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美便将我擄到這裏來,想在皇帝面前讨賞然後走人。只是憑什麽好處都要讓他得了去。夫人誠心待我,我寧願得好處的是孫大人和夫人您。”

孫夫人結結巴巴說:“怪不得我瞧着他不像好人。只是這不太合适吧?”

商遙握住她的手:“合适的。只要夫人肯幫我,以後我進了宮什麽都聽您的。”

孫夫人含糊應道:“那我回去商量商量。”

那就是有回旋的餘地了,商遙忍不住又提點道:“只是周帷武功高強,他并不好對付。”

孫夫人道:“我來想辦法。”

商遙點頭:“好。”

她篤定孫大人會答應。肯做尋芳使這個官的人節操能有多高尚?幹掉周帷他就可以将功勞獨攬一身,有利無害。這個方法用現代營銷學來說就是幹掉中介。周帷就是中介。

接下來就是等着孫大人的好消息了。

☆、□□

商遙等來的是噩耗。

夜裏她剛剛躺下,周帷從後窗裏翻了進來,将她雙手雙腳綁在床柱上又離開。商遙猜測他可能要出門,怕她溜走才會如此。雖然難受,但也适應了。迷迷糊糊剛睡去,周帷回來後,身上帶着絲絲涼氣,黑暗中扯斷綁她手腳的繩索,然後掌了燈,手裏沉甸甸的包裹往地上一扔,包袱在地上滾了一圈,他帶了一絲不懷好意:“看看這是什麽。”

商遙茫然地坐起來,順着他的話低頭看去,灰白色的包裹散開一角,隐約露出來似是毛發之類的東西,還有幾絲血跡,答案呼之欲出——商遙不敢往下想,渾身一抖縮在床角,抖開被子兜頭罩住自己,牙齒都在打顫:“你快拿走!”她想起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從古墓裏爬出來的,但是那和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又不一樣,而且這個人的死很可能跟她有關。

周帷說:“左尋使的人頭,你不看看嗎?”

商遙覺得自己快被他折磨瘋了,“你怎麽這麽殘忍!”

“不殘忍怎麽吓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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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遙怒道:“我跟你什麽仇什麽怨?”

“我樂意。”

成功地吓到她後,周帷拎着人頭,像拎着一袋垃圾一樣,又出去了。商遙躲在床角抱着被子一夜未眠。

第二日左尋使的人頭就被挂在了城牆上,百姓拍手叫好。周帷又勾搭上了右尋使。這回商遙再也不敢動歪腦筋了。談定一切後,定在十六那日把商遙獻給陳帝。

天有微風,陳宮比不上魏宮威嚴肅穆,反倒更偏向于皇家園林的風格,一條長河蜿蜒貫穿整個宮城,一路走來随處可見橫穿河面的白玉橋,修建在水面上鱗次栉比的亭臺樓閣,河裏栽種着荷花,此刻還未到花期,只是無數碩大的綠葉娉婷綻放在河面上,放眼望去一片濃綠蒼翠。

而在這片濃綠蒼翠之上,被華蓋宮扇簇擁着還有妃嫔宮人宦官環繞在中間的男子除了陳囯的少年帝王陳皓想必也不會有別人。

商遙被夾在中間,走在前面的是右尋使大人陸中和,後面的自然是周帷了。周帷未免防心太重,她根本跑不了好嗎,也不打算跑了。事情走到如今這步田地,她只好使出最後的殺手锏,靈不靈光就看她得造化了。

離陳帝大概有二三丈的距離時,陸中和勒令商遙和周帷停在原處別動,然後自己一路小跑着見陳帝去了。

商遙看向身後的周帷,依舊是青巾青袍,不看臉的話往那一站還真有點玉樹臨風的味道,和這河光翠色倒是十分相襯,不同的是他随身的寶劍在進宮時已被侍衛收繳。他迎上她的目光,嘴角一牽,扯出個極冷淡的笑來。

