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金子砸人的感覺就一個字:爽!也難怪有那麽多人汲汲營取一輩子要為富貴折腰了。站在權利的巅峰,只要你想,沒有救不出來的死刑犯,也沒有殺不了的人。而他們只是蝼蟻罷了。想想莫名覺得心酸呢。

翌日,陳兆瓊正在房裏睡覺,忽然聽得外面門響聲。他霍然睜開眼,貓着腰趴到窗邊用食指捅破窗紙只看到一個身罩黑色鬥篷的高大男子從外面走進來,風帽拉至頭頂,風帽下是一雙修長的眉眼,鼻梁挺拔,薄唇微微勾起,不巧的是,陳兆瓊曾見過趙王殿下,而眼前的男子跟趙王有五分神似,不是魏太子還能是誰?只不過,跟魏太子端正雅致的面容比起來,趙王顯得略帶陰柔邪性。而那只高傲到連在涼王面前都不肯屈身讨好的黛妃不僅親自出門迎接,說話也是溫柔細語,就像她懷裏的貓一樣溫馴。太子眉眼含笑,看得出來十分高興。

也許涼王就喜歡渾身帶刺的女人,而太子偏愛小鳥依人的那種。黛妃展現出來的模樣不是由她自己決定的,而是由掌握她生死的男人決定的。正因為能将不同的面貌切換自如,所以才能安然地周旋與衆多的男人中,即使被世人認定是禍國殃民的女人,可依舊能令許多男人着迷飛蛾撲火般地那種。

他扯了扯唇角,返回床上繼續躺着。那廂太子拉着黛妃進了屋。他耳力一向比旁人敏銳,即使隔了厚厚的牆壁,也多多少少能聽到一些。盡管屋內的那對男女刻意壓低了聲音,他還是斷斷續續地聽到趙王,皇位,身子抱恙,另立儲君等等的關鍵詞。看來是魏帝有另立儲君的打算,才逼得太子走到這一步。這也從側面印證了他的猜測。

只是……他勾勾唇角,他作為死間被涼王派到魏國做奸細,壓根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反正也是一死,多殺一個是一個。

屋內那對男女還在交談,後來不知因為什麽起了争執,他一個字也聽不清,斷斷續續的,良久又歸于平靜。

又過了許久,門再次被打開,是太子離開了。

陳兆瓊将雙手放在腦後枕着,打算繼續睡覺,養精蓄銳才好辦事,不是嗎?誰知剛閉上眼,就有人來敲門,是黛妃讓他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更新已經補上了,這是7月4號的更新。大家不要漏看。還有謝謝大家的鼓勵,我看了很感動。看文愉快。

☆、刺殺

黛妃交給陳兆瓊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以及一瓶見血封喉的□□,他聽得她用冷冽至極的嗓音說:“聽說過專諸刺僚嗎?吳囯的公子光欲殺吳王僚自立,便與專諸密謀,以宴請吳王僚為名,藏匕首于魚腹之中進獻當場殺了吳王僚。正巧,顧家的小公子獵了一頭豹子,打算烤熟了吃,不僅邀請了趙王還有許多豪門權貴。我們就如法炮制,将匕首藏豹子身體裏,到時候你就混進去把趙王殺了。趙王身邊侍衛衆多,而且各個武功高強,你只有這一次機會,這一次的機會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一旦出手就要保證匕首不會落空,一招致命。”

“娘娘的計劃很周密,令人嘆服。”陳兆瓊說,“可是趙王見過我。”

商遙一愣:“什麽?”

陳兆瓊說:“不過沒關系,我有辦法。”

商遙真怕他削到手指,看得心驚肉跳:“什麽辦法?”

