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跟喻婷的見面更像是在繁忙中松一口氣, 簡繁星這些天習慣了自我纾解，然而內心深處始終存在着陰郁的一面。她不是天生的樂觀向上, 她也會感到難過和絕望, 只是絕不會在程尋面前表現出來。
她想保護他，但是很多時候力不從心, 就像此刻糟糕的情況。
簡繁星一回來，程尋顯得格外安靜, 他一直窩在陽臺的吊椅上, 像是故意躲着她，直到她不小心碰到他, 他下意識蹙眉吸氣, 她才發現了一絲不尋常。
“怎麽了？”她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他隐忍的表情更加明顯。突然就竄出了不祥的預感, 簡繁星撩開他的外套來看，頓時驚慌起來。
又是這樣！
他的左手臂上纏裹着一層厚厚的紗布，那麽眼熟。
“蘇妍又出現了？”在她不在的時候。
程尋目光閃躲, “我已經，處理過傷口了。”
只是離開那麽一會兒，就又出現了意外。她心急又難過，情緒混雜在一起竟然只剩氣惱, 她一把抓過他的手, “先去醫院。”
可他并不動。
定在那裏，一雙眼睛心虛地瞥她，他的話裏有些委屈, “傷口不深，我真的沒關系。”
“什麽沒關系？你沒關系，我有關系！”她忍不住提高音量，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很沉重地嘆了口氣。心裏酸澀得不像話。
她就不該離開的，如果陪着他，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他不忍心看她心疼內疚，那種神情輕易就紮進了他心裏，生疼。“對不起。”他誠懇地道歉，話一出口，有他意想不到的苦澀。
簡繁星也愣了，強烈的酸澀感頓時湧上心頭，她只顧着搖頭，“程尋，我愛你。”她回應他的永遠是這句深情的告白。他這段時間來聽了很多，可是每回都有不一樣的感受。
有狂喜，有酸楚，還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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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同樣的回應她，盡管早就心意相通。
晚間，兩個人一起坐在餐桌吃飯。
程尋起初還很正常，不知哪個瞬間，轉眼變成了尼諾。尼諾吃飯很不規矩，飯碗周圍全是他灑出來的飯粒，袖口蹭到了湯汁，嘴巴也被油沾得亮晶晶的，只知道稚氣地沖着她笑。簡繁星彎彎嘴角回應他，緊接着見他又開始走神。
桌面一片狼藉，程尋又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衣服，擡頭望她，很迷茫的樣子。
簡繁星笑着安慰說，“沒關系。”
他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卻必須忍受這些，她只要想着就覺得難過，有些替他委屈。
尼諾來過了，程尋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
...
程尋這段時間以來睡得很不踏實，常常半夜醒來，打開門看一眼對面的房間，然後徹底失眠。
今天有些不太對勁，繁星的房門半敞着，亮堂的光從裏面滲出一大片，照在走廊的地板上。他微微探頭望了望，沒見到人，料想她大概是去了衛生間，于是跟着走出來。
經過走廊的時候感覺腳下透風，隐隐有一道細微的聲音傳來，像是啜泣。他怔了怔，動作遲緩地往外挪動，一顆心漸漸懸了起來。
客廳沒有燈，唯有一抹冷清的月色從窗外悄無聲息地往裏彌漫。
光線淺淡。
黑暗中，程尋看見了那抹身影，正躲在鋼琴下面。他的心跟着一顫，整個人就此僵住。
簡繁星很累，累到不想動彈。只有在沒人的時候，她才能夠這麽肆無忌憚。也不知道是什麽誘因，她出來之後盯着角落裏的這架鋼琴愣了許久，然後某一瞬間産生了試一試的念頭。
她在模仿尼諾，也在模仿程尋，鑽進這一方狹窄的空間，坐下之後，埋頭蜷縮，将自己抱作一團。對于黑暗的恐懼早已經淡去，她腦袋裏想的竟然全是他。
背靠着冰冷的牆面，盡管隔着一層衣料，但卻感受不到一絲溫度，她手腳發涼，渾身止不住地顫。沒有那麽劇烈，更像是被凍着之後的瑟縮敏感。那種寒意發自心底，伴随着些微的恐懼。
周圍什麽也沒有，很壓抑，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她仰起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面。腦袋靠在牆上，淚水順着眼角自然滑落，拿手去抹，觸感冰涼。
心底悲涼，驀然生出了一絲絕望。
即便想象得到程尋媽媽自殘時他躲在這兒發抖的畫面，了解他一旦害怕就把自己藏起來的習慣，可是，哪怕到了現在，她依然體驗不到他的痛苦。
不能同他一起感同身受，她很愧疚，也很心疼，他的煎熬她體會不到，唯一能給的只是那麽一點點的體諒。什麽也做不了.......
