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了單,不慎失足掉到太液池裏,這樣的天氣,太液池早就結冰了,自然是淹不死人的,可是崔公子不知是摔暈了還是醉酒後睡着了,在冰上躺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被人發現時已經成了一具僵硬的屍體。”

商遙聽完覺得挺惋惜的:“是挺讓人唏噓的,不過崔公子是自己摔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說完,舉目望天,好吧,是她陰謀論了。不知道這個崔公子是不是她上回碰到的那個崔公子。

“不僅你這樣想,司空夫人也這樣想,她覺得自己兒子風華正茂,前程無量,肯定是遭人暗算,還責怪負責宮禁的羽林郎怠忽職守,那麽大一活人躺在太液池上都看不見,司空大人幾次上書請求陛下徹查此事。”王徽容十分平靜地敘述着,“不過侍女是崔公子自己攆走的,他摔落的地方也沒有第二個人的腳印,他身上既沒有外傷也沒有內傷,着實沒辦法賴上別人,司空夫人再喊再鬧也沒用,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這位崔公子仇家多嗎?”

“他的仇人多着呢。”王徽容看她一眼,“比如你。上次二皇子指名要見你,就是他撺掇的。”

商遙搖頭:“我可沒那麽睚眦必報。”

王徽容繼續說:“再比如負責宮禁的衛尉卿程青越,人家出身寒門,可擋不住有本事,官位節節高升,崔公子心比天高,可瞧不上人家了;還有,他見長樂侯俊美,還曾調戲過人家。再有,司空大人望子成龍心切,經常拿他和長安侯作比刺激他,導致他一見到長安侯就沒好臉色。再比如……”她輕輕扯了下嘴角,“我。”

商遙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你?”

“你也知道,自從我把長安侯從假山上推下去之後,就悍名在外。崔公子呢是個纨绔子弟,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們瞧不上他,寒門庶族家的姑娘們他瞧不上,便一直不上不下的,那會兒家父還在世,有意将我許配給他,我還沒說什麽呢,他卻先跳起來,說我其貌不揚潑辣又彪悍,娶了我得倒八輩子的黴運。我是由衷的感謝他,感謝他讓我現在還沒嫁出去。”

商遙感慨:“照你這麽說,崔公子這麽劣跡斑斑,他死了一定很多人覺得大快人心吧?”

王徽容說:“那倒不至于。被狗咬一口你還會反咬回去嗎?他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雖然令人讨厭,但沒做過什麽人神共憤的事,不至于想讓他死。所以我們都覺得他的死是個意外,而不是有心人為之。”

商遙說:“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二姑娘,你今天很反常喲。”她讀起書來總恨時間不夠用,今天怎麽淨扯些不相幹的人不相幹的事,而且還坐在冰天雪地裏發呆,太不像她了。

王徽容淡淡道:“沒什麽,只是想起自己喜歡一個人關在屋裏一整天,這個習慣似乎不大好。萬一突然有一天像崔公子一樣死在屋裏都沒人發現。”

商遙被王徽容吓到了。她不知道她平靜淡漠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這麽悲觀的一面。她大聲道:“你覺得崔公子死的悲哀,但我不這樣想,你說他是纨绔,可人家未必想做一個纨绔,可能是他父母對他期望太高,他本身的能力又達不到那個高度,既然達不到父母的期望,那幹脆堕落到底當個纨绔,但他或許當纨绔當得很痛苦,樹敵又那麽多,大概沒人真心喜歡他,死反而是一種解脫。”一下子說這麽多有些喘,她緩了片刻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凡事要看到美好的一面,這樣我們就不會鑽牛角尖了。再比如,長安侯說喜歡我,我狠心拒絕了他,傷了他的心我也不願意,可我拒絕他是為了他好,他好我也會為他高興。我要像你這樣悲觀,早就自殺好幾回了。”

口幹舌燥地說完這番話見王徽容依舊不為所動,商遙脫口道:“你要是怕獨自呆在房間裏不安全,那我陪你好了。呆到你煩為止。”

王徽容淡淡應道:“哦,那行啊。”說完看見商遙悔恨不已的表情,贊賞地點點頭,“還不算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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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遙快哭了,王徽容剛才說了那麽多都是為了誘她入套,一步一步徐徐圖之,自己真是蠢啊,她明明打算只呆幾天的,硬是被她不動聲色的給拐了回來,眼下也不好拒絕,過完這個年再說吧。