“娘娘大概也聽過聶政刺韓吧?”陳兆瓊慢慢去掉刀鞘,看着手中鋒利的匕首贊道:“娘娘給的這把匕首十分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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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遙有些明白他要做什麽了,但又不是十分篤定,扭頭對身後的兩個侍衛道:“你們去……”話沒說完,就見自己的兩個侍衛面孔扭曲起來。随之咣當一聲匕首落在地上的聲音,她僵硬地轉過身,只見陳兆瓊滿臉鮮血,大大小小的劃痕有七八道分布在臉上。陳兆瓊卻仿佛沒有痛神經一樣,麻木地看着她,輕描淡寫地說:“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來了。”

只是扭頭一瞬間的事而已。

商遙萬分震驚地看着他,吓得臉色慘白,明明是劃在他臉上,她渾身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疼,早就忘了僞裝,箭步沖到他面前,面上露出疼痛不忍的神色:“我沒讓你這樣,你不疼嗎?”

陳兆瓊語調平緩:“不怎麽疼,敷點藥就好了。”在廷尉大獄裏受的刑跟這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麽。又打趣,“我瞧娘娘一副比我還疼的樣子。”

商遙捂住臉,疼得面容抽搐,“我是怕你把自己疼死。以後做這種事背着我做,我沒意見。”他簡直不是人!眄了那兩個侍衛一眼,“還不快去請大夫去!”

陳兆瓊道:“還真是把娘娘吓着了,連說話聲音都有些顫。”

商遙怒道:“滾!”

把陳兆瓊趕回房間後,商遙坐立難安。他為什麽要自毀容貌?他現在這副模樣,若是連殺死拓跋嚣的兇手都認不出來,他們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她煩躁到不行,真是的,都這麽聰明幹什麽,害她死掉好多腦細胞。

當天夜裏,陳兆瓊敷了藥在房間休息。可是睡得并不安穩,因為隔壁的黛妃在床上一直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搞得他心裏十分煩躁,這個外強中幹的女人看來是真的被他吓着了。

隔了會兒,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打開,他聽到清淺的足音在走廊上響起,聽到黛妃悄聲跟侍衛吩咐:“看好他,我出去走走。”

那侍衛點頭:“娘娘盡管放心,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還能折騰出什麽。娘娘是要去見殿下嗎?恐怕不妥。”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們來插嘴。”商遙放了心,這才出去。

商遙打算去找裴楷之。

因為她幫朝廷查案的事是絕密,為了不驚動任何人,當然包括王徽容以及王家人,裴楷之将商遙從王家帶走的理由是:“城郊的梅林開了,我帶商商去賞梅,若是天氣不好,可能就在城郊的別業住下了,二姑娘不用拿那種眼神看我,別業裏房間很多,二姑娘不用擔心。”

商遙:“……”他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好嗎?

王徽容道:“三書六禮都沒有,長安侯就想把人帶走?還是想金屋藏嬌?”

商遙正要否認,誰知裴楷之道:“這一樣都不會少的,就不勞二姑娘費心了。”

商遙不太贊同他的做法:“為什麽要瞞着二姑娘?”

裴楷之解釋道:“這是朝廷機密,她一個局外人自然不能知道。”

商遙氣得用手肘拐他一記:“那你說得這麽暧昧,以後我還有臉回去嗎?”

裴楷之笑:“傻丫頭,你不用再回去了。”

商遙一愣,随即笑得蕩漾:“你跟二姑娘是說真的?”

“嗯?什麽?”

商遙氣得磨牙,算了,不問了。他卻又湊上來,環住她的腰,低低地笑道:“是真的。”

當然,說什麽別業賞梅都是騙人的。他們還留在永安城裏。裴楷之就暫住在她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她敲了敲門,前來應門的是一位老仆人,商遙走進去,只見院子裏種了一株白梅,已凋謝了一半,裴楷之就站在凋謝的白梅旁邊看着她,月光晦暗不明,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他騙二姑娘說要帶她去別業賞梅,也不知道今年還能不能看成。抱着一絲遺憾走過去抱住他。

他笑:“想我了?”