商遙撇撇嘴,将專注的目光投在陳帝身上。今日陽光格外刺眼,她擡手擋了一下,只見陳帝高高揚起右手,手裏不知抓了件什麽東西,被陽光照得金光璀璨的,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流光撲向了河面。

春風送來陳帝大笑的聲音:“誰去把它撿回來寡人有賞。”

商遙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但這春寒料峭的,河水冰涼,而且還深,人跳進去不被淹死也得被凍死啊。自然不會有人那麽傻跳下去的。而事實果然如她所料,圍繞在陳帝周邊的宮人沒有人動。

陳皓覺得十分敗興。随意點了一個宮妃的名字:“你敢不敢下去?”

被點到的趙修容顫顫巍巍地跪下,抖如篩糠:“妾大病初愈,怕感染了風寒無法侍候陛下。”

陳皓挑眉轉向下一位:“張婕妤?”

張婕妤撲通跪下:“妾不會凫水。”

“阮昭華?”

阮昭華惶然道:“妾也不會凫水。”

陳皓長長地哦一聲:“跟張婕妤一樣不會凫水啊。”聲音冷了下來,“一樣的理由,你是在敷衍寡人嗎?就算是敷衍也該敷衍得真誠一些!來人,把她拉下去!”這位阮昭華入宮沒多久,還不了解陳帝的脾氣,也不知哪裏犯了陳帝的大忌,頓時哭爹喊娘,扯着陳帝的衣角痛哭:“妾是真的不會凫水啊!”

陳皓神色一冷,毫不猶豫一腳踹向阮昭華的肚子,大概是踹得狠了,阮昭華的身子立即就軟了下去,兩個宦官忙将人擡了出去。

陳皓目光一一掃過去,嫔妃們各個吓得臉色發白,絞盡腦汁編出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來逃過這一劫,最後被陳帝點中的倒黴鬼是林貴人,陳皓笑眯眯地看着她:“你下去?”

林貴人吓得魂飛魄散,因為所有的理由已被用盡,她慌亂之下實在想不出拒絕的說辭來,

她也不會凫水啊,可是又不能說,急得擠出淚水來:“妾怕……”

陳皓拍着她的肩安撫:“不用怕。你先下去,不行的話,寡人會派侍衛救你的。”一個眼色,兩個宦官走上來将林貴人抛到河中。

林貴人慘叫一聲,在河面上撲騰了幾下,漸漸沉了下去。陳皓見她果然不會凫水,便對侍衛道:“真沒用!把她撈上來。”

侍衛領了命,将奄奄一息的林貴人撈了上來。驚吓過度的林貴人緊緊拽着侍衛的衣袖,抖如風中落葉。

陳皓見狀大怒:“把她給我扔下去!”又一腳踹向身旁服侍的宮人,“都是敗興的玩意!”

侍衛宮人被踹倒,卻連聲痛也不敢叫。

林貴人驚魂未定再次被扔到河裏去,這回撲騰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陳帝對自己的女人都這樣狠,自然也不會放過被林貴人拽着不撒手的侍衛,可那侍衛會凫水,陳帝下令把人殺了抛到河中,河水頃刻間被染紅。

陳皓平息怒氣,看向陸中和:“什麽事?”

陸中和見機趕緊湊了過去,在陳皓面前一番耳語。陳皓背靠在欄杆上意興闌珊地聽着,聽完意興闌珊地擡起頭目光朝商遙掃過來,陳皓眼力不太好,又加上隔了些距離,他并不大看得清商遙的面容,只是真正的美人,一個曼妙的輪廓便足以讓人心動。陳皓心中一動,臉上總算露出笑意:“把她帶過來看看吧。”

商遙撫着咚咚直跳的心口,這陳帝哪是喜歡女人啊,分明是喜歡玩弄女人。她走到陳帝面前,按着孫夫人的教導行了禮。還未擡頭就聽到陳帝滿意的贊嘆聲,她頓時渾身起雞皮疙瘩。坦白說,陳帝比涼王年輕多了,春秋正盛的年紀,這些王公貴胄自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皮膚養得白嫩,再加上有華服傍身,一般都不會醜到哪裏去。聽說陳帝的母後是陳囯第一美人,陳帝卻長得差強人意,想必是孩子比較随爹。

“你叫什麽名字?”

