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
現如今,張家人基本都學到了一個乖,要找他們的張起靈的時候,會主動來找我,請張起靈露面參加活動的,連帶着要邀請我一份。雖然我不是對他們家那種胸口碎大石式的傳統風味表演特別有興趣,但是大家互相給面子,我也就不再堅稱張起靈已經不在人世了。不過我始終認為,這種互相給面子的默契與和諧局面,是要建立在對我底線的尊重之上的。
所以當悶油瓶把他的手機遞給我,讓我看張海客和他的聊天記錄時,我是真的生氣了。
要說是聊天記錄也不大對,因為聊天中一方始終是沉默的,這個天并沒有聊得起來,而是張海客單方面滔滔不絕地游說,大意就是讓悶油瓶在某月某日到某地去參加個他們張家的家族聚會,重點是千萬不要帶上我。
我擡頭看了眼悶油瓶,他神色淡淡,一副游離在狀況外的模樣,顯然是對于這事并不上心,所以交給我處理。
于是我直接用悶油瓶的賬號回複了他三個字:為什麽。
為了模仿悶油瓶那種淡然的語氣,我都沒打問號,結果張海客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反問我:“吳邪?”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遮着掩着了,我也懶得打字,直接發語音問他:“你們又整什麽幺蛾子?”
張海客就笑道:“吳邪,沒必要這麽緊迫盯人吧?你也該給我們族長一點私人空間。”
這小子想拿話激我,可就打錯了主意,我早就不吃這一套了,何況私人空間是一回事,有事要瞞着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悶油瓶自己憋着什麽秘密不說,我不問他,那是我寵他,但不是每個姓張的我都得寵着吧?
“張海客,你別偷換概念,”我眯了眯眼睛,“你們那點花花腸子我知道,我提醒你一下,你們族長年紀大了,陳年老釀早就不好使了,省省心,別打什麽亂七八糟的主意。”
我說話時感覺悶油瓶回頭看了我一眼,不過我沒理他。
結果這話說完,那邊就換了個人,小張哥的聲音傳了過來:“吳邪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們老大好不好使你還不知道?你要嫌不好使了剛好還給我們,好讓老大回去振興張家。”
“不還,”我說,“既然陳年老釀好使,那等我生夠四個了你們再帶他回去參加那個什麽秘密聚會吧。哎我說你們這個聚會還挺好玩兒的,保皇派和維新派都能湊一塊兒去,你們不是不對付嗎?”
其實聚會的目的,張海客在他的長篇大論中也提到了,似乎是他們費了不少力氣,把像張千軍萬馬那樣原本隐匿在全國各地的潛水式張家人,和大隐隐于市的各種張家分支都零零總總地彙集了起來,打算搞一次家族聯歡。我猜測是因為小張哥至今也沒有放棄讓張家重回往日榮光的打算,而張海客則對已經另立門戶頗有所成的那些分支手中的財力勢力很有興趣,在其他方面他們雖然有很多分歧,但這一次的聚會兩人卻一拍即合,幹脆放下成見共同努力起來。
但是他也并沒有對為什麽我不能去給出解釋。張起靈是他們的精神領袖,悶油瓶好巧不巧可能會是他們老張家最後一個張起靈,他們當然是希望悶油瓶能出席的,但是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說起來如果沒有我,他們現在還得和汪家玩喵汪大戰呢,哪能這麽輕輕松松地求發展搞聯歡了?做人能不能有點感恩的心?
那邊手機可能又被張海客搶走了,因為他開始給我發圖片,發各種品相極好的古董照片,刷了一會兒屏,最後說:“吳邪,只要你不來,這些都是你的,回頭我親自給你送到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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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洋洋道:“我不缺錢。”
其實我不是富到不缺錢,而是錢夠用,我現在的生意賺多賺少,最後都是小花的,他是我的大債主,這些東西真給了我,轉天也是小花的,所以我看見這些東西真的是毫不興奮,直接冷漠地替小花拒絕了。
張海客道:“那你怎樣才會答應?我在這裏可以打包票,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什麽幫族長迎娶白富美傳宗接代……你把我們想得也太壞了。再說族長要做什麽不要做什麽,是我們能左右的嗎?”
