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末, 還在被窩裏睡着懶覺的簡繁星被早早地叫了起來。
程尋很早就開始計劃了，一個平常的約會也被他弄得格外慎重。他鮮少出門, 對居住的這座城市了解不深, 可是因為有她，不知不覺就開始對這些上心起來。這次的行程全由他一人安排, 那種情侶間的親密終于能體會到了。
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
帶她坐着纜車一道看風景，陪她吃甜點, 吃各種各樣的美食小吃……僅僅是這樣已經令人足夠滿足。
用餐地點不在高檔餐廳, 街頭巷尾才藏着真正的美食。程尋知道繁星喜歡，特意在網上搜了很久, 店鋪雖然簡陋, 但是口碑不錯, 是有資歷的傳統老店。
巷子也有些年代了, 不過幹淨整潔，走進去才知道店裏的人氣。
兩個人排了會兒隊，好一陣才排到一個露天的位置。木桌塑料凳, 上面仿佛永遠有層擦不淨的油漬。簡繁星倒是習慣，不過卻擔心一向愛幹淨的程尋不能接受。他大概是第一次體驗這種市井的生活。
望了望對面的人，卻适應得很好。程尋替她多擦了幾次碗筷，坐下之後倒并沒嫌棄。簡繁星只看着他笑。
老字號的銅鍋涮羊肉, 五月份的天吃不冷不熱, 剛剛合适。清湯白水的鍋底，一旁是肉色均勻的薄肉片，看了很有食欲。簡繁星很熟練地操作, 先涮羊尾，再涮其他羊肉，兩個人的油碟都是她自己配的料，涮好肉之後往小料碗裏蘸一蘸，吃到嘴裏是滿滿的羊肉的原味香。
果然名不虛傳。
“這比我之前嘗過的涮羊肉都要好吃，他家的肉也很新鮮。”在嘗過好幾片之後，簡繁星才得空評價。
程尋沒有那麽多講究，嘗過之後也跟着說好。
“這個看起來挺簡單嘛，回去我也弄給你吃。”她心血來潮地保證，再看他的表情，一下有些心虛，“你笑什麽？這次是真的!”
這話她經常說，不過臨到頭多半是程尋做給她吃的份兒。
他不在意這些，喜歡她，就連她性格裏的小缺陷也覺得是可愛的。
簡繁星嘟嘴瞪了他一眼。
Advertisement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周圍嘈雜，人也很多，不過程尋并不見有什麽異常。結賬的時候，簡繁星看他主動起身往櫃臺走，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要不我去好了？”
以前都是這樣的，兩個人為數不多的外出用餐的情況，總是她去付賬。程尋還不太習慣和陌生人交流，哪怕是和收營員無意間對視一眼，也會引起他心裏的不适，雖然他沒有主動提及，不過她每次都很主動地替他分擔，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可這次好像不太一樣了。
程尋回頭望了她一眼，淡淡地笑着說，“沒關系。”他在安慰她，焦慮的那個人反倒是簡繁星了。
不過一切沒有想象中的艱難，他很快回來了，她莫名松了口氣，這種有意無意的警惕感似乎可以消除了。
程尋是有變化的，想到這裏，簡繁星止不住地想笑。比起她一個人熱血十足，能讓他也感到希望，沒有比這更讓她覺得幸福的事了。
“走吧。”她拉過他的手，輕輕靠在他的肩頭。
他無聲地笑着。
兩個人手牽手散步，踏實而滿足。
晚上進電影院看電影，看看周圍的人，似乎全是成雙成對的情侶檔。他們倆很普通，就跟平凡的所有人一樣，惬意地享受着獨處的時光。
一到這種光線暗淡的空間裏，氛圍自然而然突顯。
漆黑的放映廳，兩個人找到位置坐下。大屏幕上廣告播放完了，到了正式的電影片頭。一部口碑不錯的文藝片，上座率也挺不錯。
簡繁星沒想過會和人這麽膩歪，看個電影也要喝同一杯可樂，吃同一桶爆米花，兩個人的手因此常常碰到一塊兒，偶爾抓住對方的就不再放開，心思完全不在電影上頭。集中了一會兒注意力，借着屏幕上的光去看身旁的人，仿佛也很專注。
電影演到高潮處，不少人潸然淚下。簡繁星淚點高，正覺得有些無聊，餘光瞥到身邊的程尋，一時有些發愣。
血液像被瞬間冰凍住。
“程尋？”她低聲地喚，接着一把捉住了他抖動的手。
他在抽搐，全身都在顫抖。低頭的動作遮擋住他的面部，她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多半是猙獰的。
簡繁星心裏一緊，幾乎在第一時間想把人拉走。周圍的人太多，他的情況......不允許也不能夠在外人面前表露。
心中有一絲恐慌，她正準備動作，卻感到他手上的力道變大了，輕易将她掙脫。他猛地站起身，簡繁星差點尖叫出聲，來不及思考，只伸手去夠他的腦袋，趕忙把人攏進懷裏。
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有效保護。
周圍太黑了！這麽短的時間，她分辨不出突然從程尋身體出沖出來的到底是誰。可她感覺到了，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很重很重。
