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上忽而向下,忽而左忽而右,晃得她頭暈腦脹,早飯差點吐出來。她握緊扶手,斥道:“你一個大将軍擡轎子不覺得屈才麽?”

程青越扯了扯唇:“能為娘娘效勞,是卑職的榮幸。”

“你的榮幸就是我的不幸,快放我下來!”

程青越挑眉:“放下來?貴妃娘娘難道要自己走?”自顧自搖搖頭,“那可不行,您的身體那麽嬌貴呢。”說着,又是用力一颠。

商遙一時不妨,整個後背撞上肩輿後背,一股透心疼,心知他是打定主意要折騰自己了,這麽大人了,怎麽心性如此幼稚!她破罐破摔地松了手,高聲道:“你再這樣,我就松手了啊,摔死得了,摔死了我也不用陪着你們吃苦去挖什麽墓啦!”

程青越壓根沒當回事,以為她是故意吓唬自己,繼續若無其事地前行。倒是後頭的轎夫忍不住驚叫:“程将軍,黛妃娘娘松手了!”

程青越穩住肩輿停了下來,回頭一望,果然見商遙松了扶手,他可不信她真不怕死,眉毛一揚:“娘娘……”

娘字剛出口,只見商遙猛地抓住扶手,翻身跳了下去,由于肩輿擡得很高,離地面尚有一段距離,加上路上山石衆多,路面并不平穩。商遙穿得又是那種輕軟的絲綢鞋,猛然跳下去時,腳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鈴铛啊了一聲,飛速地沖過來:“娘娘沒事吧?”

商遙沒說話,咬咬牙站起身來。

程青越眼裏閃過一絲訝異,随即雙手抱胸,眼下在半山上,他就不信她能自己爬上去。

商遙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跑到前頭去追謝繹。

山間綠意盎然,林木葳蕤,為了爬山方便,謝繹早已換下官服,一身藍衣便裝,正和幾個同行的官員談笑風生。

商遙冷不丁喊道:“謝将軍!”

衆人聞聲齊齊回過頭來,謝繹排開衆人走過來,見她模樣十分狼狽,不由訝然:“發生什麽事了?”

商遙輕哼了一聲:“那個轎夫是程青越僞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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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繹瞬間就明白了,臉上浮現十分微妙的表情,“程将軍……”程将軍怎麽,他沒往下說,轉而關切道,“娘娘是自己爬上來的?沒受什麽傷吧?臣請太醫為你看看?”

“我不要太醫,程青越是故意的,你不管管?”

謝繹搖了搖頭:“雖說挖陵一事由臣全權調度,但程大人官居右衛将軍,官階比我高了不是一點半點,臣就算有心也無力為娘娘出頭。”他以事論事,說得再明白不過。

商遙張了張嘴,滿腔心緒突然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掩在衣袖下的手臂泛着一絲疼痛,她突然醒悟過來,謝繹救了她兩次,她下意識地依賴他親近他,可是對他而言,她似乎只是涼王的女人而已。自己剛才那種又埋怨又委屈兼訴苦的口氣,只在親近的人身上展露的情緒實在不應該有。

右衛将軍頭銜不低,這亂世裏,随時都可能開戰,涼王把自己倚重的右衛将軍調到此處是何意?難道是謝繹剛來不久,涼王想用他卻又不放心,所以派程青越一起過來,名為幫忙,實為監督?如果這樣的話,謝繹的處境也不是很好。

長長的沉默之後,商遙哦了一聲,扭過頭淡淡道:“那好,回頭我要在涼王面前告他一狀,這筆賬先記着。”

謝繹提醒道:“娘娘就算去涼王面前告狀,也是無用的。”

商遙停下來:“為什麽?”

“程将軍鞍前馬後跟随主公整整七年,攻城略地,殺敵斬将,所向披靡,也曾與亂軍之中替主公擋下流矢,這麽一個人,主公或許會惱他,但卻絕不會拿他怎樣。娘娘認為呢?”

