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五)

張月珊聽了我的話,愣了愣,然後就開始笑,笑到咳嗽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我道,“有什麽不對嗎?我們老張那麽好,盤兒靓條兒順身手又好,生活總是那麽自律,做事又總是那麽認真,不管什麽時候都有辦法,從來不會慌亂,雖然看着不像但是脾氣其實也好,還特別的大愛無疆。大愛無疆你懂不懂?就是以維護世界和平為己任,別的不說就說為了你們張家,是不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有這種責任感的人現在還有幾個?這麽好的人喜歡他多正常,我他媽喜歡死他了。”

這些話我平時不會說,都到我這個年紀了,再說這種話似乎有點矯情,悶油瓶一貫是悶悶的,和我在一起後我們也從不說這種膩歪歪的話,都是做的比說的多,要是跟胖子小花他們說悶油瓶有多好,他們估計也會笑話死我。現在反正周圍都是外人,我就放開吹了一波,吹得張千軍都有點聽不下去,在我背後輕輕咳了一聲。

“咳嗽什麽?笑什麽?”我毫不要臉地說,“別說你們這些單身狗不懂,就算你們有對象,也不可能想象得到我對象比你們的好多少倍。”

“真的假的?”張月珊邊笑邊說,“其實我笑不是因為別的,只是突然想起來在見到族長之前,聽說過的對族長的介紹,那時候還想過,這可能是世界上最不适合談戀愛的人了,沒想到族長已經和你在一起了,你還這麽開心。”

我差點脫口而出“都是造謠”,但是仔細想想,悶油瓶那個性格,平時不愛說話,什麽都憋在心裏,有事的時候說走就走,自己跑去天涯海角也不給你打個招呼,也實在不能說是适合談戀愛。于是我只得謙虛地說:“也多虧是遇上了我吧,我比別人更适合和他相處。”

張月珊又笑了起來。

張千軍似乎是終于忍無可忍,示意我們不要再閑聊,趕緊換地方要緊,我這才又背上張月珊,準備再度啓程。

張月珊趴在我背上,突然低聲說:“謝謝你救了我,對不起啊,其實我當時根本沒有拿吊牌過去,我是想坑你的。”

“你怎麽那麽實誠啊?”我笑了,“這我就不得不承認了,其實我當時也想坑你,畢竟你要是開價太高,我可能付不起。”

我說的實話,小花現在把扮演黃世仁讨債當作一項重要的娛樂活動來做,前不久剛從我這裏收了一筆賬,我一時還真出不起太多得錢,因此我其實做交易的時候,是連刀子都準備好了的。并且我也對張月珊心存警惕,她畢竟還是姓張,不會真的毫無城府。

如果說之前是警惕她的話,那變故發生後,張月珊沖回陣中央找東西的行為則是清清楚楚地證明了她之前确實有心要坑我。因為以那時候的危急程度來講,唯一值得她回頭去找的東西,也就只有她手中的那些吊牌了。但即使是這樣,看到她受重傷的時候,我還是沒有辦法坐視不理,在我心中,這只是一個比賽,也許充滿了算計和暴力,卻不該有殺氣。

“等一下!”張千軍突然伸手拉住我,神情嚴肅道,“他們來了。”

遠遠地,我也聽見一聲狗吠,是小滿哥。

我四下看看,沒有別的地方藏身了,只好托着張月珊,讓她爬到樹上去躲着,自己摸出了黑金短刀。我看了眼張千軍,問他還有沒有家夥。

張千軍的精鋼羅盤看起來也能砸死人,可惜已經丢出去了,這會兒他上下摸了摸,只摸出一把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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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時間給我吐槽了,我也已經能看到有人影正向着我們急速移動着。

來人是小張哥,和追着他砍的那個“牧羊犬”。

小張哥看起來很狼狽,胳膊受了傷,連刀都卷了刃,追砍他的男人卻看起來毫發無損、精力充沛,我沒想到竟會是這樣一面倒的戰況,連忙迎了上去,要幫小張哥支應。

“你怎麽回事啊,打了半天連人家毛都沒打着?”我邊跑邊沖小張哥喊道。

“放屁!”小張哥怒道,“你再仔細看看!這他媽換人了啊!之前那個已經被你爺爺我撂翻了!”

