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了一只貓嗎,我為了裝成黛妃特意買來的貓。”

程青越不明白商遙跟他說話的口氣這麽……熟稔。應該是因為裴楷之的緣故。于是他特友善的,語氣無比溫和道:“你自己來的嗎?那我送你回去吧。”

商遙忙拒絕:“不用了。謝謝。”瞧程青越這樣是信了吧?因為有了裴楷之先前的鋪墊,他确實沒怎麽懷疑。她悄悄舒了口氣,以後再見到程青越不必繞道走了,她剛才還真怕她抽刀砍上來呢。

程青越卻說:“別客氣。景言是我的朋友,你一個人出來他肯定不放心。”

“真不用了。”商遙第一次發現程青越原來是如此熱心的人,對待她的态度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但她一時半會還真不敢和他獨處。找了個借口迅速離開。

再過幾日王徽容和湛秀就要離開永安,商遙自己住在王家也不太方便。裴楷之便決定讓商遙住到自己家來。考慮到名分問題,他覺得得先跟父母談清楚。

先前雖然皇帝已經答應裴楷之和商遙的婚事,但也只是口頭上說說,裴楷之的爹裴侍中裴大人和他娘淮陽公主,雖然知道兒子喜歡商遙,卻并不知道兒子打算娶她當正妻。

所以談到名分問題,三方起了嚴重的争執。

裴楷之的方法是逐個擊破。他先去找他爹,裴侍中說:“王氏已在沒落,我們不予考慮,顧崔兩家的姑娘讓你挑,你怎麽偏挑了個孤女。”

裴楷之說:“爹,陛下已經同意了。”

裴侍中訝然:“怎麽又扯到陛下身上了?”

裴楷之沉默不語。

裴侍中看兒子沉默的姿态,訝然過後忽然有些明白了,“陛下是忌憚……”嘆了一聲,“也罷。再找個書香世家的姑娘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意義不大。”重要的是讓陛下安心,以及将他們裴家的心意擺在聖上面前。

至于淮陽公主那邊,皇後就能幫他擺平。

因為凡是皇後支持的她都反對,凡是皇後反對的她都支持。為什麽?因為淮陽公主是和皇帝同母所生的親妹妹,還是衆多公主裏最小的一個,一路被寵着長大,自然就被寵成了一個刁蠻任性的公主。

皇帝為公主選婿時着實頭疼不已,文武百官凡是家裏有适婚青年的無一不表示:“公主我們不敢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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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十分無奈,嫁個妹妹比打仗還讓他頭疼,太後那邊又催得急。皇帝幹脆對淮陽公主撩下話說:“你看中誰就直說。朕給你賜婚!”

最後被挑中的倒黴鬼自然就是裴楷之他老爹。

彼時皇後不大情願,私心裏覺得弟弟值得更好的,便委婉地對太後道:“我家三郎(裴大人排行第三)恐怕配不上公主。”

當時的淮陽公主正年輕氣盛,聞言指着皇後的鼻子道:“你都配得上我的皇帝哥哥,我怎麽就配不上三郎了?”

梁子自此結下。當然最後淮陽公主還是如願嫁給了裴楷之的爹。只是姑嫂一直不和。皇後這些年一直看在眼裏,公主嫁過去之前裴季卿房裏有兩個妾室,公主一嫁過去,就把妾室打發了。後來竟一個妾也沒再納。

裴皇後覺得弟弟心裏苦,對公主也不是十分滿意,只是作為一個端莊識大體的皇後,她也不會太過計較就是了。

淮陽公主進宮給太後問安,皇後也在,閑談間對公主說了一句:“娶妻娶賢,我瞧顧家的長女不錯。”婉言暗示商遙不是個宜室宜家的姑娘。

淮陽公主暗暗腹诽:你長得端莊秀麗,天下男人就都該按你的标準找嗎?當初幹預她的婚事,現在連她兒子的婚事也要來幹預嗎?公主面上應着,心裏卻早已有了主意。

而太後那邊呢。太後的一貫行事風格是:護犢子。所以也不反對。剩下的皇後反對也沒多大意義。

商遙得知這一切後問道:“那我要是顧崔王三家任意一家的女兒,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娶我了?”

裴楷之說:“你是皇帝的女兒我也敢娶。”

商遙說:“你要是娶皇帝的女兒那是亂倫!”

