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

劉小白在路上回了張念的消息,他敲打着手機屏幕,靠在公交車的椅背上,說:“我在路上了。”

沒什麽能夠抗拒浸泡在夕陽裏的盛夏,一切都夜風般輕盈起來了;劉小白接到了楊瀾芳的電話,她說:“你姑姑來家裏了,展顏也來,你什麽時候回來?有好吃的。”

“奶奶,”劉小白眨動着學習之後酸澀的眼睛,回答,“你們不用等我,我一會兒就回去,你們可以先吃,我在學校吃了一點,還不餓。”

接完電話的劉小白陷入了思忖,他因為姑姑劉情的到來而焦慮,這已經成為難以擺脫的條件反射了;回家之後第一件事是回房間,劉小白換下了校服,随意套了一件條紋的背心在身上。

王展顏忽然來敲他的門了。

劉小白欣喜地叫了聲“哥”,他像頑皮的小動物,猛地跳到王展顏背上;倆人是從兒時到現在的玩伴,因此許久沒見也并沒有隔閡,王展顏長得溫柔又明豔,上班一年,可臉龐像十八歲的人。

“下來吧祖宗,我上一天班了,腰疼。”嘴上這樣說,可王展顏還是背着劉小白轉了個圈,他很高,鼻梁上總有一副細邊的眼鏡,笑起來是種攝人心魂的漂亮。

“最近工作還順利吧?”

“我調動了,下學期去總園咯,忙得要死要死的,”王展顏借桌上小鏡子的反光,檢查自己疲勞泛紅的眼睛,他又說,“哎你那個什麽朋友,好朋友的媽媽是不是叫夏紅林?”

劉小白點着頭,說:“她是你的領導了啊……”

“對啊,我那天見了一面,太溫柔了吧,那種溫柔你懂不懂?就是理智到你不覺得她是人類,而是人工智能,我不怎麽敢講話了都,人還蠻不錯的,不過我得慢慢适應。”

王展顏穿着牛仔褲和條紋T恤,皮膚不泛黃,是種恰到好處的柔白顏色,職業使然,因此維系着少年人的性情,做什麽都能有十足的專注力;他在看劉小白桌上的英文雜志,嘴上卻不停歇,從容地講着:“我明天要去逛街,買新衣服穿,你陪我吧,要是你陪我的話,我也給你買喜歡的。”

劉小白一句話梗在喉嚨裏了,他幾秒鐘後搖了搖頭,說:“我明天約了同學寫作業,在家裏寫。”

“張念?”

“是啊,是。”

王展顏從眼鏡後面擡起了眸子,審視地看向劉小白的眼睛,随即,他輕松地一笑,說:“行,學習最重要,我另找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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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白看不透表哥的開朗淡然,他更看不透劉情以及王玉峰,這一家人是個慣常又奇異的組合,此時的劉情在一天前與丈夫推搡,此時正仰起受傷的臉,坐在劉小白家的客廳裏。

楊瀾芳将飯菜端上桌了,蒸了武昌魚,還有香濃清甜的雜糧排骨湯……她安靜接受着劉情歇斯底裏的抱怨,可什麽也不說。

劉小白走近王展顏,問他:“姑姑的傷要不要緊啊?”

“我不清楚,随她去吧,”王展顏将雜志翻過一頁,看的津津有味,在中途擡起眼皮,沖着劉小白勾了勾嘴角,又說,“我從小他倆就這樣,早就習慣了。”

“為什麽不離婚?”

“對他們倆我只有四個字,”王展顏将雜志合上了,他仍舊滿臉輕松,姣好的臉上有水一樣的笑容,再開口了,“自作自受。”

王展顏着實長大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就成了現在的樣子,他淡然又開朗,愛玩愛笑,上班了所以在外面和別人合租。

劉小白嘆氣一聲,就聽到外面有人喊他,劉情顴骨上是一塊顯眼的擦傷,她擡起手去捏劉小白微溫的臉頰,說:“皮膚真好。”

“沒有吧……你傷要不要緊啊,要不陪你去買點藥?”劉小白給她溫和賠笑,偷偷用手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臉頰,他挽着劉情的手,去餐桌旁邊坐下了。

劉情穿着很薄的長袖長褲,輕薄的頭發垂在肩膀上,她很瘦,所以臉上五官凸出;落座之後,劉情說:“我現在就該死,王玉峰這輩子就是老天爺派來索命的,我如他所願好了!”

楊瀾芳再次拖着步子來了,她将筷子放好,沒說一個字。

“你先冷靜一下……姑姑,我奶奶心髒不好你也知道,所以我們可以慢慢談,”劉小白強迫自己去牽劉情細瘦的手,安撫着她,說,“吃飯吧,先吃了飯再說。”

劉情在沖動的時刻,眼皮都在發抖了,她攥緊了右手,壓抑地錘一拳自己的大腿,說:“姓王的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一瞬間裏,劉小白下意識擡起眼睛,他正與王展顏的視線相交,于是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

王展顏站在那裏,他挺拔又儒雅,一雙有雙眼皮的漂亮眼睛,他倒最像個外人,只是看着劉小白,然後聳了聳肩膀。

劉小白食不知味的晚餐因為張念的一個電話告終,他躲回了房間裏,焦躁到燈都不想開了;灰黑色的空間中,仿佛只剩下聽筒那端的聲音了,張念說:“我等了你好久。”

“啊……”

“我昨天說了今天沒人接的。”

劉小白深吸了一口氣,他揉揉眼睛,整個人倒在床中央,看着暗光裏愈發不明晰的天花板,說:“對不起,我忘了,對不起,對不起嘛張念。”

聽筒兩端開始了短暫的寂靜。

劉小白在詫異的同時,忽然懈怠于解釋真相了,他的話在嘴邊,可說不出來。

他以為睡着的張念是在等滕溪的。

張念的聲音低而且穩,他也不笑,說:“沒關系,你到家就行了。”

兩個人約了周六見面,因此也沒必要聊什麽;劉小白晃動着懸在床沿上的腳,在通話結束後開始了短暫的休憩,他閉上眼睛,就再不顧客廳裏劉情傾訴的一切,劉義和汪豔雯還沒下班,楊瀾芳和王展顏沒話可說,都沉默着。

夕陽像是沉入了水底,終于,城市走近了最濃烈的夜幕裏;劉小白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手機響起了低電提示的音效,他到窗前,看得見窗外星點的車光燈火。

汪豔雯從楊瀾芳口中得知了昨天的事情,她早晨心情不安,還給劉小白囑咐了好幾次,說:“你姑姑來了就別開門了,你奶奶這病都是被氣的……反正就別開門,老太太手術完才幾天,折騰不起了。”

“放心吧,她來了我也不開門,我煩死了。”劉小白穿着背心短褲,正睡意朦胧地趴在床上,他意欲珍惜這個早晨,卻忽然想起張念一會兒要來了。

汪豔雯早起準備了新鮮的水蜜桃,洗了一盤放在餐桌中央,她再輕聲提醒了劉小白一次,出門前又想起了什麽,因此折回來了。

“帶張念出去吃點東西,吃點好的,別怕花錢啊。”

“好,知道了,媽。”劉小白在做起床之前最後的掙紮,他把頭埋進被子裏去,發出悶悶的聲音。

清晨的意志有時候敵不過睡意,劉小白一翻身,就再次沉沉睡過去了,他五天熬夜欠下的睡眠,自然難以補齊。

劉小白在恍惚迷茫中再次醒來,卧室的門半掩着。

他忽然發現了,窗簾遮蔽下很暗的房間裏,有兩個人,在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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