商遙低低地嗯了一聲:“我一點也不想跟太子在一起。”跟個完全陌生的人且這人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太子,硬要跟他裝熟尤其還要共處一室,她拘束死了。反觀太子爺一副閑适淡定的模樣,嗯,後宮佳麗三千,太子爺跟陌生女子相處的經驗一定很豐富。

裴楷之沒有說話,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手永遠這麽的冰。”

商遙踮起腳故意把手伸進他脖子裏,“你給我暖暖不就得了?”

裴楷之拉下她的手說:“進屋再暖。”他帶着她進了屋,又遞過來暖爐給她暖手,把她抱在腿上親吻了好一陣才松開,兩人都有些喘,他克制着情動,低聲問:“這個時辰怎麽會過來?”

商遙手捧着暖爐,嘆道:“就是有點被吓到了。”将白天陳兆瓊毀容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我想想都疼,躺在床上一閉眼滿腦子都是他鮮血直流的臉,一個人對自己都這樣狠,我是真有些怕了。你說我們的計謀會不會被他識破了?”

裴楷之說:“對自己的演技沒信心?”

商遙誠懇地望着他說:“事實上我對你的演技比較有信心。”騙她那麽多次,她不知道是她傻還是他城府太深。

好吧,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商遙頓了頓又道:“你說兇手一定就在那日來千峰翠苑的那幫人裏頭,所以明日全把他們邀請到顧家,而兇手見到陳兆瓊一定會坐立難安,到時一定會露出馬腳,我們就來個甕中捉鼈。可我現在瞧着這方法行不通。陳兆瓊連容都毀了,兇手還會認得他嗎?”

“你帶着面具我都能從你言語舉止裏認出你來,更何況只是毀容?兇手和陳兆瓊一定過從甚密才能精心安排出殺死拓跋嚣的計劃,所以他絕對能認出來。而且兇手見到陳兆瓊毀了容只會更加驚疑不定。”

商遙還是有些擔心:“我有些看不透陳兆瓊,真怕他是抱着殺趙王的心去的,萬一宴會上趙王真出了什麽意外,你可就難辭其咎了。我們幹嘛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裴楷之篤定道:“殺了趙王對他有什麽好處?趙王若是死了,太子的地位也只會更加穩固。可若是兩個旗鼓相當的皇子同時存在,誰也不甘心相讓,政局只會越來越不穩。袁紹不就是這樣嗎?兩個兒子鬥來鬥去,最後便宜的是曹操。陳兆瓊是涼囯人,當然樂意看到的是後者,我篤定他不會真的殺趙王。我若是他,我就會把太子不僅想殺趙王,還把黛妃私自留在身邊這件事告訴趙王,讓他們兄弟倆去鬥,最好鬥得你死我活。”

商遙仔細一想:“這招還真夠損的,你覺得兇手會是誰呢?”

裴楷之道:“兇手是誰我心裏有譜,只是缺少一項證據,等一切水落石出,你就知道了。”

商遙切一聲:“你就賣關子吧。”

裴楷之靜了一瞬,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怎麽同你說。”貪戀地抱着她,遲遲舍不得松手,半晌還是道,“夜已深,你快回去吧。”

可換成商遙抱着他不松手了,她聲音悶悶的:“不想回去。”

裴楷之被取悅了:“那就別回去了,留下來給我暖被窩。”

商遙思忖,他說的暖被窩是單純的暖被窩呢還是更深層的暖被窩?即使一開始的初衷是單純的暖被窩到最後都會演變成更深層的暖被窩,這麽一想,她還是走吧。且不說她想不想給他暖被窩,就算想這也不是暖被窩的好時機。

商遙道:“我還是回去吧。說不定太子今晚會過來。”

月色晦暗,陳兆瓊把揭掉的那層屋瓦悄悄蓋上,足尖一點,幾個起落之間,迅速沒了蹤影。

屋裏的裴楷之緊握着商遙的手不松:“什麽叫太子一會還要過來?搞得我像你的情夫似的。”