她覺得是亂倫。但古人不覺得。裴楷之睨她一眼:“什麽話!因為你是你,所以我才娶。”

“所以你是騙你爹喽?”

裴楷之說:“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我讀得聖賢書都被狗吃了?”

商遙說:“這樣騙長輩不好。”

裴楷之覺得她真難伺候,想了想解釋道:“這是善意的謊言吧。不讓我娶你我們裴家豈不是要絕後?”

商遙不禁笑了,圈住他的腰:“那你以後會不會騙我?”

“善意的謊言也不能說?”

商遙頓了一下,點點頭。然後裴楷之仰頭看了看天,半晌沒有說話。

商遙趴在他腿上,手指在他肩上畫圈:“你在想什麽?我告訴你,別想糊弄我。”

裴楷之沉默片刻答:“只是在想如果連善意的謊言都不能說。我以後是不是誇你胸大都不能說了?”接住意料之中的一拳,他哈哈大笑起來:“別生氣,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兩人的婚事緊張地籌備起來。婚期就定在三月初。淮陽公主愛張羅。裴楷之樂得清閑,交給親娘,什麽都不用管。他在朝中挂着閑散的職務,基本不用管事。

二月初,王徽容和湛秀離開了永安。商遙的世界裏只剩下了裴楷之。她分外傷感。裴楷之怕她孤單,平日沒事就帶商遙去外面游手好閑,以前不能光明正大地帶着她出去,現在是恨不得将以前的份全補回來。偶爾淮陽公主出門參加宴會什麽的也會帶上商遙。

日子在指間溜得飛快。天氣漸暖,兩人坐在後院的亭子裏煮茶吃點心聊天。貍奴自遠處跑過來,爪子踩過幹枯的樹枝發出輕微的聲響。裴楷之聞聲微微偏過頭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脯,商遙還未看清,那塊肉脯已如離弦之箭被抛向前方聳立的枯林裏。

電光火石間,貍奴像豹子一樣敏捷蹭蹭地爬上樹,爪子抱住探出的樹枝翻了個身,轉眼已将那塊肉脯牢牢咬在嘴裏,略停頓了下,尋了個安全的地方大快朵頤起來。

這樣矯健的身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商遙吃驚道:“你怎麽把貍奴訓練成這樣了?”這就能解釋它的爪子為什麽越來越鋒利了。令商遙不解的是,一只貓而已,他怎麽像訓練殺手一樣,而且重點是,那是她的貓。

那頭貍奴已經啃完肉脯,食髓知味地跳到裴楷之身上,一邊喵喵地叫,一邊垂涎地盯着桌子上的食物。他一身寬松白衣被它的爪子弄髒,裴楷之一皺眉,擡起手來——商遙蹬蹬跑上前忙彎腰把它抱入懷裏,劈頭就給了貍奴一巴掌,貍奴啊嗚了兩聲,默默垂下頭,悄悄伸出爪子輕輕撓了她一下。

以前商遙逗它時,它也會撓的,但現在的爪子比以前鋒利許多,雖只是輕輕一抓,但還是在她手背上抓出了紅痕,長長的一道,印在白皙的手背上特別醒目。

裴楷之目光掃向貍奴,貍奴委屈地低下頭,嗷嗚一聲。他拉過她的手揉了揉,還好沒被抓破,“它再不運動運動,都胖到走不動了。”

商遙抱怨:“難道不是你把它喂成這樣的?”蹲在那裏跟個球似的,一點都沒有小時候可愛。不過倒是撒嬌賣萌的好手。

裴楷之笑:“是它太貪吃了。”

貍奴嗷喔一聲,雙眼滴溜溜地轉。

商遙一掌拍過去:“別賣萌了。”然後将它滴溜起來,死沉死沉的,她的貓确實該減肥了。

使勁揉了下貍奴的腦袋,自發地坐到裴楷之腿上,往後一靠,仰頭看着他,“不知道湛秀和二姑娘現在過得好不好?”

裴楷之看着她晶亮亮的眼,她這個坐姿,仰頭的這個角度真是要人命。他嘆氣:“他們很好。不好的是我。”

“啊?你哪裏不好了?”她坐直身子。

裴楷之抱着她收緊手:“你不懂?”

商遙含糊應了一聲:“懂了……”

裴楷之等着她的然後,然後她在他懷裏翻了個身說:“如果我們像二姑娘一樣去浪跡天涯,你願意嗎?”

