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傅柏秋接到電話時正在路上,前方就是加油站, 只有一個空位。她心急, 挂了電話後輕一腳油門,搶在旁邊白車之前擠進那空位, 險些撞到正在數錢的大媽。

大媽被她吓一跳:“哎喲我的親娘欸......”

“加滿, 快一點。”傅柏秋邊掏信.用卡邊下車, 打開油箱蓋。

被她搶了位的白車停在後面, 窗戶降下, 車主伸頭出來,是個板寸小青年,罵道:“開豪車了不起啊,搶去投胎。”

又見是個女人, 更加鄙夷,“女司機,怪不得, 馬路殺手。”

傅柏秋沒理他, 滿腦子想着家裏那蠢貨被燙傷了, 加完油刷了卡揚長而去,留下一串不屑的車尾氣。

踏進家門, 她以為自己眼花。

夏岚坐在鋼琴前彈《穿越時空的思念》, 時槿之在旁邊聽,偶爾她停下來,指導兩句,兩人有說有笑, 仿佛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

“雖然延音踏板可以給音樂潤色,讓曲子聽起來更飽滿,但是你不能把它當作萬能的東西,如果一踩到底,旋律很容易就模糊了,和聲也混在一起,整首曲子聽着非常不舒服。”

“我...我可能有強迫症......”

“不,這是你技巧上的缺陷,因為沒有系統學習訓練過。這首歌比較柔和,輕慢,你可以試一下音後踏板法,這樣,你看我......”

同一首曲子,夏岚僅僅是正确彈出來每一個音符,只能稱得上流暢,而槿之在流暢的基礎上,節奏、強弱和感情方面亦處理得相當細膩完美,讓人聽之身臨其境,能産生與樂曲相同的情感共鳴。

這是菜鳥級與演奏級的區別。夏岚如此對自己說。

“來,你試試。”

“好。”

時槿之示範了兩遍,夏岚依稀能學出些樣子,她誇她孺子可教也,小姑娘被誇得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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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覺得...我現在重新開始自學鋼琴的話,大概能彈到什麽水平?”夏岚眼眸晶亮,再沒有比這一刻離黑狗更遠的時候了,遠到她以為自己能夠逃出去。

“什麽?”時槿之挑了下眉,“放着我這麽優秀的老師不要,你自學?小腦袋瓜子怎麽長的。”

“……”

“時教授果然自戀。”

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帶着輕笑和調侃,兩人一愣,同時回頭,見傅柏秋笑吟吟走過來,時槿之倏地想起那箱小玩具,莫名臉紅。

“姐姐。”夏岚乖巧喊她,突然想到什麽,捉住時槿之的手腕舉起來,“槿之姐姐的手被燙了,好大一塊。”

時槿之:“……”

傅柏秋怔了怔,上前抓着她腕子,只見原本白皙細嫩的皮膚紅腫一片,起了零星幾個不大的水泡,活生生一水煮豬蹄,慘不忍睹。

她瞳孔驟縮,暗暗抽了口氣,眉心擰得能夾死蚊子,劈頭蓋臉數落道:“都燙成這樣了還彈琴?又不是開演奏會,瞎敬業什麽呢?不知道保護手嗎?傻裏傻氣的!”

嘴上罵着,眼裏卻滿滿的心疼,不知道以為是自己的手被燙了。

“起來,別彈了,抹藥沒有?”

“抹了,夏夏幫我用酒精塗了水泡周圍,然後抹了燙傷膏。”時槿之乖乖站起來,被當着小朋友面批評,有些委屈。

毛毛就不能溫柔一點麽。

許是察覺到她情緒,傅柏秋嘆了口氣:“這幾天不許碰鋼琴,也別洗澡了。”

“唔。”

夏岚在旁邊看着她們,一個嘴上數落卻滿臉疼惜,一個委屈又有點開心,眼眶再次濕潤。

說是朋友,她不信。

“可是,洗頭怎麽辦?我兩天不洗就很難受。”

“我幫你洗。”傅柏秋想握住她的手,顧忌傷處,只好小心翼翼托在手心裏。

時槿之咬了下嘴唇,小聲問:“那也幫我洗澡麽?”

