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我過來時太後也在,太後也沒說什麽。”
商遙想拿太後當擋箭牌的願望破滅,只好問:“那太後現在還在嗎?”
“太後去前殿招待外國使節了。”
商遙沒辦法只好去了。
陳皓比商遙還蔫,見到商遙過來,眼睛裏煥發出光彩,“愛妃,你過來。”
她遲疑地走過去,陳皓擡起手,擡到一半又無力地放下:“你頭低一下,讓我摸摸。”
商遙忙搖頭:“我已經好多了。”
“不行,我要摸摸才知道。”
“真的已經好了。”話鋒一轉,“陛下你吃藥了嗎?我喂你?”說完咳了咳,似乎轉的也太是地方。
陳皓微微阖上眼:“吃了。”
商遙剛松了口氣,他又說:“你可以喂我吃粥。”
這時,宮人盛上來熱氣騰騰的粥,商遙抿了抿唇,摸摸饑腸辘辘的肚子,眸光轉向陳皓,小聲道:“陛下,我也想吃粥。”
陳皓說:“喂完朕你再吃。”
算了,當她沒說。商遙認命地喂陳帝吃粥。喂完之後他就握着她的手怎麽也不肯松開。商遙無奈,可實在餓得不行,便吩咐宮人盛了一碗放在小幾上,小米粥還有些燙手,她側身坐在床上,拿勺子攪動了幾下,單手端起來輕輕啜了一口,冷不丁頭頂上傳來一聲呵斥:“陳美人。”
商遙吓得手一抖,好在還算鎮定,沒有把粥弄灑。擡眼觑向來人,是太後,因為陳皓在養傷,殿內伺候的人又多,太後一天進出五六次,若每次都跪倒一片給她行禮,未免打擾陳皓休息,所以太後便暫時把虛禮免了。連太後自己進來時也會刻意放輕腳步。
商遙餓得頭昏,一心撲在小米粥上,所以即使太後今次帶了兩個人進來并且腳步聲也不算輕,她依舊沒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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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遙忙将小米粥放下,因坐得太久,站起來時身體晃了一下,她眨眨眼:“嗯,我……”
太後一手搭在宮人的手臂上,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目光落在她和陳帝交握的手上。
商遙順勢掙脫陳帝的手,陳帝想要抓回來卻沒有力氣:“母後,你把她吓着了。”他神色困倦,剛才已經是在強撐,說完這句話就漸漸陷入了昏睡中。
商遙見狀乖乖地退到一邊給太後老人家騰出地方來,太後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坐下來,而是側了側身:“徐郎,請吧。”
徐這個敏感的姓氏激得商遙猛然擡起頭來,眼前面容清俊不茍言笑的青年男子想必就是徐郎,倒是和徐老先生有幾分神似。剩下的一位,剛才的視線被太後擋住,這會太後錯開身,她便看到了他的真面目,深沉的一雙眼定在她身上,似含着無限悲喜——幸好她剛才把那碗小米粥放下了,否則失手打碎了該是多麽失态引人懷疑的一幕。
淚水泛出眼眶,她聽到太後說:“長安侯若是疲乏,可到外間坐會兒。”
商遙激動得更想哭了。他終于來找她了。
他慢慢道:“不妨事。”來到徐靖之身後,趁太後一心撲在陳皓身上,雙眼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商遙。
徐靖之仔細察看了下陳皓的傷情,太後在一旁看他面色越來越沉重,心裏一咯噔:“徐郎可有把握?”
徐靖之沉默了一會道:“毒是能解,只是過程有些麻煩。”頓了頓,“而且恢複期也挺長的。”
太後一聽,略顯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喜色,一頓,忍不住靠近了問:“那恢複期要多久?”
徐靖之輕皺了下眉頭,看了心不在焉的長安侯一眼,說:“少則一年吧。”
太後長長舒了口氣,宛如心頭巨石落下,眼角泛淚:“能治好就行。”頓了頓,“至于,長安侯的未婚妻老身掘地三尺也要幫你找出來,徐郎要的黃金百萬,蜀錦千匹,美人十位,老身也會兌現。”
徐靖之再次看了眼目光不知飄向何處的長安侯,說:“好。”
太後又迫不及待地問:“什麽時候可以開始治療?”
徐靖之道:“毒素滞留陳帝體內已久,只能循序漸進慢慢來。今日先給陳帝紮上幾針。只是……”
太後心又提起來:“只是什麽?”
