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床.上鬥得過就行了。”

傅柏秋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出這句話,面色淡漠, 自然得仿佛在談論天氣。

床上......

時槿之未料到一向含蓄內斂的毛毛竟會如此直白, 不可避免地想到從前兩人那些臉.紅心跳的事,一時有些羞惱, 卻又不服氣。

她咬了下嘴唇, 反駁道:“在床.上你也鬥不過我。”

“試試?”傅柏秋挑眉, 視線掠過她風衣領.口, 裏面的連衣裙是V領, 從這個角度隐約能看到事業線。

啧。

“試試就......”時槿之噎了一下,感受到她意味深長的目光,倏地紅了臉,後半句話噎在喉嚨裏。

眼前人是熟悉人, 卻不知為何,她不敢再像從前那樣肆意撒嬌,闊別一年時光, 仿佛比那七年還要久, 經歷得還要多。

如今才見面, 這人每每溫柔地笑,愉悅地說話, 不像是同情, 而是發自內心的欲|望,讓她受寵若驚之餘又感動至極。

還有一點隐忍的期待。

傅柏秋勾唇一笑,順着她的話接下去:“就什麽?”說完上半身往她這邊傾斜。

兩人的手臂蹭在一起,都隔着衣服, 卻好似能感受到布料下的溫度,皆是呼吸凝滞。

時槿之愈發羞赧,往旁邊縮了縮,板起臉道:“傅同學,上課就好好上課,不許沒臉沒皮的。”

恍然想起高中時期,她剛轉到毛毛班上,兩人坐前後桌。

她總愛在後面搞小動作,譬如用筆帽戳一戳她,用手指卷她馬尾梢,惹得她頻頻回頭瞪眼。

然後下了課,毛毛就把她拉到無人的角落,義正言辭地教育一番。

【時同學,上課就好好上課,不許動手動腳的】

說這話需要避開人群嗎?

擺明了是給她機會偷一個親親嘛。

于是傅班長被她按.在牆上吻.得七葷八素,再沒了力氣說教,只能壓着嗓子求.饒。

“遵命,時老師,我好好上課。”傅柏秋飛快地摸.了下她的手,趁機揩.油。

時槿之:“……”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麽感覺這人變得饑|渴了?

“不跟你鬥琴也行,至少學到能彈肖邦吧。”

傅柏秋收斂了玩笑神色,認真起來,手輕輕撫摸着琴鍵,這施坦威不愧是鋼琴界的愛馬仕,琴鍵觸感像玉石一樣舒适。

“意思是你的學習目标是能彈奏古典曲目?”時槿之不确定地問。

那人茫然轉頭:“古典不是有很多麽?像你音樂會上演奏的那些俄派作品,我這個年紀學不來,彈彈肖邦就好了。”

“噗——”

時槿之笑得前仰後合,不雅地翻了個白眼:“你以為肖邦的作品特別簡單?”

“都是抒情曲,不然呢?”某饑渴的女人攤手。

許是常年受槿之彈奏炫技神曲的影響,她雖然能欣賞一點古典樂,但還不能夠理解其中的門道,認為恢弘磅礴的曲子難,輕緩抒情的簡單。

時槿之無奈搖頭,曲起指關節敲了敲琴蓋,一本正經道:“肖邦本身是個非常感性的人,他作曲的風格也偏感性,特點就是上行下行給你繞來繞去,而且他的曲目rubato特別多,但框架給你定死了,不能動,所以彈奏他的作品最難的一點是将技術性糅合在感情裏面,要彈好肖邦,光有硬技術不夠。”

“rubato是什麽意思?”

“……”

面對傅同學求知若渴的眼神,時教授決定繞過這個與初學者不相幹的話題。

她掃一眼傅柏秋的坐姿,皺眉道:“先從坐姿開始。坐好,琴凳不要坐太多,屁股挪出來點,身體別離琴太近,你又不近視。”

邊說邊為她示範,然後扶着她身體調整。

“不準駝背聳肩,坐直了,上半身微微前傾。”

“大臂自然下垂,與小臂夾角一百度,這樣,這樣......”