商遙:“那就算了。”反正她也沒真的打算告他。

望了眼高高的山巅,商遙本打算自己往山上爬,可顧慮到自己若表現得太強悍,這些人對她的防心會加重,若是表現得柔弱一些,這些人失了防備,她逃跑起來菀仔K技按耍歡贗白吡思覆劍急稈鹱疤辶Σ恢У瓜隆

謝繹就在商遙身後不遠,他身高臂長,肯定能扶住她。因着這層盤算,她的身體先是晃了晃,再順勢往後一倒——預料中的臂膀卻并沒有出現,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疼。商遙摸着後腦勺坐起來,謝繹才姍姍來遲,“娘娘沒事吧?”

商遙愣了半晌,擡手示意謝繹扶他起來。謝繹正色道:“男女有別,臣不敢亵渎娘娘。”側身一避,只見被她甩在後頭的鈴铛已經追了上來,商遙一嘆,這人是真君子啊。

商遙佯裝虛弱地靠在鈴铛身上,“我走不動了。”

話音剛落,正好見兩個士兵擡着肩輿趕上來,程青越也在其中,謝繹迎上去,狀似随意道:“貴妃娘娘走不動了,要坐肩輿。程将軍可否高擡貴手?”

程青越看着他,半晌才道:“你該不會也被這女人迷住了吧,怎麽這麽盡心地維護她?”

謝繹一笑:“程将軍言重了,我只是聽從主公的囑托而已。”

那肩輿空着也是空着,程青越也覺得戲弄夠了,便大方地讓出來。

大概走了将近一個時辰的路程,終于抵達目的地。

巨大的封土堆拔地而起,不難想象黃土堆下的陵墓該是如何的奢華。衆人停下來休整,謝繹淡定地圍着土堆轉了一圈,又折回來,指着手裏的地圖對商遙道:“娘娘只說陵墓入口在南面,但但範圍未免有些大,具體在哪個方位,娘娘可還有印象?”

現在日頭正盛,商遙一手搭在眉骨上,白皙的手被日光映得幾近透明:“現在什麽時辰了?”

“巳時一刻。”

“哦。”她用手指了指被陽光覆蓋住的那片封土,比劃了下說,“大約是這裏吧。”

謝繹蹲下來摸了摸附近的泥土,笑了:“大約?”

商遙鄭重地點頭。

“如此,謝謝娘娘的指點。”他拿着地圖兀自走開,和涼王派來的五位負責工程建築的官員商量如何開挖。

商遙不打算那麽快就告訴他們這裏有個盜洞,他們發現得越早她死得越快,還是緩緩再說吧。商遙單手拎着一張胡床走到樹下涼快,所謂的胡床其實就是小馬紮的前身,簡單輕便。

她這邊打着扇子,鈴铛踮着腳尖頻頻朝那邊望去。商遙拽了拽她的手:“你在看什麽?”

鈴铛焦急道:“涼王派娘娘過來不就是為了幫謝将軍一起挖陵麽?娘娘怎麽坐一邊看起熱鬧來了?”

商遙揉了揉腰道:“我累了,坐了半天的肩輿,腰又酸又痛。你要是感興趣,自己去看吧。”誓将虛弱裝到底。

鈴铛哦了一聲,還真的跑去看了。

商遙被驚到了,這個鈴铛平日從不離她半步的,今日怎麽這麽反常?她揚了揚眉,遠遠瞧着謝繹站在高大的封土堆前,藍衫翩翩指揮若定的模樣,确實很招姑娘家喜歡。鈴铛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這麽急着往前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遙低頭按摩酸痛的小腿時,程青越帶着一隊士兵身先士卒開挖起來,商遙不免吃了一驚,他堂堂一個大将軍卻幹起挖泥撩土的粗活,如此接地氣的将軍,着實讓人意外。其他官員見程青越動手,自己也不好意思幹站着,偏偏他們都是文弱書生沒幾分力氣,正躊躇着,眼瞟見謝繹光明正大袖着兩手走到不遠處的樹蔭下納涼,于是紛紛心安理得地躲到樹底下去了。