“只是我以後要連續給陳帝施針,而且施針的過程中最忌旁人打擾。這就等于把陳帝的命交到了我手中,太後若是信得過在下,自然是好。可是陳帝剛剛遇刺,在下擔心的是有小人從中挑撥,怕太後誤會在下另有所圖。”
太後看了長安侯一眼:“怎麽會呢?有長安侯在,我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魏帝連長安侯都派了過來,他不信魏國會做出謀刺的事來,否則是連長安侯的命也不打算要了。長安侯可是魏帝的親外甥,皇後內侄,更是股肱之臣。
徐靖之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咳……”有人暗中踢了他一腳,他擡頭望去,就見站在床角處的商遙身形有些搖晃。便道:“我看陳美人似乎有些不舒服,雖說男女有別,但醫者仁心……”
商遙忙道:“謝謝徐公子一番好意,我沒事。”她是餓的,醫生也治不好啊。
太後瞟了她一眼:“既然不舒服,那就退下吧。”
商遙這會又不想走了,因為裴楷之還沒走,多看一眼是一眼啊。但是……“好吧。”
商遙戀戀不舍地離開。
商遙回到自己房間時,恰巧在門口碰到了肖铮,他坐在廊下的白玉階上,衣袍沾了泥土也不在意,左手握着一只半成品的木雕,因長年練劍而略顯粗糙的右手握着刻刀,也不知道在刻什麽,臉上挂着平和自然的笑。待商遙走近了,他揚聲笑問:“娘娘似乎心情不錯。”
商遙已經餓過頭了,倒也不着急吃飯。聞言摸了摸翹起的嘴角,笑眯眯的:“嗯,陛下有救了,心情自然好。”
他轉着手裏的刻刀:“那真是可喜可賀呀。”
商遙靠近一些:“你竟然還會雕刻?在刻什麽?”
“雕蟲小技,熟能生巧罷了。”
商遙覺得,若不是以雕刻為生的話,男人雕刻這些小玩意多半是含着風月情懷,雕刻的不是心上人也會是心上人喜歡的東西,仔細一看,果然是個姑娘的輪廓,流暢的線條,娴熟的刀工,曼妙的身姿,齊胸襦裙,腰間帛帶幾乎垂至腳踝處,裙裾輕揚,連細節也處理得很好,修長勻稱的手指,微微露出來的鞋尖,栩栩如生,可惜沒的是沒有臉。
商遙打趣道:“你刻的是誰?心上人嗎?”
肖铮神思飄遠,含蓄地笑了笑。
商遙說:“為什麽沒有臉呢?”
肖铮舉起來木雕說:“已經很久沒見她了,我都快要忘記她的模樣了。”
商遙:“……”這是個悲傷的故事,她話鋒一轉,“我聽說你在救普華居士時被刺客所傷,我看你沒事人似的,沒有關系嗎?”
肖铮微微笑道:“小傷而已,勞娘娘挂記了。”
商遙道:“你救了我,我自然要關心你。”
肖铮:“哦?怎麽說?”
“你救了普華居士,普華居士穩住了陛下毒發,陛下救了我。所以你是間接救了我,我不該謝你嗎?”
“原來是這樣。那以後承蒙娘娘多多關照了。”
“好說好說。”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切好商量。
商遙一邊說話一邊分神留意着宣和殿那邊的動靜。沒錯她就是故意站在門口的,這樣裴楷之一出來就能看到她,知道她住在哪間屋子。萬一他有什麽計劃,也不至于找不到她。
沒等多大會,就見裴楷之和徐靖之雙雙從殿內走出來,徐靖之面沉,不喜笑。反觀裴楷之眼角眉梢都寫着春風化雨般的笑,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商遙眼見目的達成,便溜回了房間。
裴楷之目光淡淡掃過她的房間,自然而然地掃到了坐在廊下的肖铮,他倒是沒在意。反而是徐靖之打人家身旁經過時步伐略微一頓。
兩人相攜走遠,回到太後給安排的住所裏,裴楷之才問道:“你剛才經過商……”頓了頓,不自然地改口,“你經過陳美人房間時停下來幹什麽?”
徐靖之答:“職業使然,我在坐在廊下的男子身上聞到了一股極淡的藥味。”
裴楷之問:“你聞到了什麽?”
