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見肖铮微微一壓,鮮血從陳皓的脖頸處滲出來。潘太後目眦欲裂地撲上去,肖铮出手極快,反手一抹,咚一聲,陳皓倒下去,睜着眼咽下最後一口氣,潘太後也沒能逃得了,被肖铮毫不猶豫地一劍解決掉。
這一切不過是瞬間的事而已,圍觀衆人呆若木雞,大多人人是默認的。卻仍有少數幾人上前讨伐肖铮這個亂臣賊子。肖铮輕松解決掉,還劍歸鞘:“良禽擇木而栖,砍下他們的頭顱還可以向魏國邀功。”
肖铮成功将一衆将士策反,又帶着陳皓的人頭返回宮城,輝煌的燈火将靜靜伏在深夜裏的宮城點亮,城牆上依舊喊殺震天。肖铮騎在馬上,手裏高高舉着長矛,長矛頂端是陳皓的人頭,在這亮如白晝的夜裏赫然可見。
肖铮長嘯一聲,一手舉着長矛,一手勒着馬缰在殿前的廣場上飛奔起來。
宮人侍衛們驚慌失措地奔走相告,陳帝被斬首的消息頃刻之間傳遍整個宮闱,皇帝都死了,仍在城牆上堅守的将領哪還有鬥志,這蒼白的而無力的抵抗護得不過是一名殘忍嗜殺大難臨頭只顧自己逃跑的昏君,他們的負隅頑抗顯得尤為可笑。
大多數人寧願茍且地活着也不願意英烈地死去。于是紛紛繳械投降,主動打開了城門。
魏軍攻陷陳囯的消息傳至永安,舉國沸騰,陳囯文武群臣幾乎是毫不反抗地配合一切善後事宜。
程青越凱旋歸來時,時值八月初。彼時裴楷之和商遙已成婚月餘。程青越已許久不見裴楷之,特意拎了從陳囯覓來的好酒登門拜訪,一邊喝酒一邊談天,期間同裴楷之談起了殺死陳帝的肖铮。
商遙聽完沉默了片刻道:“早就知道肖铮是個假名字,原來他叫陸禮。”
裴楷之說:“陸氏是陳囯的大族,陳皓即位後滅了陸氏三族,連最小的嬰兒也沒放過。看來肖铮跟陸家有淵源。而且是很深的淵源。”
程青越聽他倆讨論得挺熱烈,不由問道:“你們兩個也認識他?”
商遙忙撇清:“我不認識,我是聽景言說起過。”
裴楷之附和:“我在陳宮中和他打過幾次交道。”
程青越灌了一大口烈酒,大笑道:“真是巧了,我和陸禮還是舊識呢。”
裴楷之好不驚訝:“怎麽認識的?”
程青越道:“大概有四五年了吧,當時我投在涼王帳下,那時還未做到将軍的位置,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而已,涼囯和燕國歷來就是死敵,大小戰争不斷,陸禮當時是燕國将軍手下的主薄,有一次戰役,燕軍敗退,我乘勝追擊,本來可以将燕軍統帥斬首的,誰知被他給拖住了,他那時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嫩的可以,看着還有點書生意氣,一開始我沒把他放在眼裏,誰成想他力氣大得驚人,身手也不錯。我當時十分納悶,他領着文官的卻有着武将的身手。所以對他印象十分深刻。雖然多年沒見,他變化也挺大,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他似乎不願意別人叫他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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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遙心中一動,和裴楷之對視了一眼,問道:“那肖铮是燕國人?”
程青越搖頭:“他本是陳囯人,不知道什麽原因獨自北上去了燕國,興許真的跟陸氏有關系。”
商遙心想,肖铮曾在燕國為官,會不會跟黛妃有什麽深仇大恨?
