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不想他娶別的女人,更不想連累他和徐靖之。
陳皓幾乎要為她剛才溫柔的懇求打動,神思恍惚了下,忽然又變得冷硬起來:“不可能!”
“你不能殺徐靖之,你體內的餘毒還未清,你殺了他,誰來幫你?”
“說來說去還是為徐靖之求情,他的話多半是在糊弄朕,朕的身體早就好了!”
就在仰頭要倒的那一剎那,河水灌進耳朵裏,陳皓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前狠狠一拉,她額頭撞到欄杆上,下巴被他緊緊捏住,他輕笑:“朕怎麽舍得殺你?讓愛妃你看清他的真面目,然後你就徹底死了這條心,朕會好好對你的。朕是這麽的……愛你。”
商遙只覺得耳朵裏嗡嗡地亂響,渾身冷得像冰。
☆、患難見真情
手好酸,脖子也酸,渾身酸痛,商遙意識逐漸渙散,陳皓在她耳邊又說了什麽,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恍恍惚惚看到擁堵在長廊上的宮女和宦官們閃出一條道來,一條修長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袍袖被風吹得翻飛,似是撲騰着怒火。
看不清容貌,大抵也能猜得出來是誰。她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就在這時,陳皓猛然松了手,商遙毫無防備地仰面倒在深水裏,冷冽的河水擠壓着身體,她沒法呼吸。奮力撲騰了幾下,身子卻越發往下沉,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全身。又聽得撲通一聲巨大的聲響,河面被砸出巨大的漩渦,站在游廊上的人被濺了一身,擦拭的同時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侍衛們幾乎是同時拔出劍來撥開礙事的宮女迅速地跑到陳皓身邊護駕。
嘩啦一聲,裴楷之抱着商遙浮出水面,商遙仰着臉倒在他臂彎裏,雙眼緊閉着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裴楷之的臉色比她還要白上一分,撐着她的身體四周環顧一番,只見陳王站在長廊上,臉色鐵青,手指緊扣在白玉欄杆上隐約有青筋浮現,燦陽下肩膀微微抖着,身後是手持長劍蓄勢待發的侍衛。
裴楷之只猶豫了一秒,然後抱着商遙朝對岸游過去,渾身濕漉漉地踩在平地上,眼風裏掃見陳帝領着侍衛正大步朝這邊走過來。他無暇顧及那麽多,想起來之前徐靖之交割日他的急救之法,一手抵在她背部,一手抵在她胸口緩慢地擠壓。
“咳咳……”商遙咳出一口水來,緩緩睜開眼,神思迷茫地看着裴楷之,雙手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這是哪?”
腳步聲越來越近,裴楷之依舊沒有理會,抱着她站了起來,她抖得這樣厲害,他殺人的心都有了,聲音低啞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商遙捂着胸口,艱澀道:“胸口好痛……”
他沉默了一會兒,把她抱得更緊:“一會讓靖之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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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靖之?商遙撐着腦袋,瞬間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切,而那迫人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一步一步像是擊在心頭,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剛才沉在水裏她也沒有顫抖得這樣厲害,她猛然推了他一把:“你走開!為什麽要救我?”他就算不出現,陳皓也不會殺她的,該死的他為什麽要出現?恨恨地又推了他一把,偏偏他靜如磐石,紋絲不動,面色發白地看着她。
商遙靠在他肩上,咬着唇嗚咽出聲:“你走,走啊!”
裴楷之身體一僵:“已經來不及了。”話音剛落,數把明晃晃的長劍齊刷刷地亮出來,将兩人包抄。
陳皓臉色陰郁地走過來,目光落在商遙緊緊抱住裴楷之的雙手上,“朕果然沒有猜錯,就是換了人而已。”
商遙張開雙臂擋住裴楷之:“你不能殺他,他死了徐靖之就不會替你解毒,你也活不了多久!”
