方向急速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