如果是家仇的話好像不太可能,因為肖铮是陳囯人。黛妃再有權勢,胳膊也夠不到陳囯去。
難道黛妃曾羞辱過他?可是他級別很低,貌似接觸不到黛妃。
那還能有什麽原因?國仇?商遙覺得這個更扯,因為她在肖铮身上看不到高尚的愛國情操。他這個人很自我,對周圍人也很淡漠,更別說去憂心天下了。真正的愛國志士應該是像程青越這樣的,君王虐我千百遍,我待君王如初戀。
只聽程青越又道:“我本來要帶陸禮回永安受賞,可他堅決推辭,真是個怪人。如果不是想求功名,為何要進宮當侍衛?既然想當侍衛,在陳囯當和在我們大魏當又有什麽不同呢?”
裴楷之:“世上不只有名利二字,他追求的是刺殺昏君的快意。”
程青越道:“弑君可不是什麽好名聲。”
裴楷之笑笑:“他不會在意的。更何況他進宮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殺陳皓。如今得償所願,豈能不快意?”
商遙接口道:“未必就是得償所願吧。”她覺得肖铮殺了她才是真正的得償所願。
程青越奇怪道:“咦,弟妹,你怎麽這麽了解他?”
商遙打哈哈:“我瞎猜的。”
程青越道:“他也曾提過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做官太牽絆他了。”
商遙笑笑沒再說話。
程青越笑了一聲:“真是奇怪。同樣的一張臉,我面對黛妃時,只覺得天下間沒有比她毒辣的女人,面對弟妹時卻完全沒有那種感覺。相由心生,果然不假。”說完這句話還十分得意地認為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對此,商遙只想說:那真的只是你的錯覺啊程将軍。
裴楷之若無其事地拍開第二壇酒的封泥放到程青越面前,笑吟吟的:“說吧,你面對商商時是什麽感覺?”
商遙一愣,忍不住竊笑。
程青越嗆了嗆,裴楷之明明打開的是一個酒壇子,他卻覺得他打開的是醋壇子,皺着臉解釋道:“我的側重點在于弟妹跟黛妃完全不一樣。而不是對商遙有什麽感覺。”
裴楷挑眉:“嗯?哪裏不一樣?”
程青越被逼急了道:“黛妃妖冶 ,弟妹他沉吟半天,用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詞語,弟妹比較溫順。”
裴楷之默然片刻說:“徐靖之醫術不錯,改天我請他過來給你看看眼睛。”
程青越:“什麽意思?”
裴楷之将他的酒杯斟滿,臉上露出謎之微笑:喝酒。溫順?她哪裏溫順了?惱怒起來小爪子跟貍奴的一樣鋒利,就算坐在那裏一言不發也跟溫順毫不沾邊好嗎?還有,同樣的一張臉程青越也能認錯。他十分懷疑他是怎麽打贏仗的。
九月九重陽,京中仕女紛紛結伴出游賞景登高遠眺。古代的娛樂休閑活動其實還蠻豐富的,但博弈之類的游戲占據了一大半,而商遙基本不會玩。難得碰到自己可以的,她基本上不會放過。清晨起床後在衣櫃裏挑挑揀揀了半天,她偏愛雪青色,常服裏至少有一半是這種顏色的衣服,不同的是花紋和樣式。因為多,被挑中的機率自然較大。最後果然還是挑了件雪青色的襦裙,用了早膳,拉着裴楷之一塊去了千峰翠苑。
千峰翠苑有山有水,環境怡人,是個登高望遠的好去處。皇家園林內衣香鬓影,環佩叮當。千朵萬簇的菊花盛開如林,滿園餘香繞之不絕。年輕一輩中太子喜靜,并不熱衷太過熱鬧的活動,所以這當中身份最尊貴的當屬趙王,只是趙王身側并不見燕妃,而是另一個女子,小鳥依人般伴在趙王身旁,模樣純真而溫馴,那是趙王的愛妾廖氏。
裴楷之和程青越在談天。商遙被夾雜在□□中的淡紫色菊花吸引,腳步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裴楷之分神叮囑她:別走遠了。
