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八斬刀(二)
“原來如此,是這樣的看出來的啊。”曹寧不禁啞然失笑,“我還以為我藏得很好呢,卻沒注意到這個。”
青年站在庖廚門口,身上是半舊不信的短打,脊背微繃,手腳修長,面龐黝黑,頭頂亂的像個雞窩似的。
可是他此刻的目光又是那麽的銳利,絕對不是一個平庸頹廢之人會有的清明眼神。他就這麽直直地看着绮羅,目光之中,沒有害怕,沒有驚慌,有的只是淡淡的戲谑和玩味。
绮羅被這樣的眼神看着,只覺得……很不爽。
“可這也只是巧合不是麽?”曹寧輕笑道,“這只是我的一時不察。如果沒有這塊銀子,你根本不會發現吧。”
“并不是哦,你的破綻不止這一個呢。”绮羅眉頭舒展,淡道,“記得嗎,昨天晚上,你跟我說的話。”
“你說,你沒想到,我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這麽拼命。”
“我當時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卻又偏偏并未細想。若要真是仔細地考量考量你的這句話……我倒是想問問你了,你為什麽會覺得,羅漢跟我是不相幹的人?”
曹寧一愣。
绮羅繼續道:“從我們三個人進了這座山開始,羅漢就一直叫我老大,幫我背行李,對我幾乎言聽計從。同進同出,無論怎麽看,我們三個人都是一路的同伴不是嗎?又是誰告訴你,他跟我,不是一路人的?”
曹寧的面上閃出一絲恍惚。
“想來,你還真是記性好呢。一路同行,我就只說過一次,我們不是一路的,就被你給記住了呢。”绮羅的語氣裏也帶上了些微的戲谑,“這麽好的記性,怎麽都用在賣茶上了呢,小二哥?”
曹寧聽她這一聲“小二哥”出口,便知道绮羅已經摸清楚他的身份了,當下也不再掩飾了。
他不是別人,正是那日绮羅三人在山口處遇到的賣茶小哥。
曹寧看着這個抱着雙臂站在他面前的一身紅衣豔紅如血的少女,聽着她一句一句地說出自己的破綻,面上神色幾番變化。
從一開始的凝重,到些微的惱怒,到最後,變成了淡淡的笑意。
Advertisement
“啪——啪——啪――”
他撫掌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妖女,心細如發,這樣都能讓你挑出錯來。看來你并不是個空有皮囊的繡花枕頭,是我小瞧你了。”
“所以,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對吧?”绮羅輕輕挑了挑眉頭,淡道。
其實,即便不問,绮羅十有八九也能肯定了。曹寧既然就是那個茶攤小二,就說明他能自由進出這山中的迷陣。幕後黑手不是他還能是誰?
“我不明白,你若是想殺山中的村民,直接動手不就好了。憑你的手段,能布下這麽大的陣法,殺這麽幾十口人,易如反掌吧?”绮羅道。
“殺,自然是要殺的,可是,怎麽殺,就是個問題了。”曹寧忽然大笑起來。
他之前一直是個安靜木讷的青年人的模樣,時常輕輕地皺着眉頭,很少笑出來。此時,卻笑得很大聲,毫不知收斂,身體甚至都因為大小而顫抖起來,簡直到了有些瘋狂的地步。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玲玲她娘原本還在廚房中看着火,此刻聽見曹寧的笑聲,急急忙忙地跑出來,有點被吓倒了的樣子“阿寧,什麽事這麽好笑啊?”
曹寧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指着绮羅偏頭看向玲玲阿娘,道:“大娘,你知道麽,她以為她是來救你們的。可事實上,你們因為她,都得早死了呢。你說,好笑不好笑?”
他話未說完,一抹寒光從他背後斜劃了出來,直指着玲玲阿娘的腦袋劃去。
“啊!”大娘的眼睛瞪得老大,驚叫聲還沒完全擠出嗓子,整個人就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重重地跌倒了地上。
绮羅鬼魅般地閃到曹寧身前,反手将大娘推了出去。她另一只手握住了曹寧手中的匕首,鮮血順着手腕流下,面色陰沉,眼底壓出了一片濃重的黑影。
“啪”的一聲脆響,绮羅猛地用力,竟徒手折斷了曹寧手中的匕首,而後一個旋身,右腿高高踢起,膝蓋重重地頂向了曹寧的側腦。
一聲悶響,曹寧橫飛了出去,徑直飛到了院子中央,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停下。
“凡胎肉體,百無一用。”绮羅兩手相握,将手指關節摁的咯咯脆響,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這人,“你從哪學的那些邪祟的東西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寧捂着肚子,從地上爬起來,一口呸出來嘴裏的血沫子,朝绮羅哈哈大笑。
“你也配說我是邪祟。熾绮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人麽?”
