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還沒到天應該黑的時候,可雲層太厚了,顏色深重,似乎快落下來。

張念的白色板鞋踩進路邊很淺的水窪裏,他的單肩背包裏,裝着個很硬的盒子,他走路的時候,甚至在想那個東西;雨傘四周掉落着液體。

這個傍晚,瓢潑的雨像要把人心泡軟,它不停歇,到天色更暗的時候,水珠穿梭在城市明亮的燈光裏,張念站在樓下的社區宣傳欄前面,等劉小白接電話。

那頭傳來清亮的男孩音色,劉小白說:“喂?怎麽啦?”

“生日快樂。”

“什麽情況……”

“我在你家樓下,你快來拿禮物,我急着走。”張念準備了很久,他的聲音在大雨瓢潑中有些失真,像是被折磨過的磁帶,劉小白從沙發上起來,還舉着半顆沒啃完的蘋果。

他說:“這麽大的雨啊哥,你是不是傻了,好吧,我馬上來了,半分鐘。”

劉小白是穿着背心和拖鞋出門的,是盛夏,雨天沒有冷意,那些巨大的雨珠砸下來,在小腿附近,濺起煙波浩渺的世界,劉小白打着家裏的透明雨傘,快看不見近處了,他借着路燈的光尋找張念,然後,站在他面前了。

張念身上還是校服的短袖,甚至連鞋子也沒換,他埋着頭在包裏拿東西,然後,用有些濕的手,将那個盒子攥着,遞到了劉小白面前。

藍色包裝紙和藍色綢帶。

“什麽啊,會不會特別貴?”劉小白接了過來,這才發覺比想象裏重很多,他作勢要拆,可擡起眼睛後看到了張念遲疑淡漠的表情,又住了手。

沒有更多的祝福了,張念搖了搖頭,說:“還好,你今天過生日啊,送個禮物很正常。”

“謝謝謝謝,我從小就不過生日的,我們全家都不過生日,這個禮物我待會兒看看,然後拍照發朋友圈。”

顯然,劉小白真的開心起來了,他仍舊在笑,卻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話。

張念把頭低了下去,又再次擡起來,他躊躇着,沒多久,就說:“那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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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大,小腿和腳腕都濕漉漉,燈火倒映在積水裏,破碎、顫抖;劉小白揚了揚下巴,笑着說:“去我家。”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如果你沒什麽事情的話。”

張念幾乎要永遠記得,劉小白在等電梯的時候,舉着還沒開封的水果手機,嘴張成了o形。

“這個顏色還挺好看的。”張念的評價不疼不癢,他一邊肩膀上挎着包,另一只手伸上前去,按下了劉小白家所在樓層的按鈕。

劉小白手腕上還挂着淌水的雨傘,他十分小心地去抹盒子上的水珠,中途還轉過臉去打了個噴嚏。

“謝謝,但這個真不能要,”進了家門,劉小白忽然轉身,鄭重地把東西遞上來,他又歪着頭笑,說,“張念你這個人,真是太見外了,我上次賺了你們的錢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你還搞這套幹嘛。”

楊瀾芳拿着杯子坐在沙發上,她站起來了,說:“張念,怎麽來的?這麽大的雨。”

“我打車。”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神色總那樣,也沒有明顯的高興。

可還是叫了聲“奶奶”。

對話被打斷了,禮物也沒能順利地還回去,劉小白站在餐桌前,張念在他對面站着,亮燈的廚房裏,是楊瀾芳在煮面條給張念。

他沒吃飯,他親口回答的。

吊燈黃色的光映在兩個人身上,他們彼此注視,然後自然地錯過目光去,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太貴了,你真的拿回去。”劉小白又繞到張念身邊去了,他低着聲音,盡力地勸告。

“不是很貴。”

“知道你有錢,但有錢了也不是給我花的啊。”

張念還在刷新着手機,沒看劉小白一眼,他咬起牙齒,又無奈地放松,因此僅僅在低頭的時候輕聲反駁了一句,說:“我就給你花。”

雨小了,天徹底黑下去,站在燈下的兩個人并沒有湊得很近,劉小白一瞬間止住了話,他吃驚地,将嘴巴閉上。

劉小白不得不收下了張念送的手機,他為難的點是手機太過貴重,但思考過後又沒有絲毫的不适,畢竟張念說了不覺得貴,那大概就是一份對他來說很稀松平常的禮物。

王展顏沒記住父親的痛罵。

他太堅韌了,堅韌的同時活潑開朗,天生有張笑起來十分好看的臉;園裏的女同事們,一多半暗戀他,少部分想給他牽紅線。

意料之中的是,王展顏早已經忘記了那個男孩的名字,王展顏算作高嶺之花,他不會屈服于稀松平常的婚姻,更不屈服于一場短暫的際遇,接起網絡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雨裏行走着,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幾叢交錯的光束。

路過了那片荒涼漆黑的爛尾樓。

“要是你明天晚上有空的話,能不能在我們見面的那裏見我?我有些事情要說。”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奇妙之處在于,王展顏聊起什麽來都不強硬,能夠溫和,又給人千裏之外的挫敗感,他笑着對電話那邊說。

男孩的聲音更低沉,又帶着少年特有的幹淨,男孩更像火種,傾吐的每一個字都別有意味,讓人在特別的場景裏浮想聯翩。

還在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王展顏想挂掉電話了,他對着手機,說出快速又模糊的幾個字:“對不起不記得了。”

雨水在傘頂漫開,在王展顏的想象中有些粘稠,它們下落的時候,很慢。

挂完電話,慢悠悠繞過這一片區域,接下去,王展顏才意識到這就是那個初次見面的地方,白天夜裏光景不同,但都讓人孤獨又煩躁。

那個男孩有金色的頭發,很瘦,卻結實,臉龐上沒有過分的棱角,而是精巧中帶着稚嫩,他少有讓人信服的實話。

他那天,穿了白色的襯衣。

一陣冷風帶着水汽鑽進傘裏,王展顏拒接了男孩打來的第二通網絡電話,他們之間沒有聯系過,可那個男孩忽然發來了文字消息。

“晚安”,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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