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滕溪覺得劉小白倒不像真的在救她。
一次有着難以明晰的原因的沖突,因為劉小白的出現而混亂起來,滕溪攥緊了短鍬的木頭把手,這是從植物園去往教室的路,濕軟的花土留在了滕溪板鞋的邊緣。
雨後濕熱,空氣中飄揚着不可名狀的倦怠。
劉小白出現在寝室的第一秒鐘,像從異境掉落的、非人的怪物,他喘着氣又不敢太大聲,佯裝平常的表情,用來掩蓋身上的窘迫。
張念像被冷氣凍僵在原地了,他看着劉小白,視線随他從門口到房間中央了,這才回過神來,顧得上問一句:“你怎麽回事啊?”
身上是花壇裏深褐色的濕泥,從脊背到褲腿上全是的,書包拎在右手上,劉小白在慢吞吞地前進,他不顧上整理亂掉的頭發,擡起手腕擦着泛濕的顴骨,才知道臉真的很疼。
腫起來了,一張精致的臉上紅紫了好幾塊,劉小白舉着鏡子喘氣,說:“我和田宇文吵了一架。”
“臉都吵破了?”
“他欺負人,我才和他打的。”
劉小白呼出一口氣,就放下鏡子,暫且不理會自己挂了彩的臉,他伸展着酸疼的胳膊,把身上的T恤脫下來,扔在了椅子旁的地板上。
張念放下了手上準備帶走的書,就這樣站着,看他。
劉小白狼狽凄慘地皺眉,從櫃子裏找了新衣服換上,接着,他在抽屜裏翻找消毒消腫的藥,又說:“你別看着我啊,快去教室,不用等了。”
張念問他:“你和田宇文不是好隊友?”
“不怪我啊,他先欺負人的,”裝着藥水的小瓶被旋開,瞬間溢出很濃重的味道,劉小白舉着棉簽往鏡子裏瞧,一邊呲牙一邊說,“管他什麽好隊友。”
“欺負誰?”
“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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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念試圖去直視劉小白望向這裏的眼睛,他看見了幾分誠摯和幾分後怕,劉小白就這樣毫無表情地望向他,不知道在等待什麽樣的答複。
張念沒說話,他安靜地在原地站着,腦袋裏忽然翻湧起滲人的嗡鳴,他不像在聽什麽算不得刺激的故事,而更像在接受着奇怪的審判。
因為他在一瞬間裏,無法再問出自己覺得合适的問題了。
張念潔淨的頭發輕觸眉毛,整個人站在不遠處,他像在猶豫,後來又走近了,無奈地伸手讨要藥水和棉簽。
劉小白不理解他的沉默,因此浮想聯翩起來,他被張念按着臉擦藥,忽然擡高了聲音解釋:“我可不是喜歡滕溪,我真的真的只是覺得要幫她,你想想,誰碰上了都要幫是不是,我真的不是對她有意思,你別多想啊。”
“閉眼睛……”張念撸起他亂糟糟的劉海,清涼的藥水在額間塗開,劉小白整個人像浸泡在刺鼻又深險的海洋裏了,他看不到眼前,又在幾秒鐘之後無聊難耐,于是偷偷将眼睛睜開一些。
張念用種奇怪又平和的語氣,對他說:“行了,說說過程呗,我看看是什麽深仇大恨,能讓你這麽豁得出去。”
劉小白咂咂嘴,說:“他們之間……我不知道,不過張念你能不能試試關心一下滕溪?她可是你女朋友——”
“您都豁出命了,她應該很安全吧,我建議你去醫院,或者回家躺兩天,這個傷要是暴露了,你還踢哪門子的球。”
張念說着話,順手把用過的棉簽丢進垃圾桶裏,他倒是真的擔心,又再囑咐了劉小白一次,可劉小白說:“沒人知道,我就說是摔的。”
“其實沒必要打架,你還是保護好自己吧。”
“我本來也不想打,可誰讓她是你的人……不幫她的話,我看見你會良心不安。”
劉小白很多時候順從,少數的時候這樣倔強,他去洗澡了,一會兒就頂着濕漉漉的頭發出來,對張念說:“我覺得你應該問問滕溪,她沒跟我說到底怎麽回事,萬一真的出了事怎麽辦?這個田宇文我真是沒看出來,居然這麽惡毒地堵人,不管什麽原因吧,我都挺氣的。”
“我改天問吧,你別管了。”
張念說着話,取下劉小白椅子上的幹毛巾扔給他,又說:“這是最後一次,你都要成年了。”
劉小白粗暴地擦着頭發,四周空氣裏,有了那些帶着香味的水珠,他辯解道:“我也想用理智的方式解決啊,可那人不用我有什麽辦法,你不知道他多壯多高,還有一個幫手……”
“一個打兩個?”
“算他講究,單挑了。”
張念在他這句話後忽然深吸了一口氣,他郁結于劉小白的一時沖動,也無法認同他現在的滿不在乎,吹風機響起來了,亂糟糟的聲音繞在耳朵裏。
陽光被葉片的空隙切碎了,一兩片正打在劉小白的鼻尖上。
他的确是個傷員,也享受着傷員全部的待遇,滕溪和張念半天裏幾乎在圍着他轉了;此時,倆人在劉小白左右,各自皺着眉頭說話。
不知在提起什麽,劉小白昏昏沉沉也沒仔細聽,滕溪忽然說了句:“我和他真的不認識,真的。”
劉小白在注視女生的五官,他低下頭去思考,可什麽也無法得出,他至今不知道田宇文和滕溪之間發生過什麽,張念也不知道。
田宇文請了假,暫時一定見不到他了,臉上的傷還在疼着,劉小白說自己腫得像個不好看的鴨梨。
“你回去躺着吧,好了再來學校。”張念望着他的臉,憂心忡忡,又勸告了很多次,劉小白穿着白色短袖和運動褲,再加上一臉傷,看着單薄好欺負。
蚊蟲喜歡潮濕處,更喜歡劉小白,他舉着被蚊子咬疼的手臂,大叫:“我才不回去,你們兩位饒了我吧。”
滕溪是個貼心人,她幾乎要忘卻很早前與劉小白的嫌隙了。她在感激中再加幾分關照,給劉小白提供藥品,還給他買吃的喝的,她對劉小白說:“事情我自己會解決的,我必須要一個說法……你的道歉不會缺席的。”
“算了吧,我主動挑釁別人的,給你道歉就行了,我和他都受傷了,互不相欠。”
劉小白說完,就轉身走了,把張念和滕溪留在了原地。
劉小白的背影不寬闊可也不細窄,他身上彙集着少年人最好的特質,他腳輕微地跛着,但得仔細看才能察覺。
他依舊走得輕快而專注,就像上午在花園的角落裏,咬着蛋卷走向滕溪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