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四)

當我擡頭看清楚向我們靠近的“東西”時,我忍不住罵了一句娘,小張哥說這是火牛陣,真是太輕描淡寫了。

我所說的火牛陣,是指在牛尾巴後面點火,讓它們瘋狂前沖,直接沖亂所有障礙的暴力破局陣型。但是眼下來的不是什麽火牛,而是人,有十幾個人,正惶急地向着這個方向沖過來,他們幾乎個個身上都挂了彩,其中相當一部分是我在張家地宮裏見過的那些小張們。這些小張雖然在張家老人看來可能是要完要完的貨色,但實際體質還是要比普通人牛逼不少的,就看他們頭上手上流着血,帶着傷還能跑得那麽快就知道了。

再仔細觀察,我才發現了這些人不得不直直地向這個方向沖的原因:有三個身材緊實精壯的男人,正提着碩大的樸刀,以三角陣型圍繞着這些小張們奔跑,他們就像牧羊犬一樣,堵住了這些小張的三個方位,逼迫他們向一個方向急速奔跑,一旦這些被追逐的人放慢腳步或者要偏離方向,他們就會鬼魅一般出現在附近,用樸刀向離群的羊招呼過去——只招呼上身,并不傷腿腳。

我看得心裏發寒,這三個男人,正在把這些小張當作牲畜一般驅使,要讓他們像尾巴着火的瘋牛一般沖破張月珊的迷陣。

不光是我,張月珊他們也都愣住了,有幾個守陣的小張猶猶豫豫地拿出了打火機,不知道該不該點燃障礙物。

“不要點火啊!”跑在“火牛陣”前排的一個年輕人見狀,絕望地叫道,“不要點火!我們會死的!”

“牧羊犬”之一“桀桀”笑了起來,他嗓音沙啞地低吼道:“沖!沖過那個迷陣,你們就自由了!”

“瘋子。”小張哥低低罵了一句,而後大喊道:“還愣什麽,跑啊!”

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趕在“火牛陣”沖到目的地之前,紛紛轉身拔腿就跑,只是因為迷陣中到處是固定在地面上的障礙物,要繞過或者跳過去,這些人顯然也不是十分熟稔整個迷陣,一時跑起來都有些手忙腳亂。

只有張月珊,一時怔愣之後,反而轉身向陣中心沖過去。

小張哥早就跑出老遠了,張千軍慢一步反應過來,過來拉了我一把示意我也趕緊離開,但我不知為何,心裏總有點很不妙的預感,因此又向那些“牧羊犬”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我看到其中一個男人,從背上取下一杆木柄自制标槍,槍尖是金屬刃尖,寒光四溢。他取下标槍,擺出了非常标準的姿勢,身體舒展開來,像是充滿了力量的拉開的弓,極具運動美感,然而,他奮力擲出的标槍,目的地不偏不倚,就是正在陣中心彎着腰找什麽東西的張月珊。

張月珊就地一滾,卻沒能避過那槍尖,标槍擦穿透她的的腿,連人一起狠狠地釘入了地面。

幾乎沒有間隙,第二杆标槍随之而至,這一次的目标是陣中心附近的一垛障礙物,這一槍把這剁圓木和柴草壘成的架子整個打散了,有許多木頭滾落下來,砸在還沒爬起來的張月珊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這柄标槍槍尖上塗了什麽東西,就是靠這一下槍尖與木頭、柴草的摩擦,竟然有火星燃了起來。張月珊這些東西本來就易燃,裏面還混了油脂,這下好了,這麽點火星很快就蔓延了開來。

迷宮成了火迷宮,被驅逐着跑來的小張們紛紛驚叫着要調頭,那些“牧羊犬”掄起樸刀,一邊向着“羊群”抽打,一邊喝道:“繼續跑!着火的就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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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我有點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幾乎沒有猶豫太多,我咬了咬牙,沖進了迷宮裏。

