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俗話說,自力更生, 豐衣足食。

獨居七年畢竟不是修行, 正常人總有生|理需求,傅柏秋曾考慮過是否要找人for one night, 好幾次都在做出決定前打消了念頭, 而最後一次人都約好了, 眼看就能約成, 她不知哪門子潔癖發作, 臨時取消,此後便再也沒動過念頭,一直是自己解決。

她囤了一箱小玩具,藏在櫃子角落裏, 供自我排解用,但即便是一個人在家,她也不敢弄出太大動靜, 冥冥中總感覺到羞恥, 何況是家裏另有人在。

一只指|套, 一個小玩具,足矣。

這事兒極耗體力, 又剛下夜班需要補眠, 她只一次便累得不行,小玩具放在裏面沒拿出來,只胡亂摘了指|套丢進紙簍,沉沉睡去。

後果是夢見了槿之。

在夢裏不需要自己動手, 那人似乎由溫順的小奶貓變成了大狼狗,愈發兇狠和不滿足,二人在洶湧的海浪裏翻騰,愉悅盡興。

待傅柏秋醒來,發現自己不僅要換床單,連被套也得換......

依舊是夜班,今天晚飯吃得早,不必立刻走,但時槿之收拾好了挎包,戴上了口罩,一副準備好的樣子。

傅柏秋在二樓收床單被套,冬天連衣服都難曬幹,更別說大件床品,她只收進陽臺裏,明天白天再挂出去。收完下樓,在樓梯口撞見伸脖子張望的時槿之,她問:“你曬被子嗎?這個天很難起到作用吧。”

“不是,洗床單被套。”傅柏秋臉色有些不自然,“一個月換一次,今天剛好。”

從前兩人同居,對床品衛生要求極其嚴格,被單枕套這些必須半個月一換,家中櫃子收着二十多套備用的,因着有家政服務幫忙,不需要她們自己操心,就不會顯得麻煩。

在潔癖方面,她倆出奇一致。

時槿之不知道這些講究,亦不疑有他,迎着她腳步往下走,“我們什麽時候走?”

“你今晚別去了。”她淡聲道。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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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礙事。”毫不留情面地戳心窩子。

沒想到時槿之是個厚臉皮的,嬌笑一聲,妖異的眸子魅惑閃爍,湊過去抱住她,“可我就想陪着毛毛。難道我昨晚表現不夠好麽?”

這話讓人浮想聯翩。

傅柏秋驀地紅了臉,想到夢境情形,耳根子微微發熱。

不想這走神的功夫,那人貼得更緊,低眸啄了下她耳尖,唇瓣觸到一片熱意,刻意道:“哎呀,毛毛耳朵好燙,是想了什麽不該想的嗎?”

“我數到三,你給我放手。”傅柏秋努力板起臉。

時槿之緊緊勾住她脖|子,放肆吻她臉,一聲比一聲響,“我喜歡毛毛啊,為什麽要放手?你推開我的話,我會很傷心,我會哭給你看的。”

很好,倒是學會了利用她軟肋。

——啵唧!啵唧!啵唧!

“你親夠了沒?!”

“沒有。”

這人愈發得寸進尺,傅柏秋卻悲哀地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再像前些日子那樣幹脆果決地推開她,嘴上說着冷漠無情的話,心裏倒是不讨厭。

只是因為“十八次”。

還沒有求證是否屬實,她便先拿來當了救贖。

鑒于此人面皮厚,吃軟不吃硬,傅柏秋亦曉得利用她弱點,眼神語氣都變得溫和,哄道:“去一次看看就夠了,多了被領導發現我會倒黴的。”

果然,時槿之笑容垮下來。

“那你什麽時候不上夜班?”她挂在她身上不想松手。

傅柏秋搖頭:“不知道。”這是實話,主任只告訴她要上幾天夜班,沒說上多久。

如果情況真如她猜測那樣,何止是夜班無盡頭,恐怕還有更惡劣的在等着她。

時槿之神色恹恹,低頭不說話。

“我要走了。”

