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程尋很少發脾氣, 易怒的那個人反而是簡繁星，可這次卻徹底颠轉過來。
那天早晨談到中途, 他罕見地摔碗離開, 留下她一個人在那兒幹坐着。記憶中，這是他們倆在相處中第一次鬧矛盾。簡繁星腦子裏很亂, 頭都像是快炸開了。
她向李唯明求助，可他只說讓程尋一個人冷靜冷靜, 現在他還願意接受治療, 就不是最壞的結果。李唯明是醫生，他治療得了身體上的病痛, 卻沒法解決感情上的折磨, 尤其是程尋現在的狀态, 一意孤行, 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說。
他無能為力，簡繁星只覺得煎熬。
一連幾天，程尋沒有主動說話。她下班回家, 依然可以嘗到他做的飯菜，可是見不到他的身影。一個屋子裏待着，他竟然可以躲開她，除了幾次避無可避的偶然間的碰面。
簡繁星不喜歡冷戰, 和人鬧了矛盾一般有什麽就說什麽, 哪怕大吵一架也不希望這樣小心翼翼的。她有試着對話，無奈他并不配合。
以前的程尋是不會這樣的，他那麽在意她的感受, 就算自己受委屈也不願意讓她難過，可這次不一樣了，她忽然有些懷念從前，另一邊也開始忍不住委屈抱怨。
清楚他的固執又怎麽樣，她同樣是個倔脾氣，原則上的問題一步也不能讓。她知道，現在的程尋很危險，可是卻沒有辦法制止他。一面擔憂，一面又在氣頭上。
只有程尋知道這幾天來自己有多辛苦，他不想其他人格現身，只能每天專注在別的事情上，比如閱讀，比如健身，一停下來，腦子裏又開始嗡嗡嗡地吵。憑借着意志力，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将近一個禮拜，其他人沒再出來擾亂他，激動欣喜之餘想找人分享，可是這才發現繁星已經不理他了。
他覺得自己在做無用功，明明初衷是想靠近她，可是現在顯然在朝着反方向發展——繁星仿佛離他越來越遠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每天早晨和傍晚，門外都會有她的動靜和聲響。那麽短暫的時間，他也能豎起耳朵仔細地聽，每一次都以開門聲、關門聲結束。然後幾乎一整天收不到她的消息。
他從來沒生過她的氣，只是埋怨自己，埋怨住在自己身體裏的那幾個人。其實有時候想想這樣也挺好的，她見不到他，也就不用再替他擔驚受怕了。她那麽辛苦，都是他害的。
比起以往的任何時候，他都要渴望擁有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因為不想再讓她哭，不想再讓她替他傷心難過。他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可是眼下連最簡單的都做不好。這種無力感深深地将他包圍，也因此顯得急躁。
程尋再度陷入恐慌。
周五這天，簡繁星沒像以往那樣提早下班。
平常因為程尋，她基本沒有參加過公司的聚餐，這一次也像是有些賭氣，跟着大夥兒就一起去吃自助餐了，中途原本該給程尋發條短信，讓他不用再等她，可是一想到他這幾天冷漠的态度，頓時什麽想法都沒了。
Advertisement
開開心心地吃了頓飯，喝了點酒。好吧，其實心裏很不痛快，一邊還要分出心思擔憂他，簡繁星熬了一陣，回到家的時候剛好九點。
輸入密碼，進門的時候她忍不住嘀咕一句，“壞人！”
這麽黑，連燈也不開，平常程尋都會留着燈等她，今天估計早就睡了吧！她心裏忿忿不平，脫下鞋幾乎是甩出去的，空蕩蕩的房裏格外安靜，她一個人嘟嘟囔囔，伸手就往牆上摸，找到開關立即點亮。
往前走幾步，卻登時被吓一跳。
玄關處蹲坐着一抹身影，他靠着牆，那麽蒼涼地望她。
簡繁星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感到窒息。“尼諾？”她分辨了一下，立即改口，“程尋？”
他顫了顫睫毛，黯然的模樣莫名讓她鼻子發酸，“你去哪兒了？”他的語氣很平靜，只是蓋不住嗓音的幹澀嘶啞。那副樣子，不像是在質問，仿佛只是單純的不安。
她愣在那裏，做錯事的模樣。
心裏又慌又疼，一時說不出話。“我......”
