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臨行

金瑤領着聶坤來到濟世堂,門口停了下來:“你自個兒進去罷,陳大夫為人慈善得緊,有什麽說就是了。”

聶坤答應了,徑直走進門外。金瑤絞着衣邊倚在柱子上等着,時不時往門裏張望片刻。時辰也不久,大約一炷香的功夫,聶坤便從裏頭出來了,還提着兩包藥。

金瑤問道:“還剩下多少銀子?我們那一百五十多兩還在罷?”

聶坤笑道:“還在,你放心。加上我身上七七八八的,再減去看病的,我身上統共還有一百六十兩呢。不過話說回來,你都不問我怎麽樣,開口閉口就是銀子錢。”

金瑤眉毛一擡,嬌嗔道:“大夫醫術我信得過,再說你也不是什麽大病。”說了幾句又囑咐道:“可不能本末倒置了,家去把銀子好好存起來,別丢了。”

聶坤牙關緊咬:“我先不家去,我要去找那人算賬。”

金瑤嘆息道:“急在這一刻做什麽,和他去算賬,不過又是一頓打,你稍作歇息,明日我們去找他家人評評理。”聶坤本來不願意,金瑤再四勸說了,聶坤才松了嘴,自個兒回去。

金瑤看到他走,一個頭兩個大。回到麗春院,李春花還一番責罵:“鬼丫頭,一上午沒見人影兒,任先生如何下得規矩,可見都當耳旁風了。”

金瑤心裏不舒服,只一心想着回房,抛下一句話:“今日出了點事,就算我告一天假。”也不顧李春花那邊一驚一乍,便回到了房內。

方才和姚徐波搶那竹竿,不小心摔坐在地上,現在還疼着。趴在床上,金瑤是愁容滿面。只不過想好好賣些東西,也要受到這樣的紛擾。

眉頭才皺起,梁钰茜便推門走了進來,還道:“瑤兒你在房裏了呢,你可不知道啊,今天揚州醫館多熱鬧,那人我一個個都忙活不過來,可比麗春院勞累多了。”

說出一大長串話來,自個倒了一盞茶喝了,去看金瑤,卻見如沒聽到似的,一言不發望着枕頭。梁钰茜走了過去,只以為他們是感情出現了小麻煩,遂笑道:“怎麽了?誰欺負瑤兒了?說出來咱幫瑤兒去出氣。”

金瑤坐了起來,癟着嘴道出今日打架事情的始末,梁钰茜聽了大吃一驚,沒想到他們惹上了這樣的麻煩事:“哪塊地皮上沒個惡霸流氓,遇上這事肯定是出門沒看黃歷。話說回來,你還不如去告訴任先生,你是這兒的,出了這樣的糾紛矛盾他是管的。”

金瑤語氣中帶着幾絲嗚咽:“他是管沒錯,我就怕他把聶坤也一并管了,要真是這樣,我是得不償失了。”

梁钰茜伸手打理着她的頭發,嘆氣道:“這話卻是,你是當紅的,他不可能不管。可我們姑娘家又打不過人,有什麽辦法呢,不過是他先無理取鬧的事情,我們去官府告他。”

金瑤沉吟片刻,蛾眉深蹙:“我也想告,可這也是變着相兒在比誰銀子錢多,我是一文錢都舍不得的。我已經想好了,明天和聶坤去他家先看一看,到時候再做定奪。”

“也只能先這樣了。”梁钰茜柔聲安慰着。

金瑤此處卑不繁敘,暫且按下不提,單表聶坤。且說聶坤托着紫腫的雙頰家去,來到了村門口,卻躊躇起來不敢回去。現在還是酉時,太陽都沒下山,貿然回家被鄰裏和娘看到了,又不知如何交代。

在小河邊就坐了下來,撷了一只狗尾巴草在口中咬玩,準備挨到晚些時候天色昏暗再回去。只不過等了一會兒,橋對面就走過來一個婦女。

這個婦女聶坤是認識的,她是聶坤同村,一個媒婆,名字叫做劉巧嘴。人如其名,虧得她這一張巧嘴,不知道湊成了多少姻緣,不過從中卻是暗撈了許多銀子。打那方向走來,聶坤就知道劉婆子必然是從鄰村說嘴回來了,不由往側邊挪了挪,不想讓她望見。

劉婆子方才在鄰村說了一門親事,男子家裏硬要留着她吃酒,喝得臉紅紅醉醺醺地回來,踏上木橋,走得一晃三颠,木橋也咯吱咯吱起來。聶坤怕她跌倒,連忙扶她下了木橋,劉婆子一打量,笑道:“哎呦,這不是咱村裏的窮書生嘛,你今日又賣東西回來了。”說着手中的水光絹子不住往聶坤臉上揮揚。

