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聯系她以前的團隊。”

傅柏秋滿腔期待等着喬鹿會給出什麽好辦法,誰想到這話說了等同于沒說。她皺了皺眉, 無奈道:“這是槿之自己的事情, 我不好插手,況且她現在不記得, 要調查也不容易。我暫時不清楚她将來是留在國內還是回歐洲發展, 這種情況下還是......”

“這取決于你的想法, 不是麽?”喬鹿輕聲打斷。

“我?”

“你如果還愛她, 就大可以去調查清楚。”

“……”

包廂內燈光綿軟, 溫馨醉人,頗有幾分複古暗沉的氛圍,傅柏秋溫婉柔和的臉被映照得亮滢滢的,光影自上而下從她額頭斜至嘴角, 勾勒出完美流暢的輪廓線條,這張臉,一半猶豫, 一半期許。

——如果你還愛她。

怎麽可能。

她不糊塗, 她很清楚地明白, 自己不過是想要一個理由,一個答案, 來救贖自己。而今目的已經達到, 她終于能夠走出內心的陰霾,再回首一看,愛這種奢侈且彌足珍貴的東西,早已不知被她丢在了哪裏。

那個校慶晚會上驚豔登場的人, 那個将她堵在操場羞澀表白的人,那個說要和她結婚過一輩子的人,死在了記憶長河裏,被時間湮滅。

自己也是。

面對現在重新站在對方面前的彼此,她知道她們回不去了。

“不說這個。”傅柏秋擡眼,避而不答。

喬鹿凝視她良久,聳了聳肩:“随意,反正也知道是誤會了,至于為什麽會形成這個誤會,不重要。”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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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槿之為什麽會突然失憶,你知道原因麽?呃,她跟我說是藥物導致??”

傅柏秋一怔,神情倏然凝重,有種思路突然被疏通的感覺,“她對醫生說服用過一種叫卡瓦羅的禁藥。”

“啥玩意兒?”

傅柏秋搖頭,表示不知道。

“……”

“所以我還想知道,她這七年究竟過得怎麽樣。”她腦海中閃過時槿之手腕上的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喬鹿“哎喲”一聲,笑了,“這麽關心我家槿之,怕是要原地結婚噢。”

傅柏秋拉下臉,冷聲道:“你想多了。”繼而想起什麽,眯起眼問,“你家槿之?”

“對啊。”喬鹿攤手,“難道還是你家的?不都分手了嘛。”

完全了解清楚過去發生的事後,喬鹿突然就有些同情傅柏秋,在那樣絕望的情況下別說分手,按捺得住不打對方一頓都不容易,雖說打人是不對的。

越想越為兩人感到惋惜,恨不得迅速撮合起來。

傅柏秋微微皺眉,睨她一眼,須臾想起前段時間微博上炒她和槿之的cp,心裏莫名不舒服。

“怎麽,不服啊?”喬鹿開啓嘴賤模式,眉毛一揚,“槿之那天來找我,我給她親親抱抱舉高高,哎,你是不知道,我家槿之身段那叫一個軟,抱在手裏簡直是天然靠枕......”

話到一半,她見傅柏秋臉色黑如鍋底,讪讪閉嘴。

“呃,開個玩笑。”

“我知道。”

“那你到底要不要聯系她前經紀人?”喬鹿認真問,“想知道她這七年過得怎麽樣,只有這個辦法。”

傅柏秋有些煩躁,端起水杯灌了一口,“再看吧。”

走出茶餐廳,小雨飄搖。

冬季晝短,夜晚來得格外早,五點多天便要黑了。傅柏秋沒有馬上開車回去,而是沿這條繁華喧鬧的商業街靜靜走了一段,離農歷新年還有一個月,街邊各大商鋪早早推出年末打折活動,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照着廣告牌上某明星的臉,此時正值周末,人|流量是平常的一倍。

雨點紗霧般落在臉上,冰涼刺骨,她停在十字路口的行人紅綠燈處,安靜注視它由紅轉綠,由靜止到閃動,周圍一切仿佛凝固。

許多年前的冬天,她也曾站在這裏張望,失去親人又失去戀人的痛苦讓她麻木,心沒有了栖息的地方,流浪感鋪天蓋地湧過來将她淹沒,她絕望,她抑郁,她想沖進車流裏被碾成一堆碎肉。

街是一樣的街,燈也是一樣的燈,然後她熬過來了。

放下心中的大石頭,放過她自己,此刻她看任何事物都覺得格外有光彩,世界像一幅絢麗生動的油畫,而她亦是其中明豔的風景,再也不會與她無關了。

她想,她終于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一個人。

回家之前,傅柏秋去了趟小區附近的流浪貓收容所,想把布丁接回來。可是工作人員告訴她,布丁被人領養了。

“什麽時候?”