裴楷之想了下說:“他們可以,可是我們不行。”

“為什麽?你放不下眼前的這一切嗎?”

他說不是,“因為王徽容長得比你安全多了。”

商遙無言了一陣,說:“那湛秀長得也不安全啊。”

“他畢竟是男人。”

那好吧。商遙想了想又問:“世界上最嬗變的就是人心,你會一輩子對我好嗎?”

他抱緊她:“我會。”

商遙稍微滿意了些,又說:“那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會怎麽辦?”

裴楷之默然,她問的都是些什麽稀奇古怪的問題,今晚的陽光格外的燦爛,今晚的商遙格外的傷感。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肩:“你會無緣無故離開我嗎?”見她搖頭,他道:“所以哪一天你離開了我,一定是迫不得已的,我會去找你。”

商遙搖頭說:“不要。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你不要去找我。”如果她突然消失了,一定是像突然出現在這裏一樣,突然就回到現代了。他一定找不到她。

裴楷之一頓,他覺得這個問題得好好跟她談談。将她抱到身上來,目光與她平視,懲罰死似地咬了下她的鼻尖:“為什麽不讓我去找你?商商,你在想些什麽?”

商遙也覺得自己是癔症了,這幾日閑得她快生出病來:“我胡說八道的,你別放在心上。”

裴楷之卻不肯輕易放過她,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商遙被他逼得無奈,胡亂地親了下他的臉:“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真是胡說八道的。我愛你!我愛你!”

裴楷之這才滿意地放開她。

☆、大胡子

春水初生,春林初勝,天有微風,白雲像撕扯的棉絮般浮在頭頂上,沿街的柳樹冒出翠嫩的新芽,垂柳拂過湖面蕩起水波,臨湖的民宅清一色的白牆黑瓦,曲折的小巷一眼望不到盡頭。

“吃吧。”一個白乎乎熱騰騰的饅頭抛過來,商遙眼明手快地接住,低頭一看,白面饅頭上清晰地印着兩個手指印,觑了眼男人粗糙的手掌。認真地剝起饅頭皮來。

男人嘴裏嚼着饅頭,面無表情地看她一雙修長纖細的手慢條斯理地剝着,嗤笑一聲:“真是嬌生慣養的,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挑三揀四?”

“這跟嬌生慣養沒關系。這跟講不講衛生有關系。”商遙咬了口饅頭,“你要帶我去哪?”

男人說:“帶你去一個吃饅頭不用剝皮的地方。”說完扔給商遙一個包裹,熱氣騰騰的,打開一看,全是大白饅頭,足足有十幾個。

商遙看着就噎得慌,說:“你把我當豬喂嗎?

男人說:“這是我們接下來兩天的夥食。”

商遙茫然地看了眼湛藍的天空,思緒又飄到前幾日。

那天就如今天一樣陽光明媚,永安城的千金小姐們相約郊游踏青。她閑着無聊,也跟着去了。沿着河堤垂柳信步而行,因不比那些千金小姐嬌滴滴的,她步伐略快,等她意識到時已将她們遠遠甩到身後,索性便停了下來,蹲在河邊就着清澈的河水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然後河面上倒映出一個不屬于她的身影,她猛地回過頭——一個身穿青色長袍,頭紮青巾,腰佩長劍,滿臉絡腮胡的青年男子就站在她身後。

商遙吓得跌坐在地上,仰頭看他:“你是誰?”

他只說了一句:“你有兩個選擇,一,跟我走。二、死。”他身材高大,握劍的手黝黑粗糙,半張臉都被胡子擋住,濃眉下的一雙眼睛灼灼地盯着她,太有當壞人的資本了。

商遙定了定心神,跟他讨價還價:“你是劫財還是劫色?若是劫財我身上沒帶多少錢……”

他打斷她:“算是劫色吧。”

商遙忙說:“我可以給你很多錢,你想要多少絕色……”

他刷地拔出劍來,冷冰冰的口吻:“看來你的選擇是第二個。”

商遙欲哭無淚:“我選第一。”

遙想前幾日她還問裴楷之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他會怎麽辦?今日就一語成戳了。

商遙看着眼前湛藍的天空,苦中作樂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完全可以擺地攤給人家算命維持生計。

她想過尿遁,可這男人堅持守在女廁門口,別說她不好意思了,連過路的大娘都不好意思。

她還想過暗中托人捎信,可是無法弄來紙筆,她就咬破手指寫血書,可信還沒找個适當的時機送出去便被他發現了她受傷的手指。甚至擔心她太過醒目的容貌容易引來追蹤,刻意把她打扮得很邋遢。

她逃了十幾次,次次被抓回來,最後這大胡子估計也是嫌她煩,找來一匹馬讓她騎上去,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說:“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逃跑,如果還被我抓住,你以後就安安分分地別再想什麽孬點子!”