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而她以身擋劍的動作更是深深地刺激了陳皓脆弱敏感的心,原來是這樣,她根本就沒有一絲真心!陳皓暴怒地從侍衛手裏奪過寶劍,“你看朕敢不敢!讓開,不讓開,朕連你一塊殺!”刷一聲朝裴楷之刺去。
裴楷之迅速地推開商遙,至于躲,四周那麽多虎視眈眈的侍衛,有的長劍甚至離他面門只有幾寸,躲開這個避不了那個,就算能避開,這些侍衛見狀恐怕會蜂擁而上。這樣捉襟見肘的形勢還真是無可奈何,就是在這一瞬間,長劍深深地釘入胸口。他被逼着倒退了幾步,後背狠狠撞上欄杆,這樣反而使得劍刺得更深。他徒手握住劍,劍鋒割破手心,鮮血不斷地往外湧。
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已,商遙被推開轉過身的一瞬間而已。四周鴉雀無聲,衆人呆呆地看着這一幕。
商遙站在原地懵了一秒鐘,發足了力朝陳皓撲過去,陳皓一時沒有防備,被她兇猛的撞擊帶得踉跄了兩步,不留神松了手,裴楷之扶着劍慢慢滑坐下去,面上血色盡失,雙眼閉得死緊。
侍衛們愣了愣,正要上前擒住商遙反被陳皓揮手制止了,他扣住商遙的手腕,反手就是一巴掌:“賤人!”
商遙早就失去了理智,呼吸急促,紅着眼罵道:“你才是賤人!”
陳皓氣得雙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以為朕真舍不得殺你?”
“随你!”她也不想活了。
“夠了!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太後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衆人如夢初醒,閃出一條道來,紛紛下跪行禮。
徐靖之飛快地蹲到裴楷之面前,低頭檢查了下傷口,商遙悄悄觀察徐靖之雖然眉目沉沉,但未見驚慌失态,想必是還有救的,一顆死寂的心頓時又活了過來,吞回哽咽聲,默不作聲地望着他。
徐靖之簡單處理了下傷口,神情嚴肅地對太後道:“太後還是先命人找副擔架來先把長安侯擡進屋裏,真有什麽萬一,可不單單是私人恩怨了。”
太後臉色也不太好,點頭稱是:“何少府,你負責安排,徐郎有什麽要求,你就一一比照辦理。”
何少府道:“是!”他正要上前,陳皓拿劍指着他,咬牙切齒道:“鼠輩!你敢!”
何少府面色難堪,一時猶豫着進退不得。
太後一步跨過來擋在何少府面前,一把推開面前的劍,冷冷道:“陛下,長安侯是魏國的長安侯,平日你再怎麽肆意行事,母後不管,可涉及到兩國邦交,斷容不得你輕率行事!”
陳皓目眦欲裂,大喝一聲:“你們都來忤逆朕!你們……”他眼前一黑,突然跪倒在地,身體晃動了下,眼看就要栽到地上,太後大驚失色,忙扶住兒子:“兒啊,你這是怎麽了?徐郎徐郎,你快過來看看!”
陳皓睜開眼,甩開太後:“不用你管!”說完就暈了過去。
徐靖之正要走,聽到動靜步伐略頓:“陳帝體內餘毒未清,剛才又怒火攻心,所以才會暈過去,倒是不急,先送到宣和殿吧,徐某去去就來。”
太後有些不悅,可畢竟是自家兒子理虧在先,而且瞧長安侯傷得很重,便忍了下來:“那你快去快回。”
商遙目送裴楷之被擡走,縱是憂心如焚,卻也不敢上前,這當口,她不好再火上澆油。
太後臨走前看了商遙一眼,語氣深沉:“先把她關起來。”
太後倚在榻上小憩,何少府悄悄走進來拿了薄被給太後蓋上。
太後睡得淺,聽到動靜便醒了:“長安侯的傷怎麽樣?”
何少府搖搖頭:“不太樂觀。”
太後呼吸一屏,“這個孽障!”
何少府遲疑片刻道:“有些話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卿有話直說,你我之間還用藏着掖着嗎。”
“春秋時的伍子胥,他本是楚國人,因為父兄被楚王所殺,他便逃到了吳國,後來輔佐吳王成了一代霸主,又借吳國之力帶兵攻入楚都,掘楚平王墓,鞭屍三百……”
太後心頭一顫:“你是想說?”
何少府道:“臣想說就算長安侯安然無恙,這個仇也是結下了。長安侯雖年輕,但在魏國屢立奇功,魏帝對他亦是十分看重,他若是回去後在魏帝面前說了什麽不利于陳囯的話,可該如何是好?太後不得不防啊!”
太後神色一斂:“那依你之見呢?”