“天下第一的妖女,被天下正派狗一樣踩在腳底下踩了七年,現在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惶惶而逃,你也有臉說我是邪祟?呵,你知不知道,你把天下邪祟的臉都丢盡了。”
“你知道我,還算是有點見識啊。”绮羅面色冷淡,并未被他的話激怒,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你也不用覺得我給邪祟丢了臉,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沒臉可丢了。”
曹寧踉跄着站起來,盯着這個一步一步朝他走來,面色如止水的少女,神色中的猙獰和惱怒愈來愈甚。她甚至什麽都沒做,就只是朝他走來,他感受到的威壓就讓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種威壓,不是他一介凡人能抗衡的。
他牙關緊咬,忽然轉身,拔腿就往前院跑。
呵,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你還挺懂得啊?绮羅先是一愣,而後一張俏臉上顯出了淡淡的嘲諷笑意。
你能跑得掉?
曹寧跑得飛快,幾息之間就從後院的庖廚跑到了前院。前院裏,衆多的村民還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怎麽抓住那只蛤.蟆精,就看見曹寧風一般地跑出來。
“怎麽啦,怎麽跑的這麽急,沒長眼睛嗎!”一個男人被曹寧給撞着了,差點摔倒,嘴上忍不住罵罵咧咧地抱怨。
他話還沒說完,一團“沒長眼睛”的火球堪堪從他身邊飛速地撩過,吓得他啊的大叫一聲,倒跳着往後栽去,衣服差點被燒着了。
這團火也是沒長眼睛,他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火球直擊曹寧的背心,曹寧已經快要跑到院門口了,他眉頭緊擰,猛地大喝一聲:“來!”
一個人影忽然從院外闖入,擋在了他的背後,與那火球直接相撞,而後砰地一聲,被炸得稀爛。
那人被炸成了一具焦屍,白煙霎時間散開來,院子裏立刻彌漫出了一股濃郁的屍臭味。
衆人均是被被這樣的變故吓得呆住了,回過頭來,看見绮羅從屋後慢慢走出來。
曹寧方才還慌不擇路地逃跑,此刻淡定了下來。他轉過身來,立在院門口,靜靜地看着绮羅。
“呦,這是,又有膽子了?”绮羅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卻從曹寧的臉上看到了一抹淡笑。
有恃無恐。
她微微一愣,忽見牆頭之上,又跳出了許多人來。這些人有些缺胳膊斷腿,有些只剩下了一具白骨,渾身散發着惡心的屍臭。這些人從院牆上一個接一個搖搖晃晃地跳下來,讓绮羅有一種他們下一刻就要散架的錯覺。
“這些走屍,是你造的?”绮羅歪了歪腦袋,“所以昨天晚上在亂葬崗上伏擊我的,也是你咯?”
“還不算太笨。”曹寧眯了眯眼睛,笑道。
他的眼尾本就狹長上挑,此刻笑得猖狂,就更顯得陰邪了。明明是與昨日那個和氣的鄉下年輕人有着同樣的樣貌,卻偏偏又判若兩人。
绮羅仰頭感嘆道,皮相這個東西,果然不能信啊。
绮羅打量着四周的走屍,心裏想到,估摸着就是因為這些幫手來了,曹寧才能這麽有恃無恐吧。
“你覺得這些個東西能奈何得了我?”绮羅環顧四周,嗤笑出聲,“在你死之前,我還是那個問題,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我倒是反過來想問問你,你為什麽要多管閑事,救這些人?”曹寧反問道,“他們與你有什麽幹系?”
“我樂意,不成麽?”绮羅一挑眉頭,“姑奶奶天生就是喜歡多管閑事。”
“你一介妖女,不去幹那些殺人放火的勾當,反而來學名門正派多管閑事,假仁假義。令尊要是知道了,怕是會氣的從墳裏面爬出來吧。”曹寧笑道。
“天下第一魔頭這一稱號,你受之不起,不如就讓我來代勞吧!”
他話音剛落,忽而往後跳了一步,四周的走屍在同一時間一擁而上!
绮羅眉心燃起一抹豔紅,光芒大盛,鮮豔的讓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緊盯着面前這人,冷聲喝道:“就你也配!”
她掌心立時燃起了兩團藍紅相間的火焰,煞是絢麗。曹寧卻好似根本不怕似的,咧嘴笑道:“又要用這玩意嗎?能不能有點新意。”
他頓了頓,笑道:“你就沒發現周圍有什麽不對嗎?”
绮羅腳下一頓,警覺地看向四周,她并沒有看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她手中的火焰卻忽然不受控制的暴漲起來,她大驚之下,雙拳立時一握,将火焰給熄滅了。
與此同時,她也明白了曹寧所說的不對的地方,只不過不是看出來的,而是……聞出來的。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特別的味道,并不濃,卻極是刺鼻。
磷的味道。
曹寧咧開嘴笑了,露出了一口潔白齊整的牙齒,卻偏偏笑得像長了獠牙的惡魔。
“至仁至善的妖女大人啊,燃起鬼火吧,讓這裏所有的人,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一般來說,人骨裏是會有微量的磷元素的,有的時候會以硫化氫的形式逸出并燃燒,這就是為啥墳圈子裏偶爾能看到鬼火。(我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這樣)。然後,至于曹寧是怎麽把化合物的磷通過化學反應轉化成單質磷的……我拒絕解釋!我我我可是個寫靈異的作者!我……哼!(我能說我就是為了不讓绮羅放火,讓八斬刀出來威風一下嗎,不能啊!)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