傅柏秋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被時槿之擺弄來擺弄去,一番辛苦,鼻子聞夠了她身上清冽的香水味,有些心猿意馬。

“槿之。”

“叫老師!”

“......老師。”

她好慘。

昔日溫順綿軟的槿乖乖竟然敢這樣兇她?沒關系,可以在床上讨回來。

傅柏秋表面順從,內心暗暗地打着小算盤。

時槿之是個非常嚴格且有耐心的老師,一上午就教了她坐姿和手型,讓她在琴鍵上瞎按找感覺。

換做是個急性子的人,這一上午定然覺得枯燥無比,但傅柏秋十分享受,她甚至故意裝作學不會的樣子,讓槿之反複抓着她的手糾正。

肌.膚相觸,心思蕩漾。

“槿老師,我這個手就是不得勁,怎麽辦?”傅柏秋說着手又癱了下去,目光意味深長。

“欠打。”槿之劃着屏幕,頭也沒擡,“打一頓就好了。”

“噢,床上打?”

“嚴肅點!”

“……”

時槿之看了眼她的手,不滿道:“你故意的是吧?再這樣我不教你了,朽木不可雕也。”

一聽槿老師生氣不教了,傅同學立馬規規矩矩坐好,手一下子得了勁。

“我錯了,槿老師,請您狠狠地雕我。”

“……”

午飯懶得做,叫了外賣。

吃完飯,槿之開始教五線譜。傅柏秋收斂了玩笑神色,不再皮了,她知道學習鋼琴需要循序漸進,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起初難免無味,但她真心想學,亦不願給本就忙碌辛苦的槿乖乖添堵。

傅柏秋是個認真又專注的好學生。

“這個叫譜號,用于五線譜上确定音名的位置,通常有三種......”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時槿之委實感覺到累,路上滿腦子都在想兩人見面的場景,無數次腦內演練,卻沒想到會如此和諧自然,好像她們從未分開過,從未有那七年空白。

但是太順暢了,她反倒不知要怎麽辦。

忙碌成了習慣,以鋼琴作為媒介,兩個人就這樣交流挺好,給她也給對方一個緩沖的過程。

“傅同學,我收回剛才那句話。”時槿之看着身邊人照譜按下對應琴鍵,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三十歲的初學者來說,你悟性還不錯,非朽木也。”

傅柏秋內心偷笑,表面謙虛道:“畢竟從十幾歲就開始受槿老師的音樂熏陶了。”

“嗯。”

槿老師非常滿(自)意(戀)。

近距離看,她瘦了好多,本就沒幾兩肉的下巴更尖了,臉上的底妝雖服帖,但能看出來很厚,即便如此,眼底仍浮着若隐若現的淤青。她的眼妝很淡,簡單的大地色眼影淺淺暈染,細長的棕色眼線勾勒得恰到好處,睫毛纖長卷翹,眼睛裏有些許紅血絲。

相反,唇妝是華麗張揚的正紅色,沿着唇形塗滿,不留一絲空隙,像飽.滿的聖女果。

想咬一口。

“槿老師,你能彈《夢中的婚禮》給我聽嗎?”傅柏秋忍不住又想逗她。

滿以為這驕傲的女人必定一臉嫌棄,而後抓狂,再毫不留情地吐槽她鄉村非主流品味。

時槿之愣了一下,淡然點頭:“可以,我找找譜子。”

嗯?

這個反應不正常!

時槿之劃拉着屏幕,嘴裏自言自語:“怎麽都是簡化版......啊,找到完整版了。”她把ipad放到譜架上,示意傅柏秋讓位置。

傅同學起身坐到沙發上,迷妹般的神情看着她:“你以前彈過嗎?”

