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同樣的事換了人,惡心得她想吐。而且這人也太禽獸了,她都這樣了,他竟然還下得去嘴?

陳皓将她撈起來,好笑道:“愛妃躲什麽?”

商遙氣息奄奄的:“徐靖之連我的病因都查不出來,又怎麽知道這病不傳染?也許只是傳播的方式比較另類呢?也許是唾液什麽的。陛下還是離我遠點吧,萬一傳給陛下,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愛妃還真是杞人憂天。朕天天盼着早點好,就是想跟愛妃早一日行魚水之歡,好不容易熬了一個多月,愛妃卻又病了。你知不知道朕忍得有多辛苦,夜裏做夢都是……”

陳皓抓着商遙的手引導着她按在身上某處,商遙的臉騰地燒起來,又是羞憤又是惱怒,渾身輕顫,奮力抽開手。陳皓只當她在害羞,愣了愣,“我看愛妃還是很有活力的,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商遙已經不想再說什麽了,心好累。委婉地表示道:“陛下,我頭暈,想躺下歇一歇。”陳皓把她放下來,拉高被子掖了掖,“愛妃為了朕要早早好起來。”言語間沒有要走的意思。

屏風後傳來腳步聲:“陛下,肖铮在門口求見。”

陳皓挑眉:“肖铮?就是會雕刻的那個?”

“是。”

陳皓不悅:“他來幹什麽?”

“說是要送娘娘木雕。”

陳皓想起陳美人給他的那只木雕,心裏就樂了:“讓他進來吧。”

門口的侍衛收繳了肖铮的劍,又搜了搜他的身才放行。老實說了,平日的肖铮看起來就是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平和恬淡,基本上不會主動跟人搭話,情緒上也鮮少有太大的波動。今天的肖铮卻略有些不同,他一腳踏進來,身材格外的挺拔,臉色格外的清爽,渾身都仿佛散發着勃勃的朝氣,他進了屋向陳帝行了禮,“上次娘娘讓草民刻一對木雕,希望能和陛下白頭偕老,舉案齊眉。可草民只刻好了陛下卻沒來得及刻娘娘,今天刻好了特意送過來。”他微微躬着腰,雙手恭恭敬敬地捧着漂亮的木雕。

陳皓其實是不大瞧得上肖铮的手藝的,宮裏那麽多禦用的工匠,能比不上他一個業餘的?只因為這是愛妃的心意,他便格外重視起來,随身都揣着自己的那只木雕,他拿出來看了看,又看了看肖铮手裏的那只,雖然小,但瞧着十分精致,不由大笑:“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用眼神示意內侍呈上來,

內侍邁着小碎步去取,商遙窩在床上,頭暈目眩的,知道肖铮專門給她送木雕來,心裏升起一陣暖意。便對陳帝道:“陛下,肖大哥一片忠心,你可要好好提拔提拔他。”若是肖铮想留在宮裏,那麽這個無疑是對他最好的幫助,他若是想走,陳帝想必也不會強留。

肖铮聽到這話,擡起頭來,眼裏煥發着別樣的神采,不露聲色地掃過陳帝身後的兩個侍衛,“謝娘娘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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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內侍走到肖铮身邊,正要彎腰取木雕時,門口忽然又傳來侍衛的禀告聲:“陛下,徐公子和長安侯過來了。”

陳皓漫不經心道:“讓他進來吧。”

肖铮手一緊,不過是一念之間,內侍已将木雕取了過來。與此同時,徐靖之也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裴楷之,這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衆人已經習以為常了。

陳皓沒理會兩人,将木雕舉至商遙面前,笑嘻嘻的:“愛妃喜歡嗎?”

商遙看到裴楷之也在,精神莫名好了不少,她撩起眼皮瞅了一眼,總算不是上回那個半成品了,頓時有些滿意,忍不住握在手裏仔細打量,發現木雕的左手小指為什麽斷了半截?又是個瑕疵品?餘光裏掃了肖铮一眼,只見他頭埋得低低的,難道他也發現了這個瑕疵,正低頭忏悔?心裏默默吐槽了幾句,但怕陳帝怪罪,商遙便裝作不知道,握着木雕放在被窩裏。她不想面對陳帝,便背朝裏躺着。

這時,徐靖之走過來說:“陳美人請把手伸出來。”

商遙依舊面朝裏躺着,乖乖伸出胳膊來,衣袖太寬大,一個不慎露出大半截粉□□白的胳膊來,她還沒來得及遮擋,頭頂上就傳來陳帝的怒吼聲:“都把眼睛給朕閉上!”