商遙忍不住噗嗤笑了。又讓人搭了帳篷,跑到裏面睡覺去了。

将軍帶頭,士兵們越幹越帶勁,一直挖到了晌午。鈴铛熱心得很,又是送水又是遞食物的。程青越調笑了兩句:“小丫頭倒是熱心善良,偏偏跟了一個毒婦。”

商遙離得遠并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麽,只是見鈴铛神色微惱,提着食籃折了回來。她也懶得多問,眼見日頭越來越烈,她命人搭了帳篷準備午休。

程青越冷笑一聲:“還真以為自己是來享福的!”

商遙聳了聳肩,“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時日頭正逐漸向西移,半挂在山腳,只露出半圓的輪廓來,霞光染紅了天際。她繞着陵墓走了一圈,不由啧啧贊嘆,倒是人多力量大,只半天的時間,便挖出深七八米的大坑來。随着挖陵工程的深入,天色漸漸暗下來,由于上山下山太過浪費時間,于是大部隊便在山上安營紮寨了。

謝繹很體貼地欲派人送商遙先回行宮,商遙沉思了一會兒說:“不了,我還是留下來吧。再說你們涼王不是讓我幫你們麽。”

光着膀子正靠在樹下閉目養神的程青越聞言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哼哼。

商遙權當沒聽見。

謝繹道:“那好,娘娘若有需要,盡管開口。”

商遙本以為他們一時半會挖不出什麽的,誰料挖到第三天時,幾個士兵在挖土的過程中遇到十分堅硬的石頭,衆人都以為只是尋常的石頭,誰都沒在意,誰知怎麽挖也挖不動。謝繹察覺到不尋常,匆匆趕過去,蹲下了視察了幾番,又吩咐士兵們沿着石頭的邊緣開挖。大概又挖了一炷香的時間,石頭的輪廓逐漸□□出來。那是一塊非常巨大的石頭,邊緣砌得非常平整,一望便知是人為加工過的石頭,石塊的側面還雕着精致的祥雲花紋。

謝繹反複看了看,臉上慢慢浮現笑容:“這應該是陵墓最外邊的一道門。”

彼時的商遙正坐在胡床上喝茶,聞言從胡床上摔了下來。異樣的聲響引來衆人的側目,商遙呆呆地坐在地上,鈴铛忙伸手攙她。

商遙擡頭望了眼湛藍的天,頓時哭笑不得,嘴上卻道:“我是不是又該午休了?”這幾天呆在山上,她一到午時必定按時睡覺,睡整整兩個時辰才會醒,醒來吃飯散步吹風納涼,過得簡直像在山隙燃伲筒蠲揮斜鹗恕

當然這兩個時辰裏商遙不是真的在睡,只是給外人制造一種假象,一種她很安于現狀的假象,如果運氣好偷偷溜出去,別人指不定以為她還在帳篷裏睡覺呢。

她鑽進帳篷裏,胸口焦躁,簡直坐立難安。

陵墓被發現,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她離死不遠了?

☆、王陵(下)

第五天,謝繹在封土堆的北面發現一個盜洞,這個盜洞已經回填,又被山間的藤蔓植物覆蓋住,加之洞口十分狹窄,極為隐秘,很難被人發現。

商遙十分确定這個盜洞就是自己當初見的那個洞。思及此,她不由瞟了眼謝繹,疑惑道:“你以前該不會是以盜墓為生的吧?”