易川一下将她推開，伴随而來的是幾聲突兀的尖叫。
簡繁星手裏的那桶爆米花撒了，甚至澆到了後座的人，她的一只手磕在椅背上，腳下差點沒有站穩，然而疼痛感卻怎麽也顧及不上了。
不要看他！不要看他！她驚慌地祈禱，可周圍的視線早就朝着這邊集中。
“易川。”
“你誰呀！”他暴躁地再次将她的手揮開。
他突兀的身影立即引來衆人的不滿，“前面什麽人吶！還有沒有點素質？！”有人站起身喊，“有什麽問題你們出去說，別打擾人看電影啊！”
仍然立在原地的人朝那邊瞪了幾眼，周身氣質陰沉，對方僵了一下，接着只見他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地走人。
短暫的騷亂得以平息。
事發突然，簡繁星連轉換心情的時間也沒有，就這樣慌張地跟出去。易川腳步很快，而且壓根就不理她。她沒怎麽跟他相處過，只知道他脾氣暴躁，容易發火。一路尤其忐忑，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兒，緊張中還隐隐有些害怕。
前面的人上了一輛出租車，簡繁星緊跟着攔了一輛。
“師傅，跟着前面那輛車。”
目的地是一所中學附近的廢舊倉庫，傍晚了，這裏基本沒人經過。十幾個青年直奔他而來，手裏還有棍棒，那種輕蔑又嚣張的表情顯然是來找麻煩的。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麽淵源，唯一能做的只是阻攔制止。
看見身後的人，易川很不耐煩，“你怎麽在這兒？”他的眼裏帶了幾分狠厲，聲音也沒好氣，兇巴巴地朝她吼，視線一轉，似乎顧及不上她，随手就将人推開，自己一個人站在那群人面前，眸裏泛着寒光。
清冷的路燈下，氣氛如霜凍。
簡繁星沒見過這種陣仗，一時有些無措。
對面忽然傳來了一道喊聲，她還沒反應過來，一撥人已經朝這邊沖來，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他們的目标不是她，簡繁星眼見着易川獨自一人擋在前面與人肉搏。
拳打腳踢，沒有招數，只聽得見“卟”“呯”的混亂聲。
易川沒落下風，相反的，一開始還打趴了兩個。不過總歸不占優勢，那股咬牙切齒的狠勁兒，她第一次見，莫名令人膽顫。
怕他傷到別人，更怕他自己會受傷。
“別打了！”慌亂中，她喊了幾聲，然而始終沒人理會。就在這一瞬間，易川被人從後擊中了腦部，她尖叫一聲，急得想哭。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行了，完全沒法控制局面，簡繁星只能選擇報警。
派出所——
先前還急紅了眼的易川恢複了平靜，此刻正安安靜靜地埋在繁星的懷裏，尼諾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哪兒疼？”她緊張得不行，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
尼諾委屈地嘟嘴，叫了聲點點，再次縮進她懷裏。
“喀喀~”面前的警察咳嗽幾聲，态度嚴肅，“說說吧，誰是報案的人，為什麽在那兒打架鬥毆。”
一大波人站在屋裏，紛紛垂頭。
簡繁星出面聲明，“是我報的案，這件事情況特殊，我們希望單獨交代。”
她不願意當衆指出程尋的病情，可民警顯然沒那麽好說話，幸虧程覺帶了律師及時趕到。
“你們先做一下簡單的備案，這裏有我應付。”接到簡繁星的電話，程覺立馬趕來了，看見程尋沒什麽大事，頓時松了口氣。
“謝謝。”她沖他笑笑，這才帶着尼諾在一旁坐下。
錄好備案，緊接着回家。司機是程覺請來的，專車送兩人回去，省去不少麻煩。折騰到晚上十一點，終于碰着了家門。
身體和心理都很疲倦，倦怠到不想說話。可她不得不強打精神，因為程尋已經恢複正常，情緒明顯比她低落不少。
“派出所那邊的事不用擔心，你哥會解決的，我明天也會再去看看。”她簡單交代了一句，又輕聲問他，“累了嗎？洗個澡再睡？我去給你放水......”說着就往浴室走，卻聽見背後的一句“不用了”。
程尋沒有看她，“你先洗。”這之後，沒再說話，無聲地進了自己的房間。
簡繁星立在原地，有種受挫的無助。
完全沒有主意，她到了書房，愣愣地，緊盯着電腦屏幕。家裏的監控沒有完全拆除，他房間裏的情況依舊可以看到。
畫面中，程尋蹲坐在地板上，靠着牆壁，埋着頭。他沒有開燈，監控裏也只有他暗暗的一個影子。風吹起窗邊的紗簾，格外蕭索。
這樣的情形很容易讓她聯想到幾月個之前，他一個人待在房裏的畫面。那時候她帶他出門，因而讓他在外人面前出醜，他萌生出輕生的念頭，也像現在一樣脆弱，同樣令人心疼。
她看了有将近半小時，也猶豫了這麽久。
她不知道該讓他一個人獨處，還是進去陪在他左右。夜深了，她的手腳泛涼，坐在座椅上的姿勢也僵硬了。良久，終于按耐不住，起身往他房門口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