徐靖之特配合地轉過身,他怕裴楷之不配合,不動聲色地挪動步伐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裴楷之苦笑一聲,錯開了視線,這才發現肖铮竟然也沒閉上眼睛,還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呵,膽子不小啊。後者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立即閉上了眼睛。

而那頭,陳帝陰着臉幫商遙拉好了衣袖。

暗起的波濤又沉寂下來。

陳帝身體還未痊愈,不能久站或久坐,呆了一會便有些乏力,便回去了。

陳帝前腳剛走,徐靖之打發小宮女去煎藥。門被阖上,商遙開口輕聲說:“陳帝不肯放人,他說我就算死也不能踏出這裏半步,這該怎麽辦?”

徐靖之手一頓。

商遙苦笑說:“這罪是白受了。”想到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裴楷之,心裏怪難受的,想問但還是忍了下來。

徐靖之點點頭:“我知道了。”

徐靖之走後,商遙悵然若失地拿出木雕來,惆悵了會又想到什麽似地把木雕倒過來,看向腳底,果然還是刻有肖铮兩個字,莫名就讓她想到了周帷每次給她的饅頭上都帶着五指印,這算是……商标嗎?就像自己腳底刻着肖铮的名字一樣覺得怪怪的。

商遙笑了。看到小宮女端着藥走進來,她狀似不經意問:“你有沒有請肖大哥給你雕刻過小玩意?”

小宮女莫名其妙地點頭:“有啊。”

“那你拿過來我看看。”

是只小老虎,商遙看了看,上面并沒有肖铮兩個字。後來陳帝來看她,商遙看了看陳帝的木雕,又不動聲色地還給他,還是沒有刻字。商遙想不明白,這其中莫非有什麽深意?還是只是她想太多?

商遙正狐疑着,肖铮找上門來了,伸手朝她要木雕:“那只木雕有些小瑕疵,娘娘把那只木雕給我,我給娘娘修補一下。”

商遙心裏越發懷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我不知道把那只木雕放哪了,肖大哥你既然來了,再幫我雕刻一個吧。”

肖铮臉上一僵:“丢了?”

商遙點頭:“嗯,不知道放哪了。”

肖铮怔了一下,臉上恢複笑容:“那我知道了。”

肖铮走後,商遙忍不住拿指甲刮了刮木雕的腳底板,刮掉肖铮兩個字後,一個約摸一寸的刻痕呈現出現,這道刻痕非常的筆直,本身就不是很明顯,若不是刮掉了肖铮兩個字根本就看不出來這道痕跡。

她越想越古怪,忍不住繼續往下刮最後刮得手疼,也沒看出什麽異樣,只有那道刻痕始終如一地留在她的腳底板。

商遙覺得這種技術活還是交給裴楷之好。于是悄悄托徐靖之轉交給裴楷之。

裴楷之接到木雕後先是打量了幾眼,修長的脖頸,纖細的腰肢,飄逸的裙裾,點睛之筆卻在那雙眼,鮮活如生,忍不住揚起嘴角:“刻得差強人意,但擋不住人漂亮。”

徐靖之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再漂亮現在也不是你的。”

裴楷之擡眼:“早晚是我的。”頓了頓,又補充,“本來也是我的。”

徐靖之道:“陳帝不肯放人,你打算怎麽辦?”

裴楷之沉默了下,艱澀地開口:“只能再想辦法了,你先把商遙治好,她那樣,我看着難受。”

他仔細看了下商遙所說的那道刻痕,這道刻痕非常的直,絕不是木質本身的原因,像是人為地用一種非常輕薄的刀片從木頭底下插/進去然後再□□造成的效果一樣,可若是沒有□□呢?又将木雕通體研究了下,這才注意道木雕的腰肢過于纖細了些,纖細到稍微用力就能折斷。

想到這裏,他心中微微一動,兩手分別握住木雕的頭和尾,用了巧勁一掰,木雕斷成兩截,斷裂的縫隙裏露出明晃晃的薄如蟬翼的刀片。

徐靖之着實吃了一驚:“怎麽會?”

