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的功夫廢掉。你師父沒對你下狠手,已經很慈悲了,你還是離開吧。”

于是趙心川從北京來了江南,覺得自己一身武功,應該不難生活,任何一家武館都會高金聘用他,但彭乾吾在北京發表聲明,把趙心川逐出了師門。沒有任何一家武館敢聘用他了,趙心川落魄很長時間,只是在一個月前才通過親戚關系,在杭州小學當了體育老師。

整日教一些小毛孩,令趙心川十分厭煩,到西湖邊打拳,主要是調劑一下心情。何安下:“你已離開了師父,他為什麽還這麽絕情?”趙心川輕嘆了一聲:“我把師父的本事學走了,如果另立門戶,師父就沒飯吃了。”

何安下說他可以一個月出三塊銀元聘他教拳,趙心川很高興,第二天早晨來時換了身新衣服,一招一式教得十分認真。

十五天後,趙心川坐着黃包車來竹林,要何安下出車費,并且練完拳要何安下陪他去吃早點,早點費也是何安下出。何安下思索一下,就把每月學費提高到了五塊銀元,而趙心川依然每天要何安下出車費出早點錢,并且不再教拳術道理,只教動作。

何安下學了八十幾個動作,總是前忘後忘,一日終于醒悟:我這不是在受拳術訓練,而是在受記憶力訓練。于是早晨不再去竹林,不再給給趙心川學費。趙心川曾找過他一次,說:“我這種做法,是為了避免我和我師父的情況,在咱倆身上發生。”

何安下:“你不教真東西,我還學什麽?”趙心川搖搖頭,走了,從此再不見何安下。何安下保持着每晚去竹林散步的習慣,看着趙心川在早晨留下的腳印,總是頗為感慨。

轉眼到了夏季,連續十天陰雨,想到趙心川在小學宿舍中一個人孤單生活,何安下買了兩瓶花雕酒,準備晚上給他送去。

月亮升起,何安下走出藥鋪,反身鎖門時,有人影印在門板上。何安下扭頭看去,見一個大胖身影背着月光站立在十米外,看不清面容。那人開口說話,是兒化音濃重的北京腔調:“趙心川教過你?”

一個名字在何安下心中湧現——彭乾吾。何安下忽然感到口幹舌燥,眼皮沉重得幾乎要睡去,只想跳到西湖中,永遠淹沒在水下。

藥店五十米外是一條公路,公路上有行人,也有車馬,那是一條安全地帶。

何安下強忍着困倦,拎着花雕酒瓶向公路走去。但仿佛受了催眠,走出七八步後,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和那人越走越近。

那人擡起兩臂,招魂一樣對着他。拼了?何安下咬了下嘴唇,疼得全身神經一振,大腦清醒了不少,然後掄起酒瓶,奮力地向那人碩大的腦袋砸去。

花雕摔碎,流淌一地。

何安下斷線風筝般飛了出去,撞在十米外的藥鋪門板上。

那人冷笑一聲:“那小子沒教你什麽。”然後背着手走上公路,向着杭州小學的方向而去。

何安下覺得整條脊椎骨都被打得脫了節,喉嚨仿佛堵了一大口粘痰,難以呼吸。他躺在地上,像案板上的魚一樣翻騰幾下,終于坐了起來,然後扶牆站立,跌跌撞撞的向小學行去。

小學宿舍樓,趙心川的房間亮着燈,人卻不在。找到籃球場時,何安下見到兩個黑影快速一閃,然後一個人影僵立不動,突然癱倒。另一個黑影卻不見了。

何安下跑過去,見倒在地上的是襲擊自己的大胖子。何安下四下看去,都沒有趙心川的身影,忽然發覺自己的影子多出了一條腿。看着三條腿的影子,何安下不再動了,說道:“趙師父。”

耳畔響起“嗯”的一聲,趙心川從何安下身後走了出來。趙心川跪在地上,将彭乾吾上半身扶起,用手在他胸口深深一按。彭乾吾像初生嬰兒般“哇”地哭了一聲,聲音稚嫩之極。

彭乾吾哭了七八聲後,忽然兩眼圓睜,一跳而起,沖趙心川狠狠地說:“你行!”便以極快的速度跑出了校園。

5、人去西南天地間

杭州小學的人都知道趙心川病了,不再出屋,一個曾跟他學過拳的藥劑師每日來照顧他,有學生看到,藥劑師倒的痰盂中都是黑血。

何安下給趙心川配的藥均為名貴藥材,藥渣子倒在學校垃圾站,引得一些野狗去吃。何安下在熬藥時總是一臉慎重,因為往藥鍋中混入一點香灰,就可能改變整鍋的藥性,變為一鍋毒藥。