“陳非非。”

“多大了?”

“二十一。”

陳皓贊了一聲:“好。”又望了眼站在商遙身後的周帷,陸中和趕緊湊過去解釋說:“這是陳姑娘的表兄,是他介紹陳姑娘過來的。”

陳皓點頭:“好,賞黃金一萬。”

站在一旁的陸中和眉開眼笑,現在宮中最得聖寵的潘貴嫔進宮時,陳皓也不過才賞了黃金一千,這次史無前例地賞了一萬可見是滿意得不得了。陳帝高興了,他自然也跟着高興,面上愈發殷勤起來。

周帷聞言垂下眼角,似乎對賞金不太滿意,但也不敢表現出來,語聲平平地說了三個字:“謝陛下。”

商遙:“……”她當初怎麽說來着,她真的可以擺攤當算命的了,陳帝的賞金果然是一萬,觑了眼周帷,他這是圖啥呢?正幸災樂禍着,下巴陡然被擡起,對上一張縱欲過度的臉,陳皓仔細端詳她半晌,說:“你敢不敢把那支步搖給寡人撿回來?撿回來寡人就封你為美人。”

商遙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大片荷葉浮在水面上,一支金光閃閃的步搖靜靜地躺在翠綠的葉子上。商遙根本不會凫水,可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這話根本不能說,想了半天擠出一句:“我來葵水了。”

陳皓捏着她下巴的手一松,沉默不語地盯着她。

商遙被盯得心裏發毛,正想說點什麽來補救。陳皓突然放開了她,笑意從嘴角蔓延到眼睛裏,特溫柔地對商遙說:“那就別下水了。”說完還拉着商遙坐在他的大腿上。

商遙不知道這話哪裏觸到了陳皓的笑點。他的笑只令她覺得毛骨悚然,強壓下心裏的厭惡,勉強跟着他笑了笑:“我雖然不能下水。但……”指了指周帷,“他可以幫陛下把步搖取回來,而且不會弄濕衣服。”

陳皓握着商遙的手吻了吻,看向周帷:“既然美人這麽說,你就照辦吧。”

周帷看了下河面說:“周圍沒有着力點,草民沒那本事,不過凫水還是會的。”他說着,雙手在欄杆上一撐,跳了下去,然後奮力朝步搖所在游了過去。

陳皓從頭到尾握着商遙的手就沒松開過。商遙心裏十分難受,趁着這短暫的空檔,對陳帝說:“陛下,我有件事想對您說。”

“美人盡管說。”

“就是……”商遙心一狠,反握住陳帝的手,靠近他耳畔道,“陛下先命人把周帷抓起來……我懷疑他是刺客!”

陳皓輕笑說:“怎麽可能?”

忽然嘩啦一聲,周帷從水裏冒出來,帶起巨大的水花,宮人嫔妃們本能地往一旁閃避,而因水廊較為狹窄,侍衛都站在挺遠的距離。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周帷從水中一躍而起,宛如一只巨大的鷹隼撲面罩來。步搖從衣袖裏露出來,深冷的寒芒刺痛了眼睛。

四周的侍衛們見狀趕緊過來護駕,可陳帝的嫔妃們實在衆多,左右将水廊圍得水洩不通,偏偏一個個如驚弓之鳥一樣慌不擇路地逃跑……商遙就坐在陳帝腿上,他還握着她的手,見狀更是把商遙緊緊攬在懷裏——目的當然是把她當擋箭牌,商遙面色惶然,想掙紮,手剛擡起又頓住,她用力抱住陳帝,嘴裏還大叫:“陛下別怕,我來保護你!”她感到陳帝身體一顫,然後緊緊閉上眼——等死。