商遙忙不疊點頭:“你說話算話嗎?”

大胡子伸手扯她:“那你就下來吧。”

商遙忙擺手:“就當我沒問。”這是最後的逃跑機會,她發了瘋一樣抽打着馬屁股,馬也跟着發了瘋一樣奔跑,她好幾次差點被甩下來,中途又棄了馬改頭換面一番跳上了一輛滿載稻草的驢車。

商遙本以為這次鐵定能逃跑,肩膀往車上一靠,翹起腿,一邊享受着自由的快感,一邊和駕車的老大爺聊着天。

老大爺說:“姑娘,你怎麽會自己一個人跑到這荒山野嶺裏?”

商遙吃了一驚:“大爺,你怎麽知道我是姑娘啊?”

老大爺笑呵呵地說:“你剛才擡手的時候露出一小截胳膊來,那胳膊白嫩得跟白面一樣,當然是姑娘家。”

商遙更加吃驚了,這大爺看着滿頭花白頭發,垂垂老矣,目光卻是毒得很。

正聊得不亦樂乎呢,突然感覺車尾一沉,整個車板失去平衡,車頭高高翹起來,商遙和老大爺同時被甩了出去,只是命運不同。老大爺被大胡子接住穩穩地放在地上,商遙則是被重重摔在地上,還滾了好幾圈。頭暈眼花地看到老大爺靠在那男人的肩上,這畫風雖然詭異,但商遙莫名就放了心,會主動關心陌生人的人不會壞到哪裏去,一切就還有商量的餘地。

大胡子一手仍抓着老大爺,對商遙道:“忘了告訴你,我最擅長的就是千裏追蹤。”

商遙:“……”大哥你早說啊,早說她就不這樣折騰了。

他似是看穿她的心思,補了一句:“我說你就會信嗎?”說完,從腰間拔下匕首來,反手插/進毫無反抗之力的老大爺的胸口,又在商遙驚恐的目光中鎮定地□□,鮮血在眼前迸濺,染紅了腳下初生的小草,老大爺的身體如破碎的棉絮般軟軟倒在地上。

從頭到尾他臉上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殺人對他來說仿佛呼吸一樣自然。他把染血的匕首在老大爺身上擦拭了下收起來,然後說:“我不會殺你,但誰幫你我就殺誰。”

商遙紅着眼撲過去,老大爺已經沒了氣息。她氣得渾身發抖:“你為什麽要殺他?恃強淩弱就是你的本事嗎?”

“那你告訴我,誰不是恃強淩弱?這個世道就是恃強淩弱的世道。”

商遙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事實證明逃跑是沒有用的。她決定跟大胡子談判。這幾天接觸下來,商遙判斷這個男人的職業應該是殺手,間諜之類的。那麽他應該是受人雇傭才會把她抓來。她思索了一番,開出條件說:“雇你來抓我的人給你多少錢,我給你雙倍如何?”

大胡子說:“我不受任何人雇傭。”

“那你抓我來幹什麽?”

“我先前不是說過嗎?”

什麽時候說過?商遙仔細回想了下想到他那句“算是劫色吧”。可既然是劫色,她看不出來他對自己有絲毫興趣……那就是幫別人劫她的色?

商遙想明白了:“你是……人販子,要把我賣了?”

大胡子也不多做解釋:“差不多吧。”

商遙又說:“既然是想賺錢,賺誰的不是賺啊,我可以給你很多錢,比任何人給的都多。”

他嗤笑:“我不信一個長安侯會比一個割據一方的霸主財富還多。”

一句話裏信息量很大,第一,他知道她的身份,還知道她和長安侯的關系,第二,他打算把她賣給割據一方的霸主。就像涼王那樣的?

