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46

提前設置好的鬧鐘把劉小白從夢裏拽了出來。

雨後的夕陽裏摻雜進來霧一樣的柔光,他擡起頭的一瞬間就徹底清醒過來了,轉身去拿放在床頭櫃抽屜裏的禮物。

劉小白暫時忘記着上午去的地方,也無暇再思考和水果攤老板的對話了,他沒換衣服,将上午精心搭配的一身穿着,去衛生間的鏡子前面整理頭發。

前額有一道睡着之後留下的紅色痕跡。

劉小白看着自己鋒利也飽滿的臉龐,他緊咬着嘴唇,才終于回憶起了剛才夢境裏的全部,他的臉頰上爬滿了瞬間沸騰的紅色。

他立即進浴室裏去,将門鎖上了。

劉小白靠在浴室的推拉門背面,甚至連燈也不敢開,牛仔外套的布料貼在玻璃上,微微地發澀。

劉小白焦急又無助地吐出了一口氣,他的右手顫抖着,将黑色褲子的拉鏈扯下來。

夢境也是暗沉的,和眼前的浴室一樣模糊,劉小白輕眯起眼睛,随即,就将眼睛緊緊地阖住了。

張念成了一個大人,他穿着襯衫和西褲,把劉小白的校服外套拎在手上,自在地甩着圈兒。

“你看什麽看,見得少啊?”

“啊?”

劉小白使足了力氣擠着眼睛,可張念的臉龐和身體始終在老照片一樣昏暗的光裏,他們離得很遠,忽然,又近了。

鼻尖和鼻尖快要貼上了。

黑色褲子的布料和手上的皮膚摩擦着,劉小白仍舊緊咬着下唇,他仰起了脖子喘氣,仿佛快要溺水、昏死。

身後推拉門持續着輕微的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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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都不懂……”夢裏的張念說話像嘆氣,他的手指摩挲在劉小白的髋骨上。

掌心中輕微的汗濕蹭得到處泛潮。

劉小白擡起臉去,他看着衛生間鏡子裏的自己,表情兇狠到像在審判犯人,他兩條腿的骨節發酸,仿佛要和發燙的皮肉一起攤倒了。

他夢見了張念,想着張念。

黑色褲子的拉鏈旁邊有未幹的、半透明的物質,但僅僅是濺起來的一小粒,劉小白帶着平靜也狼狽的身心,把禮物放進背包裏,跟楊瀾芳說了再見。

張念這次的生日不盛大也不上心,劉小白直到電梯上升的時候還在擔憂禮物合不合适,他踏出電梯門的下一秒鐘,遇到了穿着短外衣戴寬檐帽的張奇。

她立即立起了嘴角,微笑着,說:“你們去玩吧,我有工作。”

“我們?”

“你們倆。”

張奇的笑容永遠那樣令人舒服,她不為了凸顯什麽,也不刻意遮蔽些什麽,即便眼前的一些事情早已經露出端倪了。

張念站在KTV沙發前面的空地上,他正在用起子別啤酒瓶的瓶蓋,他看到劉小白了,也沒說一句恭維的話,只淡淡地說:“坐。”

“別人呢?”劉小白把書包放在了沙發上。

張念穿着有彩色日文塗鴉的短袖衛衣,兜帽上凸出來的黃色布料,是皮卡丘的耳朵。

他很少這樣穿的。

“沒有別人,懶得玩兒了,就唱唱歌,喝酒。”

張念說着話,轉身過來了,他用清澈的眼神看向劉小白,絲毫沒有避閃,又說:“就咱們兩個人在。”

燈光是暗的,有細碎的顏色在到處閃爍着,劉小白随手拿了放在茶幾上的麥克風,他忽然神色一滞,下意識擡起手摸着自己的髋骨

“要是你沒有不高興的事就好了。”這是夢中的張念說的。

張念看劉小白不笑,立即湊上來,他舉着啤酒瓶,低沉的聲嗓溫柔詢問:“不高興嗎?”