謝繹指揮着士兵們順着盜洞開挖,然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一本正經道:“娘娘養尊處優,自然不懂人間疾苦,亂世之中生存不易,我以前确實曾跟着幾位精通盜墓的鬼才混過飯吃。所以主公才會派我負責此事。”

這……盜墓賊并不是多麽光彩的身份,可是謝繹坦誠的語氣,以及滿身塵土猶自從容的氣質令人産生一種身為盜墓賊很有優越感的錯覺。更荒謬的是,商遙竟然覺得他很有本事,望着他的眼神裏滿是佩服……不就是一個盜墓的嘛!

商遙将信将疑:“可是你看着不像啊。”

謝繹挽起衣袖,似是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怎麽?娘娘見過盜墓賊?”

商遙忙搖頭:“沒、沒有。”正在這時,前面突然傳來士兵們難以抑制的呼聲:“謝将軍快來看啊,墓室已經打通了。”

謝繹揚了揚眉梢:“我過去看看。”

原來那個盜洞并沒有完全回填,只是堵住了入口的一部分而已。沒三兩下,墓道便已被打開,自是群情激憤,只是誰都不敢率先下去,紛紛徘徊在洞口摩拳擦掌。

程青越率先跳了下去。謝繹提了一盞宮燈,緊随其後,并囑咐道:“我先進去探探,你們先別下來。”

商遙一顆心十分惴惴,這陵毫無疑問是黛妃的,只要燕王陵沒找出來,她的安全就無虞。

謝繹和程青越這一去就是半晌。衆人守在洞口,翹首期盼。半晌,微弱的燭光自幽深的洞口照射,伴随着愉快的交談聲。沒隔多大會兒,便見兩人雙雙走出來。

程青越一手按住佩劍,一副倨傲模樣:“禍水就是禍水,一個妃子墓裏竟然有這麽多豪華的陪葬品,陵寝建制堪比親王,也不知道這燕王生前搜了多少民脂民膏,也難怪要亡國了。”

商遙不痛不癢,反正不是在說她。

這時,鈴铛忽然問道:“我聽說燕國還保留着人殉的祖制,不知道裏面有沒有屍骨?”

程青越斜睨了商遙一眼,“你這話問得奇怪,墓主人還活得好好的,怎麽會有屍骨?”

鈴铛有些赧然:“是我問得無知了。”她垂下眼睑,靜靜地站在商遙身後。

謝繹就跟在程青越後頭,手裏還拿了一方玉玺,那通透的玉質,紅色的绶帶,一望便知不是凡物。有幾位官員好奇地湊上前研究,謝繹轉手給了他們,解釋道:“這是大燕皇後的印玺,黛妃雖沒有皇後之名,但卻有皇後之實。”他轉向商遙,“所以這是燕王為娘娘修建的陵墓,對麽?”

商遙已經懶得去撇清自己和黛妃的關系了,反正怎麽說也沒人信她。“你說得不錯。”心裏湧上一絲緊張,“那燕王陵?”

如果燕王陵的入口也找到了,她就真的死定了。

謝繹沒立即回答,反而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商遙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緊張地盯着他。

謝繹緩緩道:“臣也正納悶呢。燕王和娘娘本是夫妻,就算同陵不同穴,也應該是相通的,可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突破口。”

這正是商遙所盼望的。她忍住笑意,嘴上卻道:“那該怎麽辦呢?”

“先順着這座陵挖,說不定挖着挖着就挖出來了。”謝繹沉吟片刻,轉而與程青越商量,“山路崎岖,馬車是不可能上來的,只能靠人力搬運。可是山間陡峭,一個疏忽就可能導致寶物損壞。而且這裏離王宮尚有一段路程,長途運送也很麻煩。”

程青越皺了皺眉:“确實有些棘手……”他雖跟謝繹合不來,但在公事上絕不會帶有私人偏見,拉着謝繹走向別處,“走,過來這邊商量。”

