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5.
折|騰一下午,時槿之累得睡了過去, 像只死豬似的拍也拍不醒。
六月天雖然熱, 但屋裏開着空調,出風口正對沙發, 傅柏秋擔心她受涼, 費勁巴拉地将她抱到另一邊沙發上, 拿來被子将她蓋得嚴嚴實實, 末了用紙巾擦去她額頭的汗, 落下一吻。
槿崽是餓醒的。
她夢見自己在吃大餐,吃了好多好多,胃依然咕嚕咕嚕叫個不停,慢慢就睜開了眼。
廚房傳來高壓鍋出氣聲, 刀落砧板聲,一股濃濃的玉米香味飄進鼻子裏,她裹着被子坐起來, 胃裏又咕嚕一聲, 同時心裏某根弦被撥了一下。
她起來穿好衣服, 蹑手蹑腳走向廚房。
竈臺上的高壓鍋滋滋噴着氣,傅柏秋在一旁切菜, 背影纖瘦颀長, 墨發飄逸如瀑,那小黃人圍裙穿在個頭高挑面容微冷的她身上顯得非常不搭,甚至有些滑稽。
時槿之彎起嘴角,悄悄靠近, 從背.後抱住她,“老婆~做好吃的呢。”而後發現她眼睛通紅,淚流滿面,懵了。
“怎麽哭了?誰欺負我老婆了?”
“切洋蔥,傻瓜。”傅柏秋轉頭笑了笑,用手背抹了下臉。“睡醒了?還要等一會兒才吃飯。”
“……”
時槿之皺眉,怒視砧板上的罪魁禍首——洋蔥,一把按住媳婦兒的手,奪走菜刀,“我來,臭洋蔥,弄哭我老婆,切了你!”
“诶——”傅柏秋出聲正要制止,就見槿崽一刀下去,原本按片兒切的洋蔥,切成了洋蔥塊。
刀工奇差無比。
這雙手,十個指頭分開來靈活有力,但合在一起用力卻不聽使喚。
“當心切到手,我來我來。”
“不行,今天我必須收拾了它,給老婆報仇!”
噗——
瞧她嘟着嘴努力想兇狠一點但怎麽看怎麽可愛的樣子,傅柏秋登時忍俊不禁,親了下她臉蛋,轉身去客廳拿紙巾擦眼淚。
再回廚房,槿崽也被熏得眼淚直流。
“哈哈哈哈......”
“唔,這洋蔥也太難切了。”時槿之勉強把洋蔥切成幾塊,刀一丢,皺眉嘟囔。
傅柏秋順手替她擦眼淚,柔聲道:“我來吧,你去練琴。”
“不去,我要看你做飯。”
“做飯有什麽好看的,傻子。”
時槿之像牛皮糖似的黏過來,依|偎在她身前,“老婆做什麽我都想看。”
傅柏秋下意識問:“上廁所也.看?”
噗。
她嘴快了。
“唔?”時槿之咬了下嘴唇,“我可以!”