“沒有,爛大街的時候聽過。”

“那你就這樣彈?不用練練?”目瞪口呆。

時槿之眼睛盯着譜子,好笑道:“這麽簡單的曲子,能視奏何必浪費時間。”

“……”

“在家裏彈着玩玩可以,你要是讓我去音樂會上彈這個,腦漿都給你捶出來。”

槿老師漫不經心地說着,手指在琴鍵上靈活地動起來,輕柔熟悉的曲調緩緩流瀉。

傅柏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說這女人有暴力傾向,眼裏卻綻放出崇拜的光彩,一如新年那天在音樂會現場。

她一個人可以彈出整個樂團的感覺。

自己只有在臺下暗暗土拔鼠尖叫的份。

曲子很短,時槿之彈完伸了個懶腰,打着呵欠道:“不行了,太累了,我睡一會兒,你也休息吧。”邊說邊走向沙發。

“去房間睡吧,這裏容易着涼。”傅柏秋拉住她的手,想了想,又松開。

某人已經躺了下去,腦袋轉向靠背那面,閉上眼睛。

“……”

不多會兒,那邊傳來均勻深長的呼吸聲。

傅柏秋歪頭注視着她,視線沿着她淩亂的茶色發絲到半截纖細的小腿,再到白皙秀氣的腳.踝,眼神倏地熱了起來。

這腳.踝是她從前最愛。

恍然想到十六歲生日那個夜晚,槿之第一次,忍着不适把自己交.付給她,她就那樣抓.着她腳.踝......

羞恥。

傅柏秋移開視線,起身拿來毛毯,走到那人身邊,小心翼翼給她蓋上。

目光掃過V領,那條溝壑更淺了。

她頸上挂着一根金鏈子,吊墜是藍色水滴形狀,辨不出有什麽特別含義,以前沒見戴過。

傅柏秋想起自己買的天鵝項鏈,皺了下眉,想去取來悄悄給這人換上,卻擔心把人弄醒了,只得作罷。

她在睡着的時槿之身邊站了會兒,彎腰,極小心輕柔地吻了下她額頭。

心口熱乎乎的,臉也熱。

看來今晚又要用小玩具了......

一覺醒來,時槿之聞到了飯菜香味。

在外漂泊這些年,嘗遍世界各地不同風味的食物,大多時候以西餐為主,黃油、面包、牛肉、咖啡等,因此她萬分想念中餐家常菜,奈何外面的中餐廳少有味道正宗的,吃一次非但不解饞,反倒越發想念。

記憶中只有兩個人的手藝令她印象深刻,一個是媽媽,一個是前女友。

前女友......

她們現在的關系很尴尬。

“醒了。”傅柏秋端着菜出來,放到餐桌上,朝沙發邊望過來,對她微笑,“餓不餓?來吃飯了。”

時槿之掀開身上的毯子,愣了一下,把它疊整齊放到旁邊,起身走向餐桌,狠狠地吸了下鼻子。

好香。

麻婆豆腐,糖醋排骨,魚香肉絲,油悶大蝦,都是她在外面心心念念着想吃的。

桌上有碗筷,電飯煲在旁邊,時槿之迫不及待要盛飯,傅柏秋端着湯盆出來,放下,笑道:“先喝點湯,山藥羊排,我放了枸杞。”

“謝謝,辛苦了。”

“……”

時槿之未覺不妥,盛了湯坐下來慢慢享受,她最喜歡喝湯的時候大口吃菜,吃飽了就不需要吃太多飯,畢竟是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還長胖。

傅柏秋苦笑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坐下吃飯。

“唔,毛毛,我真想把你帶上,跟我一塊兒去巡演,我真的吃夠西餐了......”

時槿之吃嗨了,随口感嘆。

“我在外面每天都是咖啡、面包、各種肉、沙拉,有一天早上我喝咖啡喝吐了,那時候就特別想吃小籠包和馄饨,或者就算鹹菜配稀飯我也可以!”

“還有湯,基本上是各種濃湯,可我就想喝煲的湯。”

“有一次我在酒店,公寓式帶廚房的,買了點食材自己做飯,把我助理吓壞了,她覺得我沒有好好保護自己的手,不負責任,我都不知道怎麽解釋。”

“後來我幹脆沒念想了,吃東西只為敷衍肚子而已,吃一點點就好,多了會想吐。”

傅柏秋安靜地聽她倒苦水,嘴裏咀嚼速度一緩再緩,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難怪瘦了這麽多。

去年分別的時候,看着雖不胖,但好歹臉上有肉,現在瞧着都瘦成了錐子,還有那腿,竹竿似的,腳.踝能被她一只手握住。

終于,她停止咀嚼,咽下嘴裏的食物,輕聲道:“我可以跟着你。”

當初也跟過,她比助理更能照顧她。

“不用,我随口說的。”時槿之擺擺手,“怎麽能讓你給我當廚子......”