商遙噗嗤笑出來:“那對不住啊,我口誤,委屈你了。”

☆、螳螂捕蟬

陳兆瓊輕車熟路地摸到皇城內,一連洗劫了好幾家,最後進入一幢私人宅院裏。這棟宅院并不像四周其他宅子一樣豪華壯麗,牆壁略有些斑駁,庭院裏松柏林立,枝繁葉茂,晦暗的夜色裏綠意森然,雖然略有些陳舊,但自有其古樸韻味。整個宅院都沉寂在清冷的夜色裏,半個仆人也不曾看到。

寝室內的男子早已入睡,陳兆瓊悄無聲息地摸了進去。

這時,床上的男子被驚醒,暗暗握了寶劍:“誰?”

陳兆瓊道:“是我。”

“我身無長物,閣下想要來我這裏盜竊恐怕會空手而歸。最最值錢的便是我的男色,閣下恐怕也沒興趣。”屋內的男子隔着門板說道,語聲裏還帶了一聲自嘲。

陳兆瓊道:“薛芍藥死了,我信不過其他人,只好冒險前來。”

男子掌了燈,一聲輕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既然不是為財也不是為色那就請走吧。我跟你說,東邊的顧家宅子既大又華麗,而且還蓄養了不少家伎,各個多才多藝,貌美如花,閣下不如去那兒看看。”很努力地将禍水東引。

陳兆瓊心裏着急,可也明白他防心重自有他的道理,他壓低聲音道:“長樂侯是不是懷疑我叛變了?”他悲怆地笑,“我的妻兒都慘死在魏軍的鐵蹄之下,我恨他們還來不及又怎會投降?實不相瞞,我是被魏太子救出來的,太子不僅想利用我殺死趙王,還想利用我誘你出來。殺趙王我求之不得,可是又怕在明日顧家的宴會上撞見公子引得公子猜疑,我便自毀了容貌……”

“你毀了容?”湛秀還有閑心跟他玩笑,“怎麽可能?我寧願死也不願意毀容,你毀了容還活得好好的恐怕是本來就長得醜吧?那就沒什麽好傷心的了。”

陳兆瓊沉默了一陣拉下黑色面巾來,白紗布已被他拆下,屋內柔軟的燈光映在窗紙上,他臉上交錯縱橫的劃痕,比古樸的院牆看起來還要斑駁。

湛秀徹底沉默下來。

陳兆瓊繼續道:“我毀容的舉動導致對方陣腳大亂,我也從中探聽到一些機密。時間緊迫,我只說一遍,公子聽好了。黛妃沒死,被太子金屋藏嬌養在外頭,那間宅子就在……”他說了個地址,繼續道,“長安侯當初不是利用了她導致大涼朝的動蕩不安嗎?公子也可以如法炮制,她不僅勾引了太子還把長安侯迷惑地團團轉,一旦挑破,他們表兄弟頃刻之間就能反目。還有趙王那邊,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他能不有所動作麽?”

他一口氣說完:“公子以為如何?”話問出口遲遲得不到回應。

湛秀沉默了很久很久,陳兆瓊又喊了一聲,這時,屋內的燈突然滅了,厚重的窗帷将月光遮得嚴實,屋內伸手不見五指,他剛往前邁了一步,一道鋒芒在眼前閃過,電光火石間,不知哪個方向過來的利器朝胸口襲來,夜寂靜得滲人,甚至能聽到匕首割開皮肉的撕拉聲。陳兆瓊悶哼一聲連往後退了幾步,本能地欲反擊,湛秀卻在他耳邊低聲道:“你難逃一死,難道不想讓自己死得更有價值嗎?只有你死了,我才更加安全。”他不是信不過陳兆瓊的人,而是信不過他的智商。

陳兆瓊渾身一震,慢慢松開了手。湛秀直把他逼到門板上,匕首毫不留情地重重沒入胸口。他嘔出血來,聽到長樂侯朝門外大喊:“有刺客!快來人啊!”