☆、花前月下

打那天以後,裴楷之沒再來找過商遙,更沒捎過來只字片語。商遙一顆心放下來的同時又提緊,矛盾又糾結的心情。

王家和裴家所處的見賢坊本就是京都的黃金地段,權貴雲集,臨近年關那幾天,依例奉旨來參加元元旦朝會的各州郡官員以及外國使節紛紛入住見賢坊,搞得此處幾乎是車水馬龍,晝夜不息。要命的是聽說鮮卑的二王子也住在見賢坊,吓得商遙連門也不敢出。

元旦盛會是從半夜開始的,但因為人數龐大,禮儀繁瑣,肯定要提前準備。

戌時剛到,商遙就聽得門外車聲辚辚,絡繹不絕,朝皇宮的方向出發,不由就有些想笑,難道還要彩排不成?古代的皇帝就是奢侈,她想象着那畫面,燎天的火光中,皇帝玄冠冕服坐在巍峨的寶座上,丹陛之下,筆直通天的漢白玉臺階,群臣俯首,山呼萬歲,依次拜賀。

這個只在史書中描繪的畫面她真想去親自看看,當然也就只能想想。王大公子也去宮裏了。王徽容也是孤零零一人,當然,王氏族人很多,但沒有同她太過親近的。

兩人閑着無事,便站在廊下欣賞雪景,仆人們有的忙着在門上挂桃符,有的在堂前燃燒竹節,耳聽得噼裏啪啦爆竹節節聲響,像過年放鞭炮一樣,沖減了眼下清冷的氣氛。這時,劉叔過來禀告說:“二姑娘,長樂侯來訪。”

商遙咦了一聲。王徽容目光閃動:“讓他進來吧。”

其實,商遙已許久未見湛秀,他穿着嶄新的白色衣袍步伐翩翩地走進來,身後的仆人舉着一把油紙傘緊跟在他身後,傘被撐得極高,昏黃的燈光下的湛秀微微擡起頭來,一張臉愈發顯得如玉般白皙皎潔,面上卻仍是挂着漫不經心的笑。別人都裹得跟粽子似的,他卻要風度不要溫度的連個裘衣也沒穿,不過确實帥出了新高度。

天地間落雪無聲,王家的仆人早就看呆了。他才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商遙看着也有些發怔,只有王徽容仿佛從未沉浸在男色中,面容是一貫的淺淡:“真是稀客,長樂侯怎麽來了?”

湛秀眼風裏掃了王徽容一眼,徑直走到商遙面前,板着臉道:“你這沒良心的女人,不吭不響地就走了,連個招呼也不打。”

“對不住,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這一點相信長樂侯比我更深有體會。”商遙身子往前一傾,鼻尖嗅了嗅,沒有聞到他身上慣有的脂粉香,咦了一聲,好不訝異:“你今天是素顏哦。”

湛秀怔了一下,輕輕扯了下嘴角:“素顏也比你美。”

商遙:“……”好吧,你贏了。

商遙将湛秀拽到一邊低聲問道:“我聽二姑娘說朝中死了個崔公子,這個崔公子是不是上回找你麻煩的崔公子?”

湛秀點頭:“是他,怎麽了?”

商遙沉默不語地盯着他。

湛秀覺得好氣又好笑:“你認為是我把他推下太液池的?”

商遙說:“我只是覺得你有動機。”

湛秀哼了一聲:“欺負我的世家子可不止一個,我要是都跟他們計較會把自己氣死。”

商遙一怔,他雖是笑着說的,她卻聽到了他背後隐含的辛酸,鼻頭微酸,“好吧,當我沒問。”

湛秀低笑一聲:“你那是什麽表情?我都不難過,你替我難過?逗你玩的,你還真信啊。你以為所有人都像崔公子那麽無聊?”

商遙嘆道:“我是替自己難過。”

“你還顧影自憐起來了。”湛秀轉眸看向王徽容,“一個人孤零零的實在沒勁。二姑娘,不介意我帶走遙遙吧?”

