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用力吻回去,他順勢一倒仰躺在席上,她跟着倒下來,唇齒錯開,她愣了一愣,他悠悠然地笑谑:“這麽迫不及待?”

商遙眄他一眼。他靜了片刻,說:“商商,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麽晚?”她擡頭看了眼天色,已經很晚了,但也不是很想拒絕,“去哪?約會嗎?”

他突地把她按在懷裏,低笑着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好可以賣了。”

☆、進宮

商遙眨眨眼:“那你覺得我能賣多少錢?”

裴楷之煞有介事地盤算:“嗯,以你的姿色,最少一百金以上,若是被權貴看上,那就是一千金以上,若是被君王看上,那就是價值連城了。”一語換來她的怒視,他停了逗弄之意,正色道,“不過,在我心裏,無價。”

商遙心頭一甜,輕哼:“就會逗我。”

他大笑,“那要不要去?”

“到底去哪?”

他笑得意味不明:“到了你就知道了。”

“去,我去。”他越是神秘,商遙越是期待。

為了不驚動王家人,他們是爬牆出去的。裴家門口停了馬車,有車夫在等候。兩人坐進去。商遙靠坐在他懷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聊着天,漸漸地有些犯困。

“商商……”

他突然喚她,她耷拉着眼應了一聲,“嗯?”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将她的手送到唇邊緩緩親吻:“困了就睡會兒,到了我會叫你。”

Advertisement

“嗯,一定要記得叫我,我還想看你給的驚喜呢。”

裴楷之一頓,“好。”

一路搖搖晃晃,商遙覺得自己沒睡多久就被叫醒。她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到哪了?”撩開車幔就要往下挑。他好笑地拉住她:“還沒到呢,你着什麽急?”

商遙揉揉眼,撩開車簾一角往外看,他們所處的是一條寬闊筆直的大道,比銅駝街看起來還要來得平整寬闊,雕花宮燈沿路鋪開,道路兩側松柏森然,綠意幽幽。遠處的漢白玉的臺階在月光下反着白光,似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通天臺階,臺階盡頭是輝煌壯麗的宮室。看起來比涼囯的宮室還要氣派許多。

商遙心口直跳,忙放下簾子,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哪?”

車廂裏一片黑暗。他目光落在她臉上,緩緩道:“你猜。”

商遙默默地看着他。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出來除了皇宮大概也沒人有膽子把宅邸建的如此奢華壯麗吧?所以,他帶她來皇宮幹什麽?她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不能言明身份的痛,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兒,但因為有他在身旁,到底還是平靜下來,猜測道:“是皇宮要舉行什麽宴會嗎?你帶我過來湊熱鬧?”

他說:“沒有什麽宴會,是陛下想見見你。”

商遙一呆:“見我幹什麽?”她又猜測道,“難道是你爹娘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想讓你的皇帝舅舅出面賜婚?”說完自己都覺得太扯了,八字還沒一撇呢,而且她現在這身份也沒法見公婆啊,她抱着他的胳膊撒嬌:“我不懂宮裏的禮儀和規矩,鬧了笑話怎麽辦?我們回去好不好?”

他摸摸她的頭,神情嚴肅:“陛下已經等着了,現在走就是欺君。”

商遙氣得站起來,一時忘了是在車廂裏,一頭撞到車頂上,他手忙腳亂地來拉她,她氣得甩開他的手,捂着腦袋蹲下來:“你讓我見皇帝幹什麽?”

他只說:“是很重要的事。”

她壓抑着憤怒低聲叫道:“我不見!欺君也是你欺君,我又沒答應,不管,我要回家。你不送我回去我自己回去!”她掙紮要跳車,他把她抓進懷裏,“商商,你信我嗎?”

“不信!你快放開我。”她用力掰他的手,可哪裏掰得動,她發了狠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他悶哼一聲卻還是不松手。她氣得大吼,“你現在要是不送我回家,我就不要你了!”

裴楷之身體一僵,靜了片刻輕笑着說:“不要就不要,不用吼那麽大聲,我要你就行了。”她正欲再說,他的唇便狠狠壓過來,蠻橫地撬開她的唇齒長驅直入。商遙捶打了他兩下,根本不痛不癢。良久,他放開她,車廂裏只有兩人粗重的喘息聲。他頭埋在她肩胛處,喃喃道:“真是自作自受啊……”單手拂開她散亂的發,嘴唇在黑暗中一路尋覓,然後貼在她耳畔,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商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是為你好。一會見到陛下,你什麽都不用說,只要乖乖站在那裏就好,嗯?”