裴楷之将一邊的木頭輕輕□□,刀片露出一半,就像一把匕首。很顯然這個刀片是提前塞進去的,而且沒有一定功力的人做不到。這刀片又輕又薄,所以只是在木頭的橫截面留下一道筆直且不明顯的刻痕,為了怕人發現,還故意刻了自己的名字混淆視線。

“這個木雕是肖铮刻的,刀片也只有可能是他塞進去的,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裴楷之試圖站在肖铮的角度想問題,“刀是用來殺人的。如此處心積慮地把刀片藏起來是為了殺誰?這只木雕是送給商商的,如果他想殺商商有的是機會,當時還有陳帝在場,莫非他的目标是陳帝?”

徐靖之道:“若真如你所說,先前的那個刺客還未解決,竟然又來了一個?偏偏兩個還都是這麽深藏不露的。”

裴楷之大膽地推測:“或許他就是原先那個刺客呢?”

徐靖之反駁道:“怎麽可能?他若是想殺陳帝又何必救普華居士呢?沒有普華居士的回春妙手,陳帝恐怕也等不到我們過來。”

“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陳帝荒唐殘暴,想殺他的人固然很多。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能力、勇氣和智慧兼備,不僅不怕牽累別人,而且抱着必死的決心來刺殺陳帝?同時具備這些條件的我覺得能有一位就已經很罕見了,一下子來兩個,可能嗎?所以我猜測是同一個人。”

“也許剛好是巧合呢?”

“不要把事情歸到巧合,動動腦子深想一下,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徐靖之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在這上頭鑽牛角尖:“就算不是巧合又怎麽了?他既然要刺殺陳帝,而且證據确鑿。把他抓起來審問不就知道了,你何必浪費時間在這裏想呢?”

裴楷之涼涼看他一眼:“如果是同一個人,那就代表肖铮極有可能知道我和商遙之間的關系,我去陳帝面前揭穿他的身份,他惱羞成怒再揭穿我和商遙的關系,那不就是兩敗俱傷?依陳帝那種妃子被人多看兩眼就恨不得挖人眼珠的德行,你覺得他會放過我嗎?我出了事你還能安然無恙嗎?”

徐靖之想不到還有這一層,無奈道:“現在跟你撇清關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裴楷之笑:“自然是來不及了。”頓了頓,又道,“我猜肖铮也是抓住了這點才不怕被我們發現。”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陳帝死了你我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偏偏又沒法揭發他,我只好走一遭,去探探他的口風。”

☆、揭穿

“你們要離開?可是陛下……”太後遲疑地看着居坐在下首的長安侯和徐靖之,語聲和藹,哪還有半點當初和他起争執時的疾言厲色。

裴楷之微微颔首:“我和靖之滞留貴國已有月餘,未免家中父母擔心,所以決定離開。至于陳帝體內的毒……”他看向徐靖之。

徐靖之接道:“陛下體內雖然還殘存着餘毒,不過沒關系,我将針灸之法教給普華居士,由老先生施針即可。太後盡管放心。”

太後長舒了口氣:“那就好。”

徐靖之頓了片刻,又在某人的眼神下加了一句:“但是陳帝半年之內不能食葷腥,不能近女色,太後還是監督着點好。”

太後一愣,随即失笑:“一定一定。”略頓了下,“兩位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徐靖之道:“再過幾天吧,總要安排妥當才是。”

陽光靜好,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雕花長窗瘋狂地湧進來,裴楷之擡手擋了下,神情有些落寞:“至于在下的未婚妻還要勞煩太後多費點心思,人若是找着了給我捎封信。”

太後笑嘆:“真看不出來長安侯如此癡情。”

裴楷之揉揉額角,沒有說話。

太後又說:“說起來慚愧,老身一直有派人去找,還特意讓畫師們按着長安侯所給的畫像重畫了數十份,派了士兵挨家挨戶地找,可是至今杳無音訊。不過長安侯放心,老身一定幫你找出來。”

裴楷之當然不會真的把商遙的畫像給他們,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畫的是誰。他臉上露出落寞的神情來:“那就有勞太後費心了。”話鋒一轉,“關于刺客的事,因為線索實在太少,我也無能為力,恐怕要讓太後失望了。刺客既然能混進宮來,又能在衆多侍衛裏逃脫,本事可見一斑。他若是聽說陳帝安然無恙,難保不會再起殺心,宛如芒刺在背!太後不可不妨!”