陳兆瓊捂着胸口順着門板滑下來,緩緩閉上了眼,再也沒有睜開過。

聞聲而來的侍衛睜着惺忪的睡眼惶然問:“主子,發生什麽事了?”

湛秀扔了匕首,走到廊下,目光凝向遠處,淡聲道:“明日一早,把他交到廷尉處。”月亮從烏雲後慢慢露出頭來,碧塘幽幽,月光照亮這一方庭院,站在廊下的男子只着了白色的單衣,領口微微有些松動,頭發披散下來,年輕的面容俊美得過火,這個有着永安城第一美男稱號的男子站在撩人的月光中,有種說不出的魅惑。

翌日清晨,陳兆瓊的屍體便被擡到了廷尉,他面容已毀,廷尉大人自然沒認出他來,只問長樂侯:“這是何人?”

湛秀解釋道:“這人昨日深夜跑到我家中要謀財,而且還要殺我,幸虧我機靈才免于損失。廷尉大人給查查吧,要不然本侯寝食難安。”

廷尉大人愁眉苦臉,一大早他就接到了三戶人家的報案,京中李大人和趙大人府上昨夜都遭了竊賊,想來跟長樂侯的報案是一回事。他皺眉嘆氣:“連臉都毀了,姓什名誰都不知道,難啊。”一邊嘆氣一邊請仵作來驗屍,仵作剛解開陳兆瓊的衣襟,廷尉看到陳兆瓊身上眼熟的鞭痕,忽然就想起來了,暗暗倒抽了口涼氣,陳兆瓊明明已被太子的人帶走,怎麽又去行刺長樂侯呢?

先有崔公子死得不明不白,然後是鮮卑二王子,再有行刺長樂侯未遂。兇手的目标難道是一表人才有權有勢的年輕男子?可那兩個涼囯細作又是怎麽回事?破案過程中如果連殺人兇手的動機和目的都搞不清的話,那麽這個案子多半是難解。

廷尉大人快要頭疼死,盡管滿腹疑惑,也不敢表現出來,更不敢言明陳兆瓊的身份,否則該怎麽向長樂侯解釋堂堂重犯是怎麽從天牢裏逃出去的?這是嚴重的失職。他假裝低頭看死者,然後對湛秀道:“長樂侯先回去吧。老夫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湛秀操着手說:“廷尉大人真不認得死者?我看他滿身鞭傷,很像是廷尉大獄慣用的刑訊手法,說不定就是從你們這裏逃出來的呢。”

廷尉大人說:“除了我這裏,各郡縣都有牢獄,犯人挨幾個鞭子很正常,老夫沒辦法确定他是從哪裏來的。長樂侯稍安勿躁,老夫得逐一核實。”

湛秀這回沒吭聲,再呆下去也沒什麽意思,遂起身告辭。一坐上車,大腦便陷入沉思,他想起陳兆瓊的那番話,太子呀太子,真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他悶悶地笑起來,陳兆瓊的建議是不錯,可現在風聲正緊,他不會急功近利到在這個節骨眼去做什麽。還是安心地做一陣子逍遙自在的閑散侯爺吧。

***

裴楷之收到廷尉的來信,淡淡道:“這個陳兆瓊真是夠謹慎,為了怕我們暗中跟着他進而找到他的同謀,還故意洗劫了好幾家權貴府邸,他最後去的是長樂侯府邸,我猜長樂侯府才是他的終極目的地。”

商遙道:“你憑什麽這麽篤定?”

裴楷之說:“就算你不願意相信,拓跋嚣的死絕對和湛秀脫不了關系。”

“那他為什麽要殺拓跋嚣?”

