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送走了莊秋水和郭青山,喬稚便跟着拐子一路趕到了城南去,所幸拐子在城南還有些相熟的朋友,而焦大平日裏行事招搖,走哪兒都恨不得把“混街仔”三個字挂腦門上,因此要找他,倒也并不費勁。
一圈圈問下去,大約十分鐘不到,消息傳回來了——有人看見焦大他們一夥人往二中旁邊的盤昌路去了,說是進了桃園小吃。傳消息的人還說,看見焦大的手下架着一個不知事的男生,那男生垂頭喪氣的,瞅着像是挨了黑打。
兩人于是又匆匆忙忙往盤昌路趕,到了桃園小吃一看,焦大他們果然在裏面!一行人七八個都坐在堂子裏,已經叫了酒菜。而邱凱被人反手抓着兩條胳膊絞在身後,正被人捏着牙關強行灌酒。
“邱凱!”喬稚先沖進了店裏,被後趕上的拐子一把抓住了,拉了回來。
“喲呵!來的倒挺快的嘛!”
七八個人中緩緩站起來了一個男的,體壯,身量頗高,留着個寸頭,寸頭之下,是一張寬額粗眉的長方臉,眼形是倒三角的,兩瓣肥厚的嘴唇上下冒着短簇簇的胡渣,左邊下巴那兒有一塊拇指大小的黑痣。
說話的人,正是焦大。
喬稚一看他那張臉就覺得十分厭惡,她在來的路上聽拐子說過,焦大雖然才讀初三,但其實已經成年了,仗着年紀的優勢和比尋常混混更為狠辣的手段,焦大在二中這樣的“混混集中營”裏十分站得住腳,勉強也算是個響當當的老大。
邱凱被人絞着雙手強行喂酒簡直好生難過,大多數啤酒都順着他鼻腔灌進去了,把他嗆得半死,不光如此,身上被打的地方也痛的很,耳朵嗡嗡的,腦子裏一片混亂。突然聽到喬稚的聲音他都懷疑自己是出現幻聽了,強行掙紮着往門口看了一眼,眼淚當時就下來了。
“喬稚——”邱凱大喊着,拼命晃動掙紮,結果馬上腹部就挨了一拳,這一拳剛好砸在胃上,痛得他差點吐出來,喉嚨裏全是反上來的酸水和啤酒。
焦大笑呵呵的從桌子後面走出來,親熱的拎了瓶啤酒到拐子面前,說:“拐哥,找我找了半天,還沒吃飯呢吧?先喝瓶酒漱漱口?”
焦大雖高,拐子卻比他還要高出半顆頭,聞言乜斜着瞧了他一眼,也不多話,接過酒瓶直接一口氣全幹了。
“好!”焦大使勁拍了拍巴掌,轉過身對着他那群小弟道,“看見沒,如今我焦大敬酒,拐哥竟然喝了?”他咧嘴一笑,作勢彎腰往大門外擡頭望了一眼,故意當着拐子的面擺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樣,“我就說嘛,今天這太陽肯定是打西邊升起來的!”
“現在太陽已經下山了。”拐子冷冷道,“天黑了,就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把那小孩兒放了吧。”
焦大站直了,神色為難的搓了搓手,笑道:“拐哥,我焦大沒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往哪兒回啊?再說了,那小孩,他得罪了我兄弟,我不過是請他過來跟我兄弟喝一杯酒,道個歉,他自己也是願意來的,可你看,他酒也不好好喝,白白的都浪費了。”
拐子嗤笑一聲看着他,也不欲與他多廢話,走到桌邊另開了一瓶酒,那兩個絞着邱凱雙臂的少年目光甫一跟他對上就瑟縮了,焦大在後面陰狠的咬了咬牙,到底還是示意他們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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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子把酒遞到他面前,說:“小孩兒別逞強,乖乖的喝了這瓶酒,跟他們認個錯,我帶你回家。”
邱凱看着那瓶酒胃就抽抽,心裏又驚又怒,他看了看拐子,拳頭垂在身側攥的死緊,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邱凱!”喬稚難掩焦急的看着他,以眼神示意他先暫且忍耐。
沒辦法,邱凱只好深吸幾口氣,硬逼着自己接過酒瓶就往嘴裏灌。他眉頭皺的死緊,只喝了半瓶就不行了,胃裏難受的幾乎快要吐出來。
最後剩下那半瓶是被拐子強行灌下去的,剛灌完他就沖到一邊吐了。
拐子撤手不及,手上沾了點邱凱吐出來的穢物,剛巧他腿旁邊的凳子上搭着件汗衫,拐子順手一把撈起來兩三下擦幹淨了手,旁邊有人喊了聲“我的衣服——”,被拐子冷冷一瞪,自動消音了。
拐子跨步到焦大面前,問:“這下能放人了吧?”