語氣像是訣別。

“噢。”

“晚上別太晚睡,害怕可以把燈全部打開。”

“嗯。”

她自覺松了手,一路送人到院門口,又追着車子送出了小區。

夜晚的流浪感很可怕,有時候你明明知道第二天太陽仍然會升起,卻依然恐懼,因為黑夜漫長而孤寂。當你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環視四周街燈閃爍,心底突然湧起不安的情緒,好像別人都溫馨幸福,只有你無家可歸。

傅柏秋的流浪感,七年間從未止息,直到今天,她透過側後視鏡看到那人倔強地跟在車子後面,目送自己出去,速度慢了又慢,最後上到大馬路狠心提速,看不見了,心緒才逐漸平複。

這一刻她不害怕街燈煙火,亦不恐懼行人車流,因為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回去。

夜深寧靜,秒針走了一圈又一圈。

時槿之躺在床上睡不着,摸到枕邊手機,按亮了屏幕,壁紙上的女孩穿着藍白相間校服,身形纖瘦,背對鏡頭留下一個紮着馬尾的後腦勺,陽光為她而聚攏,親吻她腳下的影子。

黑暗裏,一縷幽光映照着她臉上的癡笑。

指紋解鎖,點開通訊錄,找到“我家毛毛”,偷偷改成“老婆”,然後按下那串號碼......

響了幾聲,那邊很快接了。

“這麽晚還不睡?”開口就是一句斥責,聲音聽着有些疲憊。

時槿之有些委屈,悶悶道:“想你,睡不着。”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輕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地說:“明早我就回去了。”

此時快到午夜零點。

“還有七個多小時......”

“嗯。”

“我從來都沒覺得睡一覺要這麽久。”她小聲說。

當等待着一個人,盼望着一個人時,每分每秒都仿佛被無限拉長,她閉上眼睛以為時間流逝得很快,睜眼卻只過了五分鐘,一個又一個五分鐘拼湊在一起,拼了無數個才到一小時,再掰着指頭算,還有無數個小時。

明明只是衆多尋常夜晚裏,睡一覺的功夫。

聽筒裏徹底沒了聲音,但電話未挂,時槿之屏息等待,許久才等來對方一句淡淡的話。

“睡着了就快了,當心熬夜禿頭。”

“我......”

“好了,我這邊有人來了,先挂了,晚安。”傅柏秋自然打斷,沒半分拖延地挂了電話。

是真有人來,不過,不是活人。

天亮到家,屋裏靜悄悄的。

近日室外氣溫跌破零下,但凡沾了水汽的地方都結了層冰,室內只略好一些,不至于把人凍成冰棍。傅柏秋腳步停在大卧室前,伸出去想要敲門的手又縮了回來,握住門柄往下壓,悄悄推開條縫。

一陣幹燥的熱風漏出來,袅袅撲在她臉上,融化了外面帶來的寒氣,顯然空調還開着。

窗簾拉得嚴實,裏面一片昏暗,那人整個縮在被子裏,蒙頭拱起一座小山包,睡得正香。傅柏秋微微皺了下眉,推門而入,緩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将被子拉下來。

這人毛病就是不改。

動作萬分小心,可還是把人驚醒了,時槿之睜開眼,見傅柏秋腰板半彎正看着自己,倏地兩臂一伸,勾住她脖子,“毛毛!”

她因激動而力道稍大,傅柏秋本來也沒站穩,一下子跌到她身上,兩人隔着蓬松輕盈的鴨絨被來了個面對面接|吻。

“唔——”

四目相對,離得太近,眼暈。

溫熱的氣息拂過面頰,傅柏秋呼吸一滞,掙紮着要起來,時槿之突然卻突然使壞,勾着她猛地翻了個身,把她卷進被褥裏,牢牢按住。

“你幹什麽?”

“你猜。”

“時槿之,我警告你......”