裴楷之反問:“你覺得他是一個毫不作為的亡國太子嗎?”

商遙:“我……我不知道,最起碼從平時的表現來看他是。”

商遙說得不錯,湛秀還是漢太子時就驕奢放縱,不問政事。漢國破滅那一天,漢王自殺于宮中,當時年僅十六的湛秀帶領漢國的百官和和後妃投降,跪拜在魏帝面前,膝蓋彎得那樣容易,臉上除了麻木之外看不出一絲抵抗的痕跡。湛秀被封為長樂侯後,整日無非就是鬥雞走馬,流連于花街柳巷。別人當着他的面提起漢王的名諱,他也不放在心上。一開始,魏帝也曾派人監視過湛秀一陣子,監者只說:“長樂侯沒有心肝。”魏帝漸漸便不把長樂侯放在心上,對他的監視也松懈了。

如果湛秀真的是主謀,那麽他未免隐藏得太深了,騙過了所有人。

裴楷之仔細推敲着:“如果主謀是湛秀,那麽一切也就說通了,他殺拓跋嚣是為了破壞大魏和鮮卑的關系,還有崔公子的死,他們兩個一直不對付,湛秀會殺他也在意料之中。”

商遙沉思:“我覺得湛秀就算殺了崔公子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二姑娘?”

裴楷之一怔:“這跟王徽容有什麽關系?”

商遙:“湛秀喜歡二姑娘。”

裴楷之:“你怎麽知道?”

商遙:“湛秀喜歡針對二姑娘。我覺得這種針對恰恰是喜歡。還有,我剛到王家那陣子,湛秀爬牆頭來調戲我,我起初以為他是花心,可是他恐高,如果單是為了調戲我,他應該不會冒這樣的風險,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他是為了看二姑娘。”說到這裏,商遙一頓,二皇子帶着十幾個纨绔子弟一塊來調戲她那次,商遙當時極覺得有點奇怪,她來王家沒多久,平日也幾乎不會到處走動,怎麽就無緣無故招惹了一大幫男人呢,或許這件事也跟湛秀有關系,湛秀一開始以為她是男人,出于嫉妒想把她從王徽容身邊拐走,,後來眼見拐不走,就撺掇別人把她拐走。後來發現她是女人又改變主意,用籠絡她的方法接近王徽容。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只是細思極恐。

裴楷之目光一閃:“原來是這樣。那麽說,王徽容是湛秀的弱點?”

商遙若有所思:“你想做什麽?”

☆、真相

湛秀想起有好幾日沒見到商遙了,便順道拐了趟王家。

商遙正蹲在堂前的臺階上,托着腮,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湛秀走上前,“姐姐,你這幾天去哪了?”

商遙訝然:“二姑娘沒跟你說嗎?”

湛秀學起王徽容平素的表情來:“阿遙不在。”然後取笑,“她跟我說話能用五個字說清楚從來不說七個字。木頭人一樣。話說,你到底去哪了?”

商遙淡淡道:“沒去哪。”

湛秀見她這樣便沒再追問下去。每個人都有秘密,他自己也有,所以十分能理解對方的隐瞞。只是心裏有些小難過罷了。

商遙垂下眼睑,她心裏其實是掙紮的,湛秀的弱點是王徽容,裴楷之想以此誘湛秀上鈎,可是若兇手真的是湛秀,那麽他就只有死路一條,她于心不忍,可若抓不出兇手,兩國百姓就和可能受戰亂之苦,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湛秀轉而又是那種漫不經心的口吻:“王徽容沒在?”

商遙盯着他慢悠悠地問:“你是來看我呢還是來看二姑娘呢?”

湛秀面不改色:“我看王徽容幹什麽?我看她一眼都覺得虧待自己的眼睛。”

明明喜歡卻偏要說這樣惡毒的話語。這種深沉的心思實在讓人難以理解。商遙嗤地笑了一聲:“是嗎?”