我有些驚訝,眼前這個男人和在火迷宮裏追殺過我的那人長得十分相像,所以我才會一眼錯認成同一個人,此時仔細打量,又似乎有點不同。想來那幾個人八成是血親,才會喪心病狂得那麽一致,還組成了一個小團夥。

我迎上去,舉起短刀攔了一下“牧羊犬”二號的攻勢,那一下子差點沒把我胳膊震麻,實打實的怪力,如果不是黑金短刀質量過硬,恐怕根本撐不住他這一下砍。

之前黑瞎子也教過,以我的身體本錢,和力量特別大的硬碰硬是不現實的,只能多費點腦子。

對上這一下後,二號發現了我是個軟柿子,立刻放棄了難啃的小張哥,反手将刀勢一撤,再度向我砍來。我趁機一個矮身,閃到他的腿側,這個位置不比腿前或者腿後,他一下子踢不到我,手上刀勢已去,再變也需要時間,這個時間間隙,就是我的機會。我一個肘擊,襲向他的膝彎。

二號沒躲沒閃,我全力一擊下去,他毫無反應,不慌不忙地再度提起刀,向我揮來。

在旁邊喘得像狗一樣的小張哥見狀直接被我氣到,拼着一口氣,啞着嗓子大叫:“吳邪你是不是傻!你用刀捅啊!我靠,你還想肉搏勝過姓張的!”

“我他媽習慣了啊!”我一邊躲避,一邊也大為懊悔,通常不是生死關頭,跟人打架只為制敵,不會一開始就下死手,然而我忽略了一點,面對這些人,可能即使我下死手去打,也很難造成什麽威脅。

幸而這次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小滿哥從後面追了上來,一聲不吭地猛然躍起,狂風一般撲過去,咬向二號的後頸。

也許是看過之前一號的遭遇,二號對小滿哥倒是很忌憚,為了躲避小滿哥的襲擊,不惜連撤數步,連我也不要砍了,只警惕地注視着小滿哥。

小滿哥落在我面前,沖着二號狂吠兩聲,瞬間殺氣四溢,四周的草木都在震動。我看到小滿哥臉上身上都有血跡,有點擔心它是不是受傷了,畢竟它年紀也不小了,因此不敢讓它獨自對上二號,于是摸了摸小滿哥的後背,示意它伺機再援助我就可以,我則再次提刀向二號沖去。

這次我用上了畢生所學,咬着牙接了二號好幾招。小滿哥沒有撲過來,只是在旁邊蓄勢待發地盯着二號,但僅僅只是這樣,也讓二號分去不少精神,不知道一號被小滿哥咬成什麽樣,讓他忌憚成這個樣子。

但縱使二號一直在分神警惕小滿哥,他的力量也開始讓我漸漸接不下來。我的身體早已經不是巅峰狀态,對面稍一認真,我光是捕捉他的走勢和動作就已經要費盡全部精神,加之這個怪力,确實難捱。我的腦子瘋狂轉了一圈,着意放緩動作,裝作已經快不行了的樣子,希望能讓二號以為再加把勁就能把我拿下,讓小滿哥趁他轉移注意力時發起攻擊。

就在這時,耳畔突然掃過一陣細微卻淩厲的氣流,我幾乎沒有時間反應,就聽見二號的樸刀“铿”地響了一聲,原本來勢洶洶的利刃就這麽被彈開了。二號猛地向我身後看去,我意識到什麽,在他伸手向我抓來的一瞬間迅速後退,躲過他的控制,接着,第二次的破空之聲接踵而來,這次那暗器打在他的左手背上,也讓我看清了暗器的本體:一枚銅錢。

張千軍在後方朗聲道:“天同二世天變五,地同四世地變初。施主可要解卦?”

二號的臉色大變,竟然就要收刀撤退,但第三枚和第四枚銅錢已經到了。

“本宮六世三世異,人同游魂人變歸。”伴着張千軍念着六爻蔔算歌訣的聲音,兩枚銅錢“噗、噗”地打在了二號身上,其中一枚打在他握刀的右手上,另一枚打在他的右肩。二號身體一僵,轉身就跑。

這兩下後,張千軍沒再出聲,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當這是個訊號,上去劈頭一刀,二號沒有回頭,擡刀一迎。

“咣當。”一聲,二號的刀竟然落在了地上。

他丢下刀,左手托着右手臂,繼續埋頭狂奔。

“Go!Go!Go!”小張哥激動地飙起了英文,“他要不行了!”

小張哥再顧不上調息,把卷了刃的刀往地上一丢,自己就空手沖了上來。

張千軍斷喝:“一二三六外卦宮!”