商遙擺擺手表示知道了,貓着腰看紫菊,紫菊雖不如□□明豔,不過端莊典雅,倒別有一番清新韻味。低頭欣賞間,餘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身旁停駐下來。
商遙一擡眼,是燕妃。她身後尾随了六個侍女。這六個侍女各個眉清目秀,姿态端莊,被簇擁在中間的燕妃未見一絲遜色。
燕妃身上的某些特質是商遙望塵莫及的,比如渾然自若的公主派頭,頤指氣使的姿态。這兩種特質是自小在宮廷裏熏陶出來的,一般人還真學不來。
商遙本來以為燕妃也是來賞花的,不過在看清她身後六位侍女均是清一色的雪青色襦裙後瞬間明白燕妃是來給自己添堵的。
商遙今天穿的也是雪青襦裙,不同的是侍女們的衣服毫無紋繡,她的衣襟,領口和袖口處都有精致的暗紋,自然不可同日耳語。可遠看的話其實差別不大,而且她頭飾又很素淨。如果不看臉的話,真的泯然于侍女群裏了。打旁邊經過的人乍一看還以為是燕妃在賞花,七個侍女前呼後擁地圍着她。
商遙低頭瞟了眼自己的衣服,不由失笑,燕妃的小心思真是幼稚到極點。
不過話說回來,連撞色這樣的小事燕妃都耿耿于懷,非要找個機會羞辱回去。可見是睚眦必報啊。
商遙若無其事地将目光投到涼亭裏,涼亭裏趙王正折了朵菊花低頭插入廖氏發鬓裏。
燕妃也看見了,無動于衷地走開。
衆人賞了會兒菊花,又相攜去登山,山有些高,這些貴族們又十分的養尊處優,一路走走停停待爬到山頂時已經是晌午時分。雖然已入秋,但今日并不秋高氣爽,反而有些炎熱。
裴楷之和商遙是最先爬到山頂的,兩人偎在涼亭裏俯瞰了會兒腳下景色,才看見蜿蜒的山道上姍姍而來的衆人
山頂除了怡人的景色并沒有什麽可玩的,衆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亭子裏玩吟詩作對。商遙完全不會,有些意興闌珊。眼風在場上溜了一圈,欣慰地發現她不是一個人。比她更加無聊的還有燕妃。
燕妃是鮮卑人,雖說鮮卑正在逐漸被漢人同化,學習漢人的禮儀,穿漢人的服飾,叫漢人的名字,這些外在容易改變,吟詩作對需要文化熏陶的內在可不是一朝一夕可改。商遙好歹還能聽懂這些詩背後的典故與含義,燕妃就完全是在聽天書了。
一圈詩文下來,衆人便覺索然無趣。商遙提議道:不如我們來玩個新鮮的游戲。游戲名就叫誰是殺手。
裴楷之在家中和商遙玩過幾次,可人少的話玩起來沒什麽意思,若是叫上仆人一起玩,他們多又拘束得很,不管他和商遙是布衣還是殺手,他們到最後總能贏,玩起來自然不能盡興。
這個游戲讓他既驚奇又充滿了興趣,看起來如此簡單的游戲卻蘊含着豐富的哲理,不僅可以體現人的潛意識,還可以考驗一個人的心理素質和口才,懸念與邏輯并存,在他看來,這個游戲可簡單可複雜,關鍵是看同什麽人玩。
今時今地再适合不過。
商遙條理清晰地将玩法說了一遍,在場都是聰明人,一聽便懂。不過這裏沒有紙筆,更沒有牌,缺乏道具。
商遙讓衆人把佩在身上的茱萸袋取下來,其中兩個袋子裏放了菊花,剩下的八個袋子裏還是茱萸。抽到菊花的就是殺手,抽到茱萸的就是布衣。
第一局時,商遙做廷尉(也就是法官)主持,一輪玩下來,大家已經基本弄懂了游戲規則。
第二局換成燕妃的侍女做廷尉。商遙在裴楷之旁邊坐下來,打開香袋一看是布衣,不開心,她想做殺手。幽怨地暼了裴楷之一眼,又環視場上一圈,參與者一共十位,按座次依次是趙王、廖氏、燕妃、溫硯、溫硯的弟弟溫原、程青越、崔敬林、顧七姑娘顧妙容、商遙、裴楷之。
七姑娘攥着香袋深吸了口氣:“我好緊張。”
崔敬林眉頭挑得高高的:“緊張什麽?難道你是殺手?”
