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項氏
不過數月,項其青狐貍尾巴便露了出來。
小丫鬟端來溫溫的茶水,項其青呷了一口,便吐了出來,扯開嗓子大罵:“死不長眼的蠢貨,這麽燙的茶水也端上來,要燙死老娘還早呢!”翻起茶水就潑了小丫鬟一裙子。
晚上老媽媽端來洗腳水,特意等了一會,降一下水溫,項其青剛把腳伸裏面去,就暴跳如雷:“這麽涼的水,是要我寒氣侵體麽!這麽大把年紀,這點活也幹不好!”
這下小厮丫鬟中可炸開了鍋,這麽幾個月,項氏原形終于露了出來。
有的丫鬟講:“以前肯定是元夫人附體的,現在元夫人投胎去了,項氏本性就暴露了。”
有的講:“且不說那些,這夫人只怕長着一張貓舌頭。”
一位老媽媽又補充道:“還長了一對死豬蹄子。”
下人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不過說的話自然傳不出去,傳出去了先要緊的也是他們。
這日項其青不知着了什麽魔,突然想吃府前小巷子裏面做的粥。便命一個小厮:“你去外面龔家粥那裏替我買一碗蛋花雞肉粥來吃。”
小厮幹巴巴候着,項其青大喝道:“怎麽還不去?”
小厮扭扭捏捏:“那個,那個……”
項其青冷冷道:“還跟我要起銀子錢來了?一碗蛋花雞肉粥要你砸鍋賣鐵才能夠買的起?多少銀子也來和我計較,權當是孝敬我的。”
小厮面紅耳赤,一溜煙跑了。來到巷道上,見到一張橫條上題着:“龔家粥”。小厮走進去:“店家,我買一碗蛋花雞肉粥。”
店家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哂笑道:“真是對不住,今日雞肉已經售罄,做不出來了。”
這會遂了小厮的心意,跑回去和項其青交代了,項其青冷笑道:“叫你給我辦這點事,也小氣着那十幾文銅錢。不剝皮抽筋,你不知道我的厲害。”說着叫了幾個人,把這小厮拖下去打了一頓,打得七葷八素,鮮血直流。
項其青又叫了另外一位小厮素喜去買,等素喜去的時候,早已關門了。素喜心中害怕,自己拿出一些銀子,到街上買了雞蛋和雞肉,央求幾位廚房裏面的管事做了,端着送去給項其青。
項其青眉開眼笑:“到底要狠要辣,你們這群人才服服帖帖。否則你們當我吃素的呢。”翹着蘭花指,舀上一口咽下去,噴了素喜一臉,又抄起瓷碗,“嘩”地扣在素喜頭上,粥流了素喜一臉。
項其青指着素喜鼻子罵道:“可見你們這群賤骨頭誇不得。拿了什麽東西就來敷衍我?這是什麽味,你且去喂喂豬,看它吃不吃!”
素喜少不了是一頓打罵,這蛋花雞肉粥的事情雖然不大,到底傳到了戴世名的耳中,戴世名只當下人事情沒有做當,項其青又心情不怎麽好,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只多給素喜和那位小厮添了月錢。項其青見此,越發雷厲風行,行動就怒。
對于戴瑤,那可是戴世名的掌上明珠,也是項其青嫁入戴家的因頭,項其青心裏有些忌諱,也不去沾惹戴瑤,平日走動也漸漸疏了。
這晚卧房裏,戴世名站在鏡子面前,項其青笑嘻嘻地替戴世名解開衣上的縧子,戴世名道:“其青,聽說你昨日為了一只金釵子,把一個小丫鬟給戳了。”
項其青立馬沉下臉去,翻了個白眼,又換了笑臉:“他們就是喜歡說話只說半截。昨日我見那金釵子顏色不亮了,叫那小丫鬟拿去店裏炸一炸,拿回來一看,哎呦,原先大拇指大的金點子就成了綠豆大,你讓我怎麽不生氣?這還是你送我的釵子呢。”
戴世名道:“原來是這個,下人喜歡撈點油水也是有的,犯不着為了這個就生氣。再說肝火旺盛,對身體也不好。”
項其青羞紅了臉,也不說話,服侍戴世名寬衣完畢,兩人到了床上。
戴世名蓋着被子,滿臉愁容。項其青側身起來,問道:“怎麽一張苦瓜臉?難道你生我氣了?”
戴世名枕着雙手:“那些小事我怎麽會生氣。只是氣這災難罷了。近些年,不是水災,便是旱災,好不容易天氣不鬧毛病了,蝗災瘟疫又來了。真真是急死人了。”
項其青道:“這關我們什麽事情,反正我們又不産糧食,生病了也有銀子治。別為這個愁壞了身子。”
戴世名凝眉:“這個和我們的幹系可大發了。糧食收成不好,便賣的貴。東西一貴,百姓生活便拮據,哪裏還騰得出銀子來買咱們的書。我的生意可越來越冷清了。”
項其青笑道:“從小到大,我母親就教育我,想要高貴很難,但是也有捷徑,就是讀書。又雲:‘世上最高貴的人便是讀書人。’我也是這樣想的,生活再拮據,人也舍得下銀子來買書。”
戴世名哂笑道:“你這番話倒是有局限,喜歡讀書的人便是不吃,也會舍得下銀子來買,可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可都不會買了。不說這個了,否則晚上又睡不着了。”
項其青伏在戴世名的胸口上:“那你說,我們說什麽?”
