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吻我。”

耳畔拂過潮氣,傅柏秋頓覺熱|意流淌, 視線裏是槿之妖媚的面容, 她忍不住偏了偏頭,卻倏地被抵住了下巴。

都說酒壯慫人膽, 可這人還沒喝酒, 膽兒便大起來了, 更何況她本就不慫。

傅柏秋皺了下眉, 試圖掙脫。時槿之臉貼她的臉, 嚴絲合縫,手緩緩移到她後背,小心亦輕柔地抱緊,唇就在她腮邊擦過, 擦出微燙的火星子。

她悶哼一聲,屏住了呼吸。

倘若是從前,她斷然不至于如此抵不住誘|惑, 自從那晚在酒店兩人瘋|狂過後, 她對這方面的需求陡然直線上升, 好似一天比一天敏|感,連自己動手都不能滿足了。

闊別七年, 身體的記憶卻那麽清晰, 禁不住這死妖精一點點的撩。

“毛毛,嗯?”時槿之啄了下她臉頰,鼻音低沉。

玻璃吊頂傾灑下溫柔明媚的燈光,将二人的影子剪為一體, 緊密融|合,傅柏秋一時心悸不已,薄|唇微微張着,以求汲取更多氧氣。

本是無意識的動作,卻叫人心火怦湧。

時槿之眼眸赤色燃燒,急迫地封住她.唇,一下子将那片殘餘的氧氣掠走,游.舌悄然入侵,溫柔小心地勾卷,品到一絲芳香清甜。

傅柏秋“唔”了聲,大腦徹底宕機,眼皮緩緩阖上,無意識地回應着。

諸多畫面翻上心頭,竟讓她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今昔還是過往。

【毛毛......今天讓我一次】

【好】

那人怕是不曉得什麽叫“坐上.去自己.動”,到頭來還是被x得眼淚亂飛,水如泉湧,才換的被.單又得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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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倒是越發會了。

傅柏秋沉醉在美好缥缈的快樂中,原以為自己滴酒不沾便能克制,怎奈這人是她的酒,三兩滴讓她上頭,更多些一醉方休,再管控不住自己。

外衣掉在地上,接着是毛衣,長|褲。

空調開得很足,屋裏溫暖如春,從牆壁轉移到沙發,一刻也等不得了。

突然,傅柏秋捉住她急迫造次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套。”

“……”

情到濃時,恰到好處的氛圍,哪裏還願顧忌這些細枝末節,時槿之親了親她嘴角,誘哄道:“我洗過兩遍手了。”說完就要繼續。

“......不行。”傅柏秋死死抓着她。

潔癖發作。

而後兩人對是否要戴指|套這個問題展開了“長達”三四十秒的讨論。

那點假上頭的醉意倏地消失,傅柏秋意識清醒過來,驚覺自己寸|縷未挂,登時羞惱得臉色血紅,一把推開時槿之,披上外套,撿起滿地衣物匆忙上樓。

須臾,樓上浴室傳來淅瀝水聲。

時槿之頹然跌坐在沙發上,煩躁地抓了把頭發,而後仰面嘆息,用手捂住臉。

晚餐吃得相當尴尬。

洗完澡,傅柏秋穿着睡衣下來吃飯,盛了小半碗,吃得狼吞虎咽,五分鐘解決,紅酒一口沒沾,碗筷往桌上一丢,眼皮都沒擡一下便跑上了樓。

時槿之:“……”

關上門,與世隔絕的空間讓傅柏秋感到安全。

她背靠着門讓自己冷靜,本來洗澡時已經足夠冷靜,誰知吃個飯的功夫,燥意又湧了上來,不安寧了,再跟那人同處下去一準兒要瘋。

有些火點着了,未必輕易能滅。

思緒是靜下來,身體卻沒有,傅柏秋越靜越想到些亂七八糟的,心口燒得難受,不得已,她将櫃子裏的小玩具翻了出來......