“不好。”她帶着濃重的鼻音,“我為什麽要見皇帝?”

他沉沉不語,似在思索。這時馬車忽然停下來,聽得車夫從車上跳下來,隔着簾子道:“公子,到了。”

商遙閉上眼裝死。裴楷之哪能猜不出她的心思,嘆了一聲,率先跳下馬車,又探身過來抱她。商遙幽幽道:“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是嗎?”他沉默,她瞬間明白過來,恨恨地掐他,“起開,我自己有腿有腳。”

“好。”見她妥協,他悄悄舒了口氣,眉頭卻皺得更緊。

商遙整了整儀容,跳下馬車,冷風一吹有些頭疼,她不知道他在故弄什麽玄虛,可心裏隐約也知道前面有巨大的□□等着她,否則他今天不會如此的反常。腦中模模糊糊閃過幾種猜測,但這猜測着實的不靠譜,又被她一一否定掉。也許內心深處是相信他的,所以才會陪着他走到這裏,剛才的打鬧也只是氣不過他的欺瞞罷了。

剛才車廂裏一片黑暗,商遙沒法分辨他的表情,此處宮燈十裏将四周照得極亮,燈火下,他給了她一記安撫的笑容,卻不似以往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笑意,沉沉的眉目間似乎蘊藏着無數的情緒。

前面有宮人提燈引路,有些話不便多說。引路的宮人對裴楷之十分恭敬,又是寒暄又是問暖,他漫不經心地答着,心神卻全落在她身上,留心着她的一舉一動。她低着頭,全程無話。

他們被帶到一處宮殿,商遙默默跟着他進去,迎面一陣熱氣撲面,殿宇很大,卻不覺得空曠,兩個九層盤龍燭臺将偌大的殿宇烘托得亮如白晝,殿內只有三個人,很顯然,站在燈臺前撥弄燈芯的中年男子顯然就是魏國的皇帝,他穿着紫色常服,頭上束冠,看起來很有閑情逸致的樣子,他聽到腳步聲頭也未擡,只低聲說了一句:“來了。”眼風裏一掃,又說,“不必拘禮。”

商遙本來準備行禮的,聽皇帝這麽一說頓時一愣,魏帝和涼王畢竟不同,她不明白他是真客氣還是假客氣,正躊躇着該不該行禮,眼見裴楷之特坦然地站在那裏沒有行禮,她微微彎下去的腿彎瞬間直起來。他麽涼王像個土匪頭子一樣,宮中所有禮節一律從簡,不像這裏繁文缛節一大堆,她着實不知道見到皇帝該行什麽禮。

皇帝:“……”

裴楷之:“……”

旁觀者:“……”

于是四個男人的目光紛紛落在商遙身上。商遙特坦然地回望過去。

衆人再次沉默了。

皇帝的“不必拘禮”是對裴楷之說的。商遙第一次面見聖駕于情于理都該拜一拜的。可她心眼實,眼見裴楷之不動,她便也跟着沒動。

還是裴楷之先回過神來,嘴角勾起淺淺笑意:“她不懂規矩,讓陛下見笑了。怪臣沒有事先跟她說清楚……”

皇帝亦跟着笑了,擺擺手:“罷了罷了。”目光又落在商遙身上,“你叫什麽名字?”

商遙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麽,不過還是乖順地答道:“回陛下,民女叫商遙,商賈的商,遙遠的遙。”

“可曾讀書習字?”

“嗯,會一些。”

“多大了?”

“二十一。”

“可有夫家?”

商遙一頓:“沒有。”

皇帝笑道:“雙十年華還待字閨中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可有意中人?”

商遙再次一頓:“沒有。”

皇帝的近身內侍在一旁笑道:“奴婢看這位姑娘容貌出挑,一般的男子怕是瞧不上。”

皇帝點頭,那倒也是。美人難免心比天高。思量片刻,又偏頭問侍立在他身後的廷尉大人:“你看她像不像?”