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金步搖擦着她的發重重釘入陳帝的肩胛骨,血迸濺出來,泛着黑色。陳帝雙目一睜,手一松,然後昏死了過去。那支步搖被抹了毒。周帷拔出步搖,渾身濕淋淋地滴着水,殺氣騰騰的目光看向爬起來的商遙,商遙知道他想殺她。

可在宮禁之下,哪還會有讓他第二次殺人的機會,這時侍衛們終于在嬌柔的宮妃中劈開一條路蜂擁而上。周帷縱身跳入河裏,轉瞬間被大朵大朵的綠葉擋去了身影。

商遙抱着陳帝坐起來,按照周帷的計劃,無論他刺殺成功與否,商遙都會被判定為他的同夥,好一點的結果是被陳帝大怒之下扔進河裏喂魚,再糟糕一點就是被押入大牢,嚴刑拷打逼她交待周帷的藏身之處,可她哪裏能知道,最後不是熬不過酷刑而死,就是被斬首。

所以為陳帝擋箭是她唯一的活路。

她賭贏了。她還活着。可是陳帝就沒那麽幸運了……

顫抖着去摸陳帝的鼻息,十分微弱,她惶惶然地看着他,他不能死,一定不能死,撕拉一聲扯開他的衣襟,用力地把毒血往外擠,一開始還是黑血,擠到最後才慢慢變成血紅的顏色,她擠到手又酸又麻,卻不敢停下來,不知道這樣管不管用,只是機械地往外擠,面色如紙一樣蒼白,嘴裏喃喃着,“你可千萬不能死,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麽辦。”

張婕妤等嫔妃們見狀紛紛慚愧地低下了頭。

這時,陸中和如夢初醒,大叫:“快傳太醫,弓箭手,準備!”河面上頓時萬箭齊發,亂射一通,也不知射中了沒有。陸中和站在河邊氣得跳腳:“給我下水去搜,搜不到人就別上來!”

☆、“受寵若驚”

百官對陸中和早就心聲不滿,給他安了個引狼入室的罪名把他下了大獄。而商遙,那日她抱着陳帝因為前所未有的恐懼哭得淚流滿面,衆位太醫圍上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施針,陳帝被折騰着醒過來,眼見商遙哭得梨花帶雨,嘔出一口黑血來:“誰都不能動陳美人!”說完又昏了過去。

可百官一致認為商遙是周帷的同夥,堅持要把她押進大牢嚴刑拷打。可這時候陳帝的嫔妃們還有當時在場的宮人宦官們以趙婕妤為首紛紛站出來為商遙作證,說:“陳美人護駕有功,若不是她死死抱住陛下,陛下被刺中的可就不是肩胛了,而是胸口。太醫也說了,若不是陳姑娘及時把毒血擠出來,陛下早就劇毒攻心了。”

百官反駁說:“這是刺客的自保方式。”

雙方各執一詞,誰也不肯退讓。最後還是太後站出來說:“好了,不要吵了。先把她關到佛堂裏,讓她日夜為陛下祈福。一切等陛下醒了再說。”

于是商遙被暫時關在離陳帝寝殿不遠的佛堂裏,被逼着日夜為陳帝祈福。商遙當然明白張婕妤為什麽幫他。照白天在水池邊陳帝和衆位妃嫔相處的場景來看,陳帝對女人忠誠度的要求格外高,比如阮容華只是說了句自己不會凫水,陳帝就覺得她在敷衍,林貴人不過是抓了侍衛的衣袖,陳帝就大怒。而他此次遭人刺殺,嫔妃們不但沒有以肉身相擋,還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陳帝醒過來必定要挨個找她們算賬。幫她大概是想讓她在陳帝面前為她們求情。

商遙心知肚明,可她們怎麽就篤定陳帝會聽她的?若陳帝這麽聽她的話,她是不是可以要求他放自己出宮?