七姑娘嗔道:“你才是殺手。”眼珠一轉,“我覺得殺手會故作鎮定來掩飾自己的身份,但往往容易鎮定過頭,我瞧瞧誰最鎮定目光在場上溜了一圈,嗯,王妃,我看你氣色不太好呦。”
崔敬林:“我看話最多的人才可疑。”
七姑娘氣不過:“我又沒指你,這麽慌張幹什麽?”
兩人你來我往地鬥嘴。然後游戲開始了。
第一個被殺死的人是趙王的寵妾廖氏。廖氏怯怯地看了燕妃一眼,留下遺言:“我懷疑兇手是王妃。
衆人幾乎都将懷疑的目光投向燕妃。雖說是游戲,但游戲某方面也可以折射人的真實內心。就像商遙喜歡裴楷之,她就算是殺手也不會殺他。當然也不排除是殺手故意禍水東引。
接下來是挨個陳述。
趙王嘴角噙着笑:“我就算是兇手也不會殺自己的愛妾。不過王妃會不會殺我就不知道了。”
商遙悶笑,這麽黑自家王妃真的好嗎?
燕妃眄了趙王一眼,擡手撫了撫鬓發,輕描淡寫:“男子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事,我有什麽可醋的?大家都知道我恨極了黛妃,一直想親手殺了她,可惜她已經死了。”說到這裏似笑非笑地看了商遙一眼,“而長安侯夫人跟黛妃十分的像,如果我是兇手我一定會先殺長安侯夫人,最起碼能在游戲中滿足一下自己。”
商遙半開玩笑:“哦,那我但凡出了意外肯定和燕妃脫不了關系了?”
燕妃笑道:“說不定想殺你的不只我一個呢,我可不替人背黑鍋。”眼裏卻沒有一點笑意。
☆、韓明姬
燕妃侃侃而談,幾句話成功打消了他人的疑慮,不過她的解釋令人不太舒服就是了。但畢竟是游戲,太較真反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商遙習慣性地視若無睹,裴楷之淡笑了一下,握了握商遙的手。
接下來是溫硯發言,他笑眯眯的:“我剛從廷尉大獄裏出來沒多久,你們不會又冤枉我吧?”先前拓跋嚣一案,他因為射殺了薛芍藥而被懷疑。在場女子本來就少,死了一個,再投出去一個,玩起來就沒意思了,程青越就坐在他旁邊,他順手一指,“我投他。”
這真是世界上最重色輕友的毫無邏輯的推理。
程青越的反擊十分有力:“那我覺得殺手是溫硯。”
崔敬林:“我這麽憐香惜玉的人,要殺也是先殺男人啊。我看七姑娘話最多,八成是用來掩飾緊張。”
七姑娘表示不服:“你不是說你是憐香惜玉嗎,為什麽要指認我?”
崔敬林:“我是憐香惜玉啊,但你是嗎?”
七姑娘快被氣哭了。
商遙忙摟過她的肩一邊安慰一邊說:“照我的分析,男子或多或少都有憐香惜玉之心,不太可能上來就對女人動手,那麽兇手應該是女子,我知道自己不是殺手,七姑娘看起來不太像兇手。剩下的就只有王妃了。置之死地而後生,她把自己陷入所有人懷疑的境地也不失為一種排除自己嫌疑的辦法啊。所以,我投王妃。”
商遙自認分析得還是有理有據的,然後轉向裴楷之,明顯是尋求認同。
裴楷之沉吟了下說:“我贊同敬林的話,七姑娘話太多了。
七姑娘心靈脆弱,徹底被氣哭了:“你們都欺負我!我不是殺手。”
最後毫無意外七姑娘被投了出去,冤死。
第二輪被殺死的是溫硯。溫硯死死地指着程青越,對弟弟溫原說:“你要給我報仇。”
溫原點點頭,卻沒有把票投給程青越,他心中自有算計。
商遙依舊堅持投燕妃一票。不為什麽,就是直覺。
燕妃笑笑:“又指我?長安侯夫人是故意針對我嗎?”