“我介意。”商遙搶在王徽容之前拒絕,拒絕的理由是,“我跟你走了,二姑娘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湛秀一愣,面上神色反複變了幾遍,最後露出極不情願的表情,“那我就勉為其難留下來,我們三個一起過元旦。”

賴在別人家裏不走就算了,還一副施恩的嘴臉?商遙覺得自己得正一下他的三觀,嚴辭糾正道:“你是客,二姑娘是主,你想勉為其難留下來?也得先看看二姑娘答不答應。”

“好吧。”湛秀從善如流,對王徽容道,“二姑娘是選擇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元日呢還是我們三個一起過?”

王徽容從頭到尾冷眼旁觀,語氣輕飄飄的:“我選擇讓長樂侯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元日。”此話一出,毫不意外地看到長樂侯難看的臉色,她輕輕扯了下嘴角,“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這麽不禁逗。”

湛秀臉色更加難看了,拂袖就要走人。王徽容懶洋洋地進了屋。還是商遙跳出來打圓場,推了湛秀一把,“本來是歡喜的日子,你在這兒鬧什麽別扭,還穿得這麽單薄,臉都凍紫了。”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快跟我進來。”

屋裏備了一桌酒菜。湛秀率先坐下來,一副喧賓奪主的姿态倒了三杯酒,商遙挨着王徽容坐下,忙說:“我不喝酒。”

湛秀道:“平時可以不喝,這酒一定要喝。”

“有什麽說法嗎?”

王徽容代答:“這是椒柏酒,喝了能驅鬼辟邪,就算做了虧心事,半夜也不怕鬼來敲門。”

商遙噗嗤笑出來,入鄉随俗地喝了一杯,頓時皺起眉頭來,坦白說,滋味并不美妙,眼風裏掃見王徽容一飲而盡,湛秀更是一口氣喝了三杯,她啧啧嘆道:“你是做了多少虧心事啊,一下子喝這麽多。”

“咳咳……”湛秀被酒嗆着嗓子,連咳了十幾聲才稍止,俊美面容浮上一絲緋紅。

商遙狐疑地看着他:“該不會是真做了什麽虧心事吧?”

湛秀眨眨眼,似是玩笑:“太多了,你說的是哪一樁?”

商遙面色鄭重地把整壺酒放到他面前,“那這壺酒就交給你了,喝完你今晚就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哈哈……”湛秀揩着眼角,竟笑出淚水來,“姐姐讓我喝我就喝。”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麽,從袖間摸出兩件小東西來,看着像香囊,其實一點也不香,反而有股淡淡的藥味。他往商遙手裏塞了一個,另一個放在王徽容手邊,用漫不經心地口吻說:“買一送一的,給你吧。”

王徽容淡笑着拿起來看了一眼,随即又放下,往自己碗裏夾了幾只蝦,開始專心地剝起蝦來,她做什麽都細致,剝起蝦來也分外仔細,一點點剔掉蝦皮,蝦子,只剩下白嫩嫩翠生生的蝦皮,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

商遙來回看看兩人,從湛秀這送禮的扭捏模樣裏嗅到了一絲不尋常,以前沒往這方面深想,但一旦起了疑心,再聯想到湛秀先前的一舉一動,突然覺得豁然開朗。他明明恐高,還要爬牆頭,表面上是為了調戲逗弄她,其實是為了看王徽容。還有湛秀每次提到王徽容時嘴格外的毒,毒得有些刻意,怎麽看都像幼稚的小男生為了吸引意中人所做的把戲。商遙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拿到鼻前嗅了嗅:“這是什麽?”

湛秀狐疑地看着她:“椒柏酒你不知道,卻鬼丸你也不知道,我們漢人每逢元日一直有這個傳統的,你該不會是蠻夷吧?”

商遙:“……你才是蠻夷!”

“蠻夷也沒關系,你還是我姐姐。”

商遙:“……”手癢,好想打人怎麽辦?

整個除夕夜就在打打鬧鬧中度過,湛秀還真的把整壺酒喝光了,喝得酩酊大醉,他不只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太好,喝醉了就躺在地上掀起地毯一角卷啊卷,滾啊滾的,想像一個成年男子卷起地毯将自己包成一團,像蛹似的,睡着了,他只露出一張臉在外面,商遙意外地發現,他竟然還有美人尖,皎潔如玉的面容,微微上翹的眼角,挺直的鼻梁,尤其睡夢中眉尖似蹙非蹙的,這麽着一看,還真是雌雄難辨。

商遙感嘆道:“我想,當長樂侯的枕邊人一定很幸福。”

王徽容問:“怎麽?”

商遙答:“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如此賞心悅目的畫面難道不幸福嗎?”

