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奶糖醇厚濃郁的奶香味逐漸在舌間蔓延開來,喬稚擡起下巴往右邊示意了一下,問她:“就你一個人在家?你爸呢?”

莊秋水答:“上班去了。”

喬稚點點頭,拍拍她肩起身準備回屋:“那你自己在家好好玩吧,我得回去做飯了,再見。”

“姐姐再見。”

喬稚進屋沒有關門,連着裏屋窗戶的一股對流風吹得很涼快。

莊秋水站在過道裏,一邊含着奶糖,一邊看她在屋裏跑過來跑過去的忙活。沒多久,奶糖完全融化在嘴裏了,她略有失望的抿了抿了舌尖的那口甜,轉身回了自己家。

這個禮拜的周一輪到喬稚他們班升國旗了。

班主任李老師挑選了以喬稚為首的六名同學作為護旗手,而班長夏歡歡則擔任了升旗手一職。

早會結束,夏歡歡和喬稚并肩從操場往教室走着,喬稚揪着斜挂在胸前的護旗手绶帶,猶豫了一會兒,走到教學樓底下的時候,小聲的對夏歡歡說:“歡兒,我打算去打工掙錢。”

夏歡歡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吓了一跳,脫口反問道:“打工?你不讀書了?你才多大啊?”

“噓噓噓,小聲點!”喬稚把她拉到了樓梯旁的角落裏,壓着聲音道,“書我肯定是要讀的,雖然我成績也就這樣了……不是現在,我是說我打算放暑假去打工,這不還有大半個月就要放暑假了嗎?”

夏歡歡“哦哦”兩聲,心落了下來,又問:“那你打算去哪兒打工啊?你還這麽小,那些重的力氣活你也幹不動啊!”

喬稚嘴皮子一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打算去羅海那兒打工,給他看店,訛他的錢去!”

夏歡歡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笑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往教室走:“去海哥那兒倒是可以,有他照應着,你也不會出什麽事。”

“嗐,我能出什麽事啊?”喬稚滿不在乎的甩了甩手。

夏歡歡一把握住她手,擔憂道,“阿稚,你在舅舅家過得不好麽?不是說你媽媽臨走前給你留了錢麽,怎麽你還這麽缺錢啊?”

Advertisement

喬稚猶豫道:“現在我是不缺錢……不過日子還長着嘛,我總得,總得為以後考慮考慮……”說着聲音便低了下去,像是又陷入了沉思。

喬稚眼睛裏的擔憂夏歡歡隐約能感受到一些,但卻不是十分明白。她從讀小學起就是班長,一路品學兼優的讀到現在,從來沒想過以後,只知道書是得一直讀的。

人間的風雨離夏歡歡他們或許還很遙遠,但離她,卻已經很近了。

喬稚寬慰的朝她笑笑,也沒再多說了。

整整一個上午,喬稚都心不在焉——羅海的店并不缺幫工,他有小弟兩班倒的替他看店,而且還不要錢!他自己最近沒事也老待在店裏,哪裏還需要花費多餘的錢請她去看店呢?

她要真向羅海開了這個口,羅海估計能直接把錢扔她懷裏!

喬稚左思右想怎麽都想不出一個好借口來,愁的中午吃飯都沒敢點甲菜,只點了個乙菜。

母親走時給外婆留了五十塊錢,說的清清楚楚這是她兩個月的生活費加零花錢,用完再給她寄。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偷聽到了舅舅和舅媽的談話,也許她會選擇一直相信母親,相信她還是很舍不得自己的,那說不定到現在她還在渾渾噩噩的度日,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可是現在,她突然不确定了。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一直住在舅舅家?不确定母親在去了新家庭之後是否還會堅持給她寄生活費?