商遙:“當然是故意針對你,因為你是殺手。”
燕妃:“我認為真正的殺手才會咬住別人不放,進而達到轉移目标嫁禍他人的目的。”遙手一指商遙,“就是你了。”
她們兩個互相攻伐,另一頭崔敬林把票投給了燕妃,還撺掇着程青越也把票投給燕妃。
趙王看在眼裏,護着自家王妃說:“敬林,本來我很相信你,不過你這行為明顯是跟風投票啊,還拉着程兄陪你一起投,你是想把別人投出去保全自己吧?”
崔敬林忙辯解道:“我真的不是兇手啊。”
趙王看着他:“哦?是嗎?顯然是不相信。”
崔敬林為了表示自己不是跟風,指着商遙:“我覺得王妃說得有道理,真正的殺手才會咬住別人不放,你看我如此善變,怎麽可能是殺手?我投給長安侯夫人。”
商遙被氣樂了:“我看你是牆頭草,随風倒。”
裴楷之說:“第一輪時敬林說自己憐香惜玉,不會殺女人,可他第一輪就把七姑娘投了出去,我們姑且七姑娘不是他憐惜的對象,可第二輪他先是投給王妃,又改變主意投給長安侯夫人,如此反複不定,前言不搭後語,我看十有八九是兇手。我投給敬林。”
最後程青越也投給了崔敬林。
商遙和崔敬林都得了兩票,剩下趙王還未投票,崔敬林十分聰明地舉手投降:“為了表示我真的是憐香惜玉之人,我決定把活着的機會留給長安侯夫人。我棄權。”說完一巴掌按在裴楷之肩頭,“景言,我這可是給你面子。”
裴楷之嫌棄地撥開他的手:“那你指認遙遙的時候就沒想着給我面子?如此反複不定,我看你就是兇手,別給自己找借口了,最後一點,我的夫人用得着你憐惜嗎?”
崔敬林被噎得夠嗆,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
第三輪開始,當大家睜開眼睛,趙王被告知自己被殺手殺死時,着實愣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也對,當中就屬他身份最尊貴,雖然大家玩得都很開,但對趙王還是有幾分忌諱的。他抱臂往後一靠,觑了燕妃一眼,那眼神似乎有些嘲弄。
裴楷之看在眼裏,看來趙王知道燕妃是殺手。
趙王打量了下存活下來的五人道:“你們五人當中就只有溫原和景言沒有被懷疑過,景言你能把殺拓跋嚣的兇手給揪出來,為什麽揪不出來一個小游戲中的殺手?而且還是兩個殺手。這顯然不正常,除非你是殺手或者殺手是你想保護的人,也可能你和你想保護的人都是殺手。而溫原從頭到尾話都很少,也可能是怕露出馬腳。”
裴楷之淡笑,趙王明知道燕妃是兇手,偏要把矛頭指向他,是誰說人家夫妻不合的?明明袒護起自家王妃來毫無原則。趙王想袒護他卻偏要與他作對。裴楷之笑道:“死了還要挖坑給我跳啊。我又不是神,你們一個個掩飾得天衣無縫,我哪看得出來誰是兇手。不過剛才趙王留遺言前曾看了王妃一眼,因為我離得近,我看得清楚,王妃的眼神明顯有躲閃,第一輪她殺死廖氏,讓所有人來懷疑她進而排除自己的嫌疑,第二輪她殺死敬林是為了掩人耳目,打亂我們的思維,但因為遙遙一直懷疑她,她覺得不安,第三輪又殺了趙王,因為沒有人會認為妻子會殺死丈夫,她用大家潛意識的想法來為自己排除嫌疑。我投給王妃。”
商遙陷入沉思,場上只剩三個布衣,兩個殺手,如果這一輪再找不出殺手的話那麽就輸定了。商遙想了想,還是把票投給了燕妃。
程青越是裴楷之最堅定的擁護者,自然跟着裴楷之把票投給了燕妃。
已經死掉的趙王依在美人靠上喝茶看熱鬧:嘆了一聲:“自作自受啊。”
本來準備投票的溫原猶豫起來。
勇敢無謂的廷尉提醒道:“殿下,您不能幹擾其他人。”
趙王:“我的王妃已經三票了,溫原投給誰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有猶豫的必要嗎?”