商遙目送兩人離開,四下一環顧,士兵們正以那個盜洞為中心向四周外擴挖掘,她略微想了想,不動聲色地走到自己的帳篷前,帳篷四角各有一位士兵在站崗。她越過他們,叮囑鈴铛道:“我要睡會,誰也不準進來打擾。”

鈴铛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慢半拍地應道:“嗯。”

商遙彎腰鑽進帳篷裏,床頭小幾上擺着食物和水。她挑了一大塊肉脯狠狠咬下一口,這肉是腌制的,加上古代調味品的缺乏,味道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不過還是得逼自己咽下去,不吃飽哪有力氣逃跑。

吃飽喝足開始睡覺。當然也不敢睡得太死。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被外面一陣震天的歡呼聲浪給驚醒。商遙彈坐起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寶物出土了,這些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士兵們激動得難以自制。商遙挑起帳篷一角,發現帳外只留了一個士兵把守,極目四望,大部分士兵們都聚集在黛妃陵前忙活,甚至連鈴铛也不見了蹤影。

千載難逢的機會,絕不能錯過。商遙沒有絲毫猶豫将茶杯打碎,如願引來了守在帳外士兵的詢問。

商遙挑開簾子:“裏邊有老鼠,我不敢睡,你進來給我抓住它。”

雖說黛妃禍水的名聲在外,很難引起別人的好感,不過畢竟是傾國傾城的美女,一般的男人還真是不舍得拒絕她。那士兵不疑有它,彎腰進去開始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商遙舉起一塊石頭悄悄摸到他身後,出其不意地狠砸下去,那士兵哼哼了一聲,連頭都沒有扭過來,直接撲倒在地毯上。

商遙迅速地剝掉他的衣服換到自己身上。又将自己的衣服蓋到他身上,将他的頭發打散遮住臉,最後再蓋上一床被褥。僞裝好一切,她悄悄地摸了出去。

黛妃陵已挖得差不多,各種珍寶琳琅滿目,源源不斷地被挖出來。由于馬車難以上山,唯有靠人力搬運,只見一個個士兵宛如一條蛟龍,盤旋在曲折的山路上,手裏各自捧着用絲綢包裹好的珍寶。

人多且雜,商遙抹得灰頭土臉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他們之中。她手裏也抱着一個包裹,裏面是一些幹糧和兩件衣物還有一些首飾細軟。不過用絲緞裹着,誰又知道她抱的是什麽?

商遙低着頭迅速趕超一個又一個士兵,飛快地往前走。她體力還算不錯,以前就經常陪着老爸晨跑,出去旅游也常常去爬山,什麽五岳黃山都爬過,雖不敢說毫不費力,但也游刃有餘。

山腳越來越近,她隐約看見七八輛馬車停在山下,朱紅色的旗幟在空中飄揚。馬車前後左右都有騎兵列隊,将馬車團團圍住,如銅牆鐵壁一般,顯然這些騎兵是準備押送這些寶物的。

走在前頭的幾個士兵将寶物們放進馬車裏,被搜了身确定沒有藏私之後,又紛紛折返回山上。

商遙随大流地将包裹放到馬車裏,未等旁邊的人搜身,她主動抖了抖全身,又用力蹦了好幾下,“大哥,您看,什麽都沒有,我怕癢您就別搜了!”

對方看了她一眼:“諒你也不敢藏私,謝将軍那裏都有登記,少了一樣東西,你們都吃不了兜着走,快回去吧!”

商遙委屈道:“不是我不願意回去,而是程将軍罵了我一頓,說我這小身板別把寶物摔了就不錯了,他說讓我直接随大夥回王宮。”

“我瞧也是,別在這礙事,哪涼快哪呆着去!”

“好,那我先去……”頓了一秒鐘,“我先去撒泡尿。”

對方笑罵:“真是懶人屎尿多,快滾!”