“殺是不能殺的,更別說陛下的毒還要仰賴徐靖之。只能籠絡讨好。太後應該也瞧出來了,長安侯是個重感情的人,臣聽說長安侯父親得了重病,缺少一味藥引,他只身跑到涼囯境內尋找藥引,未婚妻沒了,他就到處尋找,魏國找不着又跑到陳囯來找,剛才又寧死也要護着陳婕妤,愛情親情他都看得很重,恩情自然也看得很重,他戀上陳婕妤本是他理虧,太後若是把陳婕妤送給他,他還會記仇嗎?恐怕只會記得太後的好。”
太後遲疑:“一個女人倒沒什麽,只是皇帝愛得掏心掏肺的……”
“正是因為陛下愛得掏心掏肺的,太後才正要把陳婕妤送走,君王若是只專注于一個女人多半不是好事,遠有纣王寵愛妲己惹得衆叛親離,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使諸侯生怨,近有燕王寵愛黛妃導致國滅。更更何況陛下為了陳婕妤多次與太後争執,太後難道想因為她與陛下鬧得不睦?”
事實上太後早就有心想處置陳婕妤,一來她身份不明,二來兒子對她過于關注,只是顧及兒子才猶豫不決。何少府說得也很有道理,把她送走既能消除心頭之患,又能安撫長安侯,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太後沉吟了下:“那陛下若是問起來呢?”
“就說已把陳婕妤處死,讓陛下斷了念想。頂多消沉幾日,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太後點頭:“那你速速去安排,免得陛下醒了又吵着要見她。”
☆、置之死地
裴楷之是在第二天醒來,天光從密遮的帷帳裏透過來,連呼吸都是痛的。他試着張了張嘴:“靖之。”
“醒了?”徐靖之走過來,蹙眉道:“你應該慶幸陳帝是個外強中幹的主兒,加上身體還沒好利索,沒有多大力氣,否則那劍再刺得深一些再偏上兩寸,你命就沒了。”
裴楷之說:“嗯,還要慶幸你有一雙妙手,能起死回生。”
他是在誇他呢,徐靖之并不領情:“你的傷還沒有到瀕臨死亡的地步,我也沒那個本事把死人救回來。當然,別人更沒有。還有,我建議你少開口講話。免得牽動傷口。”
裴楷之像是沒聽到,又問:“一切都安排好了?”
徐靖之是第二次碰到這麽不合作的病人,看他一眼,答:“對,一切都照你的計劃行事,除了你受的傷比計劃中要重一些,其他都沒什麽纰漏。”
裴楷之笑起來,這一笑牽動了傷口。
徐靖之冷眼看着:“你就繼續笑吧,萬一傷口裂開了,本來計劃三天之後就可以上路,恐怕還要拖上幾天。”
裴楷之斂了笑容:“她呢?”
徐靖之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誰,答道:“太後一杯鸩酒賜下,“屍體”已經被送到宮外去了。”
想到昨日商遙奮不顧身淚水漣漣的模樣,他胸口泛起甜蜜的疼痛來,
想出這麽一個下下策完全是臨時起意。商遙被陳皓抛進水裏折磨的消息傳到裴楷之的耳朵裏時,他幾乎是立即察覺到陳皓大概是發現了什麽,故意折磨商遙只怕是想引他出來。他識破了對方的圈套,套裏有他心愛的人,他不得不走進去,他讓徐靖之去請太後,自己則獨自去了霄雲軒。
太後出現得遲在他計劃之中。否則陳皓怎麽有機會刺中他?至于何少府,一個靠男色上位的男子你能指望他的氣節有多高尚?而且他同太後的暧昧關系陳皓是知道的,陳皓視他為眼中釘,他留在陳囯猶如被懸在高空,随時有掉下來的可能。
裴楷之許給何少府金錢以及魏國的官位,對方就立馬站在了他這邊。
在何少府眼裏,只要犧牲一個女人就能換取巨大的利益,他何樂而不為?他沒什麽大才能,唯一的才能就是一張三寸不爛之舌能把太後哄得心花怒放。
一切都在計劃中。
陳皓醒來聽說陳婕妤已被賜死,持劍闖入太後宮中将劍指向自己的親娘。本來就緊張的母子關系變得更加劍拔弩張起來,太後被吓得面無人色,反應過來後又被氣得怒不可遏,本來她心裏對這件事的安排還是有些猶豫的,見兒子如此,頓時堅定了信念。不打發了這個女人,留在宮裏指不定怎麽做妖呢。
裴楷之也擔心夜長夢多,修養了幾天就請求離去。此舉正中太後的下懷,一來她被最近一連串的事鬧得頭昏腦脹,二來長安侯留在這裏也不安全,陳皓還沉浸在失去陳婕妤的打擊裏沒醒過來,等他回過味來指不定哪就提着劍找上長安侯了。還是趕緊走吧,走了她就心靜了。
離開陳宮的第二天,裴楷之在沿路的驿館裏歇腳,彼時天已經黑下來,這兩天日夜奔波,他的傷口有些惡化,在徐靖之嚴厲的要求下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驿館特別簡陋,被褥床鋪洗得泛白,床帳上甚至能看見細小的洞,他甚至能聞到一絲發黴的味道。這對自小養尊處優的長安侯來說不是休息而是折磨,他正閉着眼假寐呢,突然聽到敲門聲。徐靖之向來不敲門的,所以不是他。那還會是誰呢?他突然想到臨走前何少府說一切已經安排好,讓他放心離開,不日就可以和商遙見面。會是她嗎?心念及此,一顆心竟然怦怦地跳動起來,胸口泛着一絲難言的痛楚。
“誰?”