她平時一般準點六點回家，其實只是晚了三個小時而已，可這點時間對于程尋來說卻是想象不到的漫長。他從很早起就開始緊張焦躁，忍不住出門打望一眼，可是一直看不見她。
這種感覺他體驗過一次，上回繁星抛下他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從起初的抱有希望，到最後的失望絕望，煎熬難耐，一顆心被徹底澆透。
他以為，她又像上次那樣不辭而別，所以連主動聯系她也不敢。
他怕了，害怕那個無法承擔的答案。如果她選擇離開，他又有什麽理由挽留她？
簡繁星見他漸漸發紅的眼眶，終于抖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只是去跟同事聚了餐。”
她的解釋在他這裏仿佛不起作用，程尋的眼睛始終緊緊地盯着她。在她張皇失措的情形下，忽然間起身，踉跄幾步摟住她。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悔恨道，“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她聽了難過，為什麽懲罰他反而像是懲罰自己。她的愧疚不比他少，情緒突然間洶湧起來，“該道歉的是我，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麽對你。”
他仍然把她抱得死死的。
簡繁星心疼了，伸出手攬住他，不停安撫，“程尋，我就在這兒，我不會離開。”
她拉過他的手，放在她的臉上，“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嗎？”
他捧着她的臉頰，指腹摩挲了幾下，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存在，“繁星。”他喚了她一聲。
“我在。”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舒了口氣，仿佛這才安下心來。他的右臉頰貼着她的，暖暖的溫度快将自己融化，這種親昵地距離讓人感覺很好，他來回蹭了好幾下，弄得她有些發癢。
剛才還有些傷懷的人咯咯地笑起來。
程尋也笑了下，這麽多天難得的一個笑容，此刻看來格外燦爛。他捧在她臉上的手轉而握住她的腰，“對不起，我太小題大做了。”
簡繁星搖搖頭，“是我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你不生我氣了吧？”
“不是你在生氣嗎？”
“你倒打一耙是吧？不知道是誰在我面前摔筷子摔碗的。”
“我當時......心情不好。”他垂下眼簾，悶聲道。
“我心情差的時候也沒見朝你發脾氣。”她立馬回了一句。
他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她的發難讓他有些失措，簡繁星看他窘迫，心情又好了不少，也不再捉弄，放開他徑自往裏走。
“過來吧，我們好好談一談。”
兩個人平心靜氣地坐下來，她首先開口，“你先說。”
程尋講起了這幾天的事，言語裏無不後悔，口吻倒并沒多大起伏。簡繁星了解了，默了一會兒才說，“你知道的，這不是長遠之計。”花了那麽多精力抵觸其他人格，除了讓他筋疲力盡，別的什麽問題也解決不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你不能一輩子不接受他們，程尋，我更怕的是你傷害到自己。”
他擡頭看她，眸裏的光微顫。
“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相處，李唯明也說了，這對你的病情有好處。”
“你......可以接受他們嗎？”
“當然。”她笑了笑，“只要他們不在關鍵的時候出來。”
“關鍵的時候？”他微微蹙眉。
“哎呀！”簡繁星難得羞澀，“當然是，當然是我們倆親熱的時候啊~如果接吻的時候他們突然出現，不是很尴尬麽？多掃興！”
程尋被她直白的話嗆到，臉有些發燙。這個問題......他之前确實沒有考慮過。
“你說是吧？”她還在問他。
他埋下頭，含含糊糊“嗯”了一聲。
她提起另一件事，“明天我休息，陪你去診所好不好？”
他點了點頭，“都聽你的。”
兩個人重歸于好，各自都心滿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