溫原抹了把汗:“那我投給程青越好了。”
程青越怪叫道:“你投我幹什麽?我哪裏像兇手了。”
溫原心裏苦啊,他約莫猜出長安侯和燕妃是殺手,把票投給燕妃改變不了既定事實,投給長安侯的話不但沒有意義反而可能遭到滅口。商遙是殺手的夫人,也不能得罪。那就只能得罪程青越了,抱着這個想法,長安侯接下來可能會殺掉程青越。他就可以保全性命說動商遙投給長安侯。
最後自然是燕妃出局,他們成功地投死一個殺手。
趙王掃了燕妃一眼,若有所指道:“這下高興了?”
燕妃抿着唇沒說話。
溫原第四輪被殺,只剩下裴楷之、商遙和程青越。
程青越盯着裴楷之和商遙看了半天,苦笑: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呢?這兩口子肯定都投他啊,怎麽着也是輸。無奈地站起來:“我自動出局吧。”
商遙傻眼:“你怎麽這樣,我還準備大義滅親呢。”
程青越目瞪口呆,忙又坐了回來,“那我投給景言。”
裴楷之皮笑肉不笑:“晚了,你已經出局了,反悔無效。”
商遙從這一局游戲中得出一條規律,凡是攻擊她的人都被裴楷之滅掉了,凡是攻擊燕妃的人也被趙王滅掉了。
下山時,商遙趴在裴楷之背上耍賴道:我已經被你殺死了,不能走了,你要背我下山。
裴楷之哭笑不得,偏首瞧她:“我什麽時候殺你了?”
商遙:“最後不就剩我們倆個了嗎?你是殺手,我肯定難逃被殺的命運。”
“我自動出局不就得了,你就是人生大贏家。”
商遙:“一個游戲而已,我怎麽就成了人生大贏家了?”
裴楷之勾住她的腿彎往上一踮:“只有你好命,別人都是自己下山的,我卻要背着你。”
商遙從他背上滑下來:“我開玩笑的嘛,哪舍得累着你。挽着他的胳膊道,我們下山吧。”
回到家中,商遙已經快累癱了,簡單洗了個澡,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醒來時夜色如濃墨,裴楷之就睡在她身側,燭火搖曳,貍奴趴在燈臺旁擺出撩人的卧姿,目視前方,不知道在沉思什麽。商遙神色清明得很,因為睡得太早,半夜醒來也睡不着了。她翻了個身,抱住裴楷之,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下巴處冒出胡渣,有點紮。商遙掩住唇吃吃笑了。他睡眠向來淺,一聽動靜便醒了,撐起腦袋看她:“睡不着了?”
“嗯。”
“那我跟你講個故事。”
商遙懶懶地趴在他懷裏:“什麽?”
