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蓉
院中的走廊上,李蓉再怎麽樣也靜心不下,心裏那股無明業火越發熾熱起來。李珍坐在一旁,還在煽風點火:“姐姐,我怎麽看那金瑤也是個狐貍精,表面上裝什麽清純,其實不知道多騷呢。”
李蓉臉沉了下來:“按理說他們也膩了,怎麽還一心迷着她。若是我還沒扳回去,當真再無出頭之日了。”
李珍撫摸着李蓉的背:“長江後浪推前浪,落到這個地步也只得聽天由命了。比起姐姐,我這個做妹妹什麽時候紅過一把。”
李蓉聽了,更加氣怒:“你來嫉妒我作甚麽,我幾時短過你的銀子?咱們那狠心的爹為了多幾兩銀子,把我們賣到這髒地方來,咱們權當他死了,現在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珍低下頭,說漏了嘴,不好辯解。李蓉站了起來,咬牙道:“當初我要跳到怡春院去,李春花苦苦拉着我,求佛爺一樣不許我走。現在失了勢,她根本沒把我在放眼中,真是狗眼看人低。到底要扳回來,麗春院的花魁只能有一個,那就是我。”
頓了頓,又對李珍道:“妹妹,今日你給我拖住金瑤,能拖住多久就多久,我就不信這個邪。”
說着扭着腰肢走了。來到麗春樓,正巧遇見了聶坤抱着一卷字畫走進來。有一些姑娘見金瑤不在,就要走上去,李蓉一把攔住:“用不着你們。”走了上去,搭住聶坤的手:“公子今兒又來了?”
聶坤抱緊懷中的字畫:“我是來找金瑤姑娘的。”
李蓉心裏不住罵金瑤,從上十八代到子子孫孫都罵了個遍,面上卻嬉皮笑臉對着聶坤道:“我知道她現在在哪裏,你跟我來。”
聶坤素來是個白面書生,也不多想,跟着李蓉走上了二樓。來到一間房門面前,李蓉提起玉足一踢,門扉輕開。走了進去,李蓉便将門闩上了。
聶坤打量一番,并不見什麽人,只開口問道:“姑娘又在騙人,這裏哪有什麽姑娘。”
李蓉拿起酒杯,倒滿了一杯:“我不是姑娘嘛,都是姑娘,還有什麽不一樣的,何必每次都是她。”
聶坤只是來給金瑤送字畫的,并不想在這裏多呆,也不欲辯解,就要開門離去。李蓉連忙擋在門前,展開雙臂:“我不許你走,反正明日你才能出了這個門。”
聶坤十分來氣:“姑娘請自重。”推開了李蓉,伸出手将門闩打開,就要舉步離去。
李蓉被推倒在桌子上,伏在桌上就嗚嗚咽咽哭了起來。聶坤聽了,倒不怎麽好意思走了,呆呆站在一旁,柔聲問道:“可是力道用大了?”
當過好幾年花魁,李蓉慣會演戲,知道怎麽樣抓男人的心思,哭出幾滴淚來:“什麽是‘自重’?幾年前為了生計進了這麗春院,我就不知道什麽叫自重。我出生沒多久,爹爹就被人訛了一大筆錢,還不上錢,被亂棍打死了。娘含辛茹苦養育着我,沒想到幾年前也得了重病去世了,留下我孤零零一個人。現在看來我倒還不如死了算了……”
都是年幼喪父,而且她身世如此悲涼,聶坤于心不忍,在一旁坐了下來:“姑娘別哭了,我和姑娘身世也差不多,同病相憐呢。”
李蓉一時淚連珠而落,一半是演戲給聶坤看,一半是怨恨爹的薄情:“我是個孤苦的人,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就算見到,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我這麽一個女兒……”
“自然能接受,再怎麽樣,你也是她的一塊心頭肉,但凡天下做母親的,沒有不愛子女的。你娘在天之靈,看你快快樂樂活着,也能瞑目了。”聶坤安慰道。
李蓉舉起酒杯獨自喝了:“那就好。我很寂寞,每次半夜醒來,我都無依無助,沒有一絲平穩之心。”半醉半醒走到窗旁,将簾子打開:“你瞧,今晚天上沒有一點星子,平常我還能和星子說說話,今晚……”捂着袖子,又抽泣起來。
聶坤将懷裏的字畫放到一旁:“今晚我陪你說話,我會背詩,會寫字,會将故事,你要怎麽樣消遣?”