“不許喊我全名。”時槿之懲罰似的啄了下她唇,“我喜歡聽你喊槿之,再喊兩聲我聽聽。”

傅柏秋拉下臉:“放開我。”

“抱抱都不可以麽,小氣毛。”她臉埋進她頭發裏,貪婪地吸了下鼻子。

“……”

這女人每每得寸進尺惹怒她,下一秒就變成溫順可憐的小奶貓,貫會撒嬌捏她弱點。

傅柏秋深吸一口氣,無奈默許。

說是抱,其實歪心思多的很,一會兒耳根子上吹口熱氣,一會兒鬓邊送個香吻,手指滑過發絲間輕輕按住頭皮,揉着,摩挲着。

有股異樣的感覺漫過心頭,傅柏秋渾身緊繃,亂七八糟的夢境悉數憶起。

“毛毛回來一件事就是看我,肯定是因為想我了。”時槿之纏起她一縷發梢,卷在指尖上把玩。

連日來傅柏秋對她的容忍和放縱,讓她愈發篤定當年分手一定是誤會,彼此心裏還念着對方,七年如一日。

所以,只要膽子大,老婆抱回家。

“我是怕你睡個覺把自己憋死。”傅柏秋忍着顫|栗閉上眼,沒好氣道。

“啊?”

忘了她不記得。

傅柏秋仍舊閉眼,下意識說:“你睡覺總喜歡用被子蒙住頭,這樣很不健康,我都不記得糾正你多少次了,你死性子改不掉。”

只是一句單純的解釋,幫助她更多了解自己。

時槿之纏她頭發的手一頓,曲了曲細長的指節,輕聲問:“是嗎?”

“嗯。”

半晌,沒了聲音。

傅柏秋訝然,掀開眼皮,瞧見這人眼眶微紅,緊抿的唇微微蠕動,心倏地勒緊,皺眉道:“怎麽了?又哭什麽?”

“我沒哭。”時槿之反駁,生出了點鼻音。“你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楚。”

傅柏秋不言語,移開視線,趁她松懈之際推開她,坐起來。

“毛毛。”時槿之從背後抱住她,“我現在想改,你還幫我糾正嗎?”

說完補了一句:“要跟我一起睡才行。”

傅柏秋:“……”

這人當真沒臉沒皮,想盡辦法變着花樣要爬|床。

以為她傻?

上回是喝醉了酒勁上頭,心裏那匹野馬放出來便收不住,往後她滴酒不沾,再不可能給對方機會。

“不用改,憋死算了。”她冷聲奚落。

“我去洗澡了,松手。”

時槿之乖乖放開她,就見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帶上了門。

計劃失敗。

下午四點,傅柏秋如約在茶餐廳等來了喬鹿。

這家店是父母生前衆多投資産業中的一項,出事前已經開了三年,地處主城區商業街黃金地段,生意一直不錯,她繼承全部遺産後本想把店賣了,左右家人也未親自打理過,但考慮再三還是沒動,留個念想,便依然由外聘團隊打理着。

她算是甩手掌櫃吧,本身亦不懂經營。

喬鹿從頭到腳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帽子墨鏡口罩全副武裝,被服務員領來包廂,傅柏秋險些沒認出她來。

也是,七年沒見了。

“要吃點什麽嗎?”傅柏秋示意服務員把菜單給她。

喬鹿摘了墨鏡,翻開随便點了兩樣,等服務員出去了才脫掉帽子和口罩,大大咧咧往她對面一坐,開門見山道:“說吧。”

她如此,傅柏秋也不必委婉,斟酌着問:“槿之腦子壞了的事,你知道吧?”

“怎麽叫腦子壞了,那只不過是失憶,腦子好着呢。”喬鹿嗤笑反駁,下意識維護朋友。

傅柏秋淡然一笑,繼續說:“她現在住在我那裏,給我造成了一些......困擾。”原想說麻煩,湧到嘴邊還是換了詞。

“她想跟你複合,你不同意,嫌她煩,對吧?”喬鹿順嘴替她說了,擺擺手,“正常,換我我也嫌煩。”

“倒也不是煩,而是有些事情想弄清楚。”說着眼皮往下垂,目光落在桌面上。

喬鹿揚了揚眉,笑:“如果真的鐵了心不來往,前任的事就沒必要弄清楚,所以你心裏其實也有點想法。”

“……”

一個只在大學談過短短三個月戀愛而後單身至今的人,此刻不知為何對感情之事看得如此通透,喬鹿心道自己一定是近年來言情看多了,愛情小曲寫多了,渴望戀愛了。

——啊,寒冬已經來臨,春天還會遠嗎?