“生活上呢,有沒有人照顧你?”

“有助理。”

“助理多大?男的女的?了解你麽?知道你晚上睡覺床頭要放一杯水麽?知道你早晨起來不能馬上吃東西麽?知道你吃芒果會過敏麽?知道你......”傅柏秋說了一長串,意識到自己過激了,話音戛然而止。

她撇開臉,隐去眼底微紅。

時槿之怔怔地看着她,手裏筷子吧嗒一聲掉在桌上。

空氣靜得可怕。

半晌,她小聲說:“我可以生活自理的。”

偶爾她也想過,像從前在英國念書時那樣,毛毛有空便陪着自己去到各個地方,即使奔波勞累,也甜蜜幸福。

但今非昔比,毛毛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能自私,亦沒資格。

“吃飯吧。”傅柏秋低下頭,夾了塊排骨放她碗裏。

“……”

吃完飯,兩人在小區裏散了會兒步。

回來一進門,傅柏秋說有禮物要送,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

時槿之走到鋼琴前坐下,手指無意識在琴鍵上按着,嘆氣,陷入沉思。

周日巡演哥本哈根站,合作樂團是維也納愛樂,身體無恙的情況下萬萬不能臨時推掉,所以她再不舍也得去,周六白天就要走。

還有兩天的相處時間。

已經很滿足了。

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每年都如此,即便回國也只是呆一段時間,她的舞臺注定在全世界,這一生也注定了漂泊。

後背傳來下樓梯的腳步聲,到她身後,接着視線裏出現了一只藍色小盒子。

時槿之一愣,緩慢站起來,轉過身:“給我的?”

“嗯。”

傅柏秋目光落在盒子上,收回胳膊,捧在手心裏親自打開,動作小心輕緩。

一條銀色雙天鵝項鏈呈現在燈光下,引頸相對,鑲嵌着的水鑽折射出細閃光澤,晶瑩璀璨。

時槿之張了張嘴,滿目驚喜,嘆道:“好漂亮啊。”

“我幫你戴上。”傅柏秋彎了下唇角,拎起項鏈繞到她身後,摘下水滴項鏈,“頭發撩起來。”

她聽話地撩起頭發,不知為何突然感到緊張。

金屬觸到皮膚上微微涼,那人指尖輕輕刮.擦過去,而後撲來一片溫|熱的氣息,有些麻和癢,她禁不住抖了一下。

項鏈戴好了。

時槿之放下頭發,正要垂眸欣賞,腰|間猝不及防環上一雙纖細的胳膊,從後面緊緊箍着她。

“什麽時候走?”耳畔低沉的嗓音。

後背抵|靠着溫暖的懷抱,時槿之霎時面紅耳熱,心髒跳得飛快,咬了下唇,小聲說:“周六下午。”

說完明顯感覺到身上一緊。

她屏住呼吸,解釋道:“要提前一天過去,直接跟團隊彙合。”

那人沒了聲音。

就這樣靜靜地抱着她。

久了,感覺到耳邊吐氣深長,被抱得愈發緊,她不敢作聲,亦不敢動彈,心裏滿滿的酸和苦洶湧流淌。

突然,下巴被捉住,接着唇角一熱。

“唔——”

很輕的吻。

傅柏秋抱着她轉了個身,兩人一同往沙發上倒去。

頭頂灑下一片陰影,時槿之慌了神,喉嚨裏溢出低|咛:“毛毛......”

“嗯。”

綿長的吻。

天旋地轉,頭暈腦熱。

空餘間隙,目光交彙,彼此在對方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臉,而後是長久的沉默。

傅柏秋突然松開她,起身往後退了一步,狼狽地轉過去,低聲道:“記得練琴,然後早點睡。”

說完就要上樓。

“毛毛!”

她腳步一頓,背影停下來。

時槿之坐起來,撩了把頭發,小心翼翼地問:“你又要用小玩具解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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