太後斬釘截鐵道:“我已加強了守備,出入陛下身邊貼身服侍的都是親信可靠之人。刺客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

裴楷之眼神一沉,那日若不是他和靖之突然闖了進去,恐怕肖铮已經動手了吧?太盲目的自信并不是什麽好事。他悠然反問道:“那什麽才算是親信可靠的人呢?我和靖之初次來陳,雖然我們是一片好意,但實在算不上算陳帝的親信,不也近了陳帝的身嗎?倘若我和靖之被刺客脅迫,陳帝會如何?倘若宣和殿的宮人被刺客脅迫,陳帝又會如何?要知道刺客是個聰明狡猾的人,他可能有千百種方法來接近陳帝,說不定刺客現在就混在宮裏只等着機會下手呢。”

太後勃然變色:“刺客不會再有接近陛下的機會!”

裴楷之說:“那刺客要是從陛下在意的人或事上面下手呢?”

太後神色一凜:“什麽意思?”

“我只是打個比方,假如刺客已經混在宮裏,他第一步就是想辦法接近陳帝,可陳帝被保護得滴水不漏,正常情況下,刺客就算能見到陳帝恐怕也近不了陳帝的身。但是陳帝年輕氣盛,刺客若是拿陳帝在意的人挑撥,比如謊稱發現某位宮妃與某個侍衛有染,陳帝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侍衛甩開呢?再比如……”

“夠了!”太後生硬地打斷他。

裴楷之先前所說的話太後雖然在意但也沒那麽在意,可現在這番話真真切切地令太後感到不寒而栗,陳帝沖動易怒,很多事都是随心所欲。一旦牽扯到男女偷/情一事更是毫無理智可言,太後也深知是自己的原因在兒子心裏留下了陰影,所以大多時候都十分溺愛兒子。她嘆了一聲:“長安侯的意思我明白了。”又站起來,目光在殿內環視一圈,對何少府道,“長安侯的意思想必你也懂了,你去宣和殿傳我的懿旨,以後除親信的朝官和宮妃還有內臣外誰若是要見陛下先來禀告我。否則陛下出了什麽差池,我唯你是問!”

何少府點頭稱是:“臣這就去。”

裴楷之身子往憑幾上一靠,端起茶杯喝了口潤潤嗓子,嗯,兜了一個大圈子終于達成此行目的。坦白說,每一個刺殺帝王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的,他還真怕肖铮抱着魚死網破的心和他來個兩敗俱傷,所以不能讓他見陳帝。這大概就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翌日,裴楷之拿着太後賞的一套白玉棋具,踱着悠閑的步伐去找普華居士下棋,兩人殺得正酣時,宣和殿的宦官過來說:“徐公子此刻正在宣和殿為陛下看診,請老先生過去幫忙一塊參謀。”

普華居士離開後,裴楷之百無聊賴地把玩了下棋子,肖铮盤腿坐在席上不發一語地地刻着木雕。

裴楷之狀似不經意問:“肖兄在刻什麽?”

肖铮聽他稱自己肖兄,低垂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自嘲,嘴角卻是平和地笑着:“長安侯真是擡舉在下了,我不過就是一個舞刀弄劍的莽夫,至于手裏的木雕,我允諾了陳美人要給她刻一個,刻出來有些小瑕疵,所以重新刻一個。”

“什麽瑕疵?”

事實上肖铮昨日看到宿衛宣和殿的侍衛又增加了一半時,心裏就跟明鏡似的,他不動聲色道:“長安侯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裴楷之單刀直入:“我猜那個瑕疵是你故意弄出來的。”見肖铮臉色一變,他又補充道,“這樣你想做的事即便不成功,你就可以以瑕疵為借口從陳美人手裏要回木雕,好隐藏木雕裏的秘密。可惜陳美人沒有給你,肖兄心裏是否很不安?”