裴楷之沉默了下道:“關于黛妃的身份已經查出來了。她本名叫韓元姬,老家在清苑,父親是個教書先生。底下還有一個孿生妹妹,叫韓明姬。”
商遙聽到這裏激動地坐起來:“還真有啊。”
“可不是。黛妃十三歲那年燕王擴充後宮,在民間廣選良家子,黛妃姐妹倆自小美名在外,清苑的郡守本來是想将姐妹倆一同送入宮中的,可是韓明姬有個青梅竹馬,聽說姓陸,兩人早已訂下婚約,郡守這才打消念頭。”商遙吃了一驚:“也姓陸?巧合嗎?”
裴楷之接着道:“黛妃入宮沒幾年就搞得民間怨聲載道,韓明姬受她姐姐之累為鄰裏所不容,不知道搬到哪裏去了。而韓父早在黛妃入宮沒多久就因病而逝。這麽多年過去了,戰亂頻繁,黛妃那些街坊鄰居死的死逃的逃,好多線索都中斷了,查無可查。”
商遙:“韓明姬會不會投奔她姐姐去了?”
“黛妃入宮後就和家裏斷了往來,連父親去世也沒回來看一眼。說來也奇怪,大多數女子一旦攀得高位,都想着法子為娘家人謀取利益,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麽好非議的。黛妃卻反其道而行之,或許她是擔心燕王見到韓明姬後會像喜愛她一樣喜愛自己的妹妹,依我看,黛妃此舉不是在保護妹妹,因為一個會重視姐妹之情的人又怎會連父親病逝也不回來看一眼?她恐怕是擔心妹妹跟自己分寵。”
商遙仔細想了想道:“當年燕國朝野上下逼迫燕王賜死黛妃,燕王肯定是不願意的,而黛妃也不想死,于是想出了李代桃僵的計策,讓韓明姬替她死。這就可以解釋得通了。換言之,躺在陵墓裏的是韓明姬,真正的黛妃沒有死。”
“應該是這樣沒錯。”
商遙唏噓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黛妃心也夠狠的,自己親妹妹也不放過。”她又重新躺下,趴在他懷裏絮絮叨叨了好久,他堵住她的嘴,吻了好久才放開。反正睡不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燭火突然暗了一下。商遙擡頭望去,只見貍奴一屁股蹲在燭臺上,用深沉而又嚴肅的表情研究了火苗半天,然後伸出肥厚的爪子輕輕撥動了下火苗。火苗閃了一下,又堅強地亮起。
商遙反正睡不着,盤腿坐起來,就着燈光看起熱鬧來。
那廂貍奴被火苗燙到,委屈地噢了一聲,但它似乎發現了火苗是可以撲滅的,一爪子朝蠟燭上按了上去,寝室內瞬間暗了下來,被逼退的白月光灑進來,貍奴縱身一躍,從窗口跳了出去。
與此同時,商遙被裴楷之壓在了身下。商遙咕哝了聲流氓,她只穿了白色的單衣,他輕輕一扯,手便覆了上來。商遙咬唇輕吟了一聲,他像是最好的樂師,以她身體為樂器,輕攏慢撚,彈奏出最動聽的歡愛曲。而一個姿勢往往還不夠,總要變着花樣再來一次才能盡興。
事後他細細地吻着她汗濕的背,商遙閉上眼,能感受到他吻中那深深的憐惜與呵護。溫存的時間總是特別長,兩人都是微喘,空氣中滿是粘膩和親昵。
☆、試探
翌日,裴楷之天未亮就參加朝會去了。商遙用了早膳在室內練習白纻舞舞,這種舞蹈是從前朝開始就風行于宮廷的舞蹈,舞衣質地柔軟輕薄,而且袖子很長,對舞者的柔韌度要求奇高。對于商遙這種完全沒有舞蹈功底的人來說相當難學,不過她占用的這副身體應該是學過舞蹈的,身段特別柔軟,一些在她看來挺難的動作做起來卻很輕松。
商遙學習舞蹈有三個目的:一保持身材,二修練儀态,三消磨時間。當然偶爾還可以誘惑一下自家夫君。一曲舞跳下來大汗淋漓。商遙跳完做了下簡單的拉伸。通常這個時候是沒有人來打擾她的。可凡事有例外,侍女站在門口提醒說趙王妃登門拜訪。
商遙愣了一下,“她來做什麽?你确定是來找我的”?