李蓉并不說話,吹着從窗外灌進來的冷風,注進衣裳裏,只覺透心涼。想起了自己這悲催的身世,這沒有出路的一生,一時眼淚奪眶而出,仿佛有一種濃重的無助感。
半日不語,聶坤走上前去,李蓉一時往後倒去,腰肢異常柔軟,那一霎眼的功夫,聶坤連忙扶住李蓉的腰身。
李蓉呆呆仰視着聶坤清澈的眸子:“我想到床上消遣。”
聶坤紅到耳朵根子上面去了,只放開李蓉,轉頭望着窗外,卻是繁星滿天。
李蓉将門關了,往香爐裏面放了一把香料,笑道:“聶公子,今日風大,吹進來心都涼涼的,不如關了窗,我也不會受風寒。”
聶坤漲得紫紅的臉漸漸平靜了下來,聽了心有歉意,連忙将簾子放了下來。才關了窗,便聞到一股香味,從鼻子飄進,只覺五髒六腑都熱熱的,氣血湧動。
看了眼李蓉,她衣裳都不整了,絲綢上衫往下垂去,酥胸半露,一襲紅裙遮不住腳,露出一大截金蓮來。她一步步逼了上來,聶坤神迷目眩,身子脹脹的,迷迷糊糊感覺失去了意識……
“哐當”一聲,門被推開了,金瑤闖了起來,後頭還跟着李珍。李蓉看在眼裏,後悔沒将門闩住,又拿眼睛刮着李珍,李珍連忙道:“姐姐,我攔不住了。”
金瑤也不理會,看着一旁喪失意識的聶坤,不由對李蓉冷冷道:“用什麽下三濫的東西,做不到便別強求。”端起桌上的茶壺,一壺茶就潑向了聶坤。
聶坤被這一潑,登時清醒了過來,又逢門被打開了,香料的作用到底弱了。李蓉冷笑道:“他自己來的,說要換換新鮮口味呢。”
金瑤皺氣眉毛:“原來是這樣,可見聶坤是一個薄情寡義的男子了。而這下面的姑娘一個個也滿嘴謊話,還說是蓉姐姐哈巴狗兒似的拉着他來的呢。”
李蓉臉皮漲得紫紅,就要發作,金瑤卻拉着聶坤走了。來到走廊上,聶坤也漸漸回過神來:“我不是薄情寡義的男子,我沒有主動來找蓉姑娘,真是她拉我來的。”
金瑤“撲哧”一笑:“你真是個呆書生一個,我那話是激李蓉的,你還當真。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一個人,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聶坤伏着欄杆:“我險些就配不上你了,幸好你來了,否則我……”
金瑤道:“什麽配得上配不上的,我們真情實意,發生了什麽事,都配得上。”
聶坤嘆了口氣,望着金瑤:“你怎麽知道我在她房裏?”
金瑤板着手指:“你每天會送一幅字畫給我,唯獨今天沒來,昨日也沒和我打招呼,我就問其他姑娘了,她們說你被蓉姑娘帶走了呢。”
聶坤低頭笑道:“所以你擔心我被蓉姑娘搶走,便闖進來了是不是?”
金瑤拿眼睛刮着聶坤:“你也不怕臊,你被誰搶了去,我也不擔心。”說着踩着樓梯走了下去。
聶坤望着她,時而善解人意,時而天真可愛,心裏毛毛的癢癢的。追了上去:“瑤兒你且站住。”
金瑤果然站住了,轉頭望着他,只聽聶坤道:“我說正經的,我要贖你出去,我要娶你為妻。”
金瑤臉皮登時紅如朝霞,又羞又喜,幸好附近并沒有人聽了去,金瑤嗔道:“你快走,快走。”說着推着聶坤走出了麗春院。
聶坤每走幾步便回過頭來:“你等我贖你出去。”
金瑤不住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走罷。”看着一排燈籠下,聶坤的身影漸漸變小,一直消失在街盡頭,金瑤才轉身回去。
赫然見到面前的麗春院,兩座獅子石像不怒而威,兩盞油紙燈籠高挂一旁,富麗堂皇的麗春院就在這兒。
金瑤仰頭望着,贖身要五千兩銀子,要從這囚牢裏逃脫,怎麽賺得五千兩銀子呢……一股哀愁莫名湧上了心頭。
天上繁星遍布,如一盞盞小燈籠,給聶坤照亮了一條前路,從喧嘩熱鬧的揚州城走到寧靜清幽的山路,聶坤心裏一直喜滋滋的,如浸了糖漿一般。沉浸在贖金瑤出去,和她一起過耕田織布生活的幻想裏。
踩着樹影子,聶坤又想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來,自己今天準備送給金瑤的字畫,還落在李蓉的房間裏。想起來了,只看天色已晚,回去再拿又多有打擾,便準備明天去的時候,再拿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