聶坤聞她身上醉氣熏熏,松開了她:“劉媽媽好好回去喝碗醒酒湯罷。”

劉婆子連連搖頭,看着聶坤手上提着兩包藥,醉暈暈的眼睛兒又勾望着聶坤臉上的紅紫印子,捂嘴笑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家立業了,看你都按捺不住了呢!別急,下次我去替你找個姑娘,只要送我幾塊臘肉就成。”

“媽媽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聶坤聽得面紅耳赤,抛下一句話就走了。沿着青石子路徑直到了自家房舍,依然是天黑了,聶坤長舒了一口氣,乘着沒人發現,從後門繞進了自家房內。

後門走入,便是一個小院子,院子當中一株桃樹,花雖謝了,可是結了一堆密密的果子,有青的也有紅的,聶坤哂笑着,明日可摘幾個送去給金瑤吃。

将手中的藥放在了樹根下,抄起牆邊的鋤頭,聶坤就沒頭沒腦挖起洞來,看着坑越來越大,已是足夠了,前門突然開了,只見李氏走了出來:“誰在院子裏頭?”

聶坤唬了一跳,心下讪讪的,停下來擦了臉上的汗:“我,是兒子。我在挖坑,明日……準備再種一顆樹呢……”

李氏拍了拍胸脯,對他吞吞吐吐的表現并不驚詫,只笑着道:“我給你炖了米粥,每天早出晚歸,你累着我心裏也疼,可又去探不得,只得在家裏給你煮點好東西吃了。”

聶坤聽了,望着李氏憔悴的身量,淚珠兒泛出眼睛,霎了霎眼,卻執着不肯落淚下來:“讓娘操心了,都怪孩兒沒用,一點出息也沒有。娘先進屋去坐一坐吧,等會兒兒子再陪你說話。”

李氏點頭進了房,聶坤等了一會,從懷裏掏出一百六十兩銀票,取出一塊金瑤給的手絹包了起來,就放到了坑裏,摸了好一會兒,才填上了土。放好鋤頭後,又放心不下,捏起一塊小石子放在上面做個記號,才心滿意足提起草藥到房內。

将藥擱置在桌上,聶坤抄起銅鏡望了望,雙臉上大概有四五個紅青印子,兩塊眼皮底下已是黑黑一片了,嘆息一聲,收起銅鏡,就往廚房走去。

揭開了鍋蓋,鍋裏一鍋稀淡的紫米粥,聶坤撈起來嘗了一口,還帶着甜味。這是白砂糖的味道,自打聶坤記事起,就很少吃過白砂糖,別看那麽小小一點,在村裏賣得可貴,逢了過節大日子,家裏才會用一次糖。

盛了兩碗,聶坤端到正房。豆子大的燭光下,李氏還捏着針線縫着布絹,聶坤柔聲道:“娘,你今日多歇歇罷,明日我約了人去香風山玩,不去擺攤賣東西了。”

李氏頭也不擡:“先做了預備着不行?萬一哪天賣得火,少了怎麽辦。”當下還是一針一線縫着。

聶坤将粥放到小桌子上,端起自己那碗,湊到邊口就喝了起來。李氏聽到喝粥的聲音,才緩緩擡起頭,心滿意足看着他。

喝完了,聶坤放下碗來,李氏不由叫了一聲,盯着眼睛望着聶坤:“我的兒,你這臉是怎麽了?”

聶坤雙腳都不住打顫,這才是打架後最令人聶坤怕的事情。蠟燭是滴了油,黏在桌子上的,也拿不起來,李氏只得拿着老花眼往聶坤臉上打探。

吞吞吐吐半天,聶坤才道:“我今日和朋友去游山,結果摔了一跤,把臉給磕碰了。他們還笑我沒用,所以我明天也要和他們去游山,證明兒子并不是沒用。”

李氏眉毛皺起,一雙渾濁的眼睛露出幾絲憐憫:“要不要緊?”聶坤連連搖頭,李氏眉毛才舒展開來:“那就好。我的兒子怎麽會沒用,以後可是要頂天立地的人。我的兒,明日娘也陪你去,我游不了,就在山腳下給你喊喊,誰也不能小觑了你。”

聶坤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背上都快浸出水來了:“娘,不用你操心了,你還是在家裏做這些活計罷,兒子不會輸的。”說完連忙跑進自己房裏,不肯再待。

關上兩扇門扉,聶坤才大舒一口氣,手上也已是一片大汗了。在衣上擦了擦汗,就把草藥拿了出來。這草藥是陳克新配制好的,也碾碎了,取出來直接可以敷到臉上。才塗抹了一點,便有一股涼意浸透進去,原先還是火辣辣腫漲漲的,現在已經感覺好多了。

完畢,聶坤褪下了衣褲鞋襪,躺在床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又是期待明日快點來臨又是打着鼓心慌慌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