廷尉大人點頭:“容貌很像,但是氣質和說話的語氣都不像。”他是斷案高手,善于觀察人物的表情及動作,斷案時遇到段數低的嫌疑人,他們一個眼神或是一個動作就足以令他做出正确的判斷。他曾出使涼囯,有幸目睹過黛妃的風采,怎麽說呢,黛妃是浸淫宮廷多年的女人,長袖善舞,手段狠辣。一個眼波流轉都很妩媚,絕不是眼前眉目清麗衣着淡雅而且看起來分外質樸的姑娘能比的。

皇帝贊許地點點頭:“那你覺得她能做好這件事嗎?”

廷尉大人答:“尋常百姓第一次見到陛下要麽誠惶誠恐,要麽受寵若驚,她卻很平靜,不管是僞裝的平靜還是真的平靜,總之她心态很好。陛下所問她都對答如流,不見絲毫怯弱,膽子應該也蠻大的。臣覺得是可以的。”

皇帝微微颔首,随即又笑:“愛卿啊,你昨日可不是這麽說的。”

廷尉大人低下頭:“臣汗顏。”

皇帝面上露出極寡淡的笑:楷之的提議朕沒有疑義,既然見到人了,那就照他說的辦。”

“臣遵旨。”

皇帝又點頭:“沒事你可以退下了。”

他們說了很多,而且絲毫不避諱地在她面前交談,商遙聽得雲裏霧裏,不過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很像,她跟誰很像?除了大名鼎鼎的黛妃還能有誰?不過人家沒有戳破,她自然不會主動站出來承認。偷偷觑了裴楷之一眼,想從他得神情上探究一二,結果只看到了他的後鬧惱勺,剛才在腦海中閃過的種種猜測又被她拿出來,頓時覺得腦仁疼。

廷尉大人退下後,皇帝坐下來,撫了撫膝頭,淡笑道:“太後剛才還念叨你呢。忙完這陣你過去看看她老人家。”言語神态間全然沒有面對廷尉時那種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态度,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慈祥的長者。

裴楷之點點頭。

甥舅倆在那唠起了家常。商遙從始至終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低着頭,局外人一樣,看着重重帷帳下,燈火漸弱,他的臉也漸漸模糊。直到皇帝說乏了,裴楷之才拉着她慢慢退出大殿。

☆、心跡

依舊是星沉月朗。商遙上車時因為心情複雜差點磕到自己,跟在身後的裴楷之眼疾手快地過來扶卻被她氣呼呼地甩開。坐上馬車一路沉默,剛才在皇宮,她一直持續讓大腦處于放空狀态,有些事不願意深想。怕想得太明白而導致當場失态做出歇斯底裏的事來。現在只有他們兩個,她開始靜下心來反複推敲着皇帝與廷尉的對話。

廷尉說她很像一個人,應該是指黛妃。

皇帝又說讓她做一件事,而推薦者是裴楷之。

那麽換言之,裴楷之知道她像黛妃,也或者認定她就是黛妃。

那麽問題就來了,他不是失憶了嗎?難道他恢複記憶了?還是……壓根就沒有失憶過?

馬車一路疾駛出宮城。商遙在等待他的解釋。可他身體靠在車壁上,雙腿微曲,沉靜的好似不存在一樣。而且好像沒有解釋的打算。車廂空間狹窄,她抱住膝頭,臉埋進臂彎裏,她像個傻子一樣被他騙得團團轉,他卻連解釋的意思都沒有,陷入情愛裏心思變得分外脆弱和敏感,越想越忍不住難受,流了幾滴淚,到底還是抑制住了。她就是個紙老虎,狐假虎威地甩開他,他沒事人一樣,她卻在這哭得稀裏嘩啦。最後還是她沉不住氣,捂着臉想了半天決定先挑一個比較溫和的話題來打破現在的沉默。她怕問得太直接反而讓自己落入萬分狼狽的境地。

“皇帝打算讓我做什麽?”