他一開口的瞬間我就連忙向一邊避讓,二號同樣被打出了條件反射,他幹脆直接就地一滾,試圖躲過張千軍的暗器。

然而這次我并沒有聽見破空之聲,回頭一看,張千軍一邊向我們追過來,一邊一臉無辜地把手一攤。

然而張千軍這邊沒有暗器,小張哥卻有,他跑近來,嘴巴一張,“嗖”地吐出一枚鐵片來,就貼着二號的臉側釘在地面上。

二號被小張哥的刀片硬生生阻住了方向,就這麽一個停滞的功夫,小張哥已經一個起躍,跳到了二號身上,手上扯出一條很粗的牛筋一樣的東西,繞住了二號的脖子。

我跟着一個泰山壓頂,也撲到二號身上,壓制住他。

“快快快!牌子!”小張哥一條胳膊受了傷,一邊咬牙收緊手上的繩子,一邊對我說。

我一手幫忙壓着二號,一手往二號身上翻,他穿的衣服很奇怪,樣式陌生而有年代感,外衣下還有皮甲一類的東西,非常難解。二號被小張哥勒住脖子,整個臉都漲得通紅,我都有點擔心小張哥一用力人就會死,可他的力氣卻依舊大得像頭牛,始終沒有放棄抵抗。我們兩個男人把一個人壓在地上,卻連他的衣領都扯不開,可以說很失敗了。

“啊!”身後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瘋子!”

我們回頭一看,只見另一個身形熟悉的男人,站在張月珊藏身的樹下,掄着一把不知哪兒弄來的斧子,正悶頭砍樹。

是“牧羊犬”三號!

他似乎對被我們壓制住的二號毫不在意,只是趁着我們攻擊二號的時候拼命砍樹,他的力氣極大,那棵樹已經顫顫巍巍的,不停地有葉子飄落,張月珊随時都會和樹一起倒下,她的腿受了重傷,別說面對三號自保,可能在摔落的時候就會丢掉半條命。離她最近的張千軍已經調頭向他們跑去了,但未必來得及,而我和小張哥一松手,可能就會面臨腹背受敵的境地。

就在這個時候,我靈機一動,沖張月珊大喊道:“牌子!扔了你的那些牌子!”

隔了三秒,張月珊再次大喊起來:“瘋子!你看清楚!你要的東西在這裏!”

“嗖”的一聲,似乎是弩箭射出的聲音,三號立刻丢下斧頭,循着聲音遠去了。

我剛松了一口氣,身下的二號猛然一掙,我和小張哥一起被掀翻在地。

他沒有戀戰,頭也不回地向着另一個方向跑遠了。

小張哥罵了一聲,沒有受傷的手狠狠捶在了地上。

“算了,想點好的,你好歹拿到一個。”我疲憊地爬起來,招手叫小滿哥過來,檢查他的傷勢。

“沒有啊!”小張哥坐在地上罵道,“這些瘋子不怕殺人,也不怕死!之前那個,我和你的狗把他揍得稀巴爛,他居然還撐着一口氣跑了!”

我嘆了口氣,去翻小滿哥的狗毛。

最終,好歹還有一件好事:小滿哥沒有受傷,他的嘴裏都是血,應該都是一號的。

負傷成這個樣子,還能從小張哥手下逃跑的一號,真的是個狠人物。

小張哥慢慢地把那段筋繩纏回自己手上,我看了兩眼,發現這玩意兒很眼熟,下意識地又看了看他的褲腰,腰帶也在。

“張日天呢?”

“還能怎樣,”小張哥道,“放生了呗。”

“所以,他的腰帶在你褲子上,你的腰帶在你手上。”我慢慢道,“那人家的褲子怎麽辦?”

小張哥像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想了想,随随便便地說:“沒什麽關系吧,他不是要日天嗎?”

我扯開嘴角笑了兩聲,沉默了片刻,問小張哥:“鬥野不是不可以殺人嗎?”

小張哥嗤笑一聲,下巴對着搭着張千軍的肩膀一跳一跳地走過來的張月珊揚了揚,說:“她的腿都被紮穿了,死了嗎?你就是不救她,她落在那些瘋子手裏,也死不了,這就是張家人。所以你以為老大為什麽不願意你來。”

小張哥一個後仰,躺在草地上,懶懶地說:“你只管下死手去對付這裏的人吧,他們死不了的,因為他們都姓張,他們必須有能力自保。張家人的厮殺,就是這樣的。”

“你還是當心你自己吧,對我們來說,你就弱得像塊豆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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