王徽容沉默很久說:“那照你的邏輯,以後長安侯肯定會很幸福的,說實話,我挺羨慕他。能一覺醒來就能看到你。”

怎麽扯到她身上來了?商遙神色黯然,片刻後又恢複如初,調笑道:“那照我的邏輯,二姑娘你現在就可以很幸福,我去抱被子,今晚就跟你睡。”佯裝要出門,突然聽湛秀大吼一聲,她吓了一跳,以為湛秀醒了,回頭才發現他依舊閉着眼躺在地上,貌似睡得不□□穩,雙拳緊握,睡夢中眉頭皺得死緊,一直呓語不斷。一會兒說:“我為什麽要姓湛?他們都欺負我!”一會兒又是,“我也不想這樣!”一會又說,“我累了……”還說,“沒有人真心對我好,沒有人……”說到最後竟然哭了,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這話裏滿滿的負能量,商遙不斷催眠自己建設起來的強大心理瞬間被擊潰,而且是潰不成軍,她心酸地感慨:“他也是個可憐人。”

王徽容看了他一眼,拿起帕子淨了淨手,衷心地建議:“既然活得這麽痛苦,還不如死了呢。”當然,湛秀是聽不到了。

商遙低聲道:“二姑娘,你怎麽能這樣說?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王徽容:“哦?”

商遙低下頭來,其實她在自己欺騙自己,長樂侯這樣的身份,逃不開躲不掉,除非是沒心沒肺,否則大概會一輩子痛苦,直至……死亡。

考慮到酒醉的湛秀一直胡言亂語的,萬一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被有心人聽了去,他小命就沒了。商遙和王徽容商量了下決定讓他留下,叫了幾個家仆将他安置在了一間廂房。待到一切收拾妥當,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到了後半夜,王徽容精神依舊很好。商遙卻撐不住了,半閉着眼含糊說道:“二姑娘你不困嗎?”

王徽容道:“你先去睡吧。”

商遙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房間,倒頭就睡。第二天早晨打水洗臉,路過堂前時發現王徽容竟然還在,難道一夜未睡?她匆匆洗了把臉走進去,堂內彌漫着一股蠟燭燃燒的味道,王徽容撐着腮坐在食案旁,面前攤着一本書,書已經翻到最後一夜,仿佛還是她睡夢前的姿勢,動也沒動。面前堆了不少蝦皮蝦子。呃,她從來不知道王徽容這麽愛吃蝦。

商遙揭開燈罩看了看,蠟燭早已燃盡。不可思議地看了王徽容一眼,“看什麽書呢?除夕夜都不忘用功。”

“《神農本草經》。”王徽容一夜未睡,神色疲憊,“我發現我看不太懂。”

“你太謙虛了。”古代的女學霸竟然也有看不懂的書?商遙看到自己昨夜放在食案上的卻鬼丸,順手拿起來研究了半天系在腰間,“這個也是用來辟邪的吧?”

王徽容嗯一聲問:“你真的不是蠻夷?”其實她也察覺到她的生活習慣以及對外物的認知和他們有很大不同,她看過很多專門寫各地風土人情的書,搜遍大腦中的記憶,也找不到和商遙的生活習慣相契合的地方,答案是無解。

商遙咬牙道:“我不是。”

“好吧,我相信你。”

“湛秀呢?”

王徽容說:“不知道,大概走了吧。”

“走了?連個招呼也不打。”商遙動手将食案上的一堆狼藉清理掉,又問,“二姑娘,早膳還吃嗎?”她昨天吃了那麽多蝦,恐怕還沒消化完吧。

王徽容按了下胃部:“胃裏有些難受,喝點清淡的粥吧。”

她應了聲,轉身去膳房了。用罷早膳,王徽容便回自己房間補覺去了。商遙呆了片刻,困意又湧上來,打着哈欠走回房間,一推門,發現床上躺着個人,貍奴蜷成一團躺在他腰側,一雙長腿交疊着伸在床沿外,并沒有脫鞋,衣服也是整整齊齊的,松松垂下來的床帷恰好擋住臉。所有瞌睡蟲瞬間跑光,她迅速地退出門外,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沒走錯房間,走錯的是躺在她床上的男人。

☆、千峰翠苑

商遙繃着臉進了屋,看清了躺在床上的男人,臉色稍微緩了緩,說不清是高興多有些還是失落多一些,他眼下有疲憊的陰影,想着他大概是參加元旦朝會而一夜未睡,她很體諒他辛苦,但為什麽要跑到她房間裏睡?而且她走路那麽大聲他會沒聽到?裝睡吧就。

她心念一動,探身撈起貍奴,抓着它的小爪子輕輕刮了下他的臉。

裴楷之仍閉着眼,卻極其精準地握住她的手,聲音裏有一種剛醒來的沙啞:“別鬧。”

商遙放下貍奴:“就知道你在裝睡,你來幹什麽?”