——咚
傅柏秋敲她一個暴栗,眼裏染了笑意,嘴上卻嗔道:“滿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想老婆啊~”偷一個親親。
“好了好了,想看就看吧,給你無聊的,真是。”傅柏秋輕輕戳了下她眉心,唇角弧度深得抿不住嘴。
只要是自己愛的人,做再無聊的事情也看不膩。
槿崽很乖,就在旁邊看着,看老婆把洋蔥放冷水裏泡會兒再拿出來切片,看老婆敲了兩個雞蛋在碗裏用筷子攪拌,手速完全不輸她彈八度版《野蜂飛舞》,蛋液一點兒沒漏,很是均勻。
她炒菜,她就在後|背抱.着她,很輕,盡量不阻礙她動作。
“老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嗯,說。”
時槿之下巴擱在她肩頭,斟酌片刻道:“我認真想了一下,覺得之前說讓你跟着我太魯莽了,飛來飛去很辛苦的,那種漂泊流浪的感覺可以感受一時,但不能一輩子,我還是想我們有固定的家,過平平淡淡的生活。”
這一年加上那七年,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酒店裏和飛機上度過,有固定居所卻像沒有,仿佛永遠沒法停下腳步歇一歇,令她焦慮。
而她所幻想的未來生活不是這樣的,工作歸工作,但時間要盡量均勻分配,自己累,不能讓愛人跟着自己一塊兒累。
“也可以,你的任何想法和決定我都支持。”傅柏秋側頭微笑,用臉碰碰她鼻子,而後繼續炒菜。
時槿之歪頭一笑,繼續說道:“那我向老婆彙報一下近期的工作計劃吧。”
“下半年重點是專輯錄制和宣傳,七月份我要去趟公司,大概呆半個月,其實去年就策劃好了,我今年才有時間,然後......宣傳期只去那些重要城市,以歐洲和北美為主啦,國內只會去北京,放在最後一站,這樣結束就可以直接回榕城了。”
“別的安排呢?”傅柏秋問,上次在倫敦酒店她聽到槿崽和助理說話,就是在斟酌挑選邀約,哪些去哪些不去。
洋蔥炒蛋好了,裝盤,時槿之把菜端去外面餐桌,回來繼續黏.着她:“其他就是一些音樂會之類的,我篩選好了,非頂級樂團合作不接,純商演只接兩場,加上宣傳活動,一個月只出去三趟。”
這麽少?
傅柏秋皺眉:“為什麽純商演只兩場?”
以前槿崽一年上百場演出,純商半商和非商,各占據的比例非常均衡,當然,那七年裏肯定是前兩者多些。
玩兒古典音樂的向來都比較神秘低調,鮮少在公衆視野中蹦跶,槿崽算是活躍的,但從今年開始也要收斂了,她感覺自己似乎能明白一點。
“我覺得我應該沉澱一下。”時槿之低聲道,“用金錢來衡量藝術,是對藝術的一種侮辱。音樂是純粹的,賺錢适可而止。”
在歐美,她一場商演的出場費不低于二十萬美元,四五十萬是常态,諸如大企業年會、體育賽事和音樂節,根據曲目長短和規模大小來定,最高一次拿了八十多萬。
即便如此,也不如國內某些流量明星上個綜藝、拍兩集電視劇賺得多。
她這些年太瘋狂,雖然主要原因是為了還債,但苦果是自己種下的,輕信他人長個教訓,人生和事業都重新開始。
傅柏秋松了口氣,欣慰地點頭:“你終于想通了。”
“嗯?”
“你說你喜歡鋼琴,喜歡音樂,但當愛好變成生存壓力,就會是一種折磨,而目前我們沒有這種壓力,何不盡情去追求你喜歡的呢?”
時槿之思忖片刻,靜靜地凝視她,倏爾揚眉輕笑。
——啵唧!
吃完飯,兩人出去散步。
盛夏的夜晚暑氣未消,沿着院門走出去,是一條蜿蜒曲折的水泥路,幽然僻靜,白天夜晚偶有戶主開車經過,而散步的人群都集中在池塘那邊,顯得這邊十分空曠。
月未上梢,路燈拉長了兩道并肩而行的身影,四周蟲鳴鳥叫聲熱鬧非凡。
轉了一圈,時槿之突然說:“毛毛,我想吃葡萄。”
“走,去買。”
傅柏秋二話不說牽着她往小區大門走。
步行兩三分鐘有一家水果店,種類多還新鮮,價格略貴,但是值得,原本時槿之只想吃葡萄,進去逛一圈後卻見什麽想吃什麽。
葡萄、哈密瓜、車厘子、西瓜、火龍果......
她抱着滿滿一籃子水果犯了愁,“每樣我都想現在吃,會不會發胖啊?”
“我要用一個月的時間把你養胖至少十斤。”傅柏秋飄過來,笑着捏捏她削尖的下巴,接過籃子去結賬。
“十斤?!”槿崽睜大眼睛,“那就破百了,不行不行!”