進去時火勢還沒有禍及全局,我從大多數障礙物上跳了過去,很快就看到了張月珊。她的腿受了很重的傷,半條褲子上都是血,她已經自己拔去了标槍,用一條手巾草草紮着傷口,灰頭土臉地從迷宮中心爬了出來。

我沖過去,把她拖起來背在身上,但是一轉身,我傻了眼:我背後已經變成了火牆,只在烈火的間隙還留着錯綜複雜的路徑。

“往哪邊走!”我沖張月珊吼道。

她顫巍巍地伸手向右邊指了指,我向右邊沖過去,拐了個彎,卻又看見三個岔口。

然而我背上的張月珊已經昏過去了。

發現她昏迷的一瞬間,我很想把她敲醒,要暈起碼也得等我們出去了再暈吧!但是她的血已經流到了我身上,這讓我一時也有點下不了手。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聲犬吠,回頭一看,小滿哥帶着氣喘籲籲的張千軍跑了過來。

“小滿哥!”我這下像是看到了救星,“滿爺爺!快,全靠你了,你們怎麽進來的,還能原路出去嗎!”

“不行了。”張千軍雙手撐着自己的膝蓋喘氣,沖我擺了擺手,“我們過來時沒完全燒起來,而且中間有牆燒炸了,有條路被封死了。”

“那沒辦法了,”我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小道士,你來,把這位女施主敲醒。”

“我還以為你要英雄救美,沒想到你是要辣手摧花,”張千軍道,“她都這樣了,敲死了怎麽辦。”

“我們出不去遲早要被燒死的吧?”我怒道,“你就不能悠着點敲!”

“那業務我不熟。”張千軍還是那副氣人的慢調子,“再說,被燒死之前我們就會被那些人抓住了。”

在迷宮的另一邊,被驅逐而來的小張們已經開始用各種方法破壞燃燒着的火牆了。

張千軍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面精鋼羅盤,他竟然一直把這玩意兒綁在身上,當護心鏡使,我看到他把手伸進衣襟裏、從胸前解下羅盤時,當真是嘆為觀止。

“你要幹嘛?”我不可置信地問。

“占蔔。”張千軍又從衣袋裏摸出一枚銅錢,向空中一彈,再伸手接住,煞有介事地掐着指頭對着羅盤算了起來。

“你他媽別告訴我你要占蔔往哪邊走!”

“有什麽不行,陰陽術數本是同源,在下對摸骨算命、測字草筮都頗有心得,左邊!”張千軍說着,拔腿就跑。

我罵了一句,但是眼下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更何況小滿哥也已經跟着他跑了,我只得背着張月珊跟着他也向左邊的岔路跑去。

張千軍一副标準的神棍架勢,跑過幾個岔路,就要停下來對着羅盤搖頭晃腦地算一回卦,然後選了方向繼續跑,神奇的是就這麽跑,竟然只撞上過一次死路,我一時忍不住想把背上的張月珊搖醒,問問她技術流被唯心黨擊敗是個什麽感想。

就在出口近在眼前的時候,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異響。

回頭一看,就見“牧羊犬”之一把一根标槍當撐杆從熊熊燃燒的火牆上跳了過來,落在了與我們一牆之隔的地方,然後故技重施,一杆标槍沖着我擲了過來。

我下意識要躲,但兩邊是燃燒的火牆,我還背着張月珊,只能連連撤步,眼看是來不及的,就在這時,張千軍猛地向前一步,手中的精鐵羅盤打着旋就飛了出去,在空中與标槍相撞,發出“铿”的一聲悶響。

“快走!”張千軍拉了我一把,我也不需要他再提醒,背着張月珊就又是一頓奪路狂奔。

那個男人很快就追了上來,小滿哥低吠一聲,當即折返,我聽見身後傳來那男人悶哼和搏鬥的聲音,卻也沒時間回頭。不過小滿哥戰力驚人,一時應該不會有事。

我和張千軍沖出火迷宮,就看見小張哥又從遠處跑了回來,對着我們喊道:“你們連跑都不會跑嗎!卧槽!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張千軍冷笑一聲,也罵道:“你再看看!我們救了個人!這種高風亮節,你見過沒有!”