“沒有。”

欲望如果是具象的,那大概比水流難以控制得多,劉小白搖着頭,他終于清醒過來了,他知道并且接受——自己正在一場炙熱的洪流中,無限度地接近着喜歡。

比朋友之間的喜歡多了一份自私頑固。

禮物出場得很早,劉小白把灰色的盒子遞到了張念手上,他像是自責,低着頭說了很輕的一句:“不是很貴,但好看,可愛。”

“我都喜歡。”

劉小白似乎很強硬地從臉上擠出了一個笑,他忽然後退了兩步,他擡起手撓着後頸,然後走到觸摸屏幕前面去點歌了。

“要是你真的喜歡唱,那我今天坐着聽歌就行了。”

劉小白覺得張念的聲音就在耳朵邊上,當身體四周的溫度在狹窄的距離中交彙之後,張念徹底地湊了上來,他的手臂從劉小白的肩膀上橫過去,連着點了好多首,都是同一個人唱的。

“你別逗啊。”劉小白整理着自己毛衣的領子,視線固定在屏幕上了。

張念繼續說:“要是你真的不喜歡唱,那我就勉強唱一唱,不過不能保證唱得很好。”

劉小白緩慢地呼出一口氣,他手指觸碰上了自己開始發燙的耳朵,說:“你怎麽會唱得不好,你還在學作曲,這種應該算是唱作人,懂不懂?你看看你,會彈鋼琴,會單簧管,會吉他,還會寫歌,什麽都會。”

劉小白在強迫自己轉頭,他的情緒在被重壓着,因此要尋找緊急的出口,這裏沒有第三個人,燈光又很暗,劉小白轉過頭去,他感受到了張念的視線,他看到了他的眼睛。

“當然不是什麽都會。”張念的呼吸很輕,像柔軟的手心,蹭着劉小白的鼻梁。

忽然響起來的伴奏聲充斥在耳室裏了,可劉小白像是沒聽到,他忽然笑起來,忍不住地彎着眼睛;他曲着胳膊,手指湊近了張念的鼻尖,說:“好謙虛啊你。”

打哈哈是種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劉小白笑着躲到沙發中去,他仰起頭灌了三分之一瓶啤酒,然後,用手背揩嘴。

他說:“嘿,生日快樂。”

很長時間的相處中,劉小白從來沒為友情劃下怎樣的界限,可這一次的他卻刻意為之,要做出坦蕩顯眼的動作表情,要說友好卻充滿距離感的客氣話,要讓自己從張念附近的空間裏離開。

張念正在唱歌,他背對着劉小白,身體的輪廓高瘦挺拔,他忽然回過身來,也不說話,只是盯着劉小白,用溫柔的眼神看他。

劉小白猜想着,他知道張念在唱一首情歌,也知道張念在想那個至今沒有道清楚姓名的、喜歡的人。

冰冷的啤酒嗆在喉嚨裏,又洗得口腔苦澀,劉小白俯身去撿掉在地上的手機,他沒站穩,因此借着醉意躺在了地上。

他覺得地面上很涼快舒服,寬闊而沒有能讓人墜落的邊界;劉小白仰着臉,那些彩色的光點從他的臉上掠過了。

“可以睡覺了。”劉小白在胡亂說話。

張念終于看見了這個危險的他,唱了一半的歌曲停下來,輕快的伴奏空響着,劉小白躺着不動,繼續說:“要是明年放假了,我要去北海道玩一次。”

燈光像星星在滑動,有各自固定不相撞的軌跡,張念在劉小白身邊蹲下來了,他去捏他微紅的鼻尖,問:“醉了是不是?”

“什麽時候才能去北海道呢……”劉小白獨自念叨着,他皺起眉毛,順勢擡起手,想把張念束縛着他呼吸的手拿開。

“要是我今天……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張念糾結的話壓在喉嚨裏,他說着,狠狠地揉了一把劉小白的臉頰,像是發洩。

劉小白雙目失焦着,看樣子是徹底地醉了,他沒覺得被揉臉是令人訝異的,也并沒有去抗拒張念很近的俯視。

張念的手撐在了劉小白耳朵旁邊的地面上,他預想好了從沒發生過的、猥瑣的事,他看着平靜地躺在他身體下方的人。

歌曲的伴奏結束了,續接到下一首同樣風格的。

視線前方變得混沌,劉小白的眉毛是自然生長的,但不混亂,鼻梁到鼻尖有漂亮的坡度,能聞到他嘴巴上還有啤酒的味道。

張念忽然閉上了眼睛,他沒做出任何越界的舉動,只是在最終嘆着氣,把劉小白的手抓住了。

這次是真切的溫熱,沒有任何奇怪的借口,沒有膽怯和紛擾,沒有躲藏。

劉小白眨了眨眼睛,他忽然笑起來了,回握住張念汗濕的手指,他看着他,問:“北海道……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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