傅柏秋不理她,一副沒商量的樣子。
兩人拎着一大袋子水果回到家,時槿之路上念叨着必須要忍住不吃那麽多,想找點事分心,便打開電視機點播了一部《筆仙》。
“毛毛,來陪我看電影嘛。”她盯着電視機屏幕,眼珠一轉,打起了歪心思。
恐怖片最适合兩個人一起看,然後看着看着就——
咳咳。
“好,我先把葡萄洗了。”
傅柏秋提着袋子提進廚房,把水果拿出來擺放好,目光挨個掃一遍,勾起了嘴唇。
一番動靜後,她端着大號的水果拼盤出來。
“老婆快來,我害怕。”時槿之抱着膝蓋縮在沙發上,單手擋在眼睛前,手指張開一點縫隙,透過那縫隙偷瞄屏幕。
噗——
傅柏秋放下盤子,看了眼電視機,詫異道:“咦,我記得你從來不敢看這類電影的。”
“我......好奇。”某人心虛道。
一個打雷都要開燈睡的膽小鬼,心血來潮看起了恐怖片,以她對這家夥的了解,八成是琢磨着什麽小心思。
既如此,她配合。
傅柏秋坐到她身邊,将人攬進懷裏,柔聲安撫:“不怕不怕,我陪你,來,吃水果。”說着拈起一個車厘子送到她嘴邊。
“啊——”她張嘴咬下果.肉,滿足地嚼着。
這部《筆仙》是韓國那版,不像國産恐怖電影披着驚悚羊頭賣精神病幻覺狗肉,而是實打實的恐怖片,傅柏秋早些年看過,并且是在殡儀館值夜班時看的,完全一點感覺也沒有。
要說恐怖,不及車禍屍體十分之一。
但影片的驚悚氛圍營造得相當好,不是像她這樣的特殊行業從業人員看了,很容易投入進去,自然會被吓着。
才片頭幾分鐘,時槿之就害怕了,邊吃水果邊緊緊.抱.着她,忘了自己只打算吃葡萄,老婆喂什麽就吃什麽。
“崽崽,我們換一部看吧?”傅柏秋感覺到她在發抖,心疼了,不由皺眉,往她嘴裏塞.了一小塊西瓜。
時槿之一臉嚴肅地搖頭,而後目光落在水果拼盤上,目瞪口呆:“毛毛?不是說好只吃葡萄的嗎?”
嘴裏嚼的這是什麽?西瓜?盤裏還有什麽?車厘子?哈密瓜?
“買了當然要吃,否則不新鮮了。”傅柏秋說着拿起一顆葡萄,細細剝皮,送到她嘴邊,“乖,吃一個。”
她乖乖張嘴吃掉,嚼了兩下,甜滋滋的。
“好甜,還想吃。”
傅柏秋又剝了一個,這次沒有直接給她,而是笑眯眯地問:“崽崽想用哪張嘴吃啊?”
“唔?”
時槿之疑惑地看着她,半晌沒明白意思,“人不是只有一張嘴麽?”
傅柏秋輕咳一聲,視線緩緩往.下移,突然停住,挑了下眉,目光意味深長。
“……!”
“我的天,毛毛你居然——”傻子槿崽順着她視線望去,終于回味過來,一時羞惱至極,半句話噎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氣得用軟拳捶她。
“流氓!”
雨點般的小拳頭砸下來,不痛不癢,傅柏秋連聲哄道:“我錯了,崽崽,給你吃葡萄,喏。”
時槿之垂下眼簾,盯着她手中剝了皮的碧綠的葡萄,情不自禁腦補着另一張嘴吃的畫面,耳尖緩緩生出熱|意,起了雞皮疙瘩。
完全無法直視!