焦大冷笑:“他只喝了酒,這歉還沒道呢!”
拐子轉身幾步走回去,一把拎起角落裏的邱凱站直了身。
“說話!”他低聲。
邱凱咳得半死,滿臉挂彩,好不狼狽,結結巴巴的吐出了一句“對不起”。
歉道完,拐子拉着人就要走,被焦大一把攔住:“诶,我們——”
“我勸你最好不要得寸進尺。”拐子冷聲打斷他,忽而變臉一笑,“過去豁老大扛着砍刀到處亂砍的時候尚且沒有把手往城北伸,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焦大陰沉着臉瞪着他,沒吭聲。
拐子卻突然起了興致,将邱凱丢給喬稚,自己好整以暇的從煙盒裏抖了根煙出來叼上,正要收回去,又停住,接着抖了一根出來遞給焦大。
焦大目光晦暗不明的盯着他,接過了煙。
拐子點了火,深吸了一口,滿足的眯了眯眼,接着剛才的話頭道:“因為他不敢。”
“城北是羅海的地盤,你想亂來,先回去問問你大哥同不同意,哦對了,豁老大最忌諱動公家的人,今天你綁的這小子他爹好巧不巧正好是公家的人,獨苗一根被人揍成這樣,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找找你大哥,讓他給你想想辦法吧。”
拐子說完,伸手在焦大胸前拍了拍,輕笑了一聲:“走了。”
三人從桃園小吃店出來,被夜風一吹,皆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拐子裹緊皮夾克,低聲罵道:“狗日的,咋突然冷起來了?”
邱凱一身髒汗和酒液混合,味道難聞極了,臉上被人打破了好幾處,一身骨頭跟散架了似的,要不是被喬稚扶着,根本走不動路。
拐子一根煙抽完,把他從喬稚手裏接了過來,直接将人一把背了起來。邱凱突然身子騰空,受驚的掙紮了兩下,被拐子低斥了一聲:“別亂動!”
拐子肩寬背厚,邱凱靠着倒是很舒服,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大哥,今天多謝你來救我了。”
拐子哂笑一聲,也沒跟他客氣,慢聲道:“你是讀書仔,不是小混混,以後再碰上焦大他們這種人,三十六計跑為上計,要跑不掉,就低頭服個軟,少不了你一塊肉。”
邱凱心裏雖然憤怒又委屈,但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一時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脫口冒了句:“大哥,你收我做小弟吧!”
拐子一聽就笑了:“你?你能幹嘛?看着長挺結實一小夥,結果這麽不抗揍,我收你拿來暖床啊?”
“噗——”喬稚走在旁邊十分不給面子的笑了。
邱凱臉一片漲紅,到底不敢再吭聲了。
***
回到院裏已經快九點了。
喬稚剛走過二樓樓梯拐角,冷不丁被面前的黑影一吓,腳底下趔趄着倒退了兩步,身子險險一仰,差點跌下樓梯去,幸好她一把抓住了扶梯,那黑影也及時的将她給拉住了。
喬稚簡直無奈了:“秋水啊,咱們商量個事,以後盡量站在有光的地方行不?你老這麽吓我我該得心髒病了。”
秋水本來好好坐在那兒打瞌睡,也是突然被她吓了一跳才條件反射站了起來,她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摸過去牽住了喬稚的手,見她沒拒絕,才道:“對不起姐姐,我剛坐這兒不小心睡着了。”
喬稚拉着她往樓上走,邊問:“你不回家睡覺坐這兒幹嘛?”突然反應過來,腳步倏地一停,“不會是你爸又——”
“沒有沒有。”秋水趕緊搖頭,“我上次回大姑姑家跟大姑姑說了,我爹他已經好久都沒有,沒有再那樣了。”
喬稚舒了口氣:“吓死我了,還以為你爸又……不是,那你不回家睡覺坐那兒幹嘛?等我啊?”
