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郭青山受傷歸受傷,該寫的作業還是得寫,更何況他運氣不好,蹭傷的是左手。看他不情不願的掏作業那樣兒,估計恨不得時光倒流,好讓他把右手也蹭傷算了。
郭青山寫作業一向拖沓,一只蒼蠅從他眼前飛過都能吸走他半天的注意力,可謂是極其的不專心。他寫寫停停,東瞧瞧西瞧瞧,就想瞧出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他逃過今天這頓作業。
瞧着瞧着,就瞧到了桌角邊的那本書上。
“咦,這怎麽還多了本語文書……”郭青山拿起來翻了翻,看到扉頁上的名字後唰地就扔了筆,起身往外跑,“秋水把語文書落下了,我給她送過去。”
喬稚哪能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無非就是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毛志娟拿着鍋鏟從廚房裏沖出來,郭青山已經人影兒都跑沒了,于是只能恨鐵不成鋼的兀自對着空氣瞪了瞪眼。
喬稚原以為郭青山肯定得在莊家賴好久才肯回來,結果沒想到前後腳的功夫他就跑回來了,一臉驚懼的跑到喬稚跟前小聲道:“秋水,秋水她的手……手受傷了!”
喬稚瞪了瞪眼,“啊”了一聲。
郭青山拉着她往外走,卻被毛志娟半路截胡,拎雞仔似的一把将他提溜回桌前,吼道:“你到底寫不寫作業?!我今天就在這兒守着你寫,寫不完你就不要吃飯了!”
郭青山弱弱的轉過頭看了喬稚一眼,發出求救的訊號,結果被他媽一點不客氣的一巴掌拍在了後腦勺上:“看什麽看!看你的作業!”
無奈,喬稚只能自己去莊家一探究竟。
她進屋之前還在想,莊秋水家裏又不是沒人,郭青山幹嘛非得這麽急吼吼的拉着她過來獻殷勤。結果走到門口一看,房門大敞着,屋裏黑黢黢一片,好像還真沒有人。
喬稚試探的在門上輕扣了扣,沒有回應。她心裏一下緊張起來,搞不清這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只好大着膽子朝屋裏走了進去,順便摸索着拉亮了燈。
這屋子好空——這是喬稚對眼前這個家的第一印象。
兩張嶄新的皮沙發格格不入的裹在零丁的舊家具裏,顯得有些怪異。她看到了莊秋水的書包,同時也看到了桌上那一堆花花綠綠的色情雜志。
喬稚走過去用手翻了翻,表情帶着明顯的嫌惡,因着心中不忿,腳尖順勢往前踢了一下,卻冷不丁撞上了什麽東西,一個空酒瓶咕嚕嚕的順着桌子底滾了出來,沿途還帶倒了一些,叮鈴咣當的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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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動靜終于吵醒了屋裏的人,喬稚聽到一道怯怯的聲音在問:“誰啊?”
“是我。”喬稚應了一聲。
屋裏的兩間卧室并排着,其中一間門是虛掩着的,漏出了一道細細的光線來,也怪她剛剛太緊張,竟然沒有發現。
喬稚快步進了屋,莊秋水側躺在床上,左手筆直的伸出了床沿,那被燙傷的地方已經冒出了一些小水泡,喬稚看她滿頭大汗,一時卻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疼的。
“怎麽搞成這樣?”喬稚心驚的問,蹲下身來仔細看那燙傷,也不敢動手去碰。
莊秋水虛弱道:“我煮面條,不小心把面湯澆到手上了。”
別說沒有親眼看見那一幕,光是聽她這麽說,喬稚就覺得疼。
“你這個這麽幹晾着不行,得塗點藥包紮吧?”喬稚說着站起身來,滿屋望了一圈,也沒好意思問藥箱在哪裏。這滿屋空的,有什麽沒有什麽一目了然,根本不用再問了。
莊秋水眯縫着眼看她,原本她倒也沒有疼的那麽難受,只是現下乍一見喬稚着急上火的神情,那手背上的痛處竟像是吮到了什麽養分似的,越發鑽心疼了起來,倒叫她漸漸的有些受不住了。
喬稚飛快的在腦袋裏過了一遍老師教過的“急救”的方法,發現什麽都有,就是沒有關于燙傷的急救措施。
她蹲下來用手背擦了擦秋水額頭上的急汗,柔聲哄道:“秋水乖,你再忍忍,我回家去拿藥箱,馬上就過來。”
起身要走,卻被人一把拽住了手。
喬稚複又蹲下去,瞧着床上人水盈盈望向自己略有委屈的一雙眸,一時間更為心疼了,便又在她肩上輕拍了兩下,哄道:“不怕不怕啊,你這個傷……它就是,就是看着吓人,待會兒塗了藥就不疼了,真的!”
