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紀曉芙覺得楊逍吃定她了。楊逍就這麽雲淡風輕的對她說“你傷過我,我也傷過你,我們扯平了好不好”,她就忍不住的想點頭。
可是,可是他明明跟她說恩怨兩清再無瓜葛。縱然她知道他是為了逼出她胸口處的淤血,可這些日子來他對她的冷漠不假。所以他現在到底是怎麽想的?
楊逍似是看透紀曉芙心中的糾結,開口道:“前些日子是我沒想通,現在我想明白了。”
“嗯?”紀曉芙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此刻楊逍面色蒼白的卧在床榻上,哪裏還有半分平日裏潇灑桀骜的模樣,紀曉芙的心又開始疼了。
“你不是也不打算走了嗎?”楊逍好看的眼睛裏落了一點笑,直直戳進紀曉芙的心裏。
他真是将她看得透徹,也看得明白。早在她知道他身中附骨針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走不了了。
楊逍費力的擡起手幫紀曉芙拭去臉上的淚珠,聲音也無力:“曉芙,我們恩怨兩清,重新來過。”
紀曉芙就又哭出來,淚珠順着臉頰落在楊逍的手背上。她微微哽咽:“楊逍,你為什麽不問我呢?”
“問什麽?”楊逍輕笑着看她:“你的苦衷嗎?既然是苦衷,自然是不便說出來的。你不說自有你的顧慮,我何必要問?”
他雖氣她惱她,可只要她願意留下來,什麽樣的原因他都不去糾結了。往後的日子,他可以替她擋下所有的艱難險阻,包括她的顧慮和苦衷。
紀曉芙眼淚落得更兇了:“難道你真的不怕……”
“我怕。”楊逍打斷紀曉芙的話,神色鄭重起來:“正是怕,所以不想再提。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
“楊逍……”紀曉芙淚眼朦胧的望着他,直叫他心軟成一灘水。
楊逍低嘆了口氣:“傻丫頭。”
楊逍養傷的這段日子裏,直接讓紀曉芙從客房搬到自己院落裏去住,美其名曰便于讓紀曉芙照顧自己。範遙得此消息之後,只不屑的哼了一聲,再無後話。
紀曉芙來光明頂本沒有引起多大轟動,可自打她搬去楊逍的院落後,光明頂上上下下無一人不想親眼目睹紀曉芙的芳容。衆人很是好奇,到底是怎樣國色天香的女子才能入得了楊逍的眼。偏楊逍将紀曉芙藏得嚴實,外人不得窺探。
這日楊逍又潇灑的收拾走一撥人後,紀曉芙端着藥碗出來:“該吃藥了。”
楊逍皺眉。也不是他故意在紀曉芙面前賣乖,實在是這藥太過難喝,以至于他一度懷疑胡青牛是故意在報複他。
紀曉芙見楊逍皺着眉頭,不由得好笑,這一連三日楊逍都是這個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了多大的苦。
楊逍行至紀曉芙身邊,皺眉:“晚些再喝。”
“不行。”紀曉芙拒絕的理所當然。
楊逍頓時就苦了一張臉,磨磨蹭蹭的将藥碗接過來,因右手包紮不能動,便只用左手端着藥碗:“真的不能晚些再喝?”
紀曉芙險些被他氣笑了,只看他,堅定地搖頭:“不能。”
“那好吧。”楊逍嘆氣,仰頭将那苦澀不堪的藥一飲而盡,過後兩條劍眉更幾乎是皺在了一起。
紀曉芙笑着伸手将藥碗接過:“我去給你拿些蜜餞來。”
紀曉芙轉身欲走時,卻猛然被楊逍一拉,旋身撞進楊逍懷裏。紀曉芙還未曾來得及說什麽,苦味就已經闖入口中,讓她瞪大了眼睛。她極力想要推開楊逍,奈何楊逍左臂牢牢的将她锢在懷裏,她又不敢去碰楊逍的右臂,便掙紮不得。
也不知過了多久,紀曉芙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苦的沒有知覺時,楊逍終于松開了她。
“現成的蜜餞就在這裏,還去拿什麽?”楊逍微微眯起的眼睛裏閃着光,讓紀曉芙頓時羞紅了臉。
紀曉芙一把推開他,朝後退了兩步:“你,你……”實在不知說什麽才好,索性一轉身往屋裏走。
只是她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到楊逍道:“曉芙,我沒騙你,真的很苦。”
紀曉芙氣極。她當然知道苦,嘗都嘗過了能不知道有多苦嗎!回頭狠瞪了一眼楊逍,再不理他,憋着一口氣回了屋內。
楊逍心情頗好,伸手摸了摸嘴唇,低聲道:“也是真的很甜。”
範遙來時,就看到楊逍站在門口,一臉意味深長的笑。範遙輕咳一聲,楊逍回頭看他:“有事?”
“……”範遙覺得這人也太沒良心,當初在貴德州的時候,他可不是這般态度。範遙理了理衣袖:“沒事就不能來找你?”
楊逍似乎是在認真思索這個問題,停頓了片刻後,開口道:“擾人清靜。”
擾人清靜?!範遙差點跳起來要跟楊逍打一架,要不是顧念着楊逍的傷還沒好,他才不會憋着一口氣。
“不是,我說哥,你不能有了……”範遙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道:“小嫂子,就忘了你弟弟我啊。”
楊逍瞥他一眼,目光中的嫌棄顯而易見。範遙覺得受傷極了。
紀曉芙似是聽到屋外範遙的聲音,這會兒已經走了出來,她對範遙微微一笑:“今天有上好的普茶,你要不要嘗嘗?”
範遙連忙點頭:“這個自然要嘗。”說着就跟紀曉芙進了屋內,只留楊逍一個人站在原地。
說來,這三人現如今能夠如此相處倒也難得。因為楊逍,範遙先前對紀曉芙多有得罪之處,不過好在紀曉芙大度不曾計較。楊逍則不然。紀曉芙下山去尋黑玉斷續膏的那兩個月裏,他與範遙不知僵持了多久,後來紀曉芙平安回來,範遙又連連賠罪他才作罷。
其實範遙心知楊逍并非真的惱他,便腆着臉皮日日來磨楊逍,楊逍被他磨得沒脾氣了,才将他阻攔楊逍下山去尋紀曉芙一事揭過。自此後範遙來找楊逍就更勤快了些。
楊逍見二人已經入內,悠然一笑,擡步追上。
紀曉芙入得屋內,回頭對範遙道:“這次我換了水煮,也不知你是否喝的慣。”
不待範遙答話,楊逍先他一步開口:“他這人不懂茶,你就是用井水來煮,他也品不出區別來。”
範遙忽然覺得,還是前些日子不愛說話的楊逍比較招人喜歡。紀曉芙抿唇笑道:“這麽說來,你懂茶了?”
楊逍欣然點頭:“《茶經》有雲,‘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光明頂位處山巅,想必你是取了山水來。”
紀曉芙早已知道他見多識廣,所知所學比她多上許多,故而也不驚訝,只又道:“可你卻也未必會飲。”
楊逍笑起來:“茶有九難:一曰造,二曰別,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飲。前八難已過,我怎忍心讓這好茶白白辜負呢?”
紀曉芙聽懂他話中的稱贊之意,略微紅了臉,撇過頭去:“若是第八難未曾過去呢?你怎麽這麽肯定?”
“嗯……”楊逍捏着下颚,似乎是在遲疑,待他看到紀曉芙轉過頭來盯着他時,開口道:“你煮的都是好的。”
紀曉芙微微瞪大了眼睛而後錯開楊逍的目光。範遙站在一旁,認認真真的思索,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待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