“……我。”
四周驟然靜下來。胸口泛起一絲細微疼痛,不是生理上的痛,而是一種被喜悅所包圍的疼痛。半晌,他笑起來:“徐靖之進我房間都不敲門,你和我之間難道比我和他之間還要生疏?”
她手指在窗紙上劃着圈圈:“只是不敢相信這一切而已。”
“還不快進來,杵在門口幹什麽?”聽着像是在責備,卻用着最輕柔的語氣。
半晌,門被推開,商遙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燈火如豆,裴楷之用餘光掃過去只見到一個窈窕的輪廓在燈影下搖曳,漸漸走得近了才看得真切,她本就是傾城的容顏,此刻被朦胧燈光一照,更加清麗婉約,清澈如水的眼睛裏似含着千般關切萬種柔情。
裴楷之覺得胸口更加痛了。
商遙搬了張胡床在床邊坐下,也不說話,雙手撐在床邊就看着他傻笑。他唇色泛白,眼睛卻很亮,俊朗如昔的臉。
商遙慢慢地笑了。
“你笑什麽?”裴楷之輕問。
“我高興啊。”坦白又直接。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罵:“出息。”
“難道你不高興嗎?”
他欣欣然笑起來,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商遙傾身過來,手慢慢撫上他胸口,“疼嗎?”
“疼。”
“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說不疼嗎?”
裴楷之慢慢挑眉:“你不是說善意的謊言也不能說?”
商遙:“……”臉真疼,郁悶了一會兒,又笑起來,開始耍賴,“我什麽時候說過?”
他從善如流地改口:“不疼。”一頓,“這下滿意了吧?”
商遙悶悶地笑起來,眼裏蒙上一層水霧:“滿意了。”
兩人絮絮叨叨了很久,都是沒什麽營養的廢話,可彼此又樂在其中。她撐着腮看他,他拉過來她的一只手,手指纏繞着她的,商遙玩心忽起,拉過他的手擺弄着做出各種形狀,影子投在牆上,一會擺出小兔子,一會又擺出小狗……裴楷之默默地看着,在一旁取笑她幼稚。
商遙瞪他一眼,沒說話。不過取笑歸取笑,裴楷之還是挺享受的。
屋內只點了一盞油燈,光線昏暗朦胧,彼此凝視着,無聲勝有聲,上次兩人這樣相處好像是已經很久遠的事了,其實也不過才三個多月而已,空氣中仿佛都彌漫着融化入骨的甜蜜。
“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明天起來還要上路呢。”
他拍拍身邊的空位:“你上來,陪我一起睡。”
商遙正想說自己睡相不好,轉念一想,她現在心情激動,恐怕也睡不着,于是熄了燈,順從他小心翼翼爬到裏側,慢慢躺下。黑暗中他慢慢伸過手來,摟着她的腦袋靠在自己肩上。商遙不想欺負病號,略微掙紮了下,他咝一聲抽了口氣,商遙身體一僵,便不敢再動,乖乖地把腦袋靠在他肩上。
他頭略微一低,唇就落在她發旋上,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交錯着,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商商。”
商遙眼睛睜得大大的:“嗯?”