她不敢設想那個“萬一”,她也無法接受有一天自己會被衆人驅逐,流落街頭。

起碼得先找個工作,即便真要去流浪,那她也不能兩手空空的就上路。

謝小慶拿筷子戳了戳自己碗裏的菜葉,飛快的扒了兩口,胡亂嚼了兩下咽下去後探頭往喬稚碗裏看了一眼——今天沒有大排吃了。

“阿稚,你不是一直吃甲菜麽?今天怎麽改吃乙菜了?”謝小慶奇怪問。

夏歡歡飛快的白了他一眼,謝小慶被她看的後脖子一縮,讷讷的吐了吐舌頭。

而喬稚就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戳着碗裏的豆子,一邊發呆,一邊嘆氣,最後食不知味的把筷子一放,把碗推到謝小慶面前,說:“我沒胃口,你要沒吃飽就幫我吃了吧,記得把碗給我洗了。”

乙菜雖不如甲菜肉多有大排,但好歹也是有肉的。

謝小慶爸死得早,他媽一個人掙錢要養一家子人,還要還債,平時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因此謝小慶一般都吃的丙菜,有時候實在捉襟見肘,他便連菜也不打,就蹭着喬稚和夏歡歡的菜就飯吃。

喬稚碗裏的飯基本沒動過,謝小慶歡歡喜喜的接過來,扒了兩口,又轉去問她:“阿稚,你胃不舒服麽?我媽有一款治胃病的土方,我每次胃疼喝一劑就不疼了,你要麽?”

喬稚撐着腦袋蔫蔫的看着謝小慶,沒出聲,就這麽看了沒一會兒,她居然生出了點羨慕之情來。

謝小慶胃疼的毛病她知道,那是餓出來的。

謝小慶家裏一直很窮,是被他爸爸的病硬生生拖窮的。謝爸爸還在世的時候,家裏的錢全部拿去喂了“藥湯官”,還在外借了不少錢,單位只能報銷很少的一部分,其餘的,全靠謝小慶他媽媽那點死工資撐着。

那點微薄的薪水是他們全家的救命稻草,謝媽媽一點也不敢疏忽,兩害相較取其輕,她便只能選擇疏忽謝小慶了。

謝媽媽平時又要上班又要照顧病人,經常沒時間做飯,謝小慶便老是饑一頓飽一頓,偶爾實在撐不住了就上喬家和夏家輪流打秋風。

直到後來謝爸爸走了,謝小慶傷心過度第一次胃疼疼暈了過去,謝媽媽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忽略兒子很久了。也因為這,即使大院裏的人都看不順眼喬稚她媽,但謝小慶他媽卻一直對她們母女倆很好。

喬稚就很喜歡謝小慶的媽媽。

在她看來,雖然謝媽媽沒有自己母親漂亮,會打扮,但是她實實在在的愛護着家裏的每一個人——對謝爸爸不離不棄,對謝小慶愛護有加。而且她還會生氣,會大笑,會流淚,會擁抱謝小慶,也會拿着竹篾打他的屁股。

相較于溫柔克制的像假人一樣的母親,喬稚明顯更喜歡謝媽媽這種母親。

這麽一比較,她可太羨慕謝小慶了。

雖然她現在表面上看着還和以前一樣,吃穿不愁,有家可回;但其實喬稚自己心裏清楚,她已經沒爸又沒媽了,而且極有可能在未來某個意想不到的時刻被人掃地出門,從此過上流浪兒的生活……

下午是兩節數學課和一節語文課交替上,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好不容易挨完了前三節課,大家都跟瘋了似得收拾好書包換好衣服就跑去了操場。

體育老師已經習慣每周一的這個場面了,命令同學們把書包都放到球場邊後,便開始整隊集合了。

“繞操場跑五圈,慢跑,體育委員到前面帶隊!”

體育老師一聲令下,全班同學都蔫了。

這麽熱的天,跑五圈!人還不跑廢了?可是沒得商量,衆人只能一邊小聲抱怨,一邊慢慢拉開了步子,汗如雨下的跑起了圈。

喬稚因為個子高,整隊時永遠都排在最後面。他們班女生人少,只站了兩列,男生則站了三列。

排在最後面的那三列大高個都是他們班的踢球精英,喬稚往常是沒有閑心聽他們聊天的,這天卻因為偶然的聽到了“回力”這兩個字,想起郭青山上次跟她說的話,一不小心多聽了幾句。

三列裏個頭最高的那個男生叫邱凱,他爸爸在工商局裏上班,捧的是相當有面兒的“鐵飯碗”,母親則是南高的語文老師,典型的文化人。

邱凱平時跟同學一起玩出手相當大方,又因為性格外向,能說也會玩,人緣相當好。

喬稚和邱凱沒說過幾句話,最多的交流便是在每年的校運動會上,她作為女生主力,邱凱作為男生主力,兩個人少不得要說上許多話。

跑到第三圈的時候,喬稚隐隐聽到旁邊有人在說:“你怕啥?沖啊!”那話貌似還是對着邱凱說的,因為她聽到邱凱嗫嗫嚅嚅的支吾了兩句,只不過沒聽清支吾的是啥。

又一圈跑完,還剩下兩圈。

喬稚叉着腰有點喘不上氣,恍惚間邱凱突然跑到了她身邊。

“你還跑得動嗎?”邱凱也喘着氣。

喬稚仔細等了兩秒,又側頭看了他一眼,才确定這是在問她,當即一翻白眼,不鹹不淡的回道:“跑不動又怎麽?我還能不跑?”