商遙借了尿遁往樹林裏走去,邊走邊琢磨着,這深山野嶺的,她光憑一雙腿,一時半會難以走出去的。而那頭謝繹要是發現她不見了,肯定會派士兵大張旗鼓地搜尋,到時她插翅也難飛。

倒不如跟着護送珍寶回王宮的騎兵們一道回去,接近皇宮時再想辦法離開,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會發現她。

而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麽?他們一定想不到她就躲在車上。

商遙這麽一想,又折了回去。此時天快黑了,考慮到夜路難行,押送珍寶極為不便。負責押送的主将決定先運送一部分回去,剩下的明天再押送。

商遙趕回去時,馬車正準備出發。她倉促之下跳上一輛馬車,負責駕車的士兵不悅地看了她一眼,商遙挑眉道:“程将軍怕人手不夠,所以加派了一些,你若是有意見,就給我們程将軍說去。”

對方嘀咕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商遙暗笑,這個程将軍的名號還是挺管用的。

車輪碾壓着泥土,徐徐前行。商遙長長地舒了口氣,緊張的心跳還未平複下來,忽聽身後山道上傳來一道冰冷且铿锵有力的男聲:“慢着。”

整個隊伍瞬間停下,商遙的心跳也瞬間又回到剛才劇烈跳動的狀态,随即又鎮定下來,不可能,他們不可能這麽快發現的。她抱住膝蓋,眼瞅着一人從她面前跑過去,恭恭敬敬地道:“程将軍還有何指示?”

商遙眼一閉,媽蛋,這下是真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到文下,感覺很冷清,我很難過。我說一句,這文日更,更新質量數量都有保證,很快就會肥起來的。大家不要再潛水了,冒個泡呗。

☆、博士

商遙再次有幸見識到程青越的簡單粗暴。

他一句話也沒說,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然後鎖定目标,大步走上前,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劍挑開她的頭盔,滿頭青絲頓時傾瀉如瀑,濃黑茂密的發絲覆蓋住了整個後背。

他撤回寶劍,眉毛挑得老高:“想逃?”

商遙沒有說話,最後程青越幾乎是強行将商遙綁上馬車,派了十幾個騎兵再次将她押送到王宮。

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她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一步步盤算,僞裝自己,好不容易換來一次逃跑的機會,卻分分鐘鐘被程青越滅掉。

商遙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心酸,不過有一個問題她沒搞明白,就是程青越是如何那麽及時發現她逃跑的?

拒鈴铛的說法是,那日她逃跑以後,謝繹在挖掘黛妃陵的過程中遇到幾點疑問,但考慮到這個時辰商遙正在休息,他也沒打算打擾。程青越可管不了那麽多,直接走到商遙休息的帳篷前,連喚了三聲也沒人理。

程青越以為商遙是故意不理自己,于是派鈴铛進去請商遙出來。這才發現商遙不見,程青越幾乎暴走,待冷靜下來立即領了士兵沿山路搜索。于是有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程青越綁了商遙,同謝繹打了聲招呼先走一步。一行人抵達王宮時,天氣驟然陰下來,密布的烏雲聚攏在天際,伴随着轟隆隆的雷聲。

程青越馬不停蹄地觐見涼王,先是将挖陵情況詳細禀告給涼王,末了将商遙逃跑的事一字不落地說了出來,就差沒添油加醋了。

正沉浸在興奮之中的涼王倏然變臉,盛怒之下給了商遙一巴掌,商遙被那兇狠的力道打得趴在地上。

雖說商遙心裏早就有準備,但這還是超出預期,喉嚨裏湧上一陣腥甜,涼王憤怒的咆哮聲猶在耳邊回響,滿殿的人或幸災樂禍或冷漠旁觀。這個黛妃做人到底是有多失敗?

外面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響,似乎下雨了,一聲又一聲,雨勢驟然轉急,呵,這天氣還真是應景。就在這時,一個內侍小跑進來,低聲在涼王面前不知說了什麽。

涼王神色一緩:“快傳!”