他下巴蹭了蹭她的發旋:“沒事,睡覺。”只是覺得懸了數月的心終于踏踏實實地歸位。
一夜好眠。
商遙覺得自己心情激動的會一整夜睡不着,事實證明她心忒大,走不了多愁善感的婉約路線。天光透亮,她一睜眼就看到自己枕在裴楷之胳膊上,雙手擱在他胸前,右腿大刺刺地壓在他腿上。
她騰地坐起來,動靜太大,裴楷之幾乎是立即睜開眼:“怎麽了?”
商遙湊近他打量着:“傷口還痛嗎?我有沒有壓到你?”
他不置可否:“你是要善意的謊言還是?”
商遙臉色一變:“我真的壓到你了?”手忙腳亂就要起來察看他的傷口。裴楷之握住她的手:“逗你的,我沒事。”事實上還好得很,抱着她睡了一夜,從來沒睡過這麽踏實的覺,嗯,雖然她的睡相确實不太好,不過他并沒有感到困擾就是了。反而很樂于享受。
吃過早飯後,三人便開始上路。裴楷之有傷在身,身體不能受太大的颠簸,星夜奔馳快馬加鞭之類的想都不要想,他們的交通工具是馬車,馬車輕便舒适,就算裴楷之和徐靖之坐在裏面,雇傭了車夫駕車。多了商遙以後,三人一同坐在車廂裏,雖然綽綽有餘,但徐靖之也是知趣的人,便改騎馬。
騎馬自然沒有坐馬車舒服,商遙感到挺過意不去的。但徐靖之離開以後她真的感到自在多了,那麽一點過意不去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就這麽一路慢悠悠地,仿佛出來游山玩水一樣。陳囯多奇山秀水,風景怡人,旅途倒也不覺得寂寞。
第七天的時候,他們終于出了陳境,抵達魏國領土。至于陳太後允諾賞賜的黃金美人蜀錦,他們嫌帶着太招搖也太累贅,便讓陳太後派人随後送過來。徐靖之将如何治療陳皓的針灸之法的要訣寫了下來,再托人轉交到太後手裏,這是他們留的後路,就怕陳太後翻臉不認人,這下已離開陳囯,太後想怎麽着恐怕也是不能了。
車馬行駛過一望無際的田野,萬裏無雲的天空,淺草沒馬蹄,暗香浮動間,商遙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深深地吸了口氣,第一次發現魏國的天竟然這麽藍,景色這麽美,她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樣舒坦過,呼~終于徹底地擺脫了陳皓。
“看到什麽了那麽高興?”身後傳來裴楷之不甘受冷落的聲音。
商遙回過頭,俯下身朝他臉上吧唧了一口:“就是高興呀。”剛要直起腰,車下猛地一颠簸,她毫無防備地撲倒在席上,腦袋恰好枕在他胳膊上。
商遙正要起身,他突然道:“別動。”
商遙立馬就乖乖不動了,下一瞬,裴楷之伸出手抵在她後腦勺上慢慢往下壓,唇貼着唇,輕輕的吮吻,緩慢的厮磨。
商遙怕壓到他胸口,雙手撐在地上,上半身處于半懸空的狀态,閉眼享受着他輕柔中帶着一絲克制的吻,嘴角勾起淺笑。
裴楷之察覺到了,早在重逢的第一天他就想這麽做了,連日來壓抑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洶湧,當然還有一絲絲不能宣之于口的妒火。
空氣中令人微醺的花香仿佛纏繞在相貼的唇齒間,不夠不夠!遠遠不夠!裴楷之一時沒忍住将她按在懷裏親吻,吻得熱烈又纏綿,兩人分開時,他呼吸過于急促微微扯動傷口,徐靖之多敏感的人呀,聽到動靜還以為怎麽了,立即驅馬上前撩開車幔詢問情況。
商遙驚滿面通紅地坐起來,,裴楷之面不改色道:“沒事。”
徐靖之看了眼神色極不自然的商遙,頓時明白了,衷心地建議道:“長安侯現在不宜有較大的情緒波動,如果想接吻的話淺嘗辄止可以,太激烈的不行。”一頓,大概覺得“激烈”得定個标準才行,于是又補充說,“比如剛才那樣就算得上激烈。”
商遙的臉更加紅了,嗔怪地眄了他一眼。
裴楷之但笑不語。
即使疼,某人也疼得心甘情願。
到了魏國的地盤,裴楷之已經不着急趕路了,他們在一個叫桃花塢的地方找了家旅店養傷,裴楷之的意思是等傷養得差不多了再回去,免得讓父母擔心。
☆、卿卿我我
五月初,魏國任衛尉卿程青越為征西将軍,率精兵二萬伐陳,浩浩蕩蕩的艦隊先沿着長江逆流西上,所向披靡,幾乎沒有遇到太過頑強的抵抗,神速般就這樣一路挺近了陳囯腹地。
魏軍之所以這樣順利,一來是統帥領導有方士兵訓練有素,二來陳帝登基十餘年,不僅不作為,還驕奢淫逸,濫殺朝臣,整個陳囯猶如一盤散沙。魏軍攻來時,陳囯這邊根本不做守備。
為什麽不做守備呢?這就要歸功于我們的長安侯了。
早先,陳囯駐紮邊境的将士就發現魏軍有異動,八百裏加急上書到朝廷,陳太後閱覽後并沒有太在意,因為她十分篤定魏國的目标是齊國,絕對不會攻打陳囯。原因有三。
第一,齊使來陳聲淚俱下地請求陳囯出兵幫忙,這還能有假?齊國難道還能和魏國串通一氣不成?