肖铮冷笑了一聲,有些惡意道:“那些瑕疵确實是我故意弄出來的。”見頓了頓,突兀地笑了一聲,“不過為的是多見陳美人一面,她那麽美,是個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的。”

這話是在挑釁了。裴楷之輕笑:“是嗎?我不覺得。”

“長安侯何必口是心非呢。那日你獨自呆在這裏,陳美人誤打誤撞地走了進來,我雖然沒看到你們做什麽,但想必你們是在這裏做了什麽的。畢竟分開了這麽久,情難自禁也是情有可原……”

話未說完,伴随着細微的破空之聲,只見兩枚棋子直朝他門面撲來,他偏頭避過,下一秒,長安侯的劍就壓了過來。肖铮一個翻滾,順手撈起被擱置在一旁的劍,只來得及拔出一截,對方的劍已逼至脖頸,他堪堪用劍擋住,手腕被震得發麻,偏頭笑了笑,那種挑釁十足的笑:“長安侯偷襲不覺得勝之不武嗎?”他就猜那天比試他是故意示弱。

“先發制人,我不覺得有什麽,倒是肖兄習得一身好武藝就是為了欺負女人,還真是令人佩服。”

肖铮看了眼臉前的劍,面上毫無懼色:“所以長安侯是打算殺我,不僅能滅口,還能洩心頭之恨?”

裴楷之手腕一翻,劍尖又朝他逼近了一分:“确實想殺了你。”如果不是他擄走了商遙,他和商遙又怎至于落到今天這步境地,連看一眼都是奢侈,更別說中間還夾着個虎視眈眈的陳帝。殺他一百次都不能解恨,可是……他慢慢将劍收了回來:“我不殺你。我們來談個交易。”

肖铮并不領情,從地上一躍而起,拍了拍手道:“長安侯是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本事殺我,所以才聰明地做出讓步是嗎?”

确實,兩人真較量起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而且真打起來肯定會把外面的侍衛引過來。那是兩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長安侯想跟我談什麽交易?”

“我幫你殺陳帝,你幫我帶商遙出去。”

肖铮冷笑道:“我不需要你幫忙,自己殺才能解心頭之恨。而且長安侯哪來的自信認為我能把她給帶出去,我若有那本事,陳帝早就死了千八百遍了。”

“那好,我幫你制造機會刺殺陳帝,至于帶商遙出宮,我來想辦法,你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肖铮笑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陳帝是你們跟太後交易的籌碼,陳帝死了,太後會放過你和徐靖之?”

“我沒說是現在,要殺陳帝等半年之後吧。”

肖铮扯了扯唇:“長安侯拿什麽讓我相信你?”

裴楷之氣定神閑:“你沒有選擇,要麽離開這裏,不知道再等幾個半年才能接近陳帝,要麽選擇相信我。”

“威脅我?”肖铮不甘示弱一字一字道,“我若是去陳帝面前揭發你和陳美人之間的關系,你和她就只有死路一條,包括被你牽連的徐靖之。我可是亡命之徒,生死早已看開。倒是長安侯擁有大好的前程,又有如花美眷,舍得跟我一起赴死嗎?”

“我知道肖兄不怕死。”裴楷之一針見血道,“可陳帝還沒死,你又舍得跟我同歸于盡嗎?”

肖铮愣了一下,然後緩緩笑起來:“所以我沒別的選擇?”

裴楷之道:“聰明人都知道該選哪個。”

肖铮沉默了片刻:“好,我答應你。”

這在意料之中。裴楷之笑笑:“我還有幾點疑惑希望肖兄能解釋一下。”

肖铮點頭:“你說。”

裴楷之:“你當初為什麽不殺了普華居士?”

肖铮答:“老先生救死扶傷,天下敬仰,我為什麽要殺他?”

所以寧願再次冒着生命危險混到陳宮來也不願動普華居士一根汗毛?這人最起碼還是心存善念的。裴楷之不由對他刮目相看,頓了片刻:“那你為什麽要殺陳美人?她跟你有什麽仇怨?”

肖铮答:“黛妃狐媚惑主,心如蛇蠍,人人得而誅之,我為什麽不能殺她?”

“所以肖兄不遠千裏把她擄到這裏來?倒沒看出來肖兄如此嫉惡如仇。”他語氣極輕,反諷意味十足,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一字一字道,“黛妃早就死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商遙,跟黛妃沒有絲毫關系!”

肖铮不以為然:“除了孿生姐妹,我不相信世上有一模一樣的人,長安侯該不會是被她迷惑了吧?”

裴楷之正色道:“我年紀輕輕,既不老眼昏花,也不貪戀美色,恰巧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她是不是黛妃,我和她朝夕相處難道還察覺不出來嗎?還有真正的黛妃曾被趙王妃用匕首刺中過,照理說該留下疤痕,可商遙身上一點疤痕都沒有,我十分篤定她不是。倒是肖兄你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人擄過來真的是大丈夫所為?”