沒一會兒,只聽殿門吱呀一響,狂風灌進來,也不知道是誰,攜着濕涼的雨水走進來。

商遙疼得說不出話來,察覺到眼淚快要流出來,忙低頭掩飾,朦胧中看到一雙被雨水浸透的黑靴從眼前邁過去,衣角還滴着水,是謝繹,他先是行了禮,有條不紊道:“黛妃陵已挖掘完畢,臣本打算留在松華山繼續挖掘燕王陵的,可是天氣驟轉,風高雨急,山間泥濘難行,未來幾天怕是很難再動工。”

面對這個頭號功臣,涼王瞬間變得和顏悅色起來:“就依你所言。愛卿車馬勞頓辛苦了,來,先把濕衣換下免得受寒。”招手換來內侍,“帶謝卿去更衣。”

謝繹沒動:“臣還有話說。”他往商遙這邊掃了一眼,緩緩開了口,清清朗朗的嗓音不啻天籁,“黛妃陵能挖掘出來功在娘娘,她若不是對主公有心,就不會吐露實情了。臣以為,娘娘逃跑是有苦衷的。”

商遙忽然覺得一陣難堪,因為在他面前如此狼狽。她捂着臉站起來,頓了好半晌才發出聲音來:“你那忠心耿耿的程将軍是什麽人你還不了解麽?當初若不是謝将軍救我,恐怕早就死在他的劍下了。此次前往松華山,他故意扮作轎夫,差點沒把我颠死,我不跑,難道等死麽?”

涼王看了程青越一眼,面色緩了緩,問道:“可有此事?”

程青越沒答,反而問:“主公信她還是信我?”

涼王打斷他:“我只問你有沒有!”

程青越默然片刻,坦然承認:“有。”

“你……”涼王怒道,“簡直莽撞!”似是想起什麽,轉身沖侍衛吼道:“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傳禦醫去!”一邊吩咐一邊走到商遙面前:“來,讓寡人看看打疼了沒有。”

商遙:呵呵。翻臉比翻書還快,她真是三生有幸,見識到了川劇變臉絕活的始祖。

誠如謝繹所說,涼王再惱怒,也不會拿程青越怎樣,只訓斥了幾句,禁了三天的足,涼王憑白得到了那麽多稀世珍寶,嘗到了甜頭,也覺得當初打商遙那一巴掌過重了,為了安撫商遙,對商遙的要求幾乎有求必應。

商遙深知經過此事之後自己很難再逃出去,好在天助她,陰雨連綿幾天未曾有停下來的趨勢,燕王陵的挖掘也只能先擱一邊了。照理說這個季節還不是雨季,如此頻繁的雨實在有點反常,不過那不重要,一直不要停才好。

那就既來之則安之,來到古代社會那就要掌握古代的生存技能,未雨綢缪嘛。

商遙覺得自己首先要學會認字,她将自己的想法同涼王提了提,涼王爽快應道:“好好好,寡人派個博士來教你,本朝最有學問的博士如何?”

商遙随便應道:“都行。”

本以為是順順當當的事,卻沒料到中途出了個意外。

涼王指派的這位博士姓裴,是一位非常耿直倔強的博士,耿直的人自然是看不慣黛妃這種獻媚邀寵的女人,他連絲猶豫都沒有斬釘截鐵地回絕了涼王。

涼王被氣得夠嗆,當初封商遙為貴妃時,這個裴博士便在朝堂上公然頂撞他,若不是被群臣勸住,他早就身首異處,涼王此次故意指派他也不過是為了壓一壓他的氣焰而已,這一個個酸儒文人,他就不信治不了他們!

他沉下臉道:“這是寡人的命令,你敢不從?”

裴博士義正言辭:“臣做學問是為了授業解惑,黛妃此等女子就如褒姒妲己之流,禍國殃民,臣若教她豈不背負罵名?”

