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車子開到半山莊園,時槿之悠然轉醒。

正值盛夏, 園子裏枝繁葉茂, 郁郁蔥蔥,噴泉池水潺潺流淌, 人工湖裏游魚翕動, 林間枝頭鳥雀啼鳴, 整座玻璃房被籠罩在細碎斑駁的陽光剪影下, 恍然電影裏夢幻的鏡頭。

小時候她很喜歡這個家。

每天早晨, 母親會在朝陽最先灑落的那片園子裏拉小提琴,悠揚婉轉,旋律動聽,而剛滿三歲的她則會邁着小短腿跑過去聽, 任由身後保姆滿園子追。

然後母親發現了她,停下來,把琴放到一邊, 笑着抱起小小的她, 一面吻她額頭一面親昵地喊她槿寶。

但很奇怪, 她對小提琴沒什麽興趣,反倒是很喜歡鋼琴, 覺得那個大家夥很漂亮, 按來按去會發出清亮的聲音,特別好玩。

也是很小的時候她就感覺到,自己坐在鋼琴前的樣子很好看,像個優雅的小公主, 然後她便愛上了自己,愛上了鋼琴。

她練琴從來不需要人督促,十分自覺,甚至到了癡迷的程度,一個人可以在鋼琴前坐一整天,飯都不想吃。

母親常常抱着她說:槿寶以後一定會成為出色的鋼琴家。

快樂的童年從九歲開始逐漸染上陰影,那些壞情緒是由父親帶來的,她害怕,恐懼,逃避,直到十四歲那年,母親去世,她徹底陷入人生的陰霾。

“槿之。”

“槿之?”

耳畔聲音乍起,時槿之回過神來,茫然地看着不知何時繞到右邊為她打開車門的哥哥,“怎麽了?”

“到了。”時恒之面色染上憂慮,緊盯着妹妹的臉,“沒事吧,槿之?”

哦,到了。

時槿之搖搖頭,扶着哥哥的手臂下車,擡頭望一眼院子大門,深呼吸一口氣,像奔赴戰場似的走進去。

乘電梯上到三樓,出來就聽到一陣鋼琴聲,她腳步頓了頓,轉頭看親哥。

“惜之。”

“哦。”

不用猜都知道,何茹那土鼈又讓她閨女在老爺子面前賣巧了。

時槿之端着淡淡的微笑,昂首挺胸,肩背打直,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只要裝二十分鐘樣子就可以閃現了,努力。

三樓客廳是老爺子的私人地盤,他向來不喜聒噪,但偶爾想念熱鬧了,就會喊小女兒來彈個琴,享受一下為人父的感覺。也許是年紀越大越害怕孤獨,最近他幾乎天天跟小女兒呆在一起,并且妻子作陪,俨然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

窗邊一架施坦威皇冠,金光閃閃的琴身土到難以直視,時惜之身穿白色公主裙,紮兩個小辮子,坐在鋼琴前彈得歡快。

老爺子坐在旁邊沙發上,看得目不轉睛,眼神中透着深遠之意,而何茹則笑得眼尾起了褶子,看看女兒又看看老爺子,好似在等着他開口誇獎。

“爸。”

琴聲戛然而止,三人齊齊轉頭望過來。

何茹臉上的笑意消失了零點零一秒,又迅速挂了起來,只是僵硬得很。

時槿之壓根沒拿眼睛瞧她,目光落在自己讨人嫌的老父親身上,盡最大努力微笑:“爸,我回來了。”

加油,槿乖乖,撐過二十分鐘就可以去找老婆了!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時清遠怔怔看着二女兒的臉,又轉頭看看小女兒,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片刻,眼神恢複清明。

“槿之啊,回來了。”

“嗯。”

“來,坐這兒來。”老爺子難得高興,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過來。

時槿之順從地坐下,眼角餘光留意了一下便宜妹妹,白色公主裙紮倆辮子,這身打扮太像小時候的自己了,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

呵呵。

“聽恒之說你這半年在忙巡演?”

“是。”

“還順利嗎?”

“嗯。”

老爺子對她順從的态度十分滿意,笑呵呵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總是這樣忙來忙去滿世界飛不好,得安定下來了。”

“……”

“跟爸爸說說,有沒有喜歡的人?”

“暫時沒有。”時槿之笑得臉都快僵了。

此刻倒是非常希望何茹或者便宜妹妹能打個岔,讓老頭子分分心。

滿以為老頭兒要給她介紹誰誰家的公子,讓她出席誰誰家的酒會,但空氣沉靜了幾秒,時清遠沒再說這個,而是将目光放在小女兒身上。

“下半年有什麽計劃嗎?”

“還沒定。”

“你覺得惜惜琴彈得怎麽樣?”