她刻意讓語調變得平緩。不過裴楷之還是聽出了異樣,沉靜的面色一僵,頓了片刻:“這裏說話不方便,我們回去再說。”

再次悄悄回到王家。阖府寂靜,月色清冷通透,在床前投下大片的光影。不掌燈也不妨礙前進的步伐。

商遙靠在床邊坐下來,與他隔了很遠的距離,心情已經平複得差不多:“現在可以說了吧。”

裴楷之也不敢離她太近,低聲道:“是關于拓跋嚣的案子,我按照你說的派人在全程搜捕那兩個奸細,不出半天的時間就被羽林軍在一家旅店裏将他們抓獲,順帶還搜出了不知是誰寫給他們又沒來得及焚毀的書信。信上只有寥寥幾字‘事已成,可退’……”

月影徘徊,噼啪一聲燈臺上爆出一個燈花來,這件事說來話長,那封信上沒有落款沒有印章,不過這好個辦。将兩個奸細押入廷尉大獄嚴刑拷打一翻,任是再鐵骨铮铮的兩條漢子也将該招的,不該招的全招了。

他們招認說現任涼王以程青越老母的性命相要挾,逼迫程青越暗中殺死拓跋嚣,目的當然是要破壞魏國和鮮卑的關系,涼囯夾在中間正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程青越顧及年邁的老母便答應下來,涼王表示不信,又逼迫程青越暗中殺死崔公子來表決心,一旦他首鼠兩端,不僅老母小命不保,連他殺死崔公子的事也會被揭發,徹底斷了他的退路。

至于為什麽挑中崔公子,大概是崔司空權勢較大,兒子又太過不成器,殺起來容易一些。

更何況他和程青越有私人恩怨。

這邏輯如此強大。讓人很難懷疑。而且程青越是衛尉卿,執掌宮禁,十分清楚宮中兵力的部署與分布,有十分便利的殺人條件。

而由那封信上的字跡來判斷,确實是程青越的筆跡。而程青越的老母親也确實被涼王所抓。

人證物證都有,表面上看來罪證确鑿。皇帝也信了,既痛心又震怒,程青越既忠且孝又是破陣殺敵的良将,簡直是當世良臣之楷模,當皇帝的很欣慰有這麽一位臣下。可保孝棄忠就很不對了。當即下令就要抓程青越入獄,怎麽着也要給鮮卑人一個交待。可被裴楷之阻止了,他相信程青越是個孝順的兒子,更相信他是忠誠的臣子,為保程青越一命,他在皇帝面前立下軍令狀,信誓旦旦地說要在三日之內抓出兇手。

商遙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他:“你有什麽證據證明程青越的清白?他值得你這樣嗎?”

裴楷之嘴角勾起笑意,即使生氣,本能上還是關心他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證據我沒有,不過倒是有一個方法,就是讓你配合假扮黛妃去試探程青越,我已有萬全之策,既可以證明程青越的清白,還可以引出真正的兇手。”

果然,她猜得絲毫不假。他這話等于是間接承認了。商遙假裝十分訝異地挑眉:“我假扮黛妃?我跟她很像嗎?”

裴楷之說:“像。”商遙聽得雙眼圓睜,他頓了頓,又說,“但我知道你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

他的語氣十分篤定。

這句話殺傷力十足。商遙狠狠一怔,自己占用了黛妃的身體,可容貌再像,不同的靈魂,做事的方式和說話的語氣以及一個眼神一個神态不可能一樣,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一句“我知道你不是”。她一點也不想背負着黛妃的身份過一輩子。

商遙輕輕一哼:“你怎麽知道我像?又怎麽知道我不是?”

裴楷之揉揉額角,有些頭疼。事情來得突然,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準備,可又不能浪費這次絕佳的機會。他想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他坐直身子,醞釀許久才開口:“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廷尉大人長年斷案,早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更何況他曾見過黛妃,所以能一眼判斷出你和她的不同。可是我沒有見過黛妃,初次和“黛妃”接觸,盡管她表現的坦率,直爽,真誠,善良,但誰會認為傳聞中心毒手狠,掩袖工讒,狐媚惑主的黛妃會是這樣的一個女子?你有沒有見過外表溫文無害,其實心思比深的女子,比如王徽容;你有沒有見過外表刁蠻任性,其實心裏比誰都善良柔軟的女子?人有很多種面具,有的人表裏如一,有的人只是僞裝。我那時認為黛妃表現出來的坦率和真誠只是她的僞裝而已。”他眉眼浮上溫柔神色,“當我漸漸被你吸引,甚至不能接受自己被你吸引,想,我怎麽會愛上這樣的女子。”

那段時日裏心中的掙紮快要把他逼瘋,幸好,再好的僞裝也有破綻,他在她身上卻看不到破綻。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他斷定黛妃不是世人眼中妖媚惑主掩袖工讒的女子。傳聞往往會被人刻意地誇大,燕國和魏國隔着迢迢千裏,誰也不知道謠言傳過來已被扭曲成什麽模樣。就像那些正兒八經的史書,史官們在修史時總免不了使用春秋筆法,語焉不詳的,文足以飾非,呈現給後人的歷史人物面貌其實并不是他本來的面貌。他又為何要以世俗的認定來否定他喜愛的女子呢?