“……”

餘光瞥見夏岚還在旁邊坐着,傅柏秋臉色微紅,極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沒答。

偏生時槿之有意要逗弄她,目光掃過茶幾上的藥箱,故意說道:“毛毛,藥箱你拎上去吧,我把燙傷膏拿出來了。”

“嗯。”

傅柏秋應了聲,小心松開她的手,轉身拎起藥箱上樓,進了房間,當她拉開櫃子,看到最外面明顯被挪動了位置的黑皮箱,腦子嗡一聲,傻了眼。

“!!!”

她的小玩具!

本該是藥箱放在外面,然這些天小玩具用得頻繁,家中又無人生病受傷,便圖個方便,與藥箱的位置調換了。

槿之不會看到了吧?

敞口,顏色鮮豔,想不看到都難。

傅柏秋扶額嘆氣,一時腦內臊意洶湧,臉頰耳尖都臊得滾燙,她背靠着牆站了一會兒,稍稍冷靜下來,把黑皮箱塞進櫃子深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去。

一整天相安無事。

因着傷了手的緣故,時槿之聽話不碰鋼琴,便讓夏岚随意玩,自己偶爾指導下。晚上吃完飯,夏岚洗了澡回房間,時槿之着實坐不住了,悄悄上二樓,敲響了書房門。

門開,一張性|冷淡的臉。

“毛毛,我想洗澡。”槿之小可愛眨了眨眼睛,輕輕咬住嘴唇,露出兩只兔子一樣的門牙。

傅柏秋瞬間被暴擊,臉色不由自主柔和,“要我幫你洗?”

“嗯嗯。”

躲了這人一天,最後仍是被找上門,一開口便讓她無法拒絕,就如同這麽多年,時光白白流逝,心底烙印依然深刻。

“可以嗎,毛毛?”時槿之小心翼翼問道,既怕她生氣又想再争取,“反正我哪裏都被你看.過了,我不害羞,而且今天出了門,不洗澡我很難受。”

傅柏秋:“……”

你不害羞我害羞!

繼而想到親.密關系也有了,早已不是看沒看過的問題。

“毛毛......”下意識拉她衣角。

傅柏秋腦子咻一聲漏了氣,顧不得小玩具被發現的尴尬,柔聲應道:“好,我幫你洗,用浴缸吧,你去拿衣服。”

——啵唧!

親一口。

樓下浴室有浴缸,平日極少用,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場。它夠大,夠寬敞,足夠并排躺兩個人。

傅柏秋用花灑放水沖了一下缸壁,而後放熱水,往裏擠了些沐浴露,待水滿起來,豐富細膩的泡沫堆成小山,像一團團雪白的棉花鋪在水面上。

時槿之把睡衣放在架子上,開始脫.衣服,剛抹過藥的手包着紗布,還有些疼,因而使不上勁,動作緩慢亦笨拙。

一件,兩件……沒了。

“毛毛。”她小聲喊。

傅柏秋一個轉身,就看見這人站在燈下,像會跳躍的螢火,白.喇喇一條,往上高山紅櫻開得正盛,往下茂密雨林清幽濕潤,景色渾然別致,撩人心弦。

視覺刺激突如其來,傅柏秋瞧得面紅耳熱,堪堪移開視線,“我去拿塑料袋。”

“嗯。”

客廳空調開着,暖風撲在臉上更熱了,傅柏秋脫掉外套搭在沙發上,試圖拖延一點時間,但又怕那家夥會着涼,只得迅速拿了塑料袋回去。

終究是要面對的。

她用塑料袋包住時槿之的左手,兩人免不了靠得很近,她辛苦忍住視線不亂瞟,指了指浴缸,說:“進去吧。”

“毛毛扶着我。”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好。”

傅柏秋扶着時槿之坐進浴缸,看着她緩緩被泡沫淹沒,而後把她包好的手搭在臺沿上,轉身拿來毛巾,一點一點給她擦拭。

泡沫擋住視線,極大緩解了她心中燥意。

時槿之見她面無表情機械似的,暗暗不甘,突然另一只手鑽進水裏,捉住她腕子,“毛毛~”

“......”

浴室裏水汽蒸騰,氤氲白煙袅袅升起,時槿之乖巧躺在泡沫裏,雙頰泛着迷|蒙粉色,眼波含水,光華流轉,媚.态橫生。

“怎麽了?”