她哭得克制，連抽泣也很小聲，很怕被人聽見。實在受不了了，就拿手捂住嘴，嗚咽得更加厲害。
程尋很痛，痛到了骨子裏，仿佛身體不再是自己的。是他連累她，拖累她，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不願意放棄她。現在她在哭，可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愛她，卻一直在傷害她。
客廳裏那小小的一團，是她平時不會展現出的柔弱的模樣，他不能看清她的面龐，可也知道她哭得很慘。她強忍淚水的啜泣聲傳進了他心裏，他聽見了心髒裏每一個角落破碎的聲音，有什麽正在一點一點崩塌。
多想往前一步，把她抱進懷裏，安慰她，親吻她 ，可是那麽艱難。他知道，她不願意讓他見到她現在的模樣，所以只能沉默。他揉了揉心髒，沉重地喘息，最終癱坐在地，靠着牆角，就這樣守了她一晚上。
室內。光線暗了，又漸漸亮起來，清晨到來，兩人在客廳碰面，程尋若無其事地和她問好。他的疲倦感格外明顯，眼裏有細微的紅血絲，簡繁星也好不到哪裏去，眼睛腫了，但卻強打精神沖着他笑。
程尋最受了不了這樣令人心痛又心酸的笑容。
平靜地用過早餐，簡繁星被他叫住了。“怎麽了？”
他說有事和她商量。
坐下來之後，程尋的口吻尤其平靜，他問：“繁星，你沒有工作會不會覺得很無聊？”
“我不是你的經紀人嗎？”她理所當然道，雖然平時事情并不太多。
“怎麽？擔心我吃白食啊？”她滿不介意地玩笑，“我可以在家幹活兒呀，還可以讓你随時占便宜，這樣抵債行不行？”
然而他的表情卻比想象中還要真摯，她不得不收起戲谑的心思。她去握他的手，“你想我出去工作？”
他點了點頭。
簡繁星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怕他不再需要她，心底莫名覺得有一些慌。
“為什麽？”那樣不就不能每時每刻都照看到他了嗎？她很不放心。
程尋說出的話有些沙啞，顫抖的聲音中終于表露出一絲情緒，他說，“我不想你每天只能圍着我轉，你該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我就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她直白的話讓他欣喜，可很快，挫敗感上升，“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嘆了口氣，望進她晶亮的眼裏，忽然難以開口。
半晌憋出一句，“我們之間需要距離。”
“狗屁！”她罵了一句髒話，幾乎脫口而出。
程尋一噎，又見她咂咂嘴，往沙發另一頭挪去，一下和他隔開距離。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她突然來了情緒，故作可憐地埋頭，像在為自己舔舐傷口。
“沒有。”他否認得很快。看她那樣，怎麽還會忍心，“我只是，希望你開心。”比起他自己，能看見她的笑容比什麽都強。
簡繁星大概知道他在自責，“你真的希望我去工作？”
“嗯。”程尋點頭。
“可是......”她還是有好多顧慮。
“不用擔心我，受傷了我會自己去醫院，走丢了我會立馬給你打電話，有什麽情況，一定第一時間讓你知道。”
他很堅決，簡繁星一時沒有反駁的話。
她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承諾着點頭。
他仿佛松了口氣，簡繁星有些忍俊不禁。
她其實并不了解他的想法，只有程尋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害怕她會厭倦這樣的生活，終有一天也會厭倦他，他不想看她悶悶不樂、強顏歡笑，生活在陰影當中。
從一開始，需要承擔這份痛苦的就不是她。
他不是正常人，可繁星是。他可以繼續腐爛，可她應該是燦爛鮮煥的 。她可以有更美好更精彩的生活。他都沒關系的，只要她還回來，偶爾想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