傅柏秋不言語,算是默認。

她既然選擇主動找喬鹿了解情況,就勢必為自己想好了理由,甚至這理由不需要細想,它就在她心底,七年不變。

見她沉默,被說中心思,喬鹿暗暗驚訝:槿之夠有本事的,吃回頭草都能讓草兒感到困擾,生出想法。

“我能冒昧問一下,你們倆是怎麽分手的嗎?”

“你不知道?”傅柏秋詫異擡眸,“她應該跟你說了才對。”

“沒啊。”

“……”

喬鹿皺眉回憶道:“10年那個夏季音樂會,我回來之後就再也沒聯系上槿之了,11年4月份她突然來找我,我才知道你們分了半年多。”

喜酒沒喝成,遺憾。

“後來呢,她還回來過嗎?”傅柏秋追問,手指在桌下緊緊攥住衣角。

“嗯,基本上一年回來兩三次,她說找你,但是找不到,你不在原來的地方住,手機號碼也換了,還有qq什麽的。”

“……”

桌下的手死死摳住衣角,她臉色發白,抿緊了唇,不知是不是燈光的作用,那雙清冷的黑眸裏水色潋滟。

喬鹿眼見她神情變化,八卦之心頓起,問:“現在該告訴我,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頭頂音箱裏稍小聲放着《It's not goodbye》,極富磁性的女中音如煙霧般袅袅環繞。

——篤篤篤

敲門聲響,而後兩個服務員端着菜品進來,對傅柏秋點了下頭,視線觸及喬鹿,後者極快地撇開臉,以拂頭發的動作掩飾過去。

上完菜,服務員退出去關好了門,喬鹿抿了口熱牛奶,通體暖意流淌,舒服。

“罷了,不想說沒關系,尊重隐私。”

“不算隐私。”傅柏秋擡起頭,“起因是一場空難,但我始終覺得,這不是根本原因。”

“洗耳恭聽。”

傅柏秋沒點飲品,手邊只有一杯溫開水,她端起來灌了一大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深呼吸着,緩緩将當年的事說了出來。

她記得很清楚,半點也不會錯,如今再說起,腦海裏放電影般一閃過一幀一幀畫面。

越聽,喬鹿臉色越黑。

“說完了?”

“嗯。”

——砰!

她重重放下手裏的杯子,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絕對跟那個經紀人脫不了幹系!”

“什麽意思?”

“槿之每次回國都是偷偷聯系我,偷偷出來找你的,她說經紀人看她看得很緊,基本沒有個人時間和空間,我當時就納悶了,國外的經紀人這麽牛逼?管天管地管我家槿之拉屎放屁?而且她不是演員或者歌手,自由度比這兩類人更高,沒道理被約束得那麽嚴,你看她同行,那什麽俄羅斯人,同一個公司的,沒事就帶着老婆孩子世界各地到處浪,經紀人都不怎麽管,助理都不用的。”

“難怪我說那段時間怎麽聯系不上她,何止啊,從那之後我發條消息她兩三天才回一個字,完全不正常。”

傅柏秋聽她叨叨,心裏七上八下。

“可是她經紀人對她和我都很好,我們在歐洲那幾年......”

喬鹿翻了個白眼:“我是說11年之後,槿之親口跟我說的,但是也沒說具體,可能是怕我擔心。”

“這樣說來說去還是弄不清楚。”傅柏秋有些氣餒,心裏卻感受到莫大的安慰。

她想要求證的東西,是真的。

至此而已就夠了吧。

“我有辦法。”喬鹿打了個響指。

“嗯?”

“聯系她以前的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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