他眼皮沉重得很,嘴角卻翹起來:“幾天不見,想你了,左等右等也不見你回來,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他老是這樣,商遙心軟得說不出一句重話,只得結結巴巴道:“你來這裏不大好吧,要是被令尊令堂知道了,他們八成會以為你對二姑娘舊情複燃,然後繼續撮合你倆怎麽辦?”

他霍然睜開眼:“吃醋了?”

商遙嗆了嗆:“我的意思是你和二姑娘既然對彼此無意,那就別打擾她平靜的生活了。”

他又失望地閉上眼:“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是翻牆進來的,除了你沒人知道。除非你想讓我娶王二姑娘。”

她硬邦邦地說:“這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好,跟你沒關系,是我硬要跟你扯上關系。”

商遙還真不習慣他這樣,不由道:“你沒必要這樣低聲下氣。”

“哦?這叫低聲下氣?”困得要死還不忘調戲她,“我只對你低聲下氣。”

商遙惱怒地瞪着他:“你不調戲人會死呀!”

“不。”他微微一笑,“我只調戲你。”

商遙被調戲得徹底說不出話來了,推了他肩頭一下,“你趕緊走!我這裏不歡迎你!”

“說不過就開始攆人?”裴楷之雙手枕在腦後,紋絲不動,“沒有你這樣耍無賴的。”

商遙氣得要死:“到底是誰在耍無賴?”重重捶了他肩頭一下,“你到底走不走?”

他悶哼一聲:“看我困成這樣,你忍心嗎?”

“我不忍心,所以才讓你回家睡,我的床太小了。”

說完半天也不見他回答,她湊上前,聽他呼吸平穩,貌似睡着了?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平靜的睡容,奇怪,她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還有當無賴的潛質?

長安侯這一睡睡到了日上三竿。商遙吃午飯的時候還給他留了一份。他還是不忘調戲:“怕我餓着?”

“不,這是我一個人的量。”

裴楷之笑道:“那我不跟你搶。你慢慢吃,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商遙頓了頓,然後低下頭繼續吃。再擡頭時已不見他的人影,心裏空落落的。

其實她心裏明鏡似的,即使她不是黛妃,她的身份在世俗眼裏也無法與他相匹配。這個時代的士族牛氣哄哄的,婚配嫁娶的對象若不是同樣的士族出身,就算是皇帝下令賜婚他們也照樣拒絕。

既然沒有可能,幹嘛又來招惹她。

商遙草草用了午膳,估摸着王徽容睡到這個時辰應該餓了,進她房間一看,她不但醒了,還儀容整潔,神清氣爽。

商遙巴着門框道:“二姑娘醒了?我去給你盛飯去。”

王徽容點了點頭:“你放到偏廳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商遙從膳房出來時經過一排廊屋,當中一間門開得展展的,她尚在想誰住在這裏,冷不丁見湛秀從裏面走出來,一副似醒非醒的模樣,轉頭看到她,笑容滿面地走過來:“姐姐。”

商遙擡了擡下巴:“你不是走了?”

湛秀揉揉臉:“誰說我走了?我剛睡醒。”

“好吧,是我誤會了。餓了嗎?”

湛秀摸摸饑腸辘辘的肚子:“昨天光喝酒了,基本上什麽都沒吃,要不是餓得實在受不了,我還不想起呢。”

商遙将托盤放到他收手上,交待道:“把這個放到偏廳去。我再去給你盛一份。”

湛秀卻不接:“這是誰的?王徽容的?我不伺候人。”

商遙掉頭就走,“我也不伺候人,長樂侯請回吧。”

“別呀。我去還不行。”湛秀追上來,硬是從她手裏奪過去,根本不給商遙反悔的機會,一眨眼不見了人影。

商遙咋舌:他是會傳說中的輕功嗎?

