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汀楠後，我辭了國稅局的工作，便随爸爸媽媽一起住進了鄉下的院子。有時候我喜歡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坐着院子裏曬太陽。日子過得很慢也很舒适。我失去了和外界聯系的任何方式，無聊的時候就會做腰背肌訓練，然後偷偷覺得自己的身材越來越好了。

雖然從張騰那裏拿回了手機，但我卻始終沒有開機。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我翻看手機裏的一切會發生什麽。

爸爸推薦我看了幾本好書，我也認認真真地跟着媽媽學了幾道她的拿手菜。

這一年的冬天總是會下雪，屋子裏的暖氣暖烘烘的。我穿着羽絨服在院子裏堆雪人，覺得凍手了就跑到屋子裏抱着暖氣不松手。

心裏靜靜的，靜到每一次聽落雪的聲音都那麽真切。

走過冬天，春天來的時候，我去了紹太郎面館，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分外想念那個味道，還是有些東西分外放不下。我一個人靜靜地吃，而後靜靜地離開。其實在我離開之前看見了邵陽，他是随着那個開保時捷的短發女孩一同進來的，只是那個女孩的車已經換成了蘭博基尼。我偷偷躲在角落裏，看着他們坐下來，看着邵陽點了面，看着短發女孩說笑着。邵陽開始吃面的時候，短發女忽然将自己的手機遞給他看，他拿過手機認真地看了大概一分鐘後瞬間表情大喜，放下筷子，拉起短發女跑出了面館上了那輛蘭博基尼。

我就這樣靜靜地看着，而後靜靜地難過。

看見他對我來說是一件再美好不過的事。這過去的四個月的時間裏我從未停止過想他，想再抱抱他，親親他。卻從未想過他身邊已有人代替了我的位置。

我跟爸爸媽媽說想去旅行，他們沒有反對。我一個人拖着行李箱先飛到了江城，想從淩淩慢遞拿回我當初寫給邵陽的信，不想那過去的任何事物打擾到他新的生活。不巧的是，淩淩慢遞的店員告訴我只有她們的老板娘淩淩本人才有要是打開塵封的信件，而淩淩此時又不在江城。我在店裏坐了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将原先的手機打開，翻看通話記錄、信息、微信和照片。關于過去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地翻湧而來，笑了、哭了。最後，我還是起身将手機扔進了擺在門口的垃圾桶裏，而後離開了。

我旅行的行程最終還是在聖瑜中斷了。我留在了聖瑜，并且在“一期一會”客棧裏做了一名普通的店員。一直以來住在樓上的308房間，堅持着每天早晨爬起來看日出，我甚至學會了在耳海上劃船，驅趕魚鷹區捕魚。這裏四季如春，日子雖然過得平淡而單調，但卻也是異常充實和安逸。我還養了一只金毛犬叫小吉。有時候跟媽媽視頻，她總向爸爸提議等他們退休了就一起搬到聖瑜來。我說等你們搬來了，或許我卻回汀楠了。我沒想過徹底離開汀楠，我只是覺得過去的那一年自己過得好累，只是想找一個地方做一次短暫的休息，當我休息好了，重新打起精神便會離開這片安逸，回到熱鬧的生活裏去。

一天，我帶着小吉回到客棧，便看見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家夥。小葵跑過來告訴我那人是來找我的。我走上前去，剛看清那人的模樣就受了一個天大的白眼。

“潮哥，你怎麽來聖瑜了？”

他又白了我一樣，翹起二郎腿，将頭扭到一邊，“哼！我說你這丫頭可真沒良心啊！一走就是一年多，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啊！”

我被他的樣子逗笑，“頭回正吧，再扭你那脖子就要斷了。”

他回過頭來，又換了另一只腿翹起來，“給我倒杯水，我這專程從江城坐了最早一班的飛機來找你，夜裏三點多就爬起來了，你瞧瞧我這皮膚都糙成什麽樣子了。”

我走進吧臺給他倒了一杯水并且遞給他。

“我說你個小妮子可真夠行的，怕我找你算賬，你就躲到這來了是不？”

“我又沒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找我算什麽賬啊？”

“嘿！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自從你跟張騰在公司裏大吵一架然後消失了以後，張騰就跟受了天大的打擊一樣，一蹶不振，公司他也不管了，生意也不談了，這個人消沉了大半年以後，公司實在是撐不下去了，我陪了好多錢呢！公司解散後，他就回汀楠去了，在汀楠開起了他媽媽留下來的餐館。每天忙得是昏天暗地，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我愣愣的聽着他講完這一切，只能是沉默。對于張騰，我有諸多抱歉和感謝，只是這些抱歉和感謝始終都無法換算成愛。

“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當然不是。”

我沉默着不說話，周圍的一切陷入一片死寂。

“行了，你也用不着那麽內疚。我就是實在看不下去張騰這個樣子，他要是實在是想開餐館，我陪得那些錢也就算了，畢竟我們倆也是這麽多年的交情了。他不知道你在聖瑜。我是聽酒吧裏一個富二代說他在聖瑜遇上一個女孩，怎麽追都是吃釘子，他把這女孩照片拿給我看，我一看是你。這才知道你在這裏的，不過我沒告訴張騰。行了，我走了。”

“走了？你不是剛來嗎？”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清閑啊？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還有好多事呢！”

潮哥提起他的外套将它搭在肩上，又是曼妙地扭着他的水蛇腰離開了。

我看着潮哥離去的背影，想着我所認識的張騰。我所認識的張騰有自己的處理方式，他永遠不會活在陰霾裏。他會幸福，只是那幸福裏該是沒有我。

我在吧臺裏忙着煮咖啡，聽到有新入住的客人提出要入住308的房間，小葵回複他那間房已經一年多不對外開放了。那客人很是失望，跟小葵詢問原因。我怕她應付不來便趕忙回過身來幫她解釋。當我回過身的那一刻我撞見了一雙熟悉的眸子、一張熟悉的面孔，那個人是邵陽，是我深愛過的邵陽。張騰說的沒錯，時間會把我恨你、我想念你、我讨厭你都變成沒關系，但他不知道，時間的篩子最後偏偏留下了我愛你。

邵陽坐在308房間外面的觀景臺上，耳海上的海風吹過來。

他說愛這個東西在它離開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愛得有多熱烈。

我問他：“怎麽一個人出來度假，沒有帶上女朋友。”

邵陽說：“除了你，我沒有其他女朋友。”

我笑笑，“怎麽可能？我記得我最後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正在和一個短發女孩在邵太郎面館吃面。”

他瞬間盯住我的臉，情緒裏帶着激動，“你最後一次見我？什麽時候？”

“去年年初的時候吧。”我回答。

“去年年初的時候你找過我？”

“那個時候，我很想你，但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去見你，我只能去邵太郎面館吃一碗面。那個時候，我正巧看到你和她一起走進面館，一起吃面，然後你們一起離開了，我以為你們在一起了。”

“小陸，我怎麽可能和她在一起？我怎麽可能和別人在一起？我一直在找你，那天她說她有你的消息，她在網上發現一段視頻，是一個明星在酒吧裏唱歌，那段視頻中有你的身影。那個時候我像發瘋了一樣沖向機場到江城去找你。我在酒吧裏打聽你的消息，可是沒有人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因為我确定我愛你，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我望着那雙清澈的眸子，月光将它們照得很好看，好看到我想再近一點将它們看得更清晰更仔細，我看到那雙眸子裏含淚微笑的我。

張騰說的沒錯，時間會把我恨你、我想念你、我讨厭你都變成沒關系，但他不知道，時間的篩子最後偏偏留下了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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