“不吃,我再也不要吃葡萄了。”她紅着臉坐回去,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傅柏秋存心戲弄她:“真不吃?很甜噢。”
“走開——”翻白眼。
“那我吃光光了。”
“……”
說不吃就不吃,時槿之不理她,用手擋着一半眼睛,專心“看”電影。
方才這麽一鬧,音效營造出來的氛圍倒不覺得恐怖了,她嘗試一點點拿開手,看得津津有味。
傅柏秋把葡萄吃光,去洗了手,回來繼續用牙簽紮着吃其他切成塊的水果。
“啊——”
突然時槿之尖叫一聲,整個人跳了起來,猛撲過來抱住她,“有鬼,有鬼!”
“???”
傅柏秋下意識将人攬|進懷|裏,擡眸瞥向電視機,只見六十寸液晶屏幕上赫然出現一張鮮血淋漓的鬼臉,她愣了一下,無奈嘆氣,默默拿起遙控器退去出,換了部輕松搞笑的喜劇片。
“崽崽,不怕了,我們看別的。”她拍着媳婦兒的背安撫。
“唔。”
時槿之像個樹袋熊似的半挂在她身上,嘟起嘴巴:“老婆,你怎麽不怕?”
“見多了。”
“……”
忘記了她老婆是敢在房間裏放骷髅骨的人。
洩氣。
兩人看了一會兒喜劇片,哈哈大笑,時槿之毫無形象地四仰八叉歪在沙發上,一邊給老婆喂水果,一邊吃老婆喂的水果,撐得肚|皮鼓了起來。
“對了,毛毛,下周六喬鹿過生日,在體藝中心開演唱會,我去給她當嘉賓。”
“嘉賓是做什麽的?”傅柏秋叉着着自己吻過的哈密瓜放到她嘴邊。
槿崽迫不及待吃掉,邊嚼邊說:“就是她唱歌,我伴奏,然後我們四手聯彈,再合唱一首歌。”
“四手聯彈???”傅柏秋神色微僵,聲音高了幾個度。
雖然她是個鋼琴菜鳥,但是受古早偶像劇熏陶,潛意識裏覺得這名詞帶有濃厚的暧|昧.色彩,輕易便想到了秀恩愛。
何況槿之與喬鹿曾經被無良媒體炒過cp,屆時同臺,又是伴奏,又是四手聯彈,還合唱,粉絲豈不是嗨翻了?
“嗯,怎麽了?”
“......沒事。”傅柏秋扯了扯嘴角,“去吧,好朋友過生日是該捧個場,順便替我送份禮物。”
時槿之擡手卷她頭發玩,眯着眼笑:“毛毛也去,她給你留了張內場最前排的vip貴賓席票,結束之後還有私人生日宴,我們一起吃蛋糕。”
內場,最前排,貴賓席,看自己女朋友和緋聞對象秀恩愛?
“不了吧,我不愛聽流行歌。”她淡淡道。
都說相愛的人會越來越像,傅柏秋不知何時起很少聽流行歌了,車裏手機裏一張一張都是古典音樂CD,口味變得與槿崽一樣,只有聽古典才能讓她的心靜下來。
“別,在後臺也行。”時槿之抱着老婆胳膊撒嬌,“去嘛,毛毛,你不去我還怎麽給她撒狗糧,怎麽狠狠虐她個單身狗?”
啧。
這倒是可以。
傅柏秋眼神亮了起來,唇角不自覺上揚,“好吧,去。”
——啵唧!
時槿之用力親她一口,揉亂了她順滑的黑發,“老婆最好了。”
“再吃個車厘子。”
“唔,吃不下了。”槿崽低頭看了看自己明顯凸起來的胃那部分。
果盤裏還剩一塊西瓜和一顆車厘子,傅柏秋不想浪費,自己吃掉了西瓜,拈起車厘子送到媳婦兒嘴邊:“乖,最後一個,吃完我去洗盤子了。”
誘哄的語氣,嗓音柔如棉花,時槿之瞬間沒了抵抗力,聽話地吃下那顆車厘子。
甜甜的。
“崽崽。”
“嗯?”
傅柏秋盯着她因咀嚼而微微鼓起的腮幫子,眼眸含笑,突然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其實這個也可以用另一張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