“加諸在你身上的毀謗言論我一個字也不信,如果早知道,我就不會這樣做。”

他在解釋,而且一口氣說了多,商遙捋出一條清晰的思緒,核心意思就是他只是一開始把黛妃當做蛇蠍美人才會毫不顧忌地利用,後來接觸多了才發現黛妃是只小白兔,漸漸被吸引得無法自拔,這得多麽深沉的愛意才會認為世人皆醉唯他獨醒呢?一時心裏百味雜陳,張嘴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借屍還魂這種事已經超出了正常人所認知的範圍,瞪着眼半天說了一句:“你解釋就解釋,幹嘛還要損二姑娘?”

“哦?”他又笑起來,“那是損她嗎?我只是陳述事實。”壓抑的氣氛忽然變得輕松,他沉默了好一會,“商商,我承認我沒有失憶,可是我不裝失憶你根本不會讓我近身。這個秘密我可以隐藏一輩子不讓你知道?但這樣的話你恐怕要帶着面具過一輩子,而且還要提心吊膽地擔心被人識破。我設的局,可自己卻跳了進去走不出來,我在你面前裝失憶,卻又親手在你面前戳破,因為我想讓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旁。而不是你明明喜歡我喜歡得要死,卻因為身份的問題一再推開我。商商,那樣的你,我看着都心疼。你喜歡的男人有本事護你周全,你完全沒必要委屈自己。”

商遙聽得臉紅心跳,心尖直顫,他簡直太能說情話了,讓她想氣都氣不起來。從頭到尾都被他吃得死死的,她着實不甘心,不甘心啊。

“可是我來永安之前你就失憶了呀,你怎麽知道我會來永安?”

“未雨綢缪啊,你來永安固然省了我很多力氣,你不來我也會去找你的。”

好吧,看在他這麽有心的份上,商遙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那進宮之前你可以提前跟我說啊。”

察覺到她态度的軟化,他一步步走近她:“我若是提前跟你說,你敢随我進宮嗎?”

商遙遲疑了下,老實道:“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瞞着你。走出這一步前面才是坦途。”只有這一刻,裴楷之才是真正的放松,她不知道永安城有多少涼囯的舊臣和宮人,也不知道永安城有多少燕國的舊臣和宮人。更不知道永安城有多少認識黛妃的權貴和豪門。多的不說,就說趙王妃,她是燕王之女,燕國覆亡跟黛妃有很大的關系,黛妃讓她做了亡國奴,她能不恨嗎?還有裴博士的死,裴勇能不介懷嗎?

商遙嘴硬道:“我完全可以去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那裏可沒人認識黛妃。”

裴楷之喃喃:“可是那裏沒有我。”她昂首說:“我不稀罕。”他心知她嘴硬,她其實很好哄,任性也只是嘴上說說,不由輕笑:以後你就不用怕了,梅隴城破時,黛春宮已經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所有人都以為黛妃死了,事實上她也确實死了。以後你就是商遙,幫助朝廷破案的商遙。”

“可你這樣是欺君。”

“世人憎恨的只是傳聞中的黛妃,而真正的你卻不是如此,你是一個全新的你,我不認為自己欺君。”

商遙瞪着他,卻笑起來:“你讀得聖賢書都讓狗吃了嗎?”

裴楷之微微俯下身,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她回避似地往後仰了仰脖子,瞪他:“幹什麽?”他笑說:“聖賢書還教我要舉一反三呢。不知變通豈不是太死板?”

也是,若他像程青越那樣正直到不知變通,大概也就不會愛上她了。

商遙已經徹底氣不出來了,這男人為了她連世俗的成見都可以置之不理,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心底終究是柔軟下來,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那以後不準再騙我。”

裴楷之一頓說:“好。”一頓,“但是有幾個地方我感到困惑。”

商遙:“什麽?”