“毛巾不舒服,你用手好不好?”眨眼,委屈看着她。

傅柏秋給迷了心竅,聲音顫抖着應道:“......好。”

她當真舍了毛巾,指尖仿佛陷進了雞蛋豆腐,滑而軟,又像軟糖,極有彈性,乍一感覺,似乎胖了些。

“唔,好舒服。”

“嗯...毛毛,這裏搓一搓。”時槿之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引她倒肋|下。

傅柏秋可聽話,讓哪兒就哪兒。

水流浸沒之處,或雲峰峻挺,或深不見底,山巅上雲紅霞環繞,纖絨細小,幽谷裏漩渦湧動,褶皺層巒。

一時之間,野火燃燒,須臾燎原。

“唔...毛毛——”

那人倏地頭一仰,嘴唇半張,抓着她的手不肯松,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傅柏秋只覺手心一燙,有什麽比熱水更兇猛的東西淌出來,霎時傻了眼。

這也能行?

自己幹了什麽?

“呼——”

時槿之重重吐出一口氣,松懈下來,眼神無限迷|離地看着她,聲音微啞:“毛毛,換水。”

“……”

玩.火的後果是引火燒身。

給祖宗洗完澡,傅柏秋自己也回樓上洗了,越洗火越旺,想到那箱小玩具像後宮三千佳麗似的等着自己寵幸,迫不及待裹好浴巾回房間。

反鎖門,請玩具。

她有潔癖,每次使用前須得醫用酒精擦拭消毒,若是內置式,則需加個套。于是正擦着,房門被敲響。

——篤篤篤

“毛毛,我手好疼啊...是不是要廢了,你快幫我看看......”槿之小祖宗在外面嘤嘤嘤,聲音凄慘無比。

傅柏秋吓得手一抖,剛擦好的小玩具掉在了地毯上,她手忙腳亂撿起來,塞進被子裏,一起身,浴巾掉了,又慌忙去櫃子裏拿睡衣。

“毛毛,疼死我了——”嚎得更大聲了。

“來了。”傅柏秋匆匆套上睡衣,走過去開門,“怎麽了,手我看看?”

門一開,迎面被人撲了個滿懷。

——啵唧!

時槿之雙臂環着她脖|子,發狠似的親她一口,推着她往裏走,腳後擡一踢,帶上門。

“毛毛~”

“你幹什麽?不是手疼嗎?”傅柏秋掙紮道,這會兒受不住一點撩,她不想再放縱了。

槿祖宗眨眨眼,仰頭笑:“不是被燙的地方疼,是手指。”

“???”

“你知道我剛才在房間裏做什麽嗎?”

“什...什麽......”

時槿之抱緊她,往她耳裏吹了口氣,羞澀道:“自力更生啊。”

“!”

“把我的右手,想象成毛毛。”

“!!”

“我知道你有好多小玩具,借一個給我試試呗?要強勁的那種,越深越好,同時刺激外面的,咳咳。”時槿之在她耳邊輕語,充滿暗示。

傅柏秋呼吸一滞,整個腦袋從脖頸紅到耳朵根,似要滴出血來。

“或者——”時槿之右手與她十指相扣,“毛毛幫我解決一下?”

再與這妖精呆下去會出人命。傅柏秋深呼吸着,閉上眼,認命道:“都借你,你趕緊走。”

“別呀,都借我了,你怎麽辦?”說着視線越過她,落在床邊的小皮箱上。“我不能讓毛毛憋一整晚。”

啧。

自己來得真是時候。

“讓我試一試嘛~”

耳邊嗓音勾魂攝骨,傅柏秋雙腿一陣發軟,什麽裏子面子統統不要了,一咬牙,抱着她轉了個身,兩人摔到被|褥上,“想試小玩具,嗯?”

“毛毛你——”時槿之訝然,見她眸火竄起,突然有些怕了。

“不,不,我開玩笑的。”

傅柏秋“啵唧”親她一口,壓低聲音,惡狠狠道:“今天我就讓你試個遍。”

“啊,毛毛,我錯了,別——”

拉燈。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臨近元宵。

夏岚要回去了,傅柏秋和時槿之一同送她去機場,三人在安檢口處告別。

“路上注意安全,以後随時可以來榕城找姐姐。”傅柏秋抱住夏岚,輕拍着她的背。安慰鼓勵的話說太多無意義,她知道理解比勸慰更有用。

短短半個月如同過了半年,她收獲了朋友和妹妹,算是向這七年痛苦告別,迎接新生活的标志。

夏岚乖巧點頭。

她仍不放心,又叮囑道:“有什麽困難也盡管對我說,不要自己一個人扛,你記得姐姐就是你的退路,好嗎?”