這以後,時槿之再沒對傅柏秋做過任何出格舉動。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了最後一天上班的日子,傅柏秋起得比平時晚些,下樓發現萬年不早起的時槿之竟然将早餐做好了,在等她。

“二小姐變勤快了。”她奚落一句,拉椅子坐下。

桌上一盤流沙包,兩個水煮雞蛋,一壺熱氣騰騰的黑米豆漿。包子是冰箱裏速凍的,要吃拿出來蒸一下即可,黑米和黃豆家裏也有,放進豆漿機加點水,一刻鐘便能煮好,唯一有點“技術含量”的是煮雞蛋,這當真難為二小姐了。

時槿之抿唇笑笑,為她倒了豆漿,“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傅柏秋“嗯”了聲,示意她說,順手拿起雞蛋剝殼。

“年後我要去趟德國,漢諾威音樂學院舉辦勃拉姆斯國際鋼琴比賽,組委會邀請我去當評委。”

“不用跟我報備。”傅柏秋漫不經心道,咬了一口蛋黃,她吃水煮蛋習慣把美味的蛋白留到最後享用。吃任何食物都如此,先苦後甜。

時槿之坐下來,抿了口豆漿,雙手捧住杯子摩擦着,躊躇開口:“我現在這種情況,一個人去的話,不記得人不記得事,挺麻煩的,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傅柏秋噎了一下,沒說話。

綿沙的蛋黃卡在喉嚨裏,口幹咽不下去,她灌了一大口豆漿,胃裏暖乎乎的。

德國與英國之間,隔着一個荷蘭,一個比利時,很近,近到往返只是順路。她想到時槿之說要回去弄清楚當年的事情,心忍不住一陣絞痛。

即使她知道對方這七年來一直在找自己,算是得到了些安慰,卻也很難釋懷當年事故後的冷暴力,因為她始終想不明白,當年網絡也算發達,打不了電話發不了短信,難道連網都上不了?當真一點消息都沒給她,讓她陷入深深的絕望。

而整個歐洲到處都遍布她們往日的痕跡,尤其英、德兩國,再回那傷心地做什麽。

沉默時間越長,時槿之越忐忑,指尖摩挲着溫暖的杯壁,眼眸低垂,半晌,嗫嚅道:“其實我一個人去也可以......反正語言沒問題,不會被賣了幫數錢的。”

“比賽完了你還要順路去倫敦,對嗎?”傅柏秋面無表情地問。

這次輪到時槿之沉默了。

但很快,她擡起頭,目光決絕,說:“毛毛,其實分手也是你的心結吧,你沒有真正放下,因為你心裏是想知道的,逃避和瞎猜都沒有用,只有面對。”

“當然,我不是要強迫你和我一起去,更不是為了激你,你有你的選擇和自由,但我必須要弄清楚。”

冥冥中的預感告訴她,這次去一定會發現點什麽。

傅柏秋默不作聲,眉心褶皺更深了,她吃完雞蛋,喝了口豆漿,繼續吃流沙包,一個,兩個,三個。

世界安靜得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時槿之亦不說話,低眸默默吃自己的,她盡力了,自己不記得不覺着難受,但沒道理讓對方重新感受一次痛苦,只得作罷。

吃完早餐,傅柏秋去上班了。她沒走側門地下室,而是站在大門邊,穿好了鞋子,回頭望了一眼。

“你什麽時候訂機票?”

時槿之詫異擡頭,疑惑地看着她。

“我考慮一下。”說完開門出去。

時槿之:“……”

最後一天上班,頗有神聖感與儀式感。傅柏秋踏進辦公室,沒看到江寧,忽然想起今天周日,辦公室人員正常休息,她略有些遺憾,像往常那樣換上工作服去了化妝室。

平時化妝室附近都非常安靜,僅次于地下冷藏區,今天不知怎麽回事,外面走廊的腳步聲紛亂急促,一上午就沒停過。

她懶得理會,專心幹自己的活兒。

——咚咚

敲門聲響,一個男同事推門而入,“傅姐,隔壁棉花不夠了,我來拿一點。”

“好。”

脫脂棉花是遺體修複中常用的填充材料,用量大,幾個化妝室互相拿是常有,東西并不歸具體某個人管,只當天誰在就跟打個招呼。

同事拿了些棉花走,不到一會兒,又來敲門,“傅姐,蠟線也不夠了......我再來拿點。”

語氣有些無奈。

傅柏秋正在給一位老者戴假發套,聞言頭也沒擡,應了聲好。

蠟線和金屬線用作縫合皮膚,需求量也大,她沒多想,可轉眼沒過五分鐘,同事第三次進來,“傅姐......”