一個人的午餐變成了兩個人的午餐,到底是王公貴胄,湛秀嘴上說餓得狠了,吃起飯來卻是斯文得很。王徽容吃飯也是秀秀氣氣,彼此默默無言地吃着。商遙坐在一旁,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像個相親飯局,不禁輕笑出聲。

一頓飯還沒吃完呢,長樂侯的随從被劉叔帶了進來,那随從見自家主子吃得正香,支吾了一聲閉上了嘴巴。

王徽容放下筷子,轉身起去裏屋了。

湛秀斜眼看他:“有話直說。”

随從說:“就是趙王和幾個權貴子弟還有鮮卑的二王子要去千峰翠苑玩狩獵,呃,說是要主子您也過去一塊熱鬧熱鬧。”

“這樣的鬼天氣去狩獵?”湛秀挑了只蝦,養尊處優的二世祖剝了半天也沒剝成功,随從很順手地接過來,一邊剝蝦一邊說:“聽說是鮮卑的二王子提議的。”哼了一聲,又鄙視道,“那幫蠻夷估計是過慣了風吹雪侵的日子,讓他們享福都不會。”

湛秀斷然拒絕:“他們這些蠻夷,自小在馬背上長大,逐水草而居,弓馬娴熟。我去了基本上只有碾壓的份,幹嘛要和他比。去那挨凍嗎?”

随從遲疑了下:“小的聽說是鮮卑二王子想見您。”

湛秀打趣:“見我幹什麽?二王子難道是個女人?”

“也不是。小的也是聽宮裏人說的,拓跋氏專産美男,這個二王子呢,有鮮卑第一美男的稱號,他聽說您是永安城第一美男子,便想見見您。順便和您比劃比劃。”

商遙在一旁聽得笑出來:“我知道了,鮮卑的二王子是想和你比美呢。”

女人有攀比之心,男人也不遑多讓,那個《鄒忌諷齊王納谏》裏的鄒忌照了下鏡子就覺得自己俊得沒邊了,和城北的徐公比起美來,還逢人便問:我美還是徐公美……真是堂堂七尺男兒身裏住着一個小女人。

好笑歸好笑,可若是鮮卑的二王子……那不是個好惹的主,也說不準有什麽奇怪的癖好,比如男女通吃什麽的,商遙不便多說,只是委婉地提醒道:“我聽說鮮卑人長得都是人高馬大的,脾氣也不好,既然不想去那就別去了。”

湛秀一揚眉:“我脾氣還不好呢。”話這樣說,卻還是對随從道,“姐姐的話都聽到了吧?你回句話,我就不去跟他們湊熱鬧了。”

随從支支吾吾了片刻,附在湛秀耳邊一番耳語。

湛秀雙目陡亮:“還能這樣玩?”

随從也不知興奮什麽,猛點頭。

商遙看得一頭霧水,忙不疊問:“你真要去?”

湛秀笑着打哈哈:“姐姐你就別管了。”他竟似連一秒鐘也不肯多呆,連飯也沒吃完就要走。商遙心裏也是無比納悶,眼見攔不住,只得道:“好吧,我送你出去。”

目送湛秀登車離開,商遙正打算進去,突然恰巧看到裴家的車馬從此經過,她不确定坐在裏面的是不是長安侯,正想避開,那頭車幔被撩起來,裴楷之輕松跳下馬車,幾步來到她面前,“站在這裏幹什麽?”

商遙支吾片刻說:“送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看穿:“想說什麽就直說。”

商遙一頓:“你也會去……”仔細想了下說,“千峰翠苑嗎?”應該是這個名字吧?

裴楷之挑眉:“也?還有誰要去嗎?”

商遙嗯了聲:“就是長樂侯啊,他性子沖動,若是無意沖撞了什麽人,你能不能幫忙從中斡旋一下?”

他沉默很久才說:“哦?你是以什麽身份請我幫忙?”

商遙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麽,眨了眨眼,裝傻道:“長樂侯的姐姐,這個身份,你看行嗎?”

雖然答案不是裴楷之想要的,不過長樂侯的姐姐這個身份取悅了他,他眉眼含笑,“好,不過,你以後要離長樂侯遠點。”

“為什麽?”