小張哥:“救什麽人啊!你們是傻缺嗎!”

張千軍:“她有牌子啊!她有好多牌子!”

小張哥:“快!你們帶她先跑!我斷後!記得平分!”

這倆人一通喊,我們的位置已經交換,我和張千軍跑在前頭,小張哥沖向迷宮,我回頭吼了一聲,小滿哥跟着叫了一下,飛快地從火迷宮裏竄了出來。小張哥則拔出刀,對上了緊随小滿哥跑出來的“牧羊犬”。

我和張千軍一頭紮進了林子,撿着那樹木繁茂的地方跑,周圍非常混亂,身後是“哔哔啵啵”燃燒着的火迷宮,還有各種被那三個男人驅趕來破壞迷宮的小張們,張千軍回頭看了一眼,說:“只有一個追上來了,在和張海鹽打,迷宮沒用了,那兩個在收割其他人。”

大概是因為對已經被奪去牌子的失敗者就不能再下手了,這些人并沒有一開始就把小張們的牌子拿走,而是把他們驅趕到這裏,逼迫他們一起去破壞迷宮。但他們也不可能真的放走他們的戰利品,所以才會在這裏當場收割。之前的打鬥只是讓我看清張家人和普通人實力的差距,這次卻讓我心裏發涼。

我問道:“沒死人吧?”

“沒有,”張千軍說,“打死人是違規的。但是你背上這個,傷口又開始流血了,不趕緊處理一下,就難說了。”

我胡亂點了點頭,張千軍帶着我向旁邊跑去,在一棵四人合抱的巨木下,找到了一處凹陷進去的樹洞,他喘着氣道:“沒得選了,好歹有個遮擋,趕緊給她包紮一下,我們再換地方。我這裏有一小瓶酒。”

我接過張千軍又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的小酒壺,把張月珊放下,樹洞不大,讓張月珊坐在裏面後,就連我也遮不全,不過此時确實沒得選,只能祈禱不會有人就剛好在這個時候趁火打劫了。

颠簸了一路,張月珊竟然又醒了,我半跪在地上,把她的腿放在我膝蓋上時,她基本沒有血色的嘴唇動了動,有點緊張地想收回腿。

“小道士你轉過去別看,”我按住她的腿,快速說道,“妹妹你別有壓力,哥哥我喜歡你們族長,你就把我當基佬,不會占你便宜的。救命要緊,乖啊?”

張月珊不掙紮了,嘴巴還在動,似乎有話要說,但是我也顧不上去聽。那标槍的槍尖是用刀刃改的,紮透了她的大腿,她之前匆忙捆了一下,沒有完全止住血,跑了一路,傷口又開始流血,我趕着拆了她的包紮,猶豫了一秒,還是選擇脫了她的褲子——雖然這讓我很尴尬,但是總比把她褲腿全割下來要好一點——露出傷口,對着傷口澆了些白酒下去。

張月珊一下子疼得厲害,之前啞着嗓子說不出來的一句話瞬間就嚎了出來:“誰是妹妹啊我都47歲了!”

我面無表情地又澆了點白酒,道:“那,姑奶奶,忍一下。”

張千軍穿的是道服,非常寬大,這會兒功夫,他從自己衣服上割下大塊布料,弄成布條遞給我,我從張月珊傷口上方開始,用布條紮緊她的腿,一直到裹住傷口為止。幸好沒有傷到骨頭,先這樣做一下上行止血就可以,其他的只好出去再做處理。

我在給張月珊裹傷口的時候,她慢慢緩了過來,興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她 玩笑着問道:“什麽叫當作基佬,你既然都和張起靈好了,難道還會不是基佬嗎?”

“那不一定,”我完成了手上的活,幫她整理好衣物,才誠懇說道,“其實像你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我也會欣賞的,所以嚴格說,我可能并不是基佬。”

“不過我特別特別喜歡張起靈,一不小心就忘了我欣賞過的女孩子了。”

我笑着說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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