“就前兩天。”

傅柏秋愣在原地,心裏生出一絲愧疚和遺憾,追問道:“領養人條件怎麽樣?”

“挺好的,家裏有一只貓,有經驗。”工作人員如實說。

她睫毛顫了顫,颔首,淡淡說了聲謝謝,轉身往回走。

只遲了一步,槿之救回來的小布丁跟她們再沒有緣分了,且是她自作主張把貓送走的,假如有一天槿之恢複記憶,問她貓去哪兒了,她要怎麽回答?

傅柏秋想了一路,最終也沒想出如何交代,索性不想了,大不了賠她兩只貓。

到家,時槿之不在。

她瞧見鞋櫃裏那人擺了滿滿兩排的各式各類的鞋子,瞧見客廳那架蓋着琴蓋堆滿書籍的三角鋼琴,瞧見很多與槿之有關的東西,心驀地一松,生出淡淡的暖意,而後掏出手機給那人打電話。

這次接得很慢,張口是十分公式化的一個“喂”。

傅柏秋愣神,些許意外,不動聲色問:“在哪裏?”

“學校。”簡練得絲毫不像她風格。

“晚上回來吃飯嗎?”

“不了,在學校吃。”

傅柏秋抿了抿唇,嗯聲,正要挂掉,突然聽見那邊傳來女孩子羞澀的聲音:“時教授,我喜歡你......”

還沒聽完後面的,通話便結束了。

“……”

她握着手機怔愣出神,心頭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但只是轉瞬即逝,沒多想。

既然那人不回來吃飯,眼下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得走了,傅柏秋自然懶得做晚餐,随意煮了碗西紅柿雞蛋面對付下,吃完上班。

一連幾天,時槿之早出晚歸,泡在學校,不再纏着傅柏秋了。

正值期末考試周,學生們都很忙,有些早早考完的,還不到回家車票日期的,便在學校裏游蕩。時槿之把自己寫了一半的曲帶到學校,跟管弦系小提琴專業的教授切磋了幾番,撿回她的半吊子小提琴水平,而後找了一個大三女生當陪練。

女生叫梁悅,小提琴專業的尖子生,從大一開始每回考試成績穩居第一不動搖,代表學校和整個榕城參加過許多國際性比賽,捧回數不清的獎杯。此外她還會彈鋼琴,是時槿之的迷妹。

兩人正在施坦威大三角上四手聯彈《藍色多瑙河》,中場休息娛樂一下。

所謂術業有專攻,梁悅這個鋼琴業餘十級的水平,在演奏級的時槿之面前被吊打得慘不忍睹,已經很努力試圖跟上對方的節奏,但還是有點崩,何況她全程光顧着看時槿之側臉,注意力無法集中。

“教授,我們還是彈別的吧......”梁悅小聲說。

時槿之停下來,望着譜子出神,其實她不需要視奏,譜是給梁悅看的,但此刻眼睛不知道往哪放,只能盯住它。

腦子裏卻想着傅柏秋。

這兩天她們幾乎見不上面,自己刻意在早上七點半前出門,晚上七點半後回家,時間完全錯開,可那人愣是一個電話也沒給她打過,甚至沒問一句她最近在做什麽。

當真是完全不在乎她。

梁悅以為她不高興了,慌忙改口:“要不我們再來一遍?”

早就聽鋼琴系的學妹說,時教授為人清高冷傲,不茍言笑,非優秀者看不上,大師有大師的脾性。雖說幾天相處下來感覺并非如此,但大抵還是因為自己比較出類拔萃吧。

小姑娘很慌,又忍不住自戀。

“去吃飯。”時槿之搖頭,神色漠然。

“好。”梁悅忙不疊點頭。

二人簡單收拾了下東西,拿上手機,梁悅主動挽住她手臂,見她不排斥,稍稍貼近了些,邊走邊聊天。一路遇到三兩個學生,都主動跟時槿之打招呼,梁悅順帶沾光,享受他人的注目禮。

走出琴房樓大門,視線中突現一抹熟悉的身影,時槿之腳步頓了頓,愣住。

四目相對。

“毛毛?”她既意外又驚喜。

傅柏秋少見穿了件酒紅色絨面大衣,布料垂順,長到小腿,內搭深色毛衣,低調又矜貴,優雅大氣,很襯她高瘦的身材。她擡手拂了拂碎發,掖至耳後,露出化了精致淡妝的臉,眉眼溫和,目光深邃,視線幽幽落在對面兩人挽着的手臂上。