裴楷之說:“我不明白一個呆在深宮中數年的你,為何連最基本的讨好君王的手段都沒有?就像你被小甄貴人語言羞辱,你受了委屈只知道理直氣壯地反駁,反觀小甄貴人,明明是她有錯在先,她卻懂得該怎樣讨好取悅涼王,因此沒有受罰。你若是碌碌無為與世無争罷了,偏偏性子如此直,有時候還沖動,我好奇你是怎麽在爾虞我詐的燕宮中存活下來的。”稍頓了下,“我在想有沒有可能,你根本不是黛妃?或許你只是她的孿生姐妹?”

商遙被他騙得猶有餘怒,而且借屍還魂這種玄之又玄的事她也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于是故意道:“……燕王寵我呀,我指鹿為馬,說黑是白,他也會點着頭說是。”

裴楷之靜了一瞬,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他沒有她那麽好騙,她的容貌足以讓男人為之神魂颠倒,但是她的脾氣秉性,身處宮闱之中,幾乎每個嫔妃都有錯綜複雜的關系網的宮闱之中,因為她不會讨好取憐,不屑玩弄手段,單靠君王的寵愛也是難以持久的。不過這個節骨眼實在不宜拆穿她。

商遙頓了一下,主動坦白道:“其實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黛妃,也不是她的孿生姐妹。”

裴楷之笑了:“那你是誰?”

商遙沉默半晌說:“借屍還魂,你聽過嗎?”

裴楷之看着她不說話。

商遙繼續說:“……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我醒來時就在黛妃的身體裏。”觑他一眼,“你不會害怕吧?”

半晌,裴楷之摸摸她的頭,挑眉:“所以我真的沒有欺君。”

商遙愣了一下:“你不害怕嗎?”

“怕?”裴楷之笑,“我主持挖燕王陵時,那裏除了有大量的珍寶外,還有燕王的棺椁,燕王是***于宮中,只剩下一副殘骸,,照理說棺椁應該是空的,可是我們挖掘時,卻看到棺椁裏有一具男性的白骨。你猜猜這是怎麽回事?”

商遙不解:“怎麽回事?”

裴楷之一頓:“或許是燕王死了以後自己爬進來的。”

商遙吓了一跳,追問道:“那你去挖燕王的墳,他會不會半夜趁你入夢時去吓唬你?”

裴楷之:“你還真信了?”

商遙:“……你以為我說的借屍還魂是逗你玩的?”

裴楷之正色:“就算是真的,也沒什麽好怕的。你就是你。倒是我随便編了個故事卻把你吓住了。”

商遙頓時好氣又好笑。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把存稿箱時間設定錯了,老是犯這種低級錯誤。實在對不起你們,晚上補更。麽麽噠。

☆、誘敵

陳兆瓊再次從昏迷中醒來,依舊是渾身鈍痛。狹□□仄的小窗裏露出微弱的天光,可照不到身下這片陰暗的牢房,他不知道這是在牢中度過的第幾日,他還在茍延殘喘,同伴早在嚴刑逼問中被打死,草席一裹被拖了出去,也不知道被埋在哪個亂葬崗。

他蜷縮在陰暗的角落,感覺到頭越來越昏,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應該是現在渾身無力的模樣,心中閃過一道模糊的猜測:難道是被下了藥?他想不通為何要給他下藥。不知過了多久,隐約聽到牢門被打開的聲音,然後一個人走過來探了探他的鼻息,說:“沒氣了。”

陳兆瓊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地衣上,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近乎貪婪地享受着久違的陽光的溫暖,看到那團明亮的日光裏端端坐着一位年輕女子,這女子衣着華麗,最紮眼的是她烏黑濃密的發髻裏插滿了大大小小的檀木梳蓖、金步搖、玉釵。一般人往頭上堆這麽多東西只會讓人覺得俗不可耐,可這女子竟完全能駕馭得了,露在外的脖頸修長白皙,坐姿端莊,身段窈窕,儀态也好,她正垂頭逗弄着懷裏的白絨絨的小貓,一會捏捏貓的耳朵,一會撥弄它的毛發,弄亂了再拿梳子去順,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這張漂亮的側臉,如此熟悉。一個答案在腦中呼之欲出,可是怎麽可能!直到那女子突然擡起頭來沖他嫣然一笑,陳兆瓊腦中轟然一響,心跳瞬間停了半拍,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囫囵話來,“你是……娘娘……你不是死了嗎?”