侍女點頭道:“确定。”
商遙頓了下:“讓她稍等片刻,我換身衣服就來。”
燕妃并不是空手來的,而是帶了禮物。商遙跨進廳堂,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大堂中央足有一人高的東西,一塊大紅綢從頭罩下,逶迤在地,遮得嚴嚴實實。
商遙打量了兩眼,從輪廓來看像是人,活人死人都不可能,那就只能是人的雕像之類的東西:“這是什麽?
送你的。燕妃奇怪地暼了商遙一眼,笑道:“你不會是剛起床吧?”
商遙剛跳完舞,雙頰微紅,兩鬓微亂,也難怪燕妃會如此猜測。商遙若無其事地在她對面坐下來:“我是怕王妃久等,步伐匆忙了些而已。”
燕妃不再置喙,轉而道:“我來是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商遙盯着那被紅綢裹住的東西,“就是這個嗎?”
燕妃點頭,一邊以眼神示意侍女把紅綢揭開,一邊道:“我想長安侯夫人一定會感到格外驚喜的。”
商遙壓根不信,驚吓還差不多。然而縱使做好了心理準備,當紅綢被揭開的那一刻,那瘋狂湧上心頭的驚喜是怎麽回事?她一個箭步上前,有些激動又有些不敢置信,雙手慢慢撫上去:“這個玉雕怎麽這麽像我?”
她沒猜錯,掩蓋在紅綢底下的确實人的雕像,碧玉通透的一座雕像,每一筆匠心獨運,每一刀精致細膩,上挑的眼角,帶笑的唇,修長的手,飄逸的綠色襦裙。玉雕的面容和商遙有七分神似,玉雕的身高和商遙幾乎持平。
好美的玉雕,真的好美。玉雕的容貌是其次。美在工匠那刁鑽流暢的刀法以及玉雕渾身上下流露的一種任凡世如何滄海桑田,我自恬淡自若靜靜微笑的神韻。
商遙回神看了燕妃一眼,對她真是又愛又恨啊,不過燕妃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商遙戀戀不舍地将手收回,用紅綢重新蓋上。
王妃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燕妃道:“你知道這玉雕從哪裏來的嗎?”
“哪裏?”
“陳靈帝的寝殿宣和殿。”靈是陳皓的谥號。
商遙忽然就明白了,嗓子變得幹澀。
燕妃又道:“陳囯滅亡後,陳宮中的絕大多數珍寶都被運送到了永安,父皇将一部分賜給了功臣,想必長安侯也有收到。剩下的絕大部分都留在了宮中。前日進宮母後讓我挑選幾件稱意的,我無意中就看到了這座玉雕。”
商遙不置可否道:“王妃想說什麽?”
燕妃接着道:“我聽原陳宮中的內侍說靈帝有個十分寵愛的陳婕妤,陳婕妤死後他便命人雕刻了這座玉雕,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完工。玉雕完成後就擺在靈帝的床頭,靈帝日夜凝望撫摸,有時候還會抱着玉雕一塊入眠,聽起來真是不可思議,想來靈帝已幾近癫狂,陳太後曾想着偷偷将玉雕毀了,被靈帝發現後大鬧了一場。母子鬧得很不愉快,想必靈帝愛陳婕妤已經愛到了癡狂的境界,即使人死了,依舊念念不忘。”燕妃說這話時,目光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商遙,似是要将她看穿。
商遙腦補了下陳皓抱着玉雕睡的畫面,這簡直就是天然的空調啊,蓉城夏季悶熱,十分難熬,而玉質溫涼,身體貼着這碩大的玉雕睡想必十分涼快,倒也不失為度夏的良策。
她腦補到停不下來,燕妃深深地看着她:“這位陳婕妤跟你長得這麽像,你認識她嗎?”
商遙回過神,笑得燦爛:“黛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