“什麽不夠了?”傅柏秋接上他的話,視線掃向儲物櫃,“直接拿吧,不用跟我說。”

“不是,我來歇會兒。”

“???”

“你還不知道吧,隔壁是陳館長的兒子,前兩天酒.駕連撞五輛車,當場死亡,送過來凍到現在,應該是交.警那邊處理完了,今天火化。”同事壓低聲音說道。

傅柏秋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隔壁是誰?”

“陳館長的兒子啊,叫陳妄,我看信息板了,才二十六,造孽。”雖然單位有明确規定,工作人員上班期間禁止議論逝者,但私底下互相仍會說兩句,何況今天這事實在太戲劇性,從辦公室到掃地阿姨都在說。

殡儀館館長的兒子死了,進殡儀館等火化,尤其是酒.駕這種千人唾萬人罵的由頭,想不引人唏噓都難。

“撞得人樣都沒了,難拼,陳館長在隔壁監工,必須趕上中午火化,我先去忙了啊。”同事說完就走了。

傅柏秋愣在原地,半晌才消化掉這個消息。

毫無疑問,她對陳妄恨得牙癢癢,但上周還活蹦亂跳對自己破口大罵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前後轉折落差之大,不得不讓她懷疑這是否在做夢。

【希望別讓我親眼看到你被推進火化爐】

随口無心之言成真,傅柏秋背後一陣發涼,緩過勁來,才感受到遲來的愉悅。

這叫什麽?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現世報?

傅柏秋極力忍住不笑,深呼吸着。

忙完手上的活兒,她去火化間轉了一圈,看到李偉在調試爐箱,上前道:“小李,這邊火化過程可以看嗎?”

“诶,傅姐。”李偉對她笑了笑,“家屬肯定不能看啊,一看得哭昏過去,咱們內部人随意。你想看?”

入行七年,傅柏秋只進過幾次火化車間,算是參觀了解。這裏是人生的最後一站,即使被推進去的不是自己親人,親眼看着一個人被燒成灰燼,也會感到悲從中來,她可以修複各種各樣的遺體,卻見不得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每個人的一生,最後都到此為止,永遠從世界上消失,無限悲涼。

“不,我随便問問,你忙吧。”傅柏秋搖了搖頭。

她還是沒有那個勇氣。

陳妄的遺體被直接火化,沒有舉行告別儀式,傅柏秋只在門口看着,看他被緩緩推進豪華火化爐。

爐門合上,李偉在旁邊控制火量和風量,接着家屬去了隔壁休息室,只有陳館長——那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爐前不走。

內部人員是可以看到更詳細的火化過程的。

譬如切割,澆柴油,焚燒。最先燒起來的是衣物,頭發,接着皮膚收縮,膨脹,然後是血肉,骨頭......

她沒看,目送入爐就走了。

下午辦完離職手續,拿了工資,傅柏秋不聲不響地離開,車子開出殡儀館大門,停了下來。

她下車,面朝大門,鄭重彎下了腰。

一鞠躬,嘆人間世事無常。

二鞠躬,祭自己七年青春。

三鞠躬,望未來得到新生。

她想過,即使沒有陳妄的騷擾,也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她終究要從過去的陰影裏走出來,終究要堅強面對這個世界,而這裏教會了她很多,亦讓她明白,人活一世,不能白走。

“謝謝。”