第二,若是魏國真的有意攻陳,為何還要允許長安侯和徐靖之前來醫治陳帝?陳帝駕崩了,魏國正好可以趁亂攻打,可他們沒有這樣做。
第三,太後依舊清清楚楚記得長安侯因為齊使的緣故與她起了劇烈的沖突,甚至差點刀劍相向。
第四,蜀地險阻,魏軍哪能那麽輕易地打過來?
是以,陳太後非常的淡定,并且諄諄教導諸位大臣們也要淡定。
當局者的不作為直接導致了陳囯各城守将的不作為,軍心渙散,士氣低落。所以魏軍才這樣一路凱哥地深入陳囯腹地。
此時的陳太後才如夢初醒,一邊緊急召集群臣商議,派大軍前去支援。一邊又派使者前去齊國請求增援。至于齊國會不會出兵,陳囯朝野上下普遍很悲觀。
桃花塢風景不錯,在這動蕩的戰争年代,這裏因為地處偏遠,幾乎沒有受到過戰争的蹂躏,古樸、寧靜、幽遠、祥和。
魏陳兩國的烽火還遠遠燒不到桃花塢來。
商遙每天絞盡腦汁地給裴楷之做飯,無一例外都是養氣補血的,但桃花塢算不上富裕,好多食材都沒有,即使商遙知道很多種補血的食材,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個花樣,炒豬肝,熬紅棗核桃粥,炖魚湯,泡枸杞茶等,基本上來回就這幾樣。
她不僅親手做,還親自喂。
裴楷之還是第一次享受這待遇,簡直不要太幸福。轉念想到前陣子她天天張羅着給陳囯皇帝做着吃,雖說是權宜之計,但到底醋意難平,這回終于覺得胸口不是那麽堵了。
這日,徐靖之照例來給裴楷之換藥,換完,說了一句:“嗯,恢複得差不多了,除了過于劇烈的運動外日常生活基本上不會有太大影響。”
裴楷之不恥下問:“劇烈運動的标準是什麽?”
徐靖之慢條斯理地淨了下手:“以房事為标準,當然房事也包含在內。”
裴楷之:“……”瞧徐靖之一本正經的模樣,也不知他是存心還是無意。
商遙端着午飯進來時徐靖之已經離開,裴楷之坐在床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商遙把托盤放下,腳步輕快地走過去,眨眼:“今天給你做了枸杞鲫魚湯。”還特意強調,“魚刺被我剔幹淨了,你放心喝。”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商遙知道他在吃醋,吃她和陳皓的醋,只因他身體狀況不允許他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便硬生生壓抑住心頭那沖天的醋意。商遙想到這裏頓覺好笑,又補充道:“今天做的時候沒掌握好火候,要是不好喝,不準嫌棄哦。”
“哪敢!”他把她圈進懷裏,一本正經道,“夫人辛苦了。”
“當然辛苦。”商遙伸出一雙白嫩的手,“剛才在廚房還燙到手了。”
裴楷之:“我看看。”手背上确實有一處發紅,他吹了吹,捉到唇邊吻了吻,“早就說不要讓你做了。現在又做出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故是想讓我心疼嗎?”
商遙笑着摟住他的脖子,“那你心疼嗎?”
裴楷之笑道:“以後不用做了。我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商遙眼睛亮起:“有徐大神醫給你用藥,還有我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恢複得快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想貍奴了,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
“随時。”
“你跟徐靖之商量好了嗎?”