涼王怒極反笑:“好,你不教是麽?你這博士是不想當了麽?”

裴博士從容道:“涼王若想拿去盡管拿。你若一意孤行寵信黛妃,這江山恐怕也坐不了多久了。臣告退。”他自行退開。

皇家的權威屢屢受到挑戰,涼王的怒火已上升到最高點,他是挽弓射箭的好手,寝宮裏就有備用的弓箭。他不顧侍從的阻攔,一箭朝裴博士射過去:“老家夥,寡人看你是活膩了!”

箭矢正中裴博士頭上的冠,啪一聲,黑紗冠掉了下來,裴博士雙肩動了動,半晌,彎腰撿起冠,頭也不回地走了。

涼王那一箭射出去,怒火也發洩地差不多了,事情到此本以為完了,誰料裴博士不甘受辱,當晚便在家中懸梁自盡了。

裴博士出身書香世家,博古通今,門生弟子號稱三千,廉潔耿直之名聞名遐迩,在朝中也是德高望重,他的死引起滿朝嘩然,平靜了一段時日的朝堂再起漣漪,商遙再次成了衆矢之的。老太後聽說帶着侍衛氣勢洶洶地闖進黛妃宮,欲将禍首亂棍打死,幸虧涼王及時趕來,母子倆也不知談了些什麽,才将老太後勸回去。

所以人都認定商遙有罪,可她才是無辜的,她只是單純地想認字而已,卻逼死了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如果沒有她,他本該頤養天年,壽終正寝的,一個黛妃到底引起了多少公憤?

至于涼王那邊,雖然鬧得滿朝風雨,但燕王陵還未挖出來,涼王自然不會拿商遙怎樣,這樣傾城的美人他也不舍得殺啊,但又要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他正左右為難,身邊的謀士提了個辦法:“此事雖因貴妃娘娘而起,但錯不完全在她。不如讓娘娘前去裴家登門道歉,為裴博士披麻戴孝,再去佛堂裏為裴博士祈福,以平衆怒。”

涼王深以為然。群臣雖然對這個處置都不大滿意,但涼王已做出讓步,做臣子的也不好逼的太緊。

商遙被迫穿上白色的粗麻去裴家致歉,涼王擔心個別裴家人情緒激動做出傷害她的事,還專門派了謝繹保護她。前來吊唁的賓客幾乎快要踩平裴家的門檻,這些賓客有當朝官員,儒雅的讀書人,也不乏平頭百姓。裴博士清明遠揚,死後引無數人追慕。

商遙的到來在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不過瞬間又平靜下來。商遙感受得到落在自己身上一道道憤怒的目光,是的,隐忍的憤怒,敢怒不敢言。

那句形容昏君的話怎麽說來着?哦,“國人不敢言,道路以目”。真實場景再現啊,她對黛妃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佩服了。

商遙剛行至靈堂,便聽見此起彼伏的沉痛哭聲,像一記悶雷重重敲在心頭。她不由放緩了腳步,裴博士的棺椁被放在靈堂正中央,圍繞着棺椁跪了十幾個人,見到商遙走進來未予理睬,各個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

商遙正準備祭拜,感受到一股淩厲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是站在靈堂前的青年男子,是前來吊唁的賓客嗎?只聽他沉聲道:“裴博士不需要你的道歉,更不需要你來守陵,你的出現只會髒了靈堂。回吧,裴博士以及他的家人不需要。”

商遙身子一頓,“我是真心實意來道歉的,不管你們接不接受,我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問心無愧就好。”身子一低,對着靈堂拜了下去。

那青年男子繼續道:“你過來祭拜,是怕夜裏睡不着覺嗎?也對,裴博士的英靈在天上看着你呢。”

商遙看了他一眼:“你是什麽人?裴家人嗎?”

“只有裴家人才有資格指責你嗎?天下不平事就該由天下人來管。在下賀光,你若是想告,盡管去告。”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多說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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