肖铮默然,半晌遲疑出聲:“這麽說來倒是我的不是了。”

“肖兄有這方面的認知就好。”

☆、暴露

商遙的病莫名其妙地好了。真應了那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陳帝身體也養得差不多了,真是喜事連連。

陳皓龍心大悅,在霄雲軒裏設宴宴請長安侯和徐靖之。

霄雲軒搭在長廊上臨河而建,四面均是落地長窗,采光充足。北側開了兩扇長窗,清風徐徐,遠處有幾個宮人在放紙鳶,隐約還能聽到咯咯的笑聲。

“愛妃在看什麽?”一只結實的手臂搭上商遙的肩,暧昧的語調就在耳畔浮動。

商遙身體一僵,迅速地坐直身子,做出關切狀,“我剛才看陛下都沒怎麽吃,您身子還虛,得多吃點補一補。”不動聲色地拉下陳皓的手,夾了一筷子魚肉遞到他嘴邊:“陛下,來,吃魚。”

“徐靖之叮囑朕半年之內不能食葷腥,不能近女色。”陳皓說到女色兩字時還故意停頓了一下,又附到商遙耳畔低低地笑,“否則朕早就把你吃了。”

啪一聲,魚肉掉在地上。商遙聽得耳根泛紅,

恨恨地罵了聲流氓。陳皓只當她是在害羞,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太後眄了商遙一眼,眸中透出濃濃的不悅。

裴楷之和徐靖之雖然沒聽到陳帝後面說了句什麽,但從商遙滿面通紅的反應也能猜出來絕不是什麽正經話。

裴楷之索性将目光移到窗外,河風吹來,一株株蓮莖似被折了腰肢在河面上起伏,入目滿眼的濃蔭翠綠,有些紮眼,默默地又把頭扭了過去。

徐靖之不由有些同情起裴楷之來,咳了一聲打破尴尬:“無妨,魚肉還是可以吃一點的。”

陳皓撇嘴:“魚有刺,朕不喜歡吃。”

這麽大的人了還用這種口吻撒嬌,陳囯到現在還沒滅亡一定是老天爺打瞌睡去了。商遙只好說:“那我把魚刺給陛下剔出來。”三下五除二地剔幹淨魚刺,送到陳帝嘴邊。陳皓張口含住,目光盯着商遙吃吃地笑起來,嘴裏還誇贊着:“嗯,剔得很幹淨。”笑容那叫一個春風蕩漾。

裴楷之眼風裏掃了一眼,氣極反笑,夾了塊牛肉放到徐靖之碗裏:“我覺得你也該好好補補。”

徐靖之:“……”嘴上沒說什麽,卻嫌棄地将那塊牛肉撥到一角。

陳皓嘴裏嚼着鮮嫩的魚肉,旁若無人地問着:“愛妃,你愛朕嗎?”

“咳咳……”這是一個正常人在公共場合該說的話嗎?商遙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清了清嗓子,“陛下後宮佳麗三千,哪個不愛陛下。”

“那你屬于後宮佳麗三千裏的嗎?”

商遙故意說:“難道陛下封我為美人是鬧着玩的嗎?”只是她不承認而已。

陳皓這才滿意。商遙舒了口氣,總算混了過去,又專心致志地挑起魚刺來。

陳皓卻還不放過他,又問:“那愛妃欣賞什麽類型的男子?”

問這幹嘛?她若是欣賞哪類男人的話,他就想辦法把人趕走嗎?商遙不由自主地看了裴楷之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收回目光,想了下答:“年輕多金,有權有勢,聰明過人……”圍繞在她身邊的基本上都是宮女宦官,目前沒人能達到這個要求。

陳皓自動套入了一下,發現自己都挺符合的,十分滿意地笑了,偏頭避開嘴邊鮮嫩的魚肉:“朕吃飽了,愛妃你吃吧。”

商遙咽了咽口水說:“我不能吃。”

陳皓怪道:“為什麽?”

商遙放下筷子,神色鄭重道:“陛下身體能好得這麽快,這都是佛祖保佑,我打算齋戒沐浴七天,去瑤光寺還願。”

陳皓不以為然,“那是徐靖之的功勞。”

商遙說:“是佛祖看到了我的誠心才把徐公子送過來的。若是不去還願,佛祖怪罪下來可怎麽好?”

陳皓揚眉道:“朕是天子,朕一句話就能把所有的寺院都燒了,佛祖哪敢怪罪!”