喬稚回想起自己以前生病不肯吃藥,母親都是一邊給她講笑話一邊趁機把藥灌進她嘴裏,可是現下事發突然,她一個笑話也想不起來了。
憋了半天,喬稚突然問:“你想看球賽嗎?就是看一群男的在場上瞎跑踢足球,可好玩了,就在體育場,你剛來不久,肯定還沒去過體育場,明天我帶你跟青山一起去好不好?”
喬稚說話的時候莊秋水就一直直視着她的眼睛,很輕易的就從中窺探到了一絲愧疚的影子。
她太心軟了。秋水想着。
“我想去。”莊秋水軟軟的道,“謝謝姐姐。”
喬稚心中于是越發覺得愧疚,覺得跟這麽個可愛單純的小女孩置氣的自己簡直比郭青山還蠢。
沒敢驚動舅舅一家人,喬稚偷偷回屋取了燙傷膏和紗布,回來看着那幾顆小水泡卻又犯了難:“秋水,這些水泡我得給你挑了才能上藥,可能會有點疼。”
莊秋水道:“沒事,姐姐挑吧。”
喬稚于是又折返家中,取了外婆的縫衣針和一匣火柴,仔細的用火把針燒熱了,這才顫着手給她把水泡一一挑了,整個過程莊秋水愣是哼都沒哼一聲。
喬稚緊張的出了一身汗,三下五除二的給她包紮好了手,又耐心的囑咐她道:“這幾天千萬別見水也別使勁,在學校有事你就找郭青山,至于晚飯問題……”
莊秋水忙道:“我自己可以煮飯。”
喬稚本來還有點猶豫,聽她這麽一說,立刻道:“晚飯我給你做,先好好養傷吧。”
隔天一大早,一家人還坐在桌上吃早飯,就聽郭青山一張嘴在那兒叭叭叭不停的念叨着看球賽的事,簡直跟蒼蠅似的沒完沒了,嚷的人心煩。
趁着舅舅舅媽下了桌,外婆也進了廚房,喬稚眼疾手快的在他後腦勺上扇了一掌,差點沒把郭青山一巴掌扇進碗裏,順便威脅的瞪道:“你他娘的再不閉嘴我就把你舌頭給剁了!”
郭青山習慣性的縮了縮脖子,吐吐舌頭,勉強在這股淫威下閉了嘴。
這個禮拜郭家兩口子“倒大班”,周六日都休假。喬稚想起莊家屋裏那堆色情雜志心裏就厭惡,也不知道莊秋水他爸休不休假?回來了沒有?這要沒回來,那莊秋水的午飯又該怎麽解決?
到底是放心不下,吃過早飯喬稚就溜到莊家門前去了。
剛敲完第二下,門開了,莊秋水探出半邊臉來,迎面就給了喬稚一個太陽當空照的燦爛笑臉。
“姐姐來啦?”莊秋水拉開門請她進去。
喬稚就想不通了,明明都是叫“姐姐”,為什麽郭青山叫,她心裏就蹭蹭冒火,一聽就想揍人;而莊秋水叫,卻偏偏又順耳極了。
是聲音不同的緣由嗎?不,是人的問題。
郭青山就是個小傻帽,哪有聰慧甜美的小姑娘來的賞心悅目?
正屋的飯桌上還擺着一碗粥和一小碟泡菜,莊秋水拎起水壺想給她倒杯水,喬稚連忙一把接過來,自己動手了。
水還是滾燙的,應該是剛燒好不久。
喬稚滿屋望了一圈,除了她和莊秋水這屋裏再沒有第三個活物了。
喬稚問:“這水是你燒的?早飯也是你自己煮的?”
莊秋水嗯完後才發現喬稚臉色有點不好看,一句“對不起”緊跟着脫口而出。
喬稚似是有些無奈,問她:“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
“我……”莊秋水不知該作何解釋。
她眼前忽地閃過千百張阿娘發怒的臉,那些臉的神情大同小異,卻都醜惡恐怖如出一轍。而緊随着那些臉之後響徹在耳畔的,便是她一聲聲伏低做小的“對不起”。
阿娘特別喜歡聽她說這三個字。
哪怕是胸中有潑天的怒火,在聽到這三個字以後,也會稍稍熄滅一些,就像被人拿被子一把捂住了又澆了盆涼水似的,挨頓罵也就過去了。
久而久之,這“對不起”三字便成了她時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越說越順口,有時候沒事她自己一個人待着也會說,就說給她自己聽。就像阿娘妄圖借着她的口,幻想是從那個人嘴巴裏聽到似的。
然而她卻并不想把這其中的緣由告訴喬稚。
明明是一個大好的賣慘的時機,莊秋水卻眼睜睜任由自己錯過了。許是心底還尚有一絲未被阿娘踩碎的自尊心在茍延殘喘,她怕喬稚知道後會因此而厭棄她。
喬稚見她半晌不說話,也意識到估計是自己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吓着她了,便撤換了話題道:“快些吃完早飯我帶你去看球賽。”
莊秋水奇怪道:“不是說下午才去麽?”