——啧。

時槿之心一緊,條件反射地抽出胳膊,轉頭淡聲道:“你去吃飯吧,我有點事。”

“......好。”梁悅讷讷應着,看了眼對面那女人,雖不情願,但還是聽話走了。

此刻周圍無人。

時槿之怔怔與那人對視,眼裏交織糅雜了諸多複雜情緒,喜悅、委屈、羞赧,還有一絲說不出的酸澀。她恨不能立刻撲過去親個夠,可雙腿卻生了根似的,長在地上動不得。

她要毛毛主動過來。

否則她是不會過去的。

哼。

良久,傅柏秋深邃的眸裏析出一絲淺笑,似乎洞穿她心思,一只手從口袋拿出來,伸向她。

兩人之間相隔四五步遠,那只細瘦白皙的手懸在寒風中,指節微曲。

時槿之險些就要上前,但忍住了,沒動。

下一秒,傅柏秋邁開長腿朝她走來,依舊伸着那只手,主動挽住她胳膊,“走吧。”

時槿之以為她會牽着自己的手,誰料只是挽胳膊,縱然心裏不滿意,但想到兩人尴尬的關系,對方能主動來找自己該知足了,便沒作聲,乖乖由她帶着走。

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啧。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她好心情問道。

傅柏秋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朋友圈給她看,半小時前她發了一張沒有文字說明的照片,定位是榕城音樂學院-琴房樓。

“所以你特地來找我?”時槿之微昂下巴,嘴角翹得更高了。

“今天休息,懶得做飯,來時教授這裏蹭一下。”她笑。

“叫槿之。”

傅柏秋沒理。

“……”

考試周最後兩天,大部分學生都回家了,偌大的校園空曠冷清,一眼望去蕭瑟荒涼,二人漫無目的地走着,任由寒風刮過臉頰,誰也不言語。

路過一個學生,跟時槿之打招呼,後者點了下頭,表情淡淡。

傅柏秋側目看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問:“剛才那個小姑娘是誰?”

“哪個?”

“挽着你的。”

“她啊。”時槿之抿唇輕笑,眼珠一轉,“梁悅,我的小可愛。”

勾着胳膊的手緊了緊,片刻松開,傅柏秋不動聲色道:“沒想你還好這口。”

“我怎麽了?”

“老,牛,吃,嫩,草。”她一字一句咬着音,面無表情。

時槿之皺眉,嘟囔道:“你才老。”而後一愣,突然抓住某個點,恍然大悟,“哦,你在吃醋!”

“不需要醋你,我也有小可愛。”傅柏秋不屑道,挑了下眉。

原是句玩笑話,想着怼回去就說了,誰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時槿之眼裏笑意頓失,臉色逐漸有些難看,“誰?”

“什麽?”

“你的小可愛是誰?”時槿之停下腳步,擡了擡手臂掙脫她,“江寧對不對?你們師徒關系只是幌子吧,你對她那麽好,你關心她......”說着聲音哽咽起來。

這人臉色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一會兒晴一會兒雨。

傅柏秋懵了,望進她迅速泛紅的眼,莫名有些煩躁,“我只是開個玩笑,和我徒弟有什麽關系?”

時槿之眨了眨眼睛,把淚意逼回去,意識到自己狼狽又可笑,堪堪轉過去半個身子,手心緊握成拳。

她不能因為對方給了自己幾天好臉色,就蹬鼻子上臉的,可是她控制不住,憋了這麽多天好不容易等到這人主動來找,到頭卻發現是自己矯情。

“你沒事吧?”

“沒事。”悶悶的鼻音,人許久才轉過來,“你不是說來吃飯嗎,還剩一個食堂開門,我帶你去。”

厚着臉皮過來牽她的手。

傅柏秋暗暗松了口氣,沒有掙脫,反握住她的手,握得更緊,像是給予她安慰,又像是無奈的妥協。

走了幾步,誰也沒說話。

“我如果有小可愛,就不會單身到現在了。”自言自語,不知道說給誰聽。

時槿之眉心微皺,“哦”了一聲。

傅柏秋低頭沉思,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突然覺得有點好笑,這人在外一副清高冷淡的樣子,在自己面前卻幼稚得像個小孩,本性還和從前一樣,丁點兒都沒變。

“你打算單身一輩子麽?”快到食堂門口,時槿之突然問了一句,語氣有幾分小心翼翼。

“不然呢?”傅柏秋心情好,又随口玩笑道:“也沒有人喜歡我啊。”

時槿之腦子嗡一聲,用力咬了下嘴唇,認真道:“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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