邱凱被她回嗆的臉微微熱了起來,不過好在跑步身體本就會發熱,倒也看不出來他臉紅實際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熱。

邱凱嗫嚅着,又被旁邊人支了一手拐子,當即便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一嗓子吼了出來:“你周末來看我們踢球麽?”

這一嗓子吼得實在是有點高,隊伍裏好多人都看過來了,逡巡在他倆之間的眼神暧昧不清。偏喬稚是個沒心眼的,幹幹脆脆的想也不想一口便拒絕了:“我不喜歡看踢球。”

邱凱萬沒想到會被她當衆拒絕,還拒絕的如此幹脆!一時臉臊的恨不得打個洞鑽到地底下去,或者讓他即刻灰飛煙滅也好。

一想到旁邊還有人在看,他只得硬着頭皮湊到喬稚跟前,央道:“你真不來麽?你來吧,這周末我們和城南二中決賽,很好看的,求你了。”

喬稚像看神經病似的看了他兩眼,實在搞不懂邱凱為什麽突然非得讓她去看球賽,居然還求她?不過念在往日交情,加上她實在口幹舌燥的沒力氣開口了,便點點頭胡亂答應了。

看到喬稚點頭,邱凱心上懸着的那口氣總算是松了下去,旁邊幾個男生一擁而上勾着他往前跑,一邊跑一邊還在他胸前捶了幾拳以示嫉妒。

“可以啊你小子!喬稚可是很難約的!”

邱凱後知後覺的開心起來,更不好意思了,但心底确實是松快了許多,還有點甜滋滋的感覺。

喬稚則完全跟他們不在同一個頻道,她還在愁打工的事,這事簡直越想越煩,一直到放學,她都沒愁出個結果來。

因為回家不同道了,喬稚在半路就跟夏歡歡和謝小慶他們分開了。

她背着包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子往家走,快到大院門口的時候碰上了個賣冰棍的。喬稚有些猶豫,按理說每次上完體育課她都要買根冰棍吃的,但是好不容易出校門的時候忍住了沒買,現在……

許是看出了她的猶豫,賣冰棍的大叔陡然吼了一嗓子:“賣冰棍嘞!冰冰涼的奶油小棍嘞!”

喬稚:“……”

喬稚沒忍住走到了賣冰棍的跟前,那大叔把箱門一掀,笑道:“小姑娘,買根冰棍吃麽?這支有點化了,我就收你一半錢,買麽?”

一半錢!那還等什麽!

喬稚當即豪情十足的從兜裏掏出錢一巴掌拍在了箱子上,幹脆道:“買!”

就是這一聲嗓門十足的“買”,當即召喚出了另一道聲音,來自郭青山的親切呼喚:

“姐!!!”

喬稚:“……”

“姐!!”郭青山一連又吆喝了好幾聲,興奮的拉着書包帶一溜煙跑到了她跟前,然後堆起滿臉的笑,極其狗腿的喚了一聲:“姐姐。”

我不是你姐。喬稚在心中吶喊。

然而面上她只能假裝不懂的說一句:“幹嘛?”

郭青山扭扭捏捏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抗住冰棍的吸引力,拽着她的衣角聲如蚊蚋的說了句:“我也想吃冰棍。”

喬稚看着自己拿在手裏的冰棍,內心幾乎是沉痛的,硬生生別開眼遞過去道:“那我這根給你吃吧。”

話音剛落,背後突然又冒出來一聲脆甜甜的“姐姐”,乍一聽還有點耳熟。

喬稚:“…………???”

何方妖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兒碼字突然想到了一個言情梗,結合我昨晚的夢來看……我寫個搞蔬菜大棚的男主和看大門的女主怎麽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