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吳邪又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深呼吸兩次之後,才再次打開那個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這次內容仿佛就正常多了。
結果開篇第一句話就又是一個調侃:“一頁一頁按順序翻着看筆記的男孩子,運氣都不會太差。”
吳邪默默地決定收回前言,比了個中指給自己。
“放輕松,你現在應該是失憶了,很大概率是失去了近幾年的記憶,對日常生活不會造成什麽影響。”
“悶油瓶和王胖子你應該還記得,他們是你最好的朋友,現在你們在福建山村養老休息,善始善終的機會不多,要珍惜,攔着點王胖子作死。”
“我說不上你什麽時候會再想起來,也許過兩天就會恢複,也許永遠也不會再恢複。我曾經認為我不可能再回到過去的狀态,但人生處處有意外,也許老天看我頭鐵要給我開個玩笑;也許是賞我一個安逸老死的機會;也許我做的這些準備都用不上,我會失敗或者完全地成功。但是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為了每一種可能性做好準備。”
“這麽說會感覺有點奇怪,但是在我意識到可能會因為失憶回歸到過去的狀态時,我很想多留下一些東西,諸如人生哲理和處世套路,好稍微拔高一點你的境界,通過一些捷徑,而不是自己摸爬滾打受傷以後才明白,就像父母對待孩子,我看着過去的自己,也覺得只是個孩子。但是你我都清楚,這一套對你沒有用,如果老天爺就是要讓我重活一回,那你也只能把走過的路再走一遍,撞過的牆再撞一遍,才能再次成為我。”
“還有另一種可能,你不會再走我的老路,你有更加輕松的選擇,忘記一些事情,你有機會成為一個更好的人,而不必成為我。”
“但是我不會真正地離開,即使記憶真的再也不會恢複,經歷過的事是不會消失的,你的身體狀态、條件反射,都已經發生了改變,不會因為想不起訓練的過程而消失。過了一段非常安逸的生活之後,我也曾一度不能理解我在最困難的時候為什麽可以做到那些現在看來遠非常人所能的事情,但是當我再次面對絕境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最危險的部分會因無處施展而蟄伏,但絕不會消失。你的瘋狂執拗與生俱來,也許不會被激發,但它永遠就在那裏。也許未來某一天,你再次遭遇困境,被逼到無路可退的時候,我會被喚醒,會做出你無法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或者是瘋狂的事。”
“希望沒有那個時候,希望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別讨厭我。畢竟公平地說,我還是有不少優秀之處的,書桌上署名關根的書你可以看看,盡情感受一下我的精神世界吧。”
吳邪放下手中的筆記,拿過書桌上的其他幾本書翻看,都是一些攝影雜志,還有個人攝影集,裏面的照片多是風景照,有遼闊蒼涼的沙漠,幽深迷離的雨林,形單影只的行人背後的萬家燈火。照片拍得很有味道,搭配的還有這個筆名“關根”的攝影師寫的随筆,吳邪大概翻了翻,覺得裏面有一多半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跟他忽悠老外買仿古紀念品時編故事的套路差不多,還有一小部分,是像筆記裏一樣,文藝又抽風的叨逼叨。
吳邪把攝影集放回去,心道至少有一點若幹年後的吳邪沒說錯,他就是再灌心靈雞湯說人生哲理都沒有用,對于認準的事他會特別固執,是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撞了南牆也可能不回頭的人,但如果不是這樣,好多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比如在格爾木的時候,如果他不玩兒命去追車,死皮賴臉跟着阿寧他們,也就不會進到西王母國,見不到陳文錦,沒有機會和三叔告別,也不能撿回失憶的悶油瓶。
哦,對,也得謝謝悶油瓶擋了一下車門。
吳邪現在知道自己是正常普通(?)的失憶,心裏就沒有什麽負擔了,他把若幹年後的吳邪那些看起來就很滄桑有故事的攝影集整整齊齊地碼起來,壓在石雕的鎮紙下面,接着,又拿起了那本筆記。直覺告訴他,若幹年後的自己留下的信息不止這些。
果然,再翻過一頁後,映入眼簾的是滿頁滿頁的名字,裏面有家人、朋友,也有比較重要的夥計,在每個名字後面還有一段介紹,簡明扼要地注明了他們的關系和相處需要注意的地方。
有些人是一如既往的,比如父母,比如胖子,備注裏增加了一些新的注意事項,但他們的關系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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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還發現有些他認識的人,關系已經變得不太一樣了。
比如解雨臣的名字後面的第一個詞就是“超鐵”,還打了三個感嘆號,還有一句“能陪你傾家蕩産、出生入死的男人,但是他來讨債時記得要哭得慘一點”。吳邪看着,想起他假扮三叔時小花來幫他鎮場子的事,忍不住笑了笑。
小花從鐵變成超鐵還是可以理解的,但有些就超出他的想象範圍了,比如這個黑瞎子是他有印象的那個黑眼鏡嗎?他只記得身手很好,是他所見的人中絕少能和悶油瓶相提并論的人,但是他明明和這個人交流很少也沒什麽交情,怎麽就成了“魔鬼師父” 了?不過若幹年後的自己好像覺得對這個人不需要評價太多,寥寥幾句說他不是什麽正經人但可以相信,然後在末尾風輕雲淡加了一句“失憶的事他會知道”。
為什麽他會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麽失憶的好嗎?什麽師父之類的,別是若幹年後的自己跟他學了什麽邪門的東西結果把腦子搞壞了吧……
也有他不認得的人,比如什麽“黎簇”、“蘇萬”,比較無恥的是若幹年後的吳邪竟然在筆記裏大言不慚地寫着“還欠黎簇十萬塊錢,就是不太想給”,這個蘇萬備注是“師弟”,而且“是個富二代師弟,所以給瞎子養老讓他來就好”。
這是越老越摳門了嗎?吳邪憂心忡忡地想,要真是跟黑瞎子學了什麽東西把腦子搞壞了,是不是得人道主義地解救一下這個看起來非常人傻錢多的師弟?