太後信佛,聞言忙斥了一句:“不準對佛祖不敬!”

陳皓挑眉說:“我哪裏對佛祖不敬了?倒是母後……”說到這裏意味深長地一頓。

裴楷之和徐靖之對這對母子時不時的争執已經見怪不怪了,太後是一味忍讓溺愛,而陳帝則是一味挑釁諷刺,母子關系鬧到這地步,想必跟太後的私人感情脫不了關系。

只見太後僵了片刻,随即淡笑道:“母後還不是為了你,朝中事務繁瑣,母後心有餘力不足,拜佛祖确實拜得少了,不過向佛的心卻始終如一,陳美人既然有心,就讓她去吧。以後陛下想給她晉位也師出有名。”

陳皓态度松動:“萬一再遇到刺客呢?”

太後說:“多派幾個侍衛,還有肖铮,身手是一等一的好,把他也派過去。我就不信了,刺客還能上天不成!”

品階不同,出行時的儀仗自然也不同。商遙的身份只是個美人,陳皓硬要按着貴妃的儀仗給她安排出行,這麽随性所欲藐視祖宗禮法的帝王也算是世間少見了。

商遙坐在鸾車裏,隔着垂下來的軟紗帳數了數人頭,包括宮女宦官侍衛在內共有二十來人,她撐着腮有些犯愁,人越多越不好解決。

又瞟了眼肖铮,她和徐靖之單獨說話的機會很少,更別說裴楷之了。所以有些事她到現在還是不太清楚,唯一知道的是肖铮就是周帷,此次出行名義上是去瑤光寺還願,實際上是讓肖铮帶她離開。她只知道結果,具體過程一概不知。她不知道裴楷之是怎麽和肖铮談的,化敵為友?利益交換?顯然是後者。可是這二十號人,肖铮打算怎麽擺平。擺平之後他們又該怎麽逃出陳囯?

再次觑了眼肖铮,肖铮還留着大胡子時,商遙對他的印象是邋遢、寡言、心思深沉,最讓人難忘的就是那雙眼,一雙仿佛看透世間人情冷暖的歷經滄桑的眼。轉眼将胡子一刮,衣容整潔,眉清目朗地站出來,再加上溫和恬淡的笑容,看起來像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儒将。

他是怎麽将這兩個角色切換自如的?

商遙覺得自己沒能認出肖铮就是周帷來也是情有可原的。首先,除了裴楷之她不會死盯着一個男人看,更何況還是一個胡子邋遢,不修邊幅的男人。

其次,商遙有輕微的臉盲症,更何況肖铮故意在眉角刻了道疤來混淆她的判斷。因為周帷的眉角處是沒有疤的。

還有,商遙偶爾目光落到周帷身上時,周帷就會慢慢地擡起眼,就像現在這樣,肖铮察覺到她在打量他,慢慢擡起臉,嘴角揚起笑,可笑意絲毫沒有進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子冷冷的味道。商遙哪還敢與他對視,甚至他的眼睛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她都不知道。

一行人抵達瑤光寺時已是日暮時分,因為有七天的齋戒沐浴時間,而這七天時間就是他們的準備時間。所以商遙也不是很着急,蹭蹭蹭爬到床上,先養精蓄銳才有力氣逃跑。

而肖铮自然要先把地形摸清楚才好帶她出去。

第三天夜裏,商遙剛躺下便聽到院子裏有異樣的聲響。今天是肖铮和胡侍衛負責守夜,只聽肖铮對胡侍衛說:“我去看看。”轉眼不見了蹤影。

胡侍衛久久等不到肖铮回來,心急地在廊下踱着步子,月光下商遙看到肖铮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胡侍衛身後,離越他來越近,直到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她心咚咚跳得厲害——這就要動手了嗎?

這個念頭剛劃過腦海,聽門外極低的一聲悶哼,那侍衛軟倒下去,然後又是窸窸窣窣的聲音,想必是被肖铮拖進了茂盛的草叢裏。

商遙抱着包袱悄悄下了床,心情激動地打開門,肖铮一腳跨進來,神色冰冷,扔給她一身黑色夜行衣,“趕緊換上。”

他這是什麽态度?一旦身份被戳穿,連那些表面功夫也懶得做了嗎?商遙頓了頓,坦白說,她還是有些怕他的,不單單是因為他把她擄到陳囯來,而是他刺殺陳帝時回身看她的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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