細思級恐,商遙不敢往下想,繼續說服他:“這樣說吧。假如你說的那位霸主有黃金千萬,他可能只願意拿出一萬金來買我,而長安侯假如有黃金十萬,他會全部拿出來贖我,這個不能以擁有資財的多少來評判,而要以我在誰心目中的地位更重要來評判。”

他動了動嘴角:“沒見過你這麽自以為是的女人。”

“我是說真的。”

大胡子擡腿就走。

商遙在他身後大喊:“你別走,我是說真的。找不到我他會很傷心的。”她想起那天晚上她讓他不要找她,他會不會以為是她故意抛下他離家出走的?商遙根本不敢深想,被他擄來的這段時日也逼自己不要去想,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可忍了多日還是沒能忍住,所有的情緒瞬間爆發,她掩面蹲下來,“我不怕死,只是怕他找不到我,怕我可能某一年某一日死在不知名的荒野,而他還在找我。你知道嗎?無望的等待比死亡還可怕。”

他又折回來,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她扔到馬背上罵道:“我是帶你享福去,別哭哭啼啼地像個貞潔烈婦似的!”把匕首□□強硬地塞到她手中,揚起下巴道,“來,有本事自殺,我給你這個機會!”

他那模樣好像篤定她不會尋短見一樣。商遙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匕首,還染着老大爺鮮血的匕首,她抹掉眼淚,“你以為我不敢?”高高舉起匕首往自己胸口刺去。他臉色一變,忙伸手去擋。誰知刀鋒一轉,反往他手上削去。因離得太近,一切又發生得突然,他閃避不及,匕首在手背上劃開。趁他吃痛的當口,商遙握緊匕首縱身朝他撲過去,兩人雙雙跌倒,他被壓在下面,敏捷地一偏頭,商遙計劃刺入他胸口的匕首卻落了空,穿透他衣服死死釘在泥土裏。她連拔的力氣都沒有了,從他身上翻下來,心跳得厲害,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殺了她?剛才做那一切完全想賭一把,眼下已經這樣了,她劇烈地喘息着:“我才不會自殺,你要殺就殺吧。”

他反手拔出匕首,又簡單包紮了下手,再次粗暴地将她扔到馬上。商遙也懶得抗争了,他是她見過的武力值最高的人販子。當個殺手想必也是頂尖的。或許他本來就是殺手,兼職當人販子。

翌日清晨,商遙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樓下大堂裏兩個男子手裏拿着一副畫挨個問堂中的客人:“打擾一下,請問有沒有見過畫上的這位姑娘?”

被問到的客人睜大了眼說:“這不是畫出來的嗎?現實中還有這麽美的人兒?”

那就是沒有見過了。手持畫像的男子悻悻地轉向下一桌。

商遙站在樓上将那副畫看得清清楚楚。他擅長書法,于畫上并不是很精通,那天她嚷着讓他給她作畫。他畫廢了好幾張,還說:“把你畫醜了,重來。”

連看都不給她看一眼。她很生氣,他說:“你看了會更生氣,說不定還會打我。”

商遙問:“到底是畫得有多醜?”

畫到最後她腿都麻了,不肯再讓她畫了。他說:“最後一次。”

最後的成品勉勉強強可以入眼。

商遙忽地掉下淚來,甚至來不及喊一聲已被大胡子——他叫周帷,商遙也是後來才知道他的名字,他捂着她的嘴把她拖進房中,從後窗裏翻出去離開了那家旅店。

然後他帶着她一路南下,離永安城越來越遠,她離開永安時,柳樹才剛剛冒出新芽,這會兒已經是垂柳依依,拂風弄影了。時間過得好快。

不知道裴楷之是否還在找她?

商遙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怎樣,她一定要回去。

☆、陳國

周帷的目的地是蜀地,這裏是陳帝的地界。偏安于西南一隅,過着暖風熏得游人醉的享樂生活。

陳帝好色,天下皆知,他會不定時地舉辦一次全國性的選美大賽,其中拔尖者就被他帶走充盈後宮。不僅如此,他還專門設了兩個官職,叫什麽左右尋芳使,顧名思義,就是專門給他搜尋美人的。後來覺得尋芳使太露骨直白,便去掉芳字,改為左右尋史,瞬間從猥瑣變成了高大上。

百姓們都罵陳帝荒唐,百官也罵,可是沒用,陳帝照舊我行我素。然後又開始罵左右尋使。不犯顏直谏就罷了,還整天出些馊主意讓陳帝不務正業。

周帷帶着商遙來到陳囯的囯都——蓉城。蓉城織造業發達,尤以蜀錦聞名天下。就連永安城的王公貴族也以蜀錦為貴。周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商遙去逛市集。

幹什麽?當然是給商遙置辦行頭,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入宮中。

選購制作衣裳的織錦時,老板娘問商遙:“姑娘想要什麽樣的?”