莊秋水點頭輕“嗯”了一聲,又補充道:“我都數到快兩千了。”
“那是你數的太快了!”喬稚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她頭頂,心裏卻突然困惑起來。她在秋水面前蹲了下來,借月光望着她清澈水靈的一雙眼,問:“秋水,你喜歡跟我待在一起嗎?”
秋水自然說喜歡。
沒想喬稚聽了這個回答卻突然神色低落起來,看着她輕輕哂笑道:“他們都是這麽說的,最後都走了。”
莊秋水不知道喬稚嘴裏的這個“他們”具體指的是誰?不過她聽懂了她心裏的難過。
靜悄悄的樓道裏不時有一股細細的風掠過,旁邊陽臺上有人家拿磚塊砌了個四四方方的菜盆子,裏面種滿了青辣椒和小香蔥,不知怎麽地,莊秋水忽地想起了她第一次在這裏見到喬稚的情景……
“姐姐,你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我最喜歡哪一天嗎?”莊秋水突然問。
喬稚想了想,說:“除夕夜?”
秋水搖頭:“是中秋。”
“我們老家都信奉月亮婆婆,每年的中秋村子裏的人都要擺供桌敬月亮,那是唯一我阿娘一定不會打罵我的一天,要是碰上她心情好,還會做月餅給我吃。我阿娘總喜歡向月亮婆婆讨要心願,可惜到死都沒有如意。姐姐——”
莊秋水在她怔愣的目光中緩緩舉起右手,收攏大拇指和小指,眼神虔誠的望向虛空中那一輪朦胧的月,一字字認真道:“我莊秋水對着月亮婆婆起誓,這一生,都絕不叛離你,我會永遠陪着你,永遠喜歡你,永遠……守護你。”
……
“秋水……”喬稚完全怔住了。
莊秋水收回手,看着她,輕輕問:“姐姐,你相信我嗎?”
“我……”喬稚喉間發堵,睜大眼看着她思緒像是突然間斷掉了,心裏有一股莫可言說的情緒破牢而出在她體內橫沖直撞,她拼命想搜索出一句完整的話,但整個人卻像是怎麽也回不了神一般,完全淩亂了。
為什麽……
秋水偎進她懷裏,滿足的在心裏嘆了口氣,而後在她耳邊一字字堅定道:“姐姐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做得到。”
***
時間倒退回一小時前,桃園小吃店內。
焦大惱怒的将煙摔在地上拿腳踩爛了,猶不過瘾,又把旁邊的凳子一腳給踹了出去,嘴裏罵了一連串不堪入耳的髒話。
“老大,現在怎麽辦?”一男生畏畏縮縮的湊到他面前,猶豫道,“那小子被我們那麽欺負,他回去以後,他家裏人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拐子說他們家是公家人,我們這下,這下——”
“怕個求啊!”
焦大暴躁的叉腰在店裏來回走着,好半晌,突然停了下來,問:“今天晚上一直跟在拐子身後的那個女孩你們見過嗎?”
剛說話的男生立馬道:“我見過老大!就上次在體育場,她知道您,您上次被打的事,她還認識羅海!”
“她叫什麽名字?”
“我聽見那小子叫她喬治,好像是叫的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閃現——
商量一下,你們國慶都出去浪麽?有時間看文沒?兩個選擇:
1.沒時間看我就還是隔日更,慢慢來,不急。
2.要麽國慶我就給你們日更,反正……這幾天還是搶着存了點稿,只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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