侍衛們在水下搜尋了三天三夜也沒能找到周帷的屍首,河水通往宮外,看來是逃了。太後下令封鎖了全城,大張旗鼓地在城內搜捕。

而陳帝始終陷在昏迷之中,太醫也查不出陳帝中的是什麽毒,沒有因自然得不出來果。紛紛愁眉不展束手無策。太後氣得直罵:“一個個都是廢物!”

冷月無聲,商遙坐在窗下,想起周帷臨走前那泛着殺意的目光就後怕,他不僅想殺陳帝,還想要她死。萬幸她及時洞悉他的計劃,保下一條小命來。如此周密的算計,她托他捎給裴楷之的信想必也沒捎吧?她想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她得做些什麽。

苦等了兩天終于等來機會。這天晚上,商遙正巧站在窗邊,遠遠看見一抹疑似太後的身影被人簇擁着朝佛堂這邊走來。

商遙趕緊跪到蒲團上假裝為陳帝祈福。須臾,太後被內侍攙扶着走進來,商遙忙起身迎接。

太後視若無睹地走過去,對着寶相莊嚴的佛祖拜了三拜,心中默念了一番。

佛堂裏一時靜極。商遙猶豫了下,在太後身後道:“太後,我有個法子興許能治好陛下。”

太後聞言回過頭來,她很年輕很美,四十左右的年紀,華服冶豔,眼角眉梢裏俱是風情。她就着八角玲珑宮燈打量她:“你有什麽法子?”

商遙說:“不見得有用。但是不妨一試。刺客周帷如此費盡心思就是想殺陛下,他下的毒又哪有那麽容易解?我聽說永安徐氏世代醫學傳家,徐老先生一雙妙手聽說能起死回生,于毒上更是有深刻的研究。太後不如把徐老先生請過來為陛下就診。”頓了頓,“同時最好把這一消息傳出去,周帷聽到風聲一定會恐慌,說不定會在路上劫殺徐老先生。到時太後可以布下天羅地網,等着甕中捉鼈。”

太後對永安徐氏也略有耳聞,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是陛下能安然無恙,刺客也能伏誅,我就放了你。”

“好。”

商遙有她的盤算,太後自然也有自己的盤算,徐老先生雖然醫術超然,但畢竟是魏國人,陳帝命懸一線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必然引起朝野動蕩。魏國又是狼子野心,若是趁亂襲陳,她就是千古罪人了。自然是不能聽商遙的,不過她的主意卻是不錯,先把刺客引出來,陳帝的毒自然就迎刃而解。

太後先是以公主病危的名義在民間廣求名醫,一時間蓉城十分熱鬧。衆多醫者無一不是躍躍欲試地進去,又一臉頹唐地出來。

周帷根本就沒把這群尋常的庸醫看在眼裏,從頭到尾都是在看熱鬧。就等着朝廷宣布陳帝駕崩,将另立新君的消息。

太後一開始就沒把這些尋常的庸醫放在心上,她聽說在蓉城外的普華山上真有那麽一位避世的高人,自稱普華居士,醫術超然,救人無數。太後親自出面請他老人家出山,為了防止普華居士有所閃失還故設疑陣,一邊派車駕秘密地接普華居士進城,一邊又讓侍衛僞裝成他老人家坐在車中大張旗鼓地進城。

也不知是太後的意圖太明顯還是周帷太精明,就在真正的普華居士被化成平民的侍衛保護着,路經縱貫蓉城全境的河流時,青巾青袍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手中長劍直逼坐在車中的普華居士。太後自以為萬無一失,只派了兩個侍衛,可這兩人哪裏是周帷的對手,十招之內被周帷解決掉。

車幔被劍撕得粉碎,周帷站在一丈開外,普華居士坐在車中紋絲不動,只是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白須一動:“小子,你想殺老夫?”

他沒有回答,顯而易見的事實好嗎?