“他的身份敏感,你跟他相交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商遙一怔,忍不住諷刺道:“原來長安侯與人相交都是看有沒有利益可圖。那你跟我相交也沒有好處,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長安侯了,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區區如我,太自不量力了。”她轉身就走,卻被他攔住去路,她低頭看到他翻飛的衣角似是撲騰着怒氣,他看着她:“姐姐你……”他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停了下來,身子一側,轉瞬已是十分平靜的語氣:“你進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嗯,下章有糖吃哦。

☆、風雨欲來

翌日,王徽容要商遙陪她出趟門。

商遙好奇道:“去哪裏?”

王徽容面容平靜答道:“徐家。”

徐家也是士族,以醫學傳世,不問政事。自那本《神農本草經》開始,王徽容突然對醫學産生了濃厚的興趣,王家有關的醫學著作只有寥寥幾本,已被她翻完,因為沒看過瘾,所以決定去徐家看看。

到達徐家後,王徽容向徐老先生借了幾本醫書之後并沒急着走,反而與徐老先生探讨起醫學來,又從醫學談到儒學,然後又從儒學談到莊子,老子。随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兩人相談甚歡,一點也沒有停止的意思,要知道這兩人可是頭一次見面啊。

商遙端端正正跪坐在一旁,兩手放在膝蓋上,心裏叫苦不疊,她已經維持這樣的坐姿一個時辰了,腿又酸又麻,卻不知道王徽容打算說到什麽時候。思索片刻,趁兩人沉默的空檔找了個借口出來。

天空飄着小雪,街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商遙從徐家走出來,她們來時乘坐的馬車還停在門口,車夫卻不見人影,大概是上廁所去了。她站在門口等了會兒,王徽容遲遲沒有出來,正準備到車上等她,不經意擡頭看到一個武将打扮的高大男人帶着五位士兵朝這邊走過來,街上行人寥寥,一行六人踏着沉重的腳步聲慢慢走過來。

不知怎的,商遙莫名感受到一絲壓抑的氣氛。再次擡頭望去,頓時罵了聲娘,小心髒怦怦的似要跳出來,因為眼前的武将不是別人,正是被她害死的那位裴博士的小兒子裴勇。

冤家如此路窄,她的冤家路更是窄得只剩下獨木橋。迅速地低下頭,正想不動聲色地退回徐家——

“把那個帶面具的男人給我抓住!”铿锵有力的一聲吼。緊接着那幾個士兵迅速地朝她這邊跑過來。

眼見那士兵離自己尚有些距離,商遙當機立斷地朝反方向跑去,現在退回徐家無異于進了甕,只等對方來捉鼈。況且她若是身份暴露,徐老先生和二姑娘都會被她連累,好在這附近巷子彎彎繞繞的像迷宮一樣,她仗着好體力打算與士兵們繞幾圈,再悄悄潛入徐家,摘了面具,再喬裝打扮一番,想必他們也認不出。

可是計劃很完美,實施起來有難度,商遙對這一帶的地形也不熟悉,繞了幾圈發現自己被繞暈了,她根本不知道徐家在哪個方向!只能不停不停地跑,她陷入了死胡同中,早晚會筋疲力竭被對方抓住。可求生的欲念告訴她不能放棄,萬一半路碰到了貴人呢?

想到這裏,不由呵呵笑起來,冷風打在臉上,有些疼還有些癢,士兵們不知道被她甩在哪裏了,她飛奔着拐入一條巷子,沒想到那面有人,收勢不及,一頭紮入對方懷裏……商遙手忙腳亂地退開,連聲對不起都顧不上說,慌不擇路地往前跑,卻猛地被人拉住了手。

“遙遙?”

商遙渾身一顫,裴楷之輕輕扳過來她的身體,執行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輕問:“手怎麽這樣冰?你慌慌張張地要去哪?”

商遙快要哭出來,大腦持續空白着,剛才一路狂奔,此刻驟然停下來,雙腿有些發軟。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騰出一只手來解下白狐裘披在她身上,她緊緊揪着他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幫我……”

他不明所以:“嗯?”

商遙來不及跟他解釋那麽多,一手猛地扯下面具藏到衣袖裏,然後迅速地攏好狐裘,帶上風帽,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可裴勇是認識她的,不帶面具不行,帶上面具也不行,她幾乎是被逼到了絕路。幸好還有他。她撲進他懷裏,将臉埋入他胸口,雙手緊緊摟着他的腰,裴楷之動了一下,她抱得更緊,呼吸因剛才的奮力奔跑而急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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