時槿之:“……”

這話題跳得夠快的。

坐在老頭子另一邊的何茹眼神立馬亮了起來,蠢蠢欲動想插嘴的樣子。

時槿之看了眼便宜妹妹,違心地誇獎道:“非常棒,有天賦。”

呵呵。

同樣是三歲開始學鋼琴,她九歲就能玩轉二十七首肖邦練習曲,這便宜妹妹十歲了仍在磕車爾尼599,還能錯好幾個音。

有天賦個屁。

而且便宜妹妹并不喜歡鋼琴,從來都是被逼着練習的。親媽沒腦子,小孩兒跟着倒黴。

“看吧,清遠,我就說惜惜有天賦,槿之都這麽說。”何茹頓時喜上眉梢,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時清遠連連點頭,看得出來也很高興,“既然這樣,槿之啊,以後你就給惜惜當老師,多指導指導她,讓她将來也像你一樣走上國際舞臺。”

時槿之:“……”

她這張嘴。

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大耳刮子。

何茹附和道:“對對,槿之啊,你和惜惜是姐妹,應該互幫互助,而且自家人總比外人放心。”

“爸,我很忙。”時槿之看都沒看她,只對父親說話,笑容已然有些無力。

為什麽才過了五分鐘!

傭人過來上了盞茶,又悄悄退下去。

時清遠皺眉:“不是忙完了嗎?還有什麽可忙的?”

“我每天都收到一大堆演出項目的邀請,世界各地挑都挑不過來,沒有時間指導惜惜。”

忍住,不能炸。

她暗暗深呼吸着,腦子裏拼命地想傅柏秋,想老婆,然後給自己打氣。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疏忽了老頭子是個行走的炸|藥桶這一點,恰恰下一句話就把她引|爆了。

“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幾年幾年不回家,像什麽樣子,淨學得你.媽一身臭毛病!”老頭兒胡子一吹,臉色瞬間晴轉多雲,而在這之前一秒,何茹委屈地對他眨了眨眼。

時槿之呼吸一滞,捏緊了拳頭。

無論老頭子如何數落她,能忍則忍,但若是帶上母親,這數十年來的怒與恨就如一把野火,頃刻燒光了她的理智。

腦海中反複閃過母親臨死的畫面......

她猛地站起來,抓過桌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

名貴的瓷器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灑出來濺在她手上,卻毫無知覺。

“你沒有資格在我面前提起我媽!渣男跟賤女真是絕配,惡心!”時槿之雙目赤紅,歇斯底裏地怒吼,刀子般犀利的視線掃向一旁吓得不敢動彈的何茹,冷笑一聲,轉頭離開。

老爺子被吼懵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得用那根檀木拐杖猛敲地面,額角青筋暴起,“我這是養了個什麽東西——”

“哎,清遠,不氣不氣,她不願意就算了,唉......”何茹一邊喘氣一邊拍着老爺子胸口。

年幼的時惜之吓得直哭,卻不敢大聲,只能一抽一抽的,邊哭邊抹眼淚。

何茹瞪女兒一眼,轉頭又忙着安撫老爺子。

“槿之?”

等在電梯口的時恒之看到妹妹怒氣沖沖地出來,連忙迎上去,“怎麽了這是?爸又說你了?”

時槿之臉色通紅,胸口劇烈起伏着,一見他便埋頭紮進他懷裏,失聲痛哭:“哥......”

“诶,別哭別哭,跟哥哥說。”

快要奔四的大男人,被親妹妹哭得手足無措,只能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心裏也忍不住罵兩句親爹。

時槿之直起身,邊擦眼淚邊搖頭,啞着嗓子道:“走吧,我不想在這裏。”

連二十分鐘都沒能堅持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腦抽要答應回來這一趟。

當真是日子過舒坦了,給自己找不痛快。

時恒之連連點頭,按下電梯,“好,咱們這就走。”

兄妹倆在車裏坐了一會兒,事情說清楚了,時槿之不想頂着紅腫的眼睛去見媳婦兒,待情緒平複下來,閉目養神。

“槿之,說句不孝的話,有時候我也在盼望那一天。”

“呵,家裏誰不盼望呢?”

盼着老爺子早點入土。

時恒之嘆氣,往後一仰,閉上眼。

何茹生的兩個兒子都在美國念書,不成器,整天只知道飙車泡.妞開party,而女兒還小,目前看不出什麽端倪,但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優勢。相反,他們兄妹三個都有自己的事業,各自優秀獨立,給家裏長了不少臉。

老爺子心裏門兒清,何茹這是急壞了,一邊暗地裏數落自己孩子,一邊轉頭對老爺子吹枕.邊風。

不能讓那個女人達到目的,他作為長子,作為大哥,更要保護好自己兩個妹妹。

“槿之,以後爸再喊你去,你別搭理他,我替你擋着。”

“可是這樣他就會為難你啊,哥,我知道你其實挺累的,兩頭難,還有自己的小家庭要照顧,我都這麽大了,這些事能應付得來,不用你操心。”

兄妹倆對視一眼,接連嘆氣,無奈地笑了。

時恒之揉揉她腦袋,突然感慨:“等什麽時候你結婚了,就自由了,不過敢跟我搶妹妹的男人會先被我打一頓,哈哈哈......”