湛秀緩緩吐出一句:“不是。”

商遙:“嗯?”

湛秀一笑,這個俊秀的少年面上還帶着一絲羞澀,是商遙從未見過的模樣,他說:“我喜歡二姑娘,喜歡很久了,久到深入骨髓。”

“我還以為你臉皮厚到不知害羞為何物呢。”商遙說,“我早就看出來了。”

湛秀沉默片刻,又道:“姐姐,我聽說皇後娘娘有意替太子納二姑娘為側妃……”頓了頓,“她是什麽意思?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王徽容。湛秀今天這麽坦誠原來是來探她的口風來了。商遙突然覺得好笑,接近她的人似乎都懷着某種目的,心裏最後的一絲猶豫也消失殆盡,她淡淡道:“二姑娘已經二十一了,大概是皇後覺得二姑娘到現在還待字閨中多多少少跟自己有些關系,心裏可能過意不去吧。恰巧太子側妃年前患病死了,謄出一個空缺來,皇後便做主要讓二姑娘嫁入東宮。”說完又感慨,“國母的想法果然不是常人能理解,皇後覺得二姑娘嫁不出去很可憐,可關鍵是二姑娘現在與書為伴,怡然自得得很,一點都不可憐好嗎?子非魚,不知魚之樂,何必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呢?

湛秀點頭:“她那樣心高氣傲的性子怎麽會甘願給別人做小?”

商遙:“這一點倒不是問題,二姑娘聰慧過人,完全可以幹掉太子妃自己當啊。可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二姑娘推脫不掉,最近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去了。”

湛秀暗暗握緊了拳,沉默地轉過身:“我有事,先走一步。”

商遙:“嗯。”

湛秀走到門口,突又折回身來,一臉凝重地看着商遙。

商遙有些心虛,垂下眼:“怎麽了?”

”沒什麽。”湛秀說,“姐姐,因為二姑娘,我以前做了一些對不起你的事,你不要見怪。”

商遙一愣,他怎麽突然說這些?她佯裝不知:“你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

湛秀摸摸鼻子:“就是二皇子去王家召見你那一次,其實是我做的手腳。”

果然是這樣,商遙怒火中燒,真是太可笑了。

湛秀誠懇道:“我是真的把你當姐姐看待的。那時真的只是一時糊塗,我以為你跟她關系暧昧。怕你壞了她的名聲。”見商遙還是不說話,他把俊臉湊上前去,嘻嘻笑道:“我讓你打還不行嗎?”

商遙沒好氣:“打你我還嫌弄疼我的手呢。”若在平時,她準會被湛秀感動到,可現在這個節骨眼,她總覺得他的一舉一動充滿了目的性。

“那我自己來。”湛秀死皮賴臉地求原諒。

商遙趕緊攔住他:“你可別。”

湛秀停了動作:“除非你原諒我。”

商遙道:“我的原諒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

湛秀用力點了點頭:“你是第一個毫無目的不求回報幫我的人。”

商遙沒吭聲。

湛秀落寞地說:“我有三個姐姐,可惜都死了,你當我的姐姐可好?”

商遙心軟:“好吧,我原諒你。”她原諒又怎樣,朝廷不會原諒他。

湛秀嘿嘿一笑,早就摸清楚她的脾氣,容易心軟,他一屁股坐下來,貍奴從他眼前晃悠悠走過,他一把抱起來颠了颠:“真是越來越肥。”

貍奴嗷噢撓了他一下趁機跳開。

湛秀又拔了兩根草在地上刷刷地移動着,貍奴眼一眯,動作迅猛地撲過來。貍奴再次被他抓住,貍奴被捉弄得惱羞成怒,一氣之下爬到牆頭,嗯,估計是找長安侯去了。

湛秀大笑着,忽而問道:“姐姐,二姑娘是真的不願意嗎?”