家裏空無一人。

傅柏秋上樓洗了個澡,而後把衣服洗了,簡單打掃下二樓衛生,将櫃子裏的骷髅模型和工作相關書籍裝進一個大箱子,全部丢掉。

泡一杯紅棗茶,坐到電腦前。

這些年她除了本職工作外,會涉獵一些其他行業的東西,因着從小在父母身邊耳濡目染,得了商人的前瞻性,她清楚自己不可能在殡儀館幹一輩子。現在是時候為自己做個規劃了。

最優選擇是當包租婆,當甩手掌櫃,坐在家裏收錢。其次是自由職業,她學金融出身,小時候跟着父親炒過股,這兩年亦玩過幾次小投資,可以繼續買股票玩一玩,但僅限于小玩,大了她玩不起,手裏都是遺産,萬一敗光了她會內疚。

做做翻譯也不錯,已經是兼職了。

最劣的選擇是去當白領坐辦公室,她素來習慣獨自做事,坐辦公室免不了要與同事溝通,多說一句話她都嫌煩。

看樣子自由職業很合适。

手機響了一聲,屏幕亮起來,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傅柏秋拿起來看了眼,視線倏地凝固。

【毛毛姐,打擾你了,我想問一下榕城有沒有比較便宜的房子,可以短租的?】

頭像是一張被黑白化的路燈照片,充斥着孤寂陰郁氣息,記憶中這個名字許久沒發過消息,上次聊天日期是去年九月十日。

傅柏秋視線移到電腦上,打開郵箱,裏面卻有數百封已讀郵件來自這個人,最近一封在上個禮拜三。

夏岚,她認識了五年的病友。

兩人只郵件往來,加上微信是去年三月的事,不常在微信上聊天。用對方的話說,微信等社交軟件發出的消息過于快餐和碎片,比不得郵件更能讓人有真正的溝通的欲望,聊天和溝通是不一樣的。

她也曾寄過手寫信。

若要用言語來形容,那這是一個憂郁、敏感、善良、有才華、有意思的女孩。

【不太清楚,但我可以幫你找找看】

【你要來榕城嗎?】

傅柏秋回了兩條。

夏岚:【嗯,住到開學再回來,想散散心】

眼下各大高校已經放假半月有餘,再過半月便是農歷新年,合家團圓的日子,只聽說人搶車票回家,卻少見人往外面跑的。

傅柏秋多少能猜出些原因,故而沒問為什麽,思忖片刻,打開本地租房網浏覽。

春節期間短租的房子倒是有,只不過地段都集中在靠近主城區,不便宜。

想必夏岚也是搜過軟件了,實在沒轍才來問她,畢竟本地人,應該會曉得些行情。

【我可以見你嗎?】顯示正在輸入中好久,才發過來六個字。

傅柏秋正要打字回複她房源都不便宜,猝不及防看到這一條,可很快對方又撤回了。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那頭人的糾結。

【可以】

【住我家吧】

傅柏秋想着家裏空蕩蕩的,而時槿之肯定會被時老爺子抓回去過年,屆時她孤零零一個人,雖七年來習慣了,但多個人也不介意。

夏岚回複得很快:【毛毛姐,我不想打擾你】

【我一個人住,你能打擾我什麽?】她對着屏幕微笑,好像那邊能看到似的。

夏岚發來一個糾結的表情包,貓咪頭,很可愛。

她好像很了解她,見此,幹脆了當地回道:【買好了票記得告訴我時間,我去接你】

五年了,她也對這個病友有一絲好奇。

那邊再次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夏岚:【好】

傅柏秋笑了笑,收起手機,百無聊賴地用電腦刷微博,刷着刷着就刷進了時槿之的微博。

這人竟然更新了動态。

時間是今天上午十點多,一條練琴的視頻,一條關于勃拉姆斯國際鋼琴比賽,前者評論四千多,後者一千多。

談到專業,網友插不上話。

傅柏秋盯了半晌,發呆,樓下傳來“砰”地關門聲,微博主人回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關掉電腦,下樓。

“毛毛!”時槿之手上提着大包小包飛奔過來。

傅柏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站住!”

某人乖乖站住。

“逛商場去了?”她掃一眼她兩手的大袋子。

“嗯,買零食。”

“就知道吃。”

“……”

傅柏秋嘆了口氣,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站在她面前,鄭重地說:“我跟你去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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