戴世名道:“瑤兒她怎麽樣了?最近看你去得也不勤快了。”
項其青起身,躺在一邊:“我去頻繁了,沒的惹她生厭,還不如隔三岔五去幾次來的好。”
項其青只當戴世名在暗示她,自此以後,項其青每日都去一次戴瑤的房裏。戴瑤當初支持這門親事,只是為了爹爹着想,以免他老來孤苦,對于這個項其青并沒多少好感,又逢她打罵下人,多多少少也傳到了戴瑤耳中,戴瑤也不大想理會項其青。
兩人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都坐在一間屋子裏面看書。戴瑤是沉得下去氣的,項其青心潮起伏,哪裏看的下,那時候不過在戴世名面前裝裝樣子罷了,于是每次從戴瑤房裏出來,都像是吃了火藥一樣,随時都要爆炸。
如此過了些許天,項其青更加煩躁了。下雨天不許外人在府門檐前躲雨,遇見就讓下人去打。也不許門前有誰擺攤,也不管那是不是戴家的地盤。偶然興致來了,出去買東西,兩個一模一樣的饅頭,小哥若是拿起她不順眼的饅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別人也當做自己家下人一樣。
起先鄰裏還能忍耐,到了後來,也有不顧戴世名臉面的,扯着嗓子就和項其青開罵。鄰裏惡其胥餘,漸漸也不來戴世名書莊買書了,戴世名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三番四次想教訓一下項其青,可項其青到了他的面前,就換了一副面孔,又是體貼又是溫柔,戴世名卻不好動口了。
戴世名到底說出口來:“其青,你沒事的時候多去走動也是好的,只是別和人鬥嘴,這是修養。你可以去和其他人的夫人摸摸牌,玩玩色子什麽的打發時間。”
項其青果然就去了,每天去賭莊賭博。前幾天一直贏,項其青雖然不在意那點銀子,到底被裏面的小厮奉承得上天了,只覺臉上有光。後來頻頻光顧,到了後頭,每天只輸不贏,也不告訴戴世名,只想着自己每天扳本。
有時候輸急了,項其青就在賭桌上發氣脾氣來,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又是打又是罵,起初旁人看她是婦人,多有忍耐,後來幾個脾氣暴躁的,就開始動手打人,項其青打不過,就像潑婦一樣鬧起來。
鬧大了這事情也傳到了戴世名的耳中。是日晚上,烏雲蔽月,寒風拂來。戴世名立在庭院中,項其青拿着披風,走了上去,披到戴世名肩上,柔聲道:“夜裏風大,可別着涼了。”
戴世名百味陳雜,又罵不得,只焦急道:“夫人,我說你啊,我叫你和其他婦人去摸牌玩色子消遣,不是讓你和一大堆男子在賭市罵得死去活來。你怎麽……”
項其青沉下臉來:“我怎麽?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戴世名拂袖道:“你怎麽和當初就不一樣了呢?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
項其青嘆息道:“是啊,我現在嫁給了你,人老珠黃,當然不是以前那個人了。”
戴世名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項其青道:“罷了,你肚子裏面那點小心思,我都一清二楚。要休了我,就快。”
戴世名心內尋思,以前和家裏的小丫鬟小厮發脾氣也就罷了,現在還鬧到外面去了,人人側目,又和賭市裏面的人厮混,休了也就罷了。當即道:“好,我就休了你。”
項其青一拍手,掮起包袱就走了,還道:“休書也不用給我了,咱們兩人一致同意了,犯不着那些套路。”
看着項其青走出門外,戴世名心中無比納悶,這好像在等着自己休了她似的,平日裏待她也算不薄,怎麽這會沒有一點不舍感。
過了幾日,戴世名心裏也算是明白過來了。每天都有兩三個人上門讨債,說是項其青借了他們一大筆銀子,戴世名休書還未寫,始終覺得這是自己應該負的責任,還清債銀。不過數月,家裏的積蓄也全空了。
這日來了一群大漢,站在府門便道:“裏面的人出來,這府邸已經是我們的。”
戴世名不知所以,領着一群小厮走了出來。當頭一個大漢拿出一張契約:“尊夫人已經将這府邸抵押給我了,期限內并沒有還我銀子,現在我來收房了。”
白紙黑字,抵賴不得,況且戴世名也不會抵賴,只得與戴瑤搬了出來。還了債,銀子也不多了。況且項其青在周圍一帶聲名狼藉,雖然鄰裏沒有遷怒自己,到底覺得臉上無光,便連夜背井離鄉,和金瑤帶着一點小盤纏前往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