喬稚點點頭:“是下午才去,上午咱們去別的地方玩,中午也不回來吃午飯了,然後下午去看球賽,玩爽了晚上再回來。”
莊秋水微微睜大了眼:“真的嗎?”
喬稚笑着捏了一把她臉,逗她:“我騙你幹嘛?騙走給我當童養媳啊?”
莊秋水卻認認真真點了頭,說:“好!”
喬稚問:“什麽好?”
莊秋水說:“給姐姐當童養媳。”
喬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覺得眼前這“粉團子”一般的小丫頭真是越看越好玩,一時心悅的捧住莊秋水的臉吧唧親了她一口,樂呵呵道:“好!那先給我的小童養媳蓋個章!以後就是我喬家的人了!”
喬稚原本是想只帶莊秋水一個人出去的,結果剛出門就被郭青山逮了個正着,無奈只好将他這個禍害也給帶上了,順便跟外婆說了一聲去同學家玩中午不回來吃飯了。
這天,羅海正在院裏搗鼓他從別人那兒收回來的一輛舊嘉陵摩托,小院就在書店的後面,院裏還有兩間屋,算是他“狡兔三窟”中的其中一窟。
他修車修的滿手機油,熱得汗直往眼睛裏淌,聽見響動後一擡頭,就笑了。
“您這是打哪兒撿了兩條小尾巴安在了身後啊?啧,瞧瞧這一左一右的,比我還神氣威風呢!”
喬稚沒好氣的朝他翻了個白眼,撇開倆尾巴徑直朝羅海走了過去:“那是我跟你說過的我親表弟,那是我們家鄰居的孩子。”說完,從包裏掏了條白淨淨的手帕出來,仔細的給他擦了擦滿頭滿臉的汗。
羅海瞧着她,壓低的聲音裏好似含着一股壞笑:“我臉上髒,再把你這白手帕也給擦髒了怎麽辦?”
“怎麽辦……你給我洗幹淨啊還能怎麽辦?”喬稚哼的一聲将手帕摔在他身上,一扭身走了。
在她身後,羅海抓着那條帕子下意識湊到鼻尖聞了聞,旋即盯着眼前那抹背影眼睛裏笑意更深了。
喬稚背後也沒長眼睛,自然沒看到這一幕,可是莊秋水卻看見了,連羅海微微上勾的嘴角都看的一清二楚。
這便是最早,她看羅海不順眼的緣由之一了。
喬稚打發了倆小孩兒去看小人書,自己在櫃臺裏坐着,這一閑下來,就不免又愁起了打工的問題。
羅海已經洗幹淨了手臉,滴着滿身水珠子進屋來往她旁邊一坐,甩了甩頭,問:“想什麽呢?”
喬稚嫌棄的抹了把濺到她臉上的水,心不在焉的說了句:“沒什麽。”
羅海從櫃臺下面拽了條毛巾出來一邊擦着身上臉上的水,一邊撇過頭盯着她看。喬稚被他看的心虛,一巴掌把他臉拍過去:“看什麽看!”
得,看來喬小姐今兒心氣頗為不順,再招她估計就得噴火了。
羅海笑笑扔掉毛巾,起身掀開櫃臺後面的門簾子——裏面是一間小小的雜物房,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舊書和破銅爛鐵。
“阿稚,進來。”羅海喚她。
喬稚偏過頭朝裏探了一眼,黑乎乎的,還泛着一股潮熱的黴味。
“幹嘛呀,裏頭那麽黑,我不去。”
羅海于是一扯燈繩把燈拉亮了,又喚了她一次。
喬稚不情不願的起身進了雜物房,看着羅海和他身邊那蒙着紅布的大物件,疑惑道:“這什麽啊?”
羅海有意逗她,不肯直說,只道:“你猜猜看,給你兩次機會。”
喬稚:“……”
喬稚才懶得跟他打啞謎,直接走過去一把掀開那紅布,待瞧清楚這布下是個啥的時候,便忍不住微微張大了嘴,難掩驚訝的看向羅海道:“羅海,你這是要準備娶媳婦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再一次夢到了搞蔬菜大棚的吳亦凡……他怎麽這麽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