“嗯。”
商遙滿意地點頭:“不說這個了,先把湯喝了,要不然一會兒涼了。”
裴楷之點頭:“好。”
商遙轉身端過來魚湯,拿勺子攪動了下:“還用我喂嗎?”
裴楷之想都不想答:“要。”
商遙:“……”他不是習慣依賴別人的性子,堅持要她喂恐怕是因為她曾喂過陳皓,長安侯吃起醋來還是蠻可愛的。
用過午膳,商遙拉着裴楷之直奔布莊,因為當時逃得倉促,她只帶了兩套衣衫,離開陳宮後又一心記挂着裴楷之,自然也沒心情給自己購置衣物。随着天氣越來越熱,兩套衣衫有點換不過來,便尋思着再做幾套夏衫。
商遙到了布莊,滿目琳琅的絲綢錦緞,她挑得眼花缭亂,不過無妨,她有大把的時間消磨,這看看那看看,問問這個又問問那個,問着問着就想起了當初在蓉城,肖铮給她定做衣服,挑選布料時那叫一個簡單粗暴:要最貴的。
最貴的不見得穿上就好看,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想到這裏又腹诽:一定是肖铮給她選的布料不好看,沒有迷倒陳皓,進而導致刺殺的失敗。
打住打住,怎麽想起肖铮來了?
商遙差不多用了半個時辰,挑出五種布料抱到裴楷之面前征求他的意見:“你看哪個好看些?”
裴楷之一眼看過去,他這種自小在貴族門庭裏長大的,衣食住行無一不是上等,尋常的錦緞哪入得了眼?将就只能将就了,于是含笑道:“你若喜歡就每樣來一套,反正穿什麽都好看。”
商遙樂了:“那就每樣做一套。”
從布莊裏走出來,幽靜的街頭兩側筆直的楊樹蔚然成陰,商遙怔怔出着神。
裴楷之踱着步子慢慢走過來:“在想什麽?”
商遙頓了片刻說:“突然想起肖铮來了。他還留在陳宮中,也不知道他跟陳皓有什麽深仇大恨,這麽處心積慮地要殺他。你覺得他會成功嗎?”
裴楷之篤定道:“他會成功。”
“為什麽這麽篤定?”
裴楷之說:“因為有我幫他。”
商遙抱住他的胳膊:“怎麽幫?”
“大魏滅陳的那一天,就是肖铮刺殺的好機會。”
囯與囯時間互相攻伐并不稀奇,以魏國現在的勢頭,只要發揮穩定,統一天下只是早晚的事。更何況陳皓那樣不作為,真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商遙擔心的是另一個問題,“肖铮刺殺陳皓成功後會不會又要來殺我?”
裴楷之彈了下她的腦門,“我是有多蠢?怎麽會給他第二次機會傷害你?”
商遙輕哼:“肖铮聰明狡猾,身手還好,你又不能天天陪着我,百密終有一疏啊。”
裴楷之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他一笑:“依我看,肖铮是個極有意思的人,他大可以殺了普華居士的,但他寧願自己冒險進宮也不願意對普華居士動手,就因為老先生懸壺濟世救人無數,他會擄走你也只是因為認定你是黛妃而已。所以才會舍近求遠擄走你,這跟他不殺普華居士的心态如出一轍。一個冒死也要刺殺成陳帝的人,足可見他對陳帝的恨,這麽深的恨卻因為一個普華居士而輕易放棄了讓陳帝毒發身亡的機會,一個人心裏的善念戰勝了恨意,我的商商這麽好,他為什麽要揪着你不放?”
商遙吃了一驚:“他有那麽好?那他還殺了左尋使,右尋使也因為他被斬首,還有那些因為護駕不利的侍衛以及宮人也被他連累,雖然沒死,但也受到了牽連。這怎麽解釋?”
“陳囯的左右尋使死了百姓拍手稱快,肖铮是間接為民除害呢,至于你所說的宮妃和侍衛……你也在陳宮裏呆過一段時日,明明表面上沒做錯什麽,還不是無端招來橫禍嗎?也許他認為殺了陳帝可以幫助更多的人解脫。”
商遙不滿:“你怎麽幫着他說話?”
“我只是就事論事。別的事我不确定,單從對待普華居士的态度來看,肖铮絕不是窮兇極惡之徒。”
“那我半路逃走的時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