商遙覺着自己現在蓬首垢面的,老板娘不僅沒把她趕出來,還認出來她是姑娘——這得歸功于她強大的美貌。商遙走到一旁坐下,指了指周帷,“讓他挑。”

老板娘來回看着兩人,周帷蓄着胡須,又人高馬大的,看起來就像是落魄的強盜。老板娘看着他有些害怕。周帷還是一貫的冰冷嗓音:“我要最貴的最好看的絲錦。”

商遙嘲弄道:“你有那麽多錢嗎?”

老板娘看着兩人,忽然間不想做這門生意了,可是看周帷兇神惡煞的模樣,實在是沒膽子說出口。

周帷似乎也瞧出來老板娘的忐忑,抛出一枚金豆子,“給她量下尺寸,用最好的絲綢裁一套衣服。”

老板娘這才喜笑顏開。

接下來還有首飾和鞋,在目睹周帷第三次毫不吝啬地砸下重金為她置辦行頭時,商遙終于忍不住怒了:“你竟然有這麽多錢,從永安到這裏一路走來,一天三餐不是饅頭就腌菜就是腌菜就饅頭,你忍心苛待我,怎麽連自己也忍心苛待呢?”她沒見他換過衣服,從頭到尾都是原來的那身青巾青袍,她甚至沒見過他洗澡!還以為他捉襟見肘,生活拮據,結果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商遙就想不明白了,周帷看着就一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模樣,吃不講究,穿也不講究,他要那麽多錢幹什麽?他是守財奴,吝啬鬼嗎?

可看着也不像。擄她來既不為財也不為色,那還能是為了什麽?

兩人找了家旅店住下來,因為商遙的強烈抗議,兩人一直是各自一間。周帷是無所謂,反正她跑不了。

用過晚膳後,周帷脫了鞋靠在床上,正拿着白色的絲帕擦拭寶劍,忽然聽見門響聲,除了商遙也不會有別人,他沒吱聲。果然,下一秒,她就徑自推門進來。他眼皮擡了下:“什麽事?”

商遙離他遠遠坐着,燈光下他凜冽的線條看起來柔和了不少,她說:“我在想陳帝能給你多少賞金。像我這樣姿色的陳帝後宮裏說不定一大堆,蜀地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多。你以為你送了個西施過去,結果陳帝一看就比東施強那麽一點點,說不定惱怒之下還要罰你呢。”

周帷說:“我不瞎。”

“就算這樣。陳帝給的賞金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可能夠一輩子吃穿不盡了。對于你這種有本事的人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你值當嗎?你放了我,以後我還可以給你介紹生意。”

周帷挑眉:“生意?”

“就是貪官污吏,強盜土匪什麽的,你都可以殺啊,殺了人,他們的錢就都是你的。”

周帷冷冷的:“沒興趣。”

商遙看着他:“其實你不是為了賞金,對嗎?”

拭劍的手一頓,周帷的目光掃過來,如利劍一般。商遙繼續說:“以你的身手天天去搶劫怎麽着也比陳帝給的賞金多,可是你不,偏要費盡心思地把我從千裏之外的永安城帶到這裏來,這怎麽看都不是劃算的買賣。其實你是另有目的的對嗎?你放了我,我可以幫你。”

周帷道:“我可沒那麽清高,我就是為了錢。”

商遙:“你不是!”

“我就是!”周帷有些不耐,“你在矯情什麽,服侍君王不是你的長項嗎?一個長安侯,你不覺得委屈嗎?”

商遙臉色一變:“因為我是黛妃,你才把我擄到這裏來的?”她惱怒道,“我不是她。”

“跟你是誰無關,只因為你美貌。”

“那美貌的人很多,為什麽偏偏要抓我?”

“因為你最美貌。”

商遙被誇得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從前她因為黛妃的身份很苦惱,好不容易擺脫了黛妃的身份又因為美貌惹來一堆麻煩,她說:“那我如果變成醜八怪,你是不是就會放了我?”