普華居士閉上眼,長嘆一聲:“老夫一生救人無數,到頭來卻不能善終?是誰說積德就會有福報的?”

他扯出一個冷笑:“你去救陳帝可不是積德,而是造孽!”手腕一翻,寶劍脫手而出——他冷笑着轉身,身後突然傳來咣當一聲,他步伐一頓,就看見自己的劍被打偏,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斜斜插/入泥土之中,明黃的劍穗在微風中輕拂。

——

商遙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遠遠看着似在為陳帝祈福,近看其實是在打瞌睡。

看守她的宮女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商遙不動聲色地睜開眼,挺直背脊。宮女走過來說:“陳姑娘,該用膳了。”

商遙道了聲謝,擡頭看了一眼,膳食依舊是白米飯配青菜。寡淡到沒滋沒味。唉,先前跟着周帷天天吃饅頭腌菜,到了陳宮又是天天米飯青菜,就算是珍馐美味也架不住天天吃,更何況只是味道寡淡的清粥小菜?

商遙感覺自己最近嚴重缺水,便道:“我不餓,喝點水就行了。”

宮女:“……”

商遙沉默了會兒又問:“陛下的毒解了嗎?”陳帝遇刺時,這小宮女也在場,還盼着陳帝醒來時商遙替她求情呢,所以言辭間格外的恭順。只聽小宮女答道:“陛下的毒……唉,普華居士暫時穩住了陛下毒發,具體怎麽解還在商議之中。”

商遙一頓:“普華居士?”所以太後沒去請徐老先生?不禁苦笑起來。

小宮女答道:“是太後請來的高人。”

商遙默然片刻問:“那刺客周帷抓住了嗎?”

“沒有!就連普華居士都差點被周帷所殺,幸好老天有眼,半途冒出來一位俠士救了老人家。”

“俠士?”

小宮女眼裏浮現崇拜之色:“很厲害哦,不過還是被刺客所傷,太後重賞了他,讓他在宮裏養傷。”

不會是裴楷之知道她被擄來這裏,特意扮成俠客混進陳宮吧?商遙也知道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但仍忍不住希望這是真的,心情又雀躍起來,她往前挪了兩步問:“那他長什麽模樣?”

小宮女說:“一表人才。”

商遙說:“能具體點嗎?”

小宮女撓了撓頭:“我形容不上來。”

商遙:“……”

商遙為陳帝祈福到第七天時,陳帝終于從昏迷中醒來,意識尚未回籠,只是隐約聽到有人在他身邊交談。

先是太後的聲音:“陛下的毒……”

“老夫只能暫時不讓陛下的毒發作,但想要根治就很難了。”

太後憂心忡忡道:“先生說的暫時是多久?”

“長則一月,短則半月。老夫已經盡力了。”

太後嘆氣:“那可怎麽辦?”

“只能另請高明了。”

太後又問:“比先生高明的又有誰呢?”

普華居士說:“永安徐氏吧。”

“就沒有別人了嗎?”

“可能有,但老夫沒遇到過。”

太後默然。

陳皓霍然睜開眼來,第一句話就是:“陳美人呢?”

坐在榻邊的太後心裏不是滋味,便當沒聽到,扭頭吩咐侍女:“去把熬好的湯藥呈上來。”

陳皓還以為太後把陳美人怎麽了,掙紮着要坐起來,可他在床上躺了這麽多天,哪有力氣,頓時又跌了回去,牽扯到肩上,痛得龇牙咧嘴。

太後吓得趕緊按壓住兒子,道:“她在佛堂裏為你祈福呢。”

陳皓慘白的臉上煥發出一絲光彩,眉眼彎彎:“那你把她叫過來,我想看看她。”

太後不放心,柔聲勸兒子說:“她畢竟是來歷不明之人,你現在這樣,她若是有什麽不軌之心……”

“母後!”陳皓不悅地打斷她,“她若是有不軌之心,寡人還能活到現在嗎?寡人遇刺時,除了她有誰站出來了?”