“好。”姑娘眼睛倏地紅了,但沒哭,抿着嘴角對她笑。

怪自己太笨,腦子笨,嘴也笨,話不會說,只會傻傻點頭,幸而姐姐真的不在意這些。

想了想,她嗫嚅道:“這幾天我很開心,姐姐,謝謝你。”

傅柏秋摸摸她腦袋,“傻瓜。”

“還有槿之姐姐,也謝謝你。”夏岚目光轉向全副武裝的時槿之,“等我工作賺了更多的錢,我就給自己買臺鋼琴,重新學。”

時槿之推了下墨鏡,拍拍她肩膀,笑道:“不許自學哦,要找老師我,免費。”

“哈哈哈,好。”

三人聊了一會兒,離登機還有半小時,安檢隊伍排得很長,不能耽擱了。

“快去安檢吧,人挺多的。”

“嗯,我走了,姐姐再見。”夏岚不舍地松開她,轉身朝安檢隊伍走去,一步三回頭,對她們揮手。

最後一次回頭,視線倏地模糊了。

眼淚未能忍住。

其實她沒有告訴傅柏秋,關于《犬夜叉》裏的人物,除了桔梗,她最喜歡的是奈落。

沒錯,無惡不作的大反派。

那是一個從生下來就沒有感受過半點善意的角色,半妖血統的他被人類嫌棄,被妖怪鄙夷,沒人願意靠近他,始終孤立無援,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桔梗,一個無私聖潔、毫無保留地照顧他的巫女——雖然這種照顧僅僅是出于巫女身份的責任,并不是愛。

所以他殺了桔梗三次,從始至終只想得到桔梗的心。但最後,他在無法自欺欺人中消亡。

他什麽都不曾擁有,也什麽都無法擁有。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

……

大廳電子屏上顯示夏岚那班機已經起飛。

傅柏秋收回凝望窗外的目光,挽起時槿之的手,“走吧,回去。”

進出大廳的人一波又一波,到處都在排長隊,機場很大,大得讓習慣了孤獨的人心慌。

走到停車場,兩人上車,時槿之摘下墨鏡口罩,長嘆一口氣:“毛毛,我覺得你對夏夏太好了,好得不合适。”

“怎麽,吃醋?”傅柏秋挑了下眉。

“不是。”

時槿之看着窗外,神情恍惚,“你對她太好,會給她造成一種錯覺。”

“什麽錯覺?”

“你喜歡她,的錯覺。”轉頭,目光交彙。

傅柏秋愣了愣,嗤笑一聲,眼神逐漸黯淡下去,“我告訴過她了,我喜歡她,像對待妹妹那樣的喜歡。你說的有道理,二十出頭不是懵懂無知的年紀,但即使她有別的想法,也是依賴更多些,我太明白了。”

時槿之平靜地看着她,不語。

“如果當年我遇到一個今天的我,興許就不會單身到現在。是良人,幸福一生,是渣滓,斷送一生。這其實不是愛,只是依賴,是情感的寄托。”

“當年?”

傅柏秋噎了一下,沒答,繼續說:

“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麽,缺愛的人總遇到人渣,識人不清。”

時槿之反駁:“也有遇見良人的。”

“少數。”

“……”

天氣難得放晴,雖然冬日的陽光總是軟弱無力。

春節假期臨近尾聲,偌大的榕城恢複了快節奏的樣貌,路面上匆忙行走的每一個人,路口處焦急等紅燈的每一輛車,都攜帶着新一年的願望而來,為生計奔波。

兩人回到家,雙雙癱坐在沙發上。

“鋼琴比賽是什麽時候?”傅柏秋問。

時槿之輕輕抓住她的手,“四月二號。”

“我護照都過期了,要去換,還有德國簽證,一個月應該能辦下來。”她狀似自言自語。

就要回到那傷心地了,可是她沒做好任何準備。

七年,應該物是人非吧。

時槿之抓着她的手緊了緊,直起身,“毛毛,你真的不跟我去倫敦嗎?”

“不去。”

一口回絕。

德國就夠傷心了,腐國更不要說,打死她也不會再去。

“毛毛~”

“毛毛~~”

傅柏秋捏了下她的臉,嗔道:“想小玩具伺候了?”

“不不不。”

想到那天晚上被小玩具支配的恐懼,時槿之面露驚恐之色,連連搖頭,一下子挪開兩個身位的距離。

“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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