商遙一愣,繼而心裏冷笑,原來還是在探的口風。她神色淡淡道:“當然不願意。”這話是真的。

湛秀再度沉默下來。

***

湛秀坐上馬車,一路沉着臉回去。心裏不免冷笑,李氏一族未免欺人太甚,憑什麽他深藏不露地愛着,珍之重之的女人要委屈自己給他人做小?更何況她可能連正位都瞧不上。太子想娶她是嗎?他就讓他不得安寧。

橫豎已經萬劫不複,他不想委屈她。他往車壁上一靠,或許該考慮考慮陳兆瓊的建議。給趙王遞個信,再簡單不過的事。連親自出馬都不用。

湛秀寫好給趙王的信,喚來心腹:“把這封信找個人交給趙王,事後……你懂的。”

為了防止秘密被洩露,當然是殺人滅口。

吩咐完這一切,湛秀放松地往地上一躺。

他承認自己有時挺意氣用事的,就像殺死崔公子一樣。崔公子在他眼裏充其量只是個小醜罷了,他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裏,要怪就怪他去招惹王徽容。那日宮中設宴,崔公子喝醉斥退了左右,一個人踉踉跄跄地往偏遠處走去。他不動聲色地跟上去,其實殺了崔公子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益處,他只是一時意氣動了殺念,一個手掌劈過去打暈了他扔在太液池裏,移動到死角,若非刻意,根本看不着。

還有,長安侯的父親重病,需要一位藥引,而那藥引只生長在涼囯境內,他只身前去尋找,這本是秘密事,可太子喝醉時無意說漏了嘴被服侍的宮女聽到。他在人前刻意塑造的就是花心浪蕩的形象,若是碰上俏麗的宮人,嘴上難免會攀談幾句,他雖然身份尴尬,但年輕俊俏,沒有宮女不喜歡的。偶然一次碰到了太子宮裏的那位小宮女,她被他逗得心花怒放,他要走了她還拽着他說個不停,長安侯只身前往涼囯的事就被她洩露了出來。

坦白說,湛秀很嫉妒長安侯,嫉妒長安侯在永安城生死存亡之際能站出來力挽狂瀾,他若是有他的本事,漢國是不是就不會亡?其實他也明白,漢國大勢已去,魏是新興之秀,不可同日而語。最讓湛秀嫉妒的是他竟然要娶王徽容。所以他想讓他死!但是他沒那本事,充其量只能做個間諜罷了。讓薛芍藥傳話回齊國,正好齊國對長安侯恨之入骨,很樂意幫忙。

結果長安侯不僅沒死,還立了大功回來。

多麽有城府的一人,竟然被黛妃迷倒,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也難怪好端端地要解除與王徽容的婚事,是徹底被那女人迷住了吧?說起來他還要感謝黛妃呢。就連太子也被她迷住了。

他霍然睜開眼,似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太子和長安侯同時被黛妃迷住?一個不理智,兩個都不理智嗎?這黛妃到底有多大的魔力?長安侯若是真被黛妃迷住,又是怎麽精心安排一切利用她把涼囯攪得天翻地覆的?

湛秀猛地坐起來,仆人突然來報說:“公子,我瞧商姑娘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老奴請她進來,她卻怎麽也不肯進來。只托我轉告公子一句話。”

湛秀一驚:“什麽?”

“她希望公子可以離開永安。”

湛秀臉沉了下來,匆匆取了劍從後窗翻了出去輕身一躍攀至屋頂,找了個隐蔽處藏身。果然沒等多久,就聽見大門被踹開,以程青越為首帶着十幾個士兵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仆人吓得不知所措跪在地上。一瞬間他什麽都明白了,這是一個局。

若不是扯到王徽容,他絕不會走進這個局。陳兆瓊告訴他的那些恐怕也是對手設的局。對手很明白他的弱點,聰明,但有時候意氣用事。

暮色茫茫,冷風刺骨,他茫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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