太後說:“那是她想自保。”

“既然想自保,那就更不會對寡人做什麽了!你若是不肯,我自去找她。”

太後默了一聲,只好命人把商遙帶過來。

商遙遠遠看見陳帝寝殿宣和殿的門口,兩側廊庑之下,甚至連臺階下,密密麻麻站滿了腰佩大刀,神情肅穆的侍衛,一群宮妃被夾在中間,衣着單薄地跪在丹陛之下,各個神情凄楚。商遙走過去,趙修容、張婕妤……都是熟面孔。她們見到商遙過來,紛紛投以求救的目光。商遙被這陣仗吓了一跳,心頭惴惴地走到內室,除了太後和兩名宮人外還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想必就是普華居士了。

躺在床上的陳皓一眼就看到了商遙,朝她招手:“過來。”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

商遙一點也不想過去,再看太後在一旁端沉着臉,手裏端着熱氣騰騰的湯藥,立馬有了拒絕的底氣:“我身份低微,不敢近禦前。陛下還是先喝藥,養好身體才是。”

太後很滿意,舀了一勺藥遞到陳帝嘴邊:“來,先把藥吃了。”

陳皓抿着嘴別過臉,依舊盯着商遙:“寡人已經封你為美人了,誰說你身份低微了?你來喂我。”

商遙心頭顫抖,她怎麽平白無故地就讓陳帝這麽鐘情呢?這是為什麽為什麽!

太後拿陳帝沒有辦法,肅着臉放下湯藥,命令商遙:“你來喂!”

商遙苦着臉走過去在床邊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學着太後那樣舀了一勺送到陳帝嘴邊,他皺着眉喝下,嘴裏道:“苦。”見商遙無動于衷的模樣,又加了一句:“好苦啊。”他其實是期待商遙軟言安慰他幾句。

商遙看出來了,可她真不會哄人,就算哄也不是哄他呀。只好假裝沒看到默默地又送過去一勺,陳皓不幹了,板着臉:“太苦,我不喝了。”

普華居士在一旁語重心長道:“良藥苦口啊陛下,而且陛下毒傷未愈,不适宜有較大的情緒波動。”

太後沒說什麽,只是冷眼看着商遙。

商遙騰出一只手來揉了揉臉,揉出一個笑來:“陛下連治理天下的苦都吃得了,這點苦又算什麽!”

陳皓既被安慰到,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才肯乖乖吃藥。陳帝病得這些日子都是太後執政,并不能時時刻刻守在陳帝身邊,她囑咐宮人好生伺候着便先行離去。普華居士也十分知趣地去隔壁休息了。

陳皓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商遙十分艱難地喂完藥,本以為解脫了,陳皓又要了碗蜂蜜水,并且命令她:“你喂朕。”

商遙機械地喂着,陳皓一邊享受着一邊問:“你為什麽喜歡朕?”

商遙心裏啊一聲,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喜歡他了?坦白地說不是吧怕惹陳帝不高興,違心地說是吧又怕陳帝說她欺騙他。這皇帝怎麽這麽難伺候?

商遙謹慎地說:“實不相瞞,我是被周帷擄過來的,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是什麽目的,說他是刺客也只是懷疑罷了,沒想到他真是刺客。那樣的情況下,我不救陛下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我是同謀,我沒那麽偉大,只是為了自保才救陛下的。”

陳皓拉着她的手,臉上煥出別樣的光彩:“你這麽坦誠,朕很高興。”

商遙:“……”她不會又在不經意間說了什麽很對陳帝胃口的話吧?忙轉移話題:“我來時見十幾個宮妃跪在殿外,這是陛下的意思嗎?”