我當然知道悶油瓶這個人的脾氣,他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他不想做的事沒人逼得了他,并且軟硬不吃,也不會被任何沖動或者欲望所左右,比如他說你生病了今天不做,那就不管我怎麽在他身上又鑽又拱又摸又舔,把他的衣服扯到變形,他都能特別淡定地看着我,摸摸我的頭讓我睡覺,其實他也不是完全都沒硬,但就是跟沒事兒人一樣。反正那次耗到最後我還是因為低燒堅持不住睡着了,可能失去意識的時候嘴裏還叼着他的一個衣服扣子,非常沒出息。後來我認真地回想了一下,覺得之前我把失憶的時候我們做的那一次的原因歸咎于是我自己鬧騰得太厲害應該是有失公允的,他如果鐵了心堅守底線根本就沒後面什麽事兒了,別的不說捏暈我總可以,當然,這樣想明白後就覺得悶油瓶那一次難得的放棄原則非常值得獎勵一下。所以說實話,我并不是真的認為悶油瓶被張家人帶走之後會主動或者被動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但那說到底都還是相信悶油瓶,對張家人我可并不信任,張海客還相對好溝通一些,小張哥是真的對恢複張家的往日榮光有點執念的,沒什麽事做讓悶油瓶露露面當當吉祥物我能接受,我擔心的是他還打着別的算盤。
我看了一眼悶油瓶,他還是老神在在的模樣,坐在沙發上注視着電視屏幕也不知道真的是在看節目還是在發呆,其實剛才的氣氛還是蠻和諧的,胖子去杭州找那個理發店老板娘聯絡感情了,雨村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什麽顧忌,平時就越發放得開了,我躺在沙發裏,都把腳踩到了他的大腿上,剛想在搞事的邊緣試探一下,結果就蹦出了這回事。
“你先給我個理由。”在這種情況下,我的語氣自然不可能太好,也懶得跟他再扯皮。
過了一會兒,張海客才回複我:“我前面說的你也看了吧,辦這次聚會是為了讓張家再團結起來,這些找回來的人中有些是在新時代打滾了好久的分支家族,也有守着舊則等着張家召喚的老人,這些人來路不同想法也不同,偏偏本家已經沒落,對于現在的張家來說,唯一還能産生凝聚力的只有在所有人心中已經是神話的族長張起靈了。所以,我們希望族長這次出席的時候,能夠符合大家對他的期待。”
這話我一聽,立刻就炸了:“你們還要臉嗎?什麽叫符合你們期待?小哥還有哪裏對不起你們的?你們有什麽期待?對不起,都不符合,我們不會去的,你們覺得誰符合期待就重新選一個族長,我帶小哥改名回杭州上戶口。”
“只要你不去,老大本來就完美符合所有人對他的期待!”那邊又換了人,小張哥幾乎是立刻沖我嚷了回來。
這怎麽又賴上我了?我怎麽就破壞悶油瓶的形象了?張家就算是恐同,我也不會在臉上貼個紙條寫着我和悶油瓶睡過了啊?他們搞這一出,我就是神仙也要生氣了,當時就想跟他們對噴一場,這兩個人面對面我是打不過,打嘴仗還是有勝算的。
結果悶油瓶看我和他們要吵起來了,突然伸手過來把手機拿走,對着那邊就說了三個字:“我不去。”
然後他抓着我的腳把我拖了過去,讓我坐在他的大腿上,親了親我。
後面的事就不再贅述,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過了一天之後,不知道張海客和小張哥那邊想通了什麽,張海客開始對我狂轟濫炸,求着我去參加他們那個家族聚會——帶着悶油瓶一起。搞東搞西的,最後還是恢複成了這個模式,真不知道之前那是在矯情個什麽勁兒。
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個人的角度當然是覺得和張家再沒有聯系最好,但是我也知道,悶油瓶是一個責任心非常強的人。因為他個人的強大,他對于同行的人都有一種能救則救的心态,好像拯救衆生是他的責任一樣,對于那個沒有給過他太多溫暖的家族,他也幾乎是抱持着一種能救則救的心态,一絲不茍地去履行了這個家族加諸于他的任務,就算他對于努力的結果是悲觀的心态,但他努力的過程是絲毫沒有打折扣的。有的時候,我覺得悶油瓶的心态幾乎是接近了神佛,盡管他的廟宇已經破敗、香火難以為繼,對于向他祈求的信徒,他依舊會給予悲憫的注視。而我早已不想做信徒中的一個,我可能是唯一一個希望他走下神壇,希望他有所要求的人,而我将任他予取予求。所以,我也不可能真的強行要求他和張家斷絕關系,畢竟我還親眼見過他修正族譜,知道張家的擔子他其實并沒有完全卸下。
我的要求其實就只有一點,不能讓悶油瓶撇下我去做什麽莫名其妙甚至可能很危險的事,在張海客他們先服軟之後,我意思意思拿了兩天喬,就松了口。悶油瓶果然對于這件事也并不反感,見我心情好了之後,也就同意出發。
家裏的雞照例托給隔壁大媽照管,雖然我和胖子有時候會跟她吵架,但是幫我們照看雞她還可以用我們的電話打長途,她其實還是很樂意的。之前胖子去杭州的時候,說老板娘的女兒喜歡小動物,把他那只肥成河馬的狗也帶去了,家裏還剩下小滿哥和倉鼠獚,留他們在家當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小滿哥好像看出了我的糾結,一臉的不同意,好像在說“你爺爺在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對我的”。最後想想反正悶油瓶的身份證還沒辦下來,我們本來也得自駕游過去,幹脆就把兩只狗子一起帶上了。
自駕游這種事說起來輕松,但是從福建一路開到廣東還是挺累人的,尤其張家選的地點是在廣東某地的山裏,雨村也是藏在一個旮旯角裏,我開慣了的金杯之前為了湊錢賣掉了,現在新買的這輛車雖然比金杯好,但是沒有改裝過,開得也不是很順手。幸好悶油瓶雖然沒有駕照,但是會開車,在沒有交警查證的地方可以換開,下了高速開到偏僻的地方以後我就把車交給他,自己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我被他拍醒的時候,就發現我們已經來到一個山村裏,遠遠望去,能看到一個牌樓飛起的檐角隐沒在青山之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