吳邪翻過寫得滿滿的四頁名單,他大概知道若幹年後的自己的想法了,如果失憶的時間太長的話,是不可能瞞過所有人的,讓朋友們知道也沒關系,不過對于自己來說時間還停留在十年之前,與其他人的關系卻已經發生了改變,他是希望自己能更快地學會新的相處模式。
但是名單裏沒有悶油瓶。
吳邪又翻過一頁,在看到內容之前,他先注意到一點不對勁的地方,把本子平舉起來仔細地看了看紙頁的裝訂,又用手指摸了摸紙縫後,基本可以斷定,這一頁前被撕下過好幾張紙。
什麽東西那麽難寫?
“張起靈不是神,他也會疲累,也需要休息。”
“張起靈不是石頭,他有心。”
“張起靈不是沒有感情,他只是沒交過朋友。”
“你雖然跟他差了十萬八千裏,但是人家并沒有嫌棄你。”
“現在的張起靈還是有很多小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但其實那些東西已經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張家那群親戚太坑爹了,讓他們離得遠一點。”
“他搞的藥太難吃了,不過鬧也沒用,還是得吃,那小子的壓迫感也太強了。”
“但是人家是真的關心你,鬧一下洩憤可以,別不識好歹。”
“就算在張起靈的人生中,你不可避免地會提前告別,但是就算是裝也裝得樂觀點,別太喪,普通人的陪伴對他來說太過短暫,即使用盡一生也不足夠,至少讓這份陪伴留下的愉快多一些吧。”
“所以,沒什麽事,少折騰,好好活着。”
吳邪呆呆地看着自己留下的信息,只覺得心裏悶悶地酸疼。
靠,怪不得豁出去了追悶油瓶,看來自己是真的很喜歡他。
吳邪擡起臉,想要仔細回憶回憶,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這個悶油瓶子的?聽說有一種心理現象叫做吊橋效應,是說人處于極度危險中,很容易因為腎上腺激素的飚增、心跳的加快,誤認為對身邊人産生了愛情。但一同經歷危險的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悶油瓶呢?因為他特別好看?因為他特別神秘?因為他救自己的次數特別多?
也許有這些原因,也許事實恰好相反,在他對張起靈投以的關注不斷增加之後,張起靈的好看就變得特別好看,張起靈神秘坎坷的過往就變得讓人心疼,他也再不願意只能被張起靈保護,拼了命地要把他從蛇沼帶出去,從翡翠礦脈中帶出去,從張家古樓帶出去,想把他從所有黑暗冰冷的地方帶出去。
吳邪難以厘清自己的思緒,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若幹年後英勇無畏的吳邪,追張起靈這個事兒,幹得漂亮!
吳邪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現在心裏被填得滿滿的,失憶什麽的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但是自己留下的信息還是要看完的,吳邪又把筆記翻了一頁。
那張紙就像什麽述職ppt一樣,寫着大大的一行字:“那麽,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麽?”
吳邪抽抽嘴角,又翻了一頁。
答案只有三條——
“該吃吃該睡睡,争取善始善終,長命百歲。”
“如果不爽,打這個號碼xxxxxxxxxxx,就罵那個庸醫,毀我青春,害我年華。(ps.你不欠他錢,他如果要錢,介紹他去做男公關!)”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