陳皓臉色一冷:“若不是朕傷還未好,母後說不宜大開殺戒,她們早就死了。”

意思就是說等他傷好了就是她們的死期。

商遙看着眼前滿面狠戾之色的少年,突然明白為什麽周帷那麽想讓他死了。她覺得自己求情未必有用,想了下道:“死并不見得就是最重的懲罰,這些妃嫔們大都出身官宦之家,養在閨中時錦衣玉食,入宮後更是富貴榮華,陛下把她們貶為庶民,她們一定接受不了這麽大的落差,死就是一刀的事,活着反而是煎熬。”其實她私心裏覺得,只要能離開陳帝就是解脫啊。

陳皓一聽,竟然覺得有道理:“你比朕還狠。”捏捏她的臉,“那就照你說的辦。”

商遙喂完蜂蜜水正要退出去,陳皓又拉住她:“你留下。以後就住這裏。”

商遙心想反正他現在傷成這樣,也不能對她做什麽。而且佛堂後面只有一張小榻,這七八天她連個舒服的覺都沒睡過。這麽一想,便特坦然地應下來。

事實證明她高興得太早,陳皓一會吃藥一會喝粥一會擦傷口一會又要換藥,她被折騰得夠嗆。入了夜,打算讓侍衛給她搬一張睡榻過來時,陳皓拍了拍裏側的空位:“你睡這兒。”

☆、徐靖之

最後在商遙強調自己睡相極差,肯定會踢到陳皓的傷口為由下,陳皓才勉為其難地打消了念頭。

好不容易安撫好陳皓。商遙放下紗帳,請侍衛大哥幫忙搬了張睡榻過來,第二天腦袋昏昏沉沉地不想起來,摸了摸額頭,有些燒,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麽就發燒了呢?

太後來探望陳皓,一看她這病蔫蔫的樣,生怕她影響到陳皓,便給她派了個小宮女把她打發到宣和殿旁的一間廊屋裏,本來蔫蔫的商遙一聽到不用伺候皇帝立馬變得振奮。

太後連太醫也沒給她請。商遙只好自力更生,恰好普華居士就住在她隔壁。商遙敲了敲門,前來應門的是一位年輕男子,他一身白衣,天庭飽滿,鬓若刀裁,本是斯文儒雅的書生相,但右邊眉角的疤痕使臉部輪廓略顯淩厲,他看到她,好看的眉目挑起來:“你是?”連聲音也是平和清亮。

商遙撫着額頭,頓時想到小宮女口中的俠客來,異想天開,果然是異想天開。她說:“你是救普華居士的大俠?”

他微微一笑:“在下肖铮。”

商遙腦子裏一片昏沉,含糊應了一句:“我是來看病的,普華居士在嗎?”

肖铮一側身,“在,請進吧。”

發燒這種小病對普華居士來說太小兒科了,

連診脈都不用,直接開了藥方讓商遙照服。

商遙拿了藥,她是第一次喝中藥,真不是一般的苦,一入口便吐了出來,還灑到了衣服上,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喝完嘴裏還是苦,可她沒陳皓好命,沒有蜂蜜水喝。頭疼得跟什麽似的,卻也沒人來問候一聲,認命地抱了被子迷迷瞪瞪睡去。後來隐約聽到小宮女含她,她含糊應了一聲,又睡了。再次醒來已經是天大亮,她睡了一天一夜,摸了摸額頭,還是有些燙。肚子餓得咕咕叫,只好披衣下床覓食去。

服侍她的小宮女端來白米飯和幾樣素菜。整個宣和殿就陳皓一個主子,陳皓若是好端端的,那自然是大魚大肉,可陳皓現在連喝碗粥都十分艱難,是以宣和殿上下的膳食就是吃素吃素吃素。

不管是葷還是素,商遙都沒有食欲,她現在只想喝小米粥,可這個時候要求這要求那又不太恰當,她勉強扒拉了兩口,有宮女過來站在門口說:“娘娘終于醒了,陛下讓你過去。”

商遙說:“我還發着燒呢。太後命令我不準去宣和殿。”

宮女說:“可是陛下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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