“白及和煅石膏。”他天生嗅覺比旁人靈敏,加上後天刻意的培養,又是醫者,對藥草十分敏感,旁人聞不到的他都能聞到。
裴楷之也在軍中呆過一段時間,白及和煅石膏是用來治療刀傷劍傷之類的,這點常識他還是知道的。可徐靖之連這都能聞出來不免讓他訝異,失笑片刻:“那你還聞出什麽來了?”
徐靖之道:“陳美人是發燒,她衣服上有黃芩的味道還有一絲汗味,想來是沒有洗澡。”
裴楷之輕訝一聲,笑了起來,其實兩人以前并無深交,嚴格來說,徐靖之和誰都沒有太深的交情,整日窩在家中研究醫術藥理,做起事來一絲不茍甚至讓人覺得無趣。裴楷之知道他醫術厲害,卻沒想到連嗅覺也如此敏銳。不由便有些佩服起來,笑着問他:“那你從我身上聞到了什麽?”
“豬胰子味以及衣服上沾染的麝香味。”
裴楷之撫了撫衣袖,“這味我也能聞到。”
徐靖之看了他一眼,補了一句:“還有發情的味道。”
裴楷之:“……”是誰說徐靖之無趣來着?倒尋起他的開心來了。
“不過這些還不算什麽。太後靠近我說話時,我聞到了榆白皮和當歸的味道,盡管她衣服上熏了麝香,我還是聞出來了。”
“榆白皮和當歸是做什麽用的?”
“治堕胎後,下血不止。”
一個守寡的太後竟然要堕胎?這意味着什麽?
裴楷之靜了片刻,不可思議地打量起徐靖之來:“真是奇了,旁人難以輕易探到的秘辛,你一個鼻子就能聞出來。佩服佩服。”
徐靖之颔首道:“能讓長安侯佩服,我也很榮幸。”
☆、醫德問題
翌日,徐靖之要給陳皓施針,摒退了所有閑雜人等,陳皓已經清醒過來,堅持要讓商遙在一邊陪着他,否則他就不配合治療。太後身體本就有些不适,被任性至極的兒子氣得更加不适,她對商遙最不滿的地方就是她過多地吸取了兒子的關注,陳皓後宮佳麗不少,但大都是抱着玩弄的心态,這回顯然是動了真心。但終究拗不過兒子,便答應下來。
商遙趕過去時,宣和殿內重重帷帳放下來,兩名宮女分立在帷帳兩側,長安侯獨自坐在靠窗的榻上,以手支頤,似在沉思。
商遙心頭一甜,還沒來得及仔細回味——這時,宮女撩開帷帳:“娘娘進去吧。”
商遙便進去了。太後、徐靖之、普華居士都在,陳皓一見到她就命令說:“以後你就呆在宣和殿,不準離開。”
聲音透過厚重的帷帳傳到坐在窗邊的長安侯耳朵裏,他擡了下眼皮,片刻後又歸于平靜。可惜這平靜并沒有維持多久,陳皓又說了一句話:“你來給朕寬衣。”
裴楷之頓住,因自幼承的家訓便是“見喜不喜,處變不驚,遇事不改常态”,縱然心裏不痛快到了極點,表現在臉上也不過是微微勾了唇角意味不明的一笑。
商遙倒沒什麽,只是脫個上衣而已,又不是沒見過大夏天光着膀子的男人。她探身過去,陳皓一直卧病在床,只穿了白色的單衣,十分好脫,只是她手剛摸到他胸脯上便被陳皓按住了,話裏不免帶了一絲調情的意味:“慢一點,小心扯到傷口。”
慢你個頭!重要的是體內的毒,不是傷好嗎?商遙快煩死他了,殘忍至極又幼稚至極的年輕帝王。她麻利地剝下陳皓的上衣,借着放衣服的動作退到帳外。
陳皓還不依不饒的:“怎麽出去了,過來……啊……”話還未說完就被徐靖之出其不意的一針紮得說不出話來,驕橫的少年天子狠狠地瞪着罪魁禍首。
徐靖之面無表情:“陳往不要亂動,更不要亂說話。”說完,又迅速地紮了兩針。
這幾針紮得陳皓又痛苦又舒服,看在他還有那麽兩下子的份上,哼了一哼,倒也沒再說什麽。
商遙将陳皓的衣服随手搭到屏風上。很想坐在裴楷之對面的空榻上,可一個妃子和一個外國的使臣坐在一處似乎不太合适,便暗暗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他,心裏既甜蜜又心酸。
商遙暗暗琢磨着,陳皓現在對她正是情濃,恐怕不會放她出宮,就算徐靖之治好了陳皓,他們也不好挾恩圖報地要求陳皓把妃子賞人吧?就算他們挾恩圖報,陳皓那樣邪性,也不見得會答應,萬一弄巧成拙連後悔藥都沒得吃!