周帷目光在她臉上刮過,有些惡意道:“你舍得毀了自己的臉?不過毀了沒關系。陳帝有個怪癖,喜歡蒙着女人的臉做,身材好就行。”

簡直就是變态!商遙聽得一陣反胃:“我沒有反抗的餘地是嗎?”

周帷言簡意赅:“你明白就好。”

商遙深深吸了口氣,似是妥協道:“那好。我答應你。可是我有兩個條件,不答應你就別想我好好配合你。”

“說說看。”

“我若是頂着自己的真名進宮,那所有人就都知道陳帝有個妃子叫商遙,我以後還怎麽嫁給長安侯。所以我要改名字,就叫……這裏是陳囯,就叫陳非非吧。”

周帷睨她:“既然都打算跟着陳帝了,還朝三暮四?”

“你懂什麽。陳帝治國無能,早晚要被魏吞并的。真到了那一天,我可以再嫁給長安侯。這是在給自己留後路。”

周帷:“呵呵,希望長安侯到時候還要你。”

商遙道:“為什麽不要?我以前跟過燕王涼王,他都知道,也沒在意不是嗎?而且可以睡兩個王的女人,你們男人大概都會覺得自己有本事,很有面子吧。”話說得這麽難聽她也是拼了,只是為了讓他相信她時真的妥協了。其實男人哪可能不在意,只是嘴上不說罷了。就連她自己也很在意。

周帷:“真是一點也沒變啊。”

商遙沒理他,繼續道:“第二個條件,我要給長安侯寫封信,你幫我轉交給他。”

周帷扯唇:“寫什麽?”

商遙嘆氣:“就寫我過得很好,讓他勿念勿尋。我們有緣再相見。”

周帷沉默了一下,說:“好。”

商遙:“啊?”她已經準備軟磨硬泡拿出所有能用的辦法逼他答應了,誰料他竟然答應得這麽快,她狐疑地看他:“你不會打算陽奉陰違吧?”

周帷站起來:“你有選擇的餘地嗎?”

出了房門,商遙恨恨地想,既然你無情休怪我狠心,她已經給過他機會了。

也不知道周帷怎麽勾搭上左尋使的,左尋使姓孫名臻,還特意專門過來看了眼商遙,頓時驚為天人。可見陳帝宮裏頂尖的美人也并不是那麽多。

商遙對孫臻拜了一拜,“我不太懂陳宮中的規矩,以後還望孫大人多多照顧。”

孫臻笑眯眯的:“好說好說。”

商遙略顯局促地絞着衣角:“大人您看我這身衣服還算得體嗎?”商遙朝他擠了擠眼。

孫臻是什麽人,沒有一雙慧眼哪能當上尋芳使,立即明白商遙有話想說。便順着她道:“漂亮是漂亮,就是過于妖豔了些。頭上的發釵也有些俗氣。”

商遙看了周帷一眼:“那該怎麽辦?”

“不妨事。拙荊最擅長女人的服飾和妝容,我讓她過來給你參謀參謀。”

“那就謝謝孫大人了。”

孫大人走後沒多久。孫夫人就過來了。滿頭的金玉珠翠,堕馬髻,啼妝,綠眉,妝容十分的別出心裁,果然是在這方面有過分的獨到見解。她先是将商遙從頭到腳贊了一遍,又從腳到頭贊了一遍,然後拉着商遙進了屋,親自替商遙量起尺寸來,邊量邊誇:“姑娘真是天生麗質,連畫上的仙女都及不上你啊。”

商遙被誇到不好意思,說:“夫人過獎了。”

“我說的都是大實話。”量完尺寸又吩咐婢女拿出一套貴重的首飾來,“來,你戴上讓我瞧瞧。”

商遙忙道:“這首飾看起來很貴重,我怕是負擔不起。”

“不妨事。我看見你就跟看見自己女兒似的,別客氣,這衣服和首飾就都是送你的。把你打扮好了,皇帝見到高興,我們也跟着沾光不是?”

商遙暗想,這孫夫人真會來事。清了清嗓子道:“夫人對我這樣好,我都不知該怎麽報答。”

孫夫人忙說:“談什麽報答啊。只是姑娘若是有一日得了聖寵,還盼姑娘替我們在聖上美言幾句呢。”

商遙說:“那是一定的。”又蹙眉道,“只是……”

“只是什麽?”

商遙說:“不瞞夫人。我是被周帷擄來的。”

孫夫人大吃一驚:“你們不是表兄妹嗎?”

商遙搖頭:“他見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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