她笑得自負:“我勾一勾手指就有成千上百的男人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我怎麽可能會死。”

說完這話,自己都抖了一抖。商遙雖然不怎麽待見程青越,但是商遙認為程青越這種人是不适合做奸細的。那麽大的人了,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一點也不會掩飾。而且十分的善惡分明,直白得令人心存忌憚。在涼囯,凡是惡與奸都是他反對的,譬如反對她和謝繹。凡是忠與善都是他支持的,譬如同情裴博士。他就如史書上的魏征一樣,跟随太子李建成時老是想弄死李世民,跟随李世民後又一心一意輔佐他。他們這樣的人做不到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當然,商遙竊以為程青越的智商跟魏征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就算他想做內奸智商也不夠。

涼囯的奸細已經被打死一個,剩下的陳兆瓊是唯一一個知道殺死拓跋嚣的兇手是誰,只有從他身上着手。

陳兆瓊從地上爬起來,想走近瞧瞧卻又不敢妄動:“我還以為是跟娘娘長得很像的女子。”

商遙努力揣摩着黛妃的心态,真正的美人連撞衫都不能忍,再挑剔點的連衣服的顏色撞了都不能忍,更何況是撞臉,她将臉一板:“世上怎麽會有跟我長得一樣的人?”皮笑肉不笑,“你見過?”

陳兆瓊自覺失言,忙附和道:“是卑職失言,娘娘姿容絕世,沒有人能比得上您。”

商遙臉色稍霁,不過仍是端着:“我救你出來可不是來聽你拍馬屁的。”

陳兆瓊心中一動,他在宮闱裏什麽爾虞我詐沒見過,譬如找替死鬼,借刀殺人什麽的。而權貴們最擅長的就是這些,用他的污濁來洗去他沾滿血腥的手,可是心裏的污濁又怎麽洗得幹淨?

陳兆瓊面上不動聲色:“娘娘救了卑職的命,卑職的命就是您的。您想讓卑職做什麽盡管吩咐。”

“只是讓你殺一個人而已,對你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她讓貓站立在腿上,依舊很有閑情地逗弄着,嘴裏雲淡風輕地說着,“而且有我給你鋪路,要殺趙王很容易。”

陳兆瓊心裏吃驚,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的行事風格是主子說什麽照做即可,沒有那麽多為什麽,不過他也隐約猜出來一些。

魏帝的成年皇子裏面除了太子和趙王外,其他幾人資質平庸,這兩位皇子多年來一直明争暗鬥的,彼此視彼此為眼中釘,肉中刺。趙王若時死了,最開心的莫過于太子。

所以黛妃其實是在為太子鋪路。

梅隴城破時,涼王根本就沒有帶上黛妃,她除了依附權勢極大的男人,恐怕也不會活到現在。太子當時是魏軍首領,瞞着衆人将黛妃收納懷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想到這,又不得不佩服起黛妃的手段來,不知是怎麽勾搭上太子的。再看看他所處的這間屋子,是被太子金屋藏嬌了?移花接木地把他從死牢裏救出來,讓他去行刺太子,就算刺殺不成被抓,因為他是涼囯奸細,說什麽也不會有人信。太子完全可以高枕無憂。這真是一着好棋啊。

他腦補出這些,自認為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但面上還是裝出懵懂的模樣,“娘娘盡管安排,卑職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要說得好像不求回報似的。”商遙放下貓,一手扯下鋪在小幾上的紅綢緞,金燦燦黃澄澄的金子鋪滿了整個小幾,襯得滿室熠熠生輝,素手随意拿起一個抛到半空中又穩穩接住:“事成之後如果你還能活下來你就帶着這些黃金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出現在永安城裏,如果……”她一頓,聲音冷冰冰的,“如果你死了,那麽這些黃金會交到你父母妻兒的手上,他們會一輩子衣食無憂。你先在這裏好好歇着,養精蓄銳吧。”

商遙說完就出去了。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