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到了別的城市,張奇要逛街、要喝酒、要玩耍。

不清楚是第幾次遇見容妙依了,她總跟着張奇,來捧個人場,這天很熱,暫時等不到清亮的降水,路邊高樹的葉子,快要被曬得卷曲了。

張奇在酒店咖啡廳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她點了杯氣泡水來,就順手,将手上的菜單遞給了坐在左側的容妙依。

“他沒有陪你啊?”

“沒有,”張奇在笑,穿着吊帶長裙,倒像來這裏度假的游客,她看着容妙依比前段時間消瘦了很多的臉,說,“因為根本不知道‘他’該是哪位。”

容妙依這次沒有紅唇和煙熏妝,頭發随意地垂在肩膀上,她穿了一件純色寬大的短袖,緩慢地眨着漆黑的眼睛。

她說:“我敬佩你,能總這樣。”

“我敬佩你才對,”張奇輕微低下臉去,面無表情地看向她,遮光窗簾在各處氣流的壓迫下輕微鼓動着,她咬着牙齒,“居然能主動來見我。”

對峙沒有開始的口號,容妙依把臉轉向一旁。

“謝謝你今天沒有躲着,我就是想着能夠不計前嫌了,做回普通朋友吧,畢竟那時候在異國他鄉很困難,卻彼此扶持着過來了。”她仰起頭去看牆壁上用作裝飾的燈,若有所思地說着。

張奇的呼吸快不穩了,她內心裏那些磨滅不去的懊悔和仇恨,像是晃了很久的、忽然開封的可樂,正發出沸騰般的聲音,染滿了意識的各處。

張奇立即說:“是我困難,主要是你扶持我吧,我在國外什麽都不懂,我怎麽幫你?我不需要一個沒有存在感的朋友,你放過我。”

張奇的眼眶,快被液體脹滿,她握住了剛上桌的飲料,杯子很冰,很舒服,容妙依忽然說:“他在看你。”

張奇并沒有疑問或者思考,她一瞬間裏就知道容妙依在說誰,桃子味的氣泡水是粉紅色,手上的指甲是粉紅色……平淡的畫面在張奇腦子裏,混雜成難以理清的一團。

她坐正了,沒勇氣轉頭,卻露出一個笑,然後吞下小半口喝的,對容妙依說:“我們就是同事。”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像是在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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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妙依要走了,她點的咖啡一口都沒喝,相機是飯碗,也随身攜帶,她站起來,告別之後就走遠了,整個人被寬大的衣褲框着,像一幅抽象畫。

沈晨陽輕戳着電梯的按鈕,他用無形的網暫時把自己遮蔽,要獨自發洩突如其來的難過,他看見了咖啡廳窗邊坐着的張奇和容妙依,于是又反複琢磨起自己被删除的事情。

巡演還沒到最後一次,從上午到現在碰面兩次,張奇都沒和他說一句話,沒有眼神的碰撞,更沒有微笑。

應該能算作小事的,巡演不剩幾場了,他們的緣分将在這個夏天最熱的時候終結,然後繼續走各自的道路;但也算是大事,沈晨陽憂慮的是該怎樣和張奇完成剩下的親吻。

他出了電梯,開門進房間,空調亮起白色的指示燈,冷風将人包裹;沈晨陽拿起了手機,給陳凝露撥去一通電話,他坐在窗前一小塊地毯上,看着眼前還沒整理的床鋪,說:“我想你了,你在幹嘛?”

這樣的話在沈晨陽口中,是格外少見的,陳凝露訝異裏帶着欣喜,一瞬間又慌亂到差點無法回複。

她說:“上班啊,在化妝,馬上去拍。”

“給你帶這邊的特産,超好吃。”

“我等着啦,真的在等,多買一點,回來給你錢。”

陳凝露的聲音清脆中帶着澀啞,是存在着瑕疵的音色,也無法和專業的演員的相比,她那時候憑借着外形和對戲劇的熱衷,陰差陽錯成了沈晨陽再戲裏的戀人。

“給錢啊,這麽好?”

沈晨陽那時候執着地入戲,他至今,悉心捧起陳凝露那份厚重的喜歡。

犯困了,沈晨陽昏昏沉沉的,他起來,從箱子裏拿了健身穿的衣服,他有着堅守現狀的習慣,他沒有叛逆的本質,不想存在于太嚴重的事态裏。

室內的溫度越來越低。

室外的溫度越來越高。

放學的時候遇上了大雨。

劉小白收起要帶的書本,把它們疊起來,全部塞進空書包裏;教室裏的燈刻意暗下去幾盞,、人正處在昏暗和明亮的邊界線上。

張念在晚餐之前就沒了蹤影,劉小白在走廊裏意外地遇見了滕溪,她手上攥着把傘,還是濕的。

“他在教室嗎?”滕溪問。

劉小白深吸了一口氣,說:“不在。”

昏沉天幕下的雨在流動,發出嘈雜沉重的聲音,劉小白像往常那樣乘坐公交車回家,他拿出手機來,再次注視着屏幕上的日期。

車廂裏很擠,只能站着,鼻息中是人們的汗味,還有未幹的雨水味道,手機屏幕自動熄滅了,劉小白自顧自地彎起嘴角。

即便他毫不在意,但今天是他的生日。

家裏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因此生日不能成為劉義和汪豔雯提前下班的理由,劉小白進門,脫掉了腳上濕漉漉的鞋和襪子,他站在楊瀾芳面前,說:“奶奶,今天是我生日。”

他笑着去攙扶她,不想讓她辛勞,說:“我來給咱們煮面吃,不想過生日,有什麽好過的,我從來不過生日。”

他倒沒口是心非,畢竟那是從未經歷過的儀式感,因此沒什麽落差。

“我給你做,你去洗一洗換衣服,雨太大了,你姑父今天罵了展顏,你說氣不氣人,人家二十多的大小夥子了……”

“為什麽罵?”劉小白問。

楊瀾芳去廚房了,她從冰箱裏拿蔬菜和生的面條,一邊做事一邊說:“他不知道發什麽神經,說你表哥,說他……說他是個彎的。”

劉小白正把一口水含進嘴裏,他極力抑制着自己,訝異得不知道說什麽,因此只能念叨:“彎的……”

“就是要和男的結婚你知道吧?我也是聽你姑姑說的,我才知道什麽意思,你說是不是扯淡,他又高又帥的小夥子,怎麽可能那樣。”

“不是,我表哥不是談過女朋友嘛,我都知道呀,那時候還鬧得滿城風雨。”

劉小白把杯子放回了桌上,他在楊瀾芳身後站着,又想上前找個事情來做,可楊瀾芳不準幫忙,她将兩棵青菜擇開了,說:“他就是造謠啊,你說說這一家子,展顏太可憐了,怎麽攤上這樣的爸,你說說……”

不覺然裏,楊瀾芳的哽咽起來了,她又憋着淚,細致做面給劉小白;劉小白急忙上前去,手撫在楊瀾芳顫抖的脊背上,他說:“不管怎麽都不應該罵他的,不過你放心,表哥他很有主見,他都長大了,可以有新的生活了。”

褲子的邊角很濕,劉小白帶着藏起來的訝異,回房間去拿換的衣服,他腦袋裏是王展顏那張青春漂亮的臉,他困惑的是,那個在責罵和風波裏長起來的人,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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