但這一切都是假象,痰盂中的黑血,是墨汁。趙心川并沒有受傷,和彭乾吾的決鬥,他取得了完勝。但兩個月前,彭乾吾到上海教拳,他的勢力威懾到杭州,小學校附近應該有彭乾吾布置的眼線。

裝作受了嚴重內傷,是為了給彭乾吾一個面子。“我不想讓他敗得那麽慘,他畢竟是我師父。”趙心川這麽說,并且決定離開杭州。

當何安下問他去哪裏時,他看着窗框上的夕陽餘晖,說:“廣西或者雲南,有少數民族姑娘的地方……我師父年輕時也曾到此風流,唉,畢竟是師父,這輩子擺脫不了他的影響啦。”

說這話時,趙心川笑了一下,這是何安下見過他唯一的笑容。

一日中午,何安下在藥鋪,搖着蒲扇給藥爐扇風,身後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何安下猛回頭,見是趙心川。

趙心川穿着第一次教拳時的新衣服,慢慢蹲在藥爐前,說:“差不多了,今天是我該走的時候了。”

他調轉身形,用後背對着何安下,說:“你摸摸我的後背。”何安下雙手按在他的背上,感覺衣服下有什麽在蠕動。趙心川:“每條肌肉都要摸到。”何安下臉色慎重地摸着,感到他後背每一條肌肉都像一條蛇,在盤爬纏繞。

趙心川:“其實太極拳只有一招,就是你摸到的動勢。那些野馬分鬃、玉女穿梭一類的招式,只是我們招攬學生,養家糊口用的。好,你得到了真傳。”

趙心川站起身來,說:“我們師徒此生不會再見面了,為了你獨自修煉能有信心,給你留下個見證。”他轉身,背對着何安下。

何安下眼睛一花,仿佛看到趙心川後背衣衫上有了水波的漣漪。整個藥鋪一震,一扇玻璃窗“嘎吱”一聲,裂出道縫,卻沒有崩碎。

趙心川哼了一聲:“這才是太極拳。”沒有轉過身來,徑直向門外走去。何安下依舊坐着,沒有站起送別,直到趙心川的背影在門外完全消失,方輕輕喚了聲:“保重,師父。”

6、天女

何安下晚上不再去竹林,而是關上門板,在屋裏練拳。一晚練到子夜時分,卻響起了敲門聲。

開門,見是個穿着淺灰色西裝的中年人,一臉官氣,一字一頓地說:“大師看上了你這所房子。你三生有幸了。”

中年人身後,站着四個肩披紅布的黑壯和尚,高鼻深眼,不像漢人。一個戴着黃色五角冠的瘦弱僧人站在水邊,輕聲說了句:“打攪了。”何安下吃了一驚,這聲就像是在他耳邊響起。

這夥僧人來自蒙古草原,受浙江省長楊希丁邀請來杭州講學,為首僧人叫曠西達雷,據說已修到夢幻成就,可以潛入到任何人的夢中。他瘦弱白淨,不像草原的粗豪人種,反而更像是江南文人。

藥鋪分為上下兩層,樓上成了曠西達雷的住所。四個黑壯和尚不住店中,而是在水邊搭建了一個蒙古包,入夜後蒙古包的布幔會微微震動,那是他們在低吟“瓦拉波拉南雅舒哈”的咒語。

每當有念咒聲起,蒙古包外的水邊會游來許多魚,仿佛朝聖。這招魚的奇跡,引來杭州百姓的狂熱崇拜。曠西達雷住在這裏,因為他正在修煉一種叫“幻光成就”的法術,要依靠月光。西湖如一個表盤,在夏季時分,藥鋪的位置正對月亮升起地方,二樓可以得到直射的光。

何安下每晚睡在樓下,總是不能入眠,樓上住着一個能随意潛入自己夢中的人,令睡眠變得恐怖。他堅持了三天,終于在第四個夜晚,響起了鼾聲。

他夢到店主、名醫崔道融、雙眼皮的夫人,他們叫着“救我!”忽然臉上的肉飛速堕落,呈現出雪白的骨頭。這些骨頭癱在地上,但他們的喊叫聲卻越來越大,這時曠西達雷出現了,他低聲念誦着咒語,地上的骨頭化成了道道銀光,一一融入月光之中……

何安下滿頭大汗地醒來,向着頭頂的地板跪拜。他相信,那三個死去的靈魂已經被曠西達雷超度。他們三人到達月光禪境,消滅恩怨,沒有痛苦。

何安下對着樓上跪拜,虔誠之極,然而這時隐隐地響起一聲女性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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