“萬一是個女人呢?”她笑。

“......”

親哥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時槿之撇開臉,擺擺手:“行了,送我去毛毛家。”

傅柏秋從夏岚那裏回來,順路買了點菜,晚上又是自己一個人吃飯。

車開過院門口,她無意識往裏面瞟了一眼,發現大門是開着的,心一驚,以為家裏進了賊,連忙把車停進庫裏,摸了把鐵棍,悄悄推開地下室樓梯的小側門。

浴室方向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沙發邊立着一只黑色三十寸Rimowa行李箱,她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槿崽回來了?

傅柏秋放下鐵棍,洗了手走過去,沙發上搭着一條火紅的長裙,前V領後背镂.空款式,大門地墊上多了一雙黑色紅底高跟鞋,魅|惑十足。

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還能是誰?

水聲戛然而止,安靜了一會兒,浴室門打開,光腳踩在地面上發“咚咚”腳步聲,傅柏秋猛然轉身,就見槿崽只穿了條.內xx走出來——

四目相對。

“啊!”

時槿之尖叫一聲,條件反射雙手擋在xxx,而後才反應過來是老婆,又放下手,欣喜若狂地沖過去,“毛毛!”

懷抱中x進熟悉xx的影子,傅柏秋登時面x耳.熱,心跳如擂鼓,重逢的喜悅被瘋狂淹沒,她艱難開口:“崽崽,你先穿.好衣服......”

“就不。”槿之仰頭親了下她唇角,“就給老婆看。”

“......”

啧啧啧,這死妖精。

時槿之靠.在她x.抱裏撒嬌,不滿地x了下她耳.朵,輕.甜的嗓.音夾雜着委屈:“我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特意穿了漂亮的紅裙子,結果回來你都不在,老實交代,去哪兒了?”

“在夏夏那裏,她來榕城工作了,一個人住,我去看看她。”傅柏秋如實回答,有力的胳膊鐵鉗似的牢牢x.着她。

鼻子裏鑽進淡淡的雪松香味,清新好聞,她垂下眼皮,視線掠過林間初雪山.野美景,喉嚨動了動,熱.意簌簌翻飛,不禁起了些心.思。

這半個月她忍着,可辛苦了。

“夏岚?”時槿之皺眉。

時間久遠,幾乎要忘了這號人的存在,她搜索着記憶找出人臉對上,難免就想到那次的誤解和不愉快。

她哦了聲,沒多問,亦沒多言。

傅柏秋見她情緒倏然低落,心頭一緊,低眸親了.親.她額頭,安撫道:“傻崽崽,我已經有你了,其他任何人都是蘿蔔白菜,只有你是我的小仙女。”

“我才沒介意。”

“是嘛?”

時槿之臉頰微紅,x.度未退,傲嬌地點點頭,嘟起嘴巴想親親。

傅柏秋沒動,眼珠子不斷往她xxx瞟。

槿崽秒懂,捉住她的手覆。在xxxxx,咂了x嘴巴,微|眯起一雙會攝魂的黑眸,軟聲喊她:“毛毛,人家忍.了半個月呢,都給你留着惹~”

“......”

她是讓她穿.衣服啊!

隐隐傳來的感覺xx不可思議,帶着暖xx的溫度與沐浴露的xx,傅柏秋腦子一嗡,稍稍施力xxxx,愈發xx,擁着她轉身xxx沙發上,xx溫柔地x.了x去......

“唔——”

“嗯,要.毛毛——”時槿之腦袋枕着沙發扶手,仰起頭,眼角沁出一滴晶x,喉嚨裏發出xxx如哭腔的低|x。

聲音聽着更加上頭。

傅柏秋眼眸xxx紅,正要由着念頭走,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突然停下道:“等等,我去拿指|套。”

說完站起來要走。

興到濃處,求“指”若|x的槿崽哪裏能放她走,擡x一絆,讓人跌回自己xx,緊緊xx,撒x道:“不許拿,我只要.老婆,不要什麽鬼.套。”

“唔——”

一.吻x長。

“崽崽——”傅柏秋啞.着xx艱難出聲,“指甲長了點,會弄傷你的,乖,等我去拿xx,很快。”

話音剛落,她的手被時槿之捉住,湊到跟前看了看。

并不長,還不到需要修剪的地步。

說謊!

“騙人,你就是不愛我了,故意找借口。”槿崽委屈地看着她。

傅柏秋欲哭無淚,有口難辯,突然手上一痛,被時槿之惡狠狠地留了個牙印,掰直她兩個指頭,“你不許動,我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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