不過徐靖之醫術高明,說不定讓她吃點什麽藥造成她得瘟疫的假象,然後再把她趕出宮什麽的也不失為妙計。
而另一頭,裴楷之也是一籌莫展,未婚妻就在眼前,他大可以向太後要求帶走她,可陳帝似乎對商遙有近乎偏執的特殊情意,是因為商遙救了他嗎?這下倒也不好貿然開口,只能從長計議了。
他擡頭看商遙,她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一副想走過來卻又不敢過來的樣子,不由就失笑。他從榻上起身,大步朝她走過來,商遙驚恐地看着他,他這是要幹什麽?宮人也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裴楷之泰然自若地來到商遙面前:“……陳美人若是方便的話,不妨出來一下,在下有些話要跟你談。”
商遙都懵了:“談什麽?”忙跟他撇清關系,“孤男寡女的不适合。”
“我想陳美人有所誤會。在下答應了太後要幫忙緝拿兇手,而陳美人是跟刺客接觸最多的人,我不過是想了解一下情況而已。而且外間有侍候的宮人,着實算不上孤男寡女。”商遙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忙不疊點頭答應下來。
為了不打擾到徐靖之為陳皓診治,兩人來到
外間,落坐在榻上。眼神在半空中一個交彙,各自會心一笑。這是分離兩個月來,兩人首次離得這樣近,裴楷之想到商遙無緣無故消失他遍尋不到的那段日子……他悄悄舒了口氣,有些不願意回想那段颠倒淩亂的日子,畢竟她現在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他不動聲色地往前微傾:“刺客是如何把你擄走的?”
事實上他先前已聽太後說了個大概,知道了她以柔弱之身保護陳皓,又向太後獻計以普華居士為誘餌誘刺客出來……他就是喜歡她這種大智若愚的勇氣,隐隐生出一絲自豪來,這是他心愛的女人。有他在,她懶得動腦筋,全心依賴他,沒有他在,她也能保護好自己,雖然跌跌撞撞,但好在他來了。
商遙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心裏不可思議地柔軟下來,輕聲道:“我在郊外踏青,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冒出來就把我擄走了。他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刻意針對我而來。”
“為什麽這麽說?”裴楷之說話間身體又往前傾了一分,這次倒不是有意,而是情之所至,關心則亂。
商遙整理了下思緒道:“第一,因為他舍近求遠,放着蓉城的美人不抓偏要抓我。第二,他刺殺陛下後又想來殺我,只是沒能得手罷了。”
“你認識他嗎?”
商遙搖頭:“我不認識。就算曾經見過面恐怕也認不出來,因為他故意蓄了胡子擋住了半張臉。”
裴楷之沉吟,刺客或許是和黛妃有仇,把黛妃獻給好色的陳皓,既能借機殺了陳皓還能借刀殺人殺死黛妃。可惜都落了空。而從計劃開始之初他就故意蓄了胡子,不讓人看到他的真面目,這也是陳囯派出三千士兵全城搜索也沒把刺客找出來的原因。如此步步為營,精密算計,這麽聰明狡猾又武功高強的刺客,若是不除,就如芒刺在背。
他頓了頓,“陳美人和刺客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商遙對周帷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一個月不洗澡不換衣服,就連吃飯也不洗手,遞給她的饅頭上永遠刻着清晰的五指印,他以為是在刻商标嗎?至于臉有沒有洗她不清楚,不過想必是不經常洗。這麽多糟糕的生活習慣總結起來就四個字,“不修邊幅。”頓了頓,又補充,“他武功很高,而且殺人不眨眼,就連無辜的路人也不放過。我一開始以為他很窮,才頓頓吃饅頭腌菜,後來因為要把我獻給陳皓,自然要給我好好打扮,我才知道他挺有錢的,卻不講究吃穿,也不近女色,我不知道他活着的意義是什麽,或者就是為了刺殺陳皓?”
商遙目前想到的就是這些,末了說道:“我也不知道這些對你有沒有幫助。”
裴楷之沉默。
商遙以為他在想問題,怕打斷他的思緒,便沒有再說話。可等了半天,他也沒吭聲,忍不住輕喚了一聲:“長安侯是想到了什麽好辦法嗎?”
裴楷之擡了下眼,依舊沒有說話。他眉目沉沉,眼簾半垂,手指按在額角,看起來就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
春光日暖,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商遙低頭看着他投在小幾上的影子,伸出手悄悄地按了上去。
兩人就這樣坐了半個時辰,直到內室傳來動靜。徐靖之大汗淋漓地從裏邊走出來,淨了淨手,又喝了杯茶。
過大的動靜驚動了裴楷之,只見他放下手來,眉心微蹙。商遙又問他:“長安侯想到辦法了嗎?”
他看了她一眼,搖頭:“沒有頭緒。”
商遙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那你剛才到底在做什麽?
裴楷之微微一笑,嘴唇動了動:看你。
沉思什麽的全是僞裝出來的,只是為了多一點時間和她相處。他剛才的大腦完全是放空狀态,就只是單純地盯着她看,至于刺客什麽的早被他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商遙看懂了他的意思,為了掩飾羞澀忙找話題:“你不如去問問肖铮,他和刺客交過手,說不定能給你什麽幫助呢。”
裴楷之頓了下:“好。”
——
可肖铮并沒有給出什麽實質性的幫助,他只有一句話:“刺客蒙着面,身手跟我在伯仲之間。”
“刺客有沒有被你刺傷?”
肖铮答:“有,不過他傷得比我重,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上風。”
裴楷之想了想,從侍衛手裏借了把劍過來,“那我們切磋切磋。”
肖铮笑了笑道:“說句不謙虛的話,長安侯養尊處優,恐怕不是我的對手。”
裴楷之好久沒摸劍,有些生疏,手握着劍輕輕掂了掂,笑道:“我又不是和你争高下,只是想試一下刺客的身手而已。請出招吧。”自從商遙莫名失蹤後,長安侯就變得有點杞人憂天。刺客聰明又狡猾,不知身份不知容貌不知底細,他着實沒有把握在短時間內抓住他,可刺客在世上一天,終究是個隐患,先摸清他的身手,這樣才好防禦。
兩人要比劍,招來不少圍觀者。商遙還真沒見過裴楷之和人過招,聽說後忙不疊跑出去湊熱鬧。太後也赫然在列,占據了宣和殿的最佳位置居高臨下地俯瞰。
商遙放緩了腳步,一眼望過去,只見一黑一白的人影時而分開時而又交纏在一起,雙劍激烈地交鋒擦出呲呲的火花來,伴随着铿锵之聲。與他幹淨清秀的長相不同的是,肖铮劍法淩厲詭異,每一招都不是無的放矢,而裴楷之的劍法跟他比起來就溫和許多,但不驕不躁,以逸待勞,起初還算游刃有餘,但過了十幾招後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裴楷之從來就不是崇尚武力的人,練劍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強身健體,在這方面也沒那麽強的勝負心,眼見打不過便适時喊停,退開一步,揉了下被震得發麻的手腕,不失風度地笑道:“怪不得刺客能輕易逃脫了。不比了,我輸了。”
肖铮收了劍微微颔首:“長安侯承讓了。”
裴楷之轉身将劍還給侍衛,先前他一直在後悔那日沒陪着商遙去郊外踏青,可同肖铮一番比試後悔恨之心便減少了那麽一些——因為跟着去了也沒用,武力值懸殊太大。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可避免。
☆、籌謀
第二日,徐靖之照例給陳帝紮針時,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大堆關于陰陽調和的理論,說得玄之又玄,最後得出一條結論——陳帝身上陰氣過盛,宣和殿近期內不宜有女子居住。
如果說當騙子也需要天分的話,徐靖之無疑就是有天分的人,端沉嚴肅的神情再加上冷靜徐緩的嗓音,很難不令人信服。
至于這理論和結果的來源自然是長安侯那見不得人的、不露聲色的醋意。
太後信了,普華居士也信了。其實只要能治好陳帝,太後對徐靖之幾乎是言聽計從。立馬撤了宣和殿所有的女子,改派成宦官和侍衛照應。陳皓雖無奈,但徐靖之是權威,他只好暫時忍痛和商遙保持距離。
普華居士對于徐靖之說得那套理論聞所未聞,但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他還有許多地方未參透,一邊暗嘆自己活了大半輩子竟然比不上一個年輕人的同時,一邊又本着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同徐靖之探讨起來。
可憐他一個本本分分的醫者都快要成了江湖騙子了。而罪魁禍首心安理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徐靖之:“這個麽……”他有些窘迫。
裴楷之站出來解圍:“雖然我不懂醫理,但萬變不離其宗,世間萬物都脫離不了陰陽二字,居士若是感興趣,不如我們來探讨探讨。”畢竟陰陽五行這些玄之又玄東西至今也沒人參透,誰嘴皮子厲害誰就占上風。他有一肚子的墨水可以扯上三天三夜。
普華居士點頭:“好啊。”
裴楷之這麽做固然隔開了陳帝與商遙的距離,可他自己想見商遙一面也變得更加艱難,不過,來日方長麽。
兩人隔着高高的宮牆,明知道彼此在哪裏,卻不能見上一面。商遙有些苦惱,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呢。她對前路依舊迷茫,可因為有他在,就如吃了定心丸一樣。
太後依舊對商遙很有偏見。為了打消太後的偏見,也為了讓自己在宮中的日子不那麽難熬,更為了讓裴楷之放心,商遙做了兩件事,第一,每天上午去佛堂為陳帝祈禱,并且頓頓吃素,以示對佛祖的誠心。第二,每天下午去普華居士那裏同他學習簡單的醫理好為了日子照顧陳帝,畢竟太醫再怎麽忠心,也沒有枕邊人來得貼心。以此向太後表示她對陳帝的忠心。其實商遙更想向徐靖之學習醫理,但怕太後多想,不得已退而求其次。
陳帝聽說之後很欣慰,還命內侍傳話過來:“朕定不負愛妃的拳拳之心。”
商遙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更想看到的是太後的表态。
商遙這份堅韌的決心,風雨無阻。普華居士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認認真真地寫下來,還随普華居士去禦藥房一樣一樣地仔細辨認。誠心可見一斑。
太後起先聽說了還以為商遙又想弄什麽幺蛾子,抱着抓她小辮子的心态派了一個心腹暗中監視商遙,可過了幾天,心腹給的答案是:“陳美人十分用心地在學醫理。想必是想用來讨好陛下。”甚至還把商遙做的筆記偷了過來。
太後翻看了眼,字跡雖然拙劣,但依舊看得出來她的用心,這麽枯燥又乏味艱深的醫學有幾個人願意去學?她阖了阖眼:“那就随她吧。”
商遙的執着連肖铮都有些佩服起來:“娘娘如此堅韌,也難怪……”
商遙說:“難怪什麽?”
肖铮一頓:“沒什麽,只是有些佩服罷了。”
普華居士對她的勤奮好學簡直贊不絕口:“娘娘雖然在醫理上沒有慧根,但勝在好學,假以時日,雖不能在這方面有所建樹,但普通的頭疼腦熱還是可以解決的。”
商遙無言以對,老先生是個實在人。
其實她想學習醫理還有一個目的,有了王徽容救湛秀的例子在前,她也想效仿一下,說不定在學習的過程中猛然竄出和王徽容一樣的奇思妙想來,她就可以借機逃出去了。
可普華居士說她沒有慧根,大約也冒不出什麽奇思妙想來。
商遙便有些洩氣,肖铮溫言安慰她:“娘娘不必洩氣,有天賦慧根的人畢竟是少數。我原本在習武方面也沒什麽天賦。只是不甘心庸碌一生,才不分晝夜寒暑地勤加苦練,才會有今天的身手。天道酬勤,古人誠不欺我。”
商遙精神一振,問他:“那你在什麽方面有天賦?把這份毅力用在自己有天賦的東西上豈不是更加事半功倍?”
肖铮一愣,一時間還真回答不上來。
商遙半開玩笑道:“該不會是雕刻吧?是不是覺得雕刻太沒有男子氣概了?我看你雕刻的木雕栩栩如生,等老了就算拿不動劍,還可以以雕刻為生。”
肖铮又是一愣,這回他沉默了很久,臉上露出恬淡的笑來:“那些木雕是我練劍練累了休息時随手刻的小玩意,一開始也不熟練,熟能生巧罷了,真的談不上精通。”
“哦?那你為什麽想要練劍呢?”
肖铮說:“這樣才不會被人欺負。”
“可有的人連劍都握不住,不但不用受人欺負,還可以肆意地欺負擺布所有人。”商遙是因近日在陳宮中的身不由己有感而發。
肖铮嘆道:“娘娘說得極是,武功高強又有什麽用呢。”
商遙立馬回過神來,為什麽要将消極負面情緒傳給別人呢?這世上還是美好的事多過不美好的。她咳了聲道:“不過這樣的還是少數。你練劍還是有用的,不但救了普華居士,說不定以後還可以留在陳宮封個一官半職,從此平步青雲呢。”
肖铮道:“那是太遙遠的事。”
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想想陳帝剛遇刺那幾日,太後如喪考妣的臉,凡是聽到宮人笑立馬當場将人杖殺,就連樹上的鳥叫一聲太後也會命侍衛射殺下來,搞得人心惶惶,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着這陣子陳帝身體明顯好轉不少,整個宣和殿也一改往日的沉悶,一圈繞下來,鳥語花香,歡聲笑語的。
瞧,現在晴空朗朗的午後,肖铮沐浴在陽光裏,被七八個宦官和宮女圍着,十分有閑情地刻着他的木雕。
不得不說,人生在世,有一門手藝或者特長真的是十分吃香的事,總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小過完。比如擅雕刻的肖铮,他就地取材,用石頭,木頭,金屬,泥土等材料随手就能雕出來各種栩栩如生的小玩意,再把這些小玩意轉贈他人,有道是禮輕情意重,他這一舉動自然籠絡了一大片人心。
商遙心想,有機會讓他給自己雕一個。
他們一群人讨論得正熱鬧,商遙也沒上去打擾,普華居士的房門虛掩着,她敲了兩下便徑直走進去,門口立着一座屏風,屏風後坐着一個人,瞧那挺拔的坐姿不像是垂垂老矣的普華居士。難道剛才坐在廊下的不是肖铮?商遙狐疑地往前走了兩步,手剛搭上屏風,手腕驀地一緊,她下意識驚叫,卻被對方堵住了嘴——用唇。
他将她抵在屏風上,唇舌肆無忌憚地壓上來,焚燒般的熱烈在她唇齒間掃蕩,勾住她的舌尖含在嘴裏反複□□,纏繞在鼻間的盡是他清爽的氣息。驚喜、不敢置信、激動瞬間盈滿胸口,商遙被他的吻逼得不斷往後仰,好怕再這樣下去把屏風壓倒,嗚嗚捶打了他兩下,他似是知道她的顧忌,帶着她一個翻轉,兩人倒在地上,他手掌墊在她腦後,稍微分開唇齒看了她一眼,然後又俯身壓了上來。
商遙又擔心又害怕,可胸腔裏燃燒的熱烈怎麽也停不下來,她呼吸急促,腦袋一陣陣昏眩,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回吻過去。他渾身劇烈地一顫,難耐地想扯她的衣服,可終究是克制住了,吻得更深的同時不斷擠壓着她的身體。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狂風暴雨般的吻沉寂下來,轉為綿密婉轉的糾纏,他含着她的下唇輕輕摩挲着,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複,商遙頭腦昏眩,茫然地看着他:“我們這是在哪啊?”
裴楷之從抱着她坐起來,替她理了理淩亂的衣服和頭發,她臉上還挂着的淚痕,幸虧她沒有化妝的習慣,否則妝花了可沒法補救。明明她是他的,搞得現在像偷情似的。雙手捧住她的臉,又重重地吻了一下。
商遙從暈眩中回神,迅速地退到離他三尺遠的距離,手忙腳亂地開始消除剛才所有的激情痕跡,撫着滾燙的臉頰,想到門甚至沒有鎖,萬一有人突然推門進來,他們就完了。
她埋怨地剜了他一眼。
他低笑說:“我有分寸。”悄悄塞到她手裏一張紙條。
商遙咬唇:“這是什麽?”
“回去再看。”
突然,外邊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裴楷之面色一整,又是道貌岸然的模樣。
商遙立刻進入角色狀态:“長